晚绿推门进来,走到冉颜身边收起茶盏,垂头飞快地道:“老夫人来了。”

晚绿话才说罢,门口光线一暗,独孤氏走了进来。

她身后所有的侍婢都留在了门口,冉颜心里觉提有些不太对劲…一般贴身侍婢都是跟进跟出的…没有留在屋外的道理。

“钺之,前院那么多事,你怎么在这里陪你媳妇偷懒?”独孤氏斥责道。

萧颂轻轻捏了捏冉颜的手,示意她若是有事情一定要想办法通知他,之后便立刻起身,“母亲教训的是,我这就过去。”

冉颜也随之起身,上前虚扶独孤氏。

“晚绿,你也先出去吧。”冉颜猜独孤氏一定有话跟她说,但她想遍了前前后后,也想不出什么事情会让独孤氏把人都支开,单独与她谈。

“颜娘。”独孤氏坐定之后,看向冉颜,直截了当地问道:“太夫人除了那一句话,可还说了什么遗言?”

冉颜心底微微一紧,遗言,太夫人当时说了很多事情,应该都算是遗言,但是除了那名“愿我萧氏子孙昌盛”之外,最重要的交代,就是让凌襄把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交给独孤氏…让她拿去送给萧皇后。

既然太夫人都交代了,冉颜便不曾隐瞒,“太夫人说她屋里有个金丝楠木的盒子,让凌襄交给您,托您带给姑母。”

萧岿的嫡女就只有萧皇后一人,独孤氏自不会把冉颜口中的“姑母”理解成旁人。

“此事除了凌襄和你,还有谁知道?”独孤氏问道。

冉颜见她似乎很重视,回忆了一下,“还有太夫人身边的四名侍婢。”

“嗯,此事不可外泄。”独孤氏盯着冉颜,给人一种压迫。

但冉颜向来不畏惧这种从气势上的压迫,但又觉得倘若独孤氏觉得自己毫不在意,恐怕以后会更加为难,遂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独孤氏满意地点点头,起身离开。

“娘子。”晚绿端了茶水进来,放在几上,回头看门外没有人了,才轻声道:“方才邢娘过来,说苏州来信,十八娘没了。”

冉颜微微一怔,旋即道:“早些解脱也好。”顿了一下又问道:“没说歌蓝怎么样?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说了,歌蓝捎信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晚绿显得很高兴,但是由于萧太夫人逝世,不敢将高兴摆在脸上,“歌蓝说,带了一个人回来,娘子你猜是谁?”

“邵明。”这对冉颜来说丝毫没有悬念。

晚绿诧异道:“娘子怎么知道?”

“能让你这么高兴的,除了周三郞母子外,就是邵明了。上回我听夫君说,有人去核查我行医之事,但是不曾寻到周郎母子,约莫他们早就离开那里了吧。”冉颜道。

“都瞒不过娘子。”晚绿吐了吐舌头道。

“走吧,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冉颜很头疼,是时候该认识认识本家的人了,方才瞧见光是命妇就有十几个,再加上一些萧家女儿,这些人不是她想不理会就能不理会的。

冉颜走出书房,往小东舍去,这里距离萧太夫人的院子很近,所以夫人娘子们都聚在那处,准备换素衣。

冉颜刚走过鱼池,上了曲廊,便瞧见了一个素服妇人迎面而来,那妇人约莫四十余岁,标准的瓜子脸,眉如远山,凤目若秋水,即便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一举一动间,比独孤氏少了几分矜贵,颇有几分清心寡欲的模样。

第319章 空谷佳人

冉颜目测了一下,这名妇人身高体型都与东阳夫人很相似,心说不会这样巧吧,出门第一个就碰见了重头戏。

那妇人眸光微动,略略打量冉颜一眼,缓缓道:“侄媳妇好生美貌。”

她的声音也如气质一样,带着一种寡淡的味道,明明是褒奖,却没有一点让人欢喜的感觉。

“请恕我眼拙,您是…”冉颜微微欠身,询问道。

妇人身边的侍婢代她答道:“我家夫人是大房长媳,东阳夫人。”

冉颜心叹,果然是人生的际遇都是由不同巧合构成,遂再次欠身行礼,“见过大伯母。”

“不必多礼。”东阳夫人淡淡说了一句,转而道:“我在这里等你有一会儿了。”

冉颜微微一怔,“劳大伯母相侯所为何事?”

“无事,只是听说九郎娶媳妇了,心中欢喜,所以想见见你。”东阳夫人语气里却无多少欢喜的味道,反而让冉颜有种挑衅的感觉。

一名杀了萧颂两个妻子的凶手,听说他又娶了第三个,便饶有兴致地在必经路上等着观看,难保没有要再下手的意思,说出这等话来只让人遍体生寒。

冉颜心中愤怒,但想到萧颂暂时不愿意打草惊蛇,便还是客气地道:“大伯母如此关心夫君,真是夫君的福气,今日不巧祖母去世,夫君哀痛欲绝,改日我定然与他一并亲自去谢过大伯母。”

东阳夫人表情平淡地道:“无需如此多礼。你是要去换素服吧,请便。”说罢,微微颌首,与冉颜擦身而过。

冉颜顺着曲廊向前走,到快拐弯的时候,恰能看见东阳夫人绕到了对面的抄手游廊,从拱门通过。

她一袭素衣,从背后看依旧是曲线婀娜,素衣乌发,飘然出尘。纵然这个女人已经是半老徐娘,也算不得绝色,但是那通身的气质还是能让人想到“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这样的画面。

冉颜没有问萧颂是否有证据,她纯粹是相信他。即便冉颜知道这个女人是杀人凶手,在见到她人的时候,竟然还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弄错了,凶手会不会另有其人。

“这位东阳夫人,真是好美。”晚绿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拱门。

“美吗…”冉颜喃喃道。有一种人,五官并不精致,组合在一起也不过中等偏上,却给人一种很美的感觉,约莫靠的就是气质。而东阳夫人无疑就是那种女人。

“嗯。”晚绿环顾四周,见往来的人都离得很远,便小声道:“听说隋末的萧皇后美得让人一见忘俗,想来比之东阳夫人,是胜在容貌上。”

冉颜斜斜睨了她一眼,边走边道:“旁的姑娘都是看美郎君,你怎么一口一个美人,赏个胡姬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晚绿吓得连连摆手,“娘子莫要戏耍奴婢,奴婢从前也是喜欢看美郎君的…”

冉颜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但是歌蓝说,我长得这个样子和身份一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架势,莫要看那么多美郎君,看多了眼界变得太高,以后嫁不出去!就算嫁出去也不幸福,要多看美人,看多了就知道自己该配什么样的郎君。”晚绿当年深以为然,所以自此以后便改看美人,但倘若有美郎君在眼前,那就不看白不看了。

晚绿长得极好,大小算个美人,但以她的身份,倘若眼界太高,最终也就是做别人妾的命,晚绿的性子直爽泼辣,还可能为争一时之宠陷入万劫不复。歌蓝的影响对晚绿的一生显然有莫大的益处。

“歌蓝倒是个妙人。”冉颜评价一句。

两人走出了曲廊,便不约而同的噤声,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能随便说话的地方。就如方才那番话,若是被人听了去,难保不会拿来做文章。

小东舍虽带一个“小”字,其实地方极大,有许多间厢房,宽宽松松地容纳两百余人完全没问题。

冉颜方进院门,但有侍婢迎了过来,屈膝行礼道:“九夫人,您的素衣已经备好了,请随奴婢来。”

“有劳。”冉颜道。

那侍婢连忙道:“九夫人言重了,这是奴婢分内事。”

这侍婢是老宅里的人,刚刚开始冉颜一张面瘫脸同一位侍婢说“有劳”里,竟把那可怜的孩子吓哭了,还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合规矩,冒犯了她。无论冉颜怎么说,侍婢都哭着磕头求原谅,结果还是萧颂给收的场子。

尊重别人是冉颜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掉。幸而经过那一件事之后,侍婢私底下都已经传开了,因此之后也没有再发生那样的事情。

总之,冉颜现在的形象在萧府仆婢的眼里看来很怪,说小家子气吧,又能做到任何事情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她天生贵气吧,又时常做着一些小家子的事情,还据说在自己府里每天必有一顿饭是她自己做。

既然摸不透,所有人也都谨慎地伺候着,不敢轻易怠慢。

“九夫人,委屈您暂且在这间屋内更衣。”侍婢垂首退到门的一侧,请她进去。

方才冉颜一进院子便受到了各方关注,众人听见侍婢唤她九夫人,便明白是萧九的新妇,虽然极度好奇,但终归是士族贵妇,并不曾伸着脖子张望,只在闲聊间都似有若无地打量她一两眼。

晚绿伺候冉颜在屋里换掉华服,从屋内出来的时候,竟让许多人看得呆了。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冉颜一身简洁的素服,趁着清透凝白的肌肤,宛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比那一身华服多了几分静美。

“妾身是六房大郎萧仲之妻,给九婶请安。”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嫂子在冉颜面前盈盈屈膝。

冉颜心里有点窘,自己现在的年龄才十六七岁吧,就成了一个大姑娘的婶娘,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准以为她嫁给了一个老头子,不过好在她心理年龄不小了,完全受得住“婶娘”这个称呼,遂稳稳地端着长辈的架子道:“侄媳不必多礼,快请起。”

第320章 冉九奶奶

旁边几个年轻妇人也起身过来,纷纷屈身唤九婶,冉颜都一一淡定地应了。

“四郎,快叫九奶奶。”宛娘从侍婢手中接过一个一岁多粉雕玉琢的男孩,逗弄着她叫冉颜。

得,这回从婶娘升级到奶奶了!不仅如此,冉颜自从上次夸完人家孩子“心脏活蹦乱跳真可爱”的话,把人吓着了,之后便有些后遗症,见到孩子就更加手足无措。

“真,真可爱。”冉颜涨红着脸,憋出几个字来。那孩子可能是见冉颜的表情实在好笑,居然很给面子地咯咯笑了起来,顺着宛娘的哄,奶声奶气地叫,“奶奶,奶奶…”

孩子还小,拗口的字眼说不出来,只反复地唤着两个字。

冉颜眼睛一亮,唇边有了笑意,但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些人过来寻她说话,只不过是冲着宋国公、萧颂和家里头那些傲娇兄嫂,实际上心里也并不一定看得起她的出身,所以也不动手去抱人家孩子。

宛娘也果然并没有要让孩子再亲近她的意思,转身把孩子交给侍婢。

“参见公主殿下。”门口隐隐约约有人道。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围在冉颜身边的人,也以极快的速度散去,朝一身素衣的襄城公主屈膝行礼。刚才还显得炙手可热的冉颜,身边一下子就只剩了晚绿一个人。

冉颜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若是一般的家庭还真没有勇气娶一位公主,不管何时何地,总要君臣之礼优先,纵然襄城公主给自己的定位是“贤良淑德温婉贤淑重孝悌的完美媳妇”,但是敢捧场的人实在只有极少数。

“参见公主殿下。”冉颜亦屈膝行礼,心中也不由暗自庆幸,还好大唐不会动不动就跪。

“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快都请起吧!”襄城公主面上带着温婉和煦的微笑,眼睛却是红红肿肿的。

众人纷纷直身,更有擅拍马屁的,立刻便夸襄城公主性子好,又孝顺,是命妇典范云云。

这些都是萧氏贵妇,即便面对公主也不会显得太卑微,拍马屁的话也说得分外诚恳,仿佛是出自真心的赞誉。

襄城公主一副哀伤憔悴的样子,众人后又听说嘉荣县主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厥过去,至今还未醒,便唏嘘不已,相对之下,冉颜就显得太过淡定了,但出于她的身份和礼节,也没有人出言指责,只是看她的目光有些变了些变化。

晚绿抓着个机会,便把冉颜拽到了一边,悄声道:“娘子你得哭,最不济也得神情郁郁啊。”

冉颜何尝不想哭一哭,她心里虽然很惋惜萧太夫人的逝世,但也着实觉得,生命本就易逝,萧太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也算儿孙满堂,走得也安详,这一种幸运,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的。

晚绿干着急,看四周没人,把声音压倒最低:“娘子今儿不哭没事,等有人吊唁那些天必须得哭,不然别人弹劾郎君怎么办。”

这个说法看似很可笑,但事实的确如此。

官员家务事以及家里人的德行,都对官员综合素质考察的一部分。萧太夫人过世,孙媳妇一滴眼泪也不掉,为不孝,萧颂没教育好媳妇,此事可大可小,没人故意找茬就小事,但若反之,就这点鸡毛蒜皮的萧氏,御史台那帮专业的弹劾户能整出不知道多少罪名来,萧颂的政敌怕也会抓住不放。

冉颜点头,决定连夜去配一点催泪的药,解决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晚绿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想着法子到时候怎么能让冉颜哭一场。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花丛那边传来轻轻的嗤笑声,冉颜还以为有人偷听,正准备说话,便听那边有个年轻女子的小声道:“萧家养着他,便给他脸子,这会儿还想给老夫人披麻戴孝,也不想想他是个什么身份。”

冉颜心头一紧,这话明显说的刘青松。刘青松的身份不尴不尬,萧太夫人很看重他,又没有收他做义子,或者让宋国公收他做义子,他有官籍,又不算萧家的奴仆,实在用不着披麻戴孝。

但冉颜知道,刘青松平时虽然疯疯癫癫不靠谱,却个很重情、念旧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穿过来十余年,还一直用那些故事桥段麻痹自己,也不会一尝到熟悉的红烧鱼味道,便泪流满面。

“你小声点,不要命拉!人家官籍,岂是你我能说的!”另一人轻斥。

冉颜从树叶缝隙中能看见,两个穿着灰色衣裙的侍婢,一侍婢拉着另外一个不情不愿的侍婢要走。

冉颜轻咳了一声,那边两人动作一顿,转头从树叶空隙里看见了冉颜,连忙绕过来请安,“见过九夫人。”

两人心中忐忑,也不知道冉颜把方才的话听去了多少。

“你们是哪里的侍婢?”冉颜淡淡问道。

其中一个年龄略长一些的答道:“奴婢们是嘉荣县主院子里的。”

“哦,怪不得。”冉颜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我听说二嫂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正巧要去看她,顺便问问,怎么我们府里的下人如此没规矩。”

冉颜很烦刘青松,但也听不得旁人这样贬低他,并且刘青松也不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他其实很精明,只要给个机会,他能够走上令人仰视的位置。

“九夫人且绕了奴婢们吧!”两人噗通跪在地上,齐声求她。

但冉颜能听出,那声音里没有多少惧怕,她们能那样看不起刘青松,也一样可以看不起她,有一种人,明明就自己很不怎么样,却对旁人很看不上眼,世上这种人多的。

冉颜语气凉凉地抛下一句话,“起来吧,这话留着回去同你们主子说,我可做不了你们的主。”

“九夫人!”

冉颜转身,身后那两个侍婢的声音才有了一丝惧怕的意思。

冉颜也不打算搭理她们,这种人,对她们太和蔼,还当你好捏的柿子,下回指不定更从心底瞧不起你。

从小径上走出去,外面正热闹,独孤氏和嘉荣县主也过来了,正与本家的妇人们在凉亭里说话。

冉颜将将迈步走向亭子,便听隔壁的院子传来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便一阵骚乱。

不过片刻,便有几个侍婢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老夫人!凌襄出事了!”

第321章 殉主还是谋杀

院中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凌襄早就不是贱藉了,她也早已立誓一生不嫁侍,奉太夫人,如今出事,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凌襄殉主了。

独孤氏心头一紧,立刻随着侍婢返回,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嘴唇微抿,沉声问道:“凌襄现在如何了?”

“割腕,满屋子的血,奴婢来的时候已经请了医生,但奴婢觉得,有些悬。”侍婢脸色苍白,但是思路还很清晰,话说得有条不紊。

独孤氏没有再问话,却加快了脚步,急急地走入了萧太夫人原本住的院子。

萧太夫人的尸身还未来得及入殓,还在原来寝房的榻上,而凌襄的房间就在太夫人寝房的隔壁。只不过萧太夫人在世时,凌襄是在太夫人的寝房里搭了一张小榻,就宿在屋里,方便随时伺候。

冉颜也随着独孤氏一群人进了凌襄的屋内。才进入室内,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许多妇人都纷纷用袖掩上口鼻。

屋里面宋国公他们早已经过来,几个小厮站在内室的帷幔处,把大部分人都拦在了外面,从外头也瞧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形。

冉颜跟着独孤氏后面,却也没有遭到阻拦。

屋内,凌襄衣衫整齐地躺在榻上,右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短刀,左手手腕上一条整齐的割腕伤口,屋内的帐子上墙壁上到处都喷满了血,但喷溅的位置都比较低,凌襄素白的衣裙上,也只沾染了少量的血液。

倒是地上积了一大滩的血。

冉颜这一个多月来虽然天天都守在太夫人身边,但并没有和凌襄说过多少话,因此也不是很熟,即便如此,冉颜看见熟悉的人变成一具尸体,还是难过地别开了视线。

萧颂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便靠过来,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冉颜微微一惊,挣扎了两次,手却死死被他握在手中。

屋内人太多,冉颜怕动作太大会被人发觉,只好静静任由他握着。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内,心里的不安渐渐平复,取而代之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这个现场乍一看去几乎没有破绽,如果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定然就以为这是凌襄忠心殉主自杀。

但宋国公他们都是历经沧桑之人,纵然看不出现场有什么破绽,但各方面综合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兄弟几个立刻在讨论是否要将此事通知府衙。

几人只是略略地议论了几句,便已经有了结果。宋国公转头,板着一张脸道:“钺之,此事交给你了,查个清楚。”

萧氏是名门望族,若真是一起谋杀,传出去实在有碍声誉,但纸包不住火,谁也不能保证凌襄之死就能瞒得滴水不漏,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论凌襄怎么死的,对外都一致宣称是殉主,并给予高等丧葬礼制,混淆视听,私下将此事查清楚,揪出凶手交到府衙,利用族中的人脉关系,把消息封锁住。

萧颂不太想接这个活儿,但一屋子的族人看过来,也由不得他。

他松开冉颜的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屋外,只留下了几个目击者,还有太夫人身边的几名侍婢,并吩咐白义去叫三十名护卫过来,将太夫人的院子守住。

而后萧颂便开始对案发现场进行排查。冉颜了解他的习惯,他喜欢亲自勘察现场,而不是等属下来报告搜查结果,那些护卫都是粗人,只会看大件,一些细微的线索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搜凌襄的屋子,和太夫人的房间,看看是否有东西丢失。”萧颂将两间屋子都仔细看过之后,便命萧太夫人身边的四个侍婢进屋去查看。

宋国公等人出了屋子,在院中的水榭上坐下来一边商议丧事,一边等待萧颂初步搜查的结果,而妇人皆回了小东舍。

冉颜见到尸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往上凑,尤其是才咽气没多久的,尸体上很多细小的线索,在此时都清晰可见。

隔了不一会,刘青松也匆匆赶了过来,与冉颜一起,对凌襄的尸体进行检查。

“怎么样?”萧颂见冉颜撩帘子出来,立刻问道。

冉颜一边把手套拽下来,一边坐到他身边的席上,“手腕上的伤口切口平整,据伤口看来也的确是她右手里那把短刀所致,但…死者自己与他人所造成的伤口,力度和方向都有所不同。凌襄手腕上伤口很深,里大外小,但凌襄握刀的姿势,分明不是反手用刀。”

一般自己正手持刀割腕,伤口都是外大里小,而他人造成的则截然相反。

不过有些人喜欢反手持刀,由里往外割,譬如一些习惯用双刀的人。

“而且,倘若是自杀,绝大部分会出现‘试探性伤口’。人在对自己下手的时候会有恐惧感,与有无死志并没有太大关系,这是人身体上的自然反射,第一刀下去的时候,多半不会是很深的伤口,如果想死,肯定还会再补上一两刀。”冉颜继续见萧颂没有疑问,便继续道:“凌襄腕上的伤口只有一刀,而且深可见骨,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否则,一般人绝对无法如此利落地在自己身上划下这样深的伤口。”

一般人,不管你多么有勇气,赴死的决心多么坚定,但是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潜意识里便会有一种恐惧感,自以为下手很重很重,但其实刀子划下去的时候,绝对比不上旁人施为的力道。

“最重要的是,凌襄的眼结膜下有出血点,我怀疑她是被人闷死,而后才割开腕部动脉。”冉颜最后总结自己的看法。

人刚刚窒息的时候,心脏戛然而止,但是全身血液流动不会立刻停下,凶手趁着此时割开死者的动脉,也会有喷溅的情形,但是其力度远远弱于活着的状态。凌襄手腕上的动脉被齐齐切断,倘若她当时真的活着,喷洒的血点定然比现在要多,范围要广。

现在已经基本肯定,凌襄是被谋杀。

那边一番搜查之后,凉儿进来禀报道:“九郎,太夫人遗言要交给姑奶奶的遗物不见。”

除了凌襄,太夫人最倚重的便是凉儿,因此放置的一些东西,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