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知道自己干巴巴的解释远远不能道尽这句话里的深意,诗词便是如此,需要意会,解释出来便失去了原本的韵味。

冉颜缓缓点头。她记得母亲说过,放在自己办公桌上的砚台是唐朝中期到晚期的,怎么会刻了宋代的词?她母亲是考古系的教授,不会犯这种错误。

难道是后来加上去的?

那么加上这两句词的人,会不会也是桑辰…果然有宿命这种东西吗?或许在宋朝,抑或在宋朝以后,她曾与桑辰有过一段情,所以即便现在的她令他惧怕,他却还是不可阻挡的产生了情愫?

冉颜站起身,脑中一片纷杂,眼前忽然毫无预兆的一黑,便没了知觉。

“冉颜!”刘青松一把拽住她,大声道:“来人!”

在外室候遣的歌蓝和晚绿匆匆进来,见冉颜晕了过去,不禁大惊,连忙将她驮回了寝房。

冉颜这一觉睡得极沉,前半段没有任何知觉,不知何时开始,意识里渐渐有了些光亮。

那是一块坡地,上面一排排石碑林立。冉颜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是秦云林所在的公墓。

她顺着小径缓步而上,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块碑。照片上,秦云林的笑容依旧像是能驱逐所有黑暗的阳光,温暖而耀眼,令她眼睛发胀。

等到注意墓碑上的字时,冉颜不禁诧异,上面写的是:爱妻秦云林之墓。

“你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冉颜转过头来,瞧见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约莫六十余岁的模样,身材高大笔挺,能看出他年轻时候必然是一名体格健硕的男人。

老人看着冉颜的目光忽而变得惊讶起来,他颤声道:“你…认不认识冉颜?”

冉颜亦是惊讶地看着他,这竟是秦云林爱慕的那个刑警队长,之前打趣秦云林,曾在电脑中模拟过他不同年龄层次的容貌变化,因此她一眼便认出了他。

“没听说冉颜有兄弟姐妹啊。”他喃喃自语,将手中的一束百合花放在墓前,抬头时,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他抬手拭了拭,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冉颜道:“人老了,就有些多愁善感。”

“没什么。”冉颜说:“你同云林结婚了?”

他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惊讶和迷惑,半晌才点头,“是,她是和很要强的女孩,是个好下属,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爱上她…在她死后五年。”

他苦涩地笑了笑,看向冉颜,“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他似乎很久不曾对人倾诉过,遇到一个像是故人的女孩,话匣子便打开了,“后来也陆续认识了几个女孩,却总觉得不如她。”

说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歹徒刻意将那盘强暴秦云林的录像带寄给了他。目睹那样的场面,他当时便一拳打碎了屏幕。

那么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他伏在墓前,声音颤抖,“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一个醇厚的声音与他的声音重合。

冉颜朦胧间觉得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熟悉的味道…

“夫君。”冉颜抓住放在脸上的手,睁开眼便瞧见萧颂满是胡茬的脸。

萧颂不是络腮胡子,只有人中和下颚长了出来,这模样不仅丝毫不减俊美,反倒令他更添几分成熟的魅力。

萧颂垂头在她额上亲了亲。冉颜顺手紧紧环住他的颈。

“让我瞧瞧。”半晌,萧颂才拉开她的手,仔细地盯着她看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啊,在我面前还撑着,何时才能软弱一些?”

冉颜挪了挪身子,伸手搂住他的腰,片刻道:“你瘦了。”

萧颂哑然失笑,将她抱到了腿上,“你还敢说我。”萧颂手掌轻轻掐了掐她的腰,“若再瘦些我一只手掌便能握住了。”

冉颜将脸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渐渐松了下来。身体上的疲惫陡然席卷而来,然而心中却是分外轻松。

萧颂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轻轻梳理着。

“你是何时归来?”冉颜仰头问他。

“昨日。我在扬州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却还是晚了。”萧颂有些自责。

他也没有料到,他这一走,竟然有人想害冉颜。

“是我不好,未经仔细筹划便开了医馆,被人钻了空子。这回又…”冉颜原本也不曾想到这许多,毕竟长安虽然水深,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对她下手。

“此事不怨你。”萧颂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声音微冷,“在这朝中,谁会真正针对你?不过是那些人斗,把你捎带上了。”

“我想了许多天也没想明白,利用我有什么好处。”冉颜对朝政上的事情并不太精通,更不懂玩政治那些人的心思。

“他们要利用的不是你,而是桑随远。”萧颂垂眸,见她似乎不甚明白,便道:“桑随远的品行,朝野内外有目共睹,圣上连魏侍中直言进谏都能容得下,自不会因桑随远的真性情而动怒,明眼人都知道,圣上逐桑随远出朝,实在是出于一片爱护之心。”

冉颜顿时明白了,李世民其实对桑辰印象很好,但觉得他纵然才绝惊艳,却并不合适在朝为官,为免他卷入这暗涌之中,便借故罢免了他的官职。

李世民爱护之心拳拳,而且桑辰从来不参与朝政,倘若他上书弹劾谁,定然能够引起李世民的绝对重视。

那个人便是利用桑辰对冉颜的情分,想伤了冉颜,从而引起桑辰的愤怒。

“在朝中,只有三种人。”萧颂见她明白了,便转移了话题,“弈棋者、观棋者和棋子。”

一盘棋,弈棋者能有几个?真正能置身事外,观棋不语的又能又几个?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是有人想扳倒魏王?”冉颜道。

第373章 温情

“会是吴王?”冉颜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李恪在朝政一事上,更崇尚阳谋,一般不会来阴的,但他的举动又实在令人生疑。

萧颂从来没有把冉颜当做他的一件附属品,所以他知道的一些事情,也绝不会刻意瞒着她,听冉颜问起,沉思片刻,才沉声道:“吴王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并且相对之下,魏王对太子的威胁更大些吧?据说,圣上私下曾有废黜太子改立魏王的意思。”

对此,冉颜并不惊讶,史书上就曾有记载。传说李世民虽然宠爱李泰,开始却并没有立他为储的想法,他心目中的最佳储君人选其实是李恪,还曾说李恪“类己”,私下直接明言想立李恪为储,遭到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阁老们强烈反对,故而作罢。

经过萧颂地点拨,冉颜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次是太子想以我为饵,做了一个局,让桑辰误以为是李泰想杀我,从而上书弹劾他?”

这一招倒是掐中要害。它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但是李泰向来以温文儒雅、仁义礼孝的形象示人,李世民也很喜欢他的雅文好学,倘若此事一抖出来,萧颂也不过就是丢一回脸,李泰可就名声尽毁了。

“可是太子就不怕得罪你吗?”冉颜觉得以萧颂的性格,绝不会忍受这样的欺辱。

萧颂笑着用胡子在她脸上蹭了蹭,“颜颜这样高看我,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

冉颜明白萧颂的意思,他在怎么手段高超,在皇权之下,一切都不足为道。太子是君,萧颂是臣,总是萧颂是有背景有能力的臣,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牺牲,只要储君之位稳当,得罪他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你莫要冲动。”冉颜推开他的脸,将头埋进他的颈项间,轻嗅着午夜梦回时总想念的味道。

萧颂将她放在榻上,覆身压了上来,轻细地吻着她的额头、鼻尖、脸颊。

“你江南的案子都处理完了?”冉颜忽然想起来,萧颂如此匆匆赶回来,会不会误了皇命。

“煞风景。”萧颂无奈一笑,“那日我策马离开,走出不到五里便想着,哪怕被御史台弹劾也罢,也要把你带上…我已经返回一里路了,却又转了回去。”

“为何?”这些日子冉颜倒也没有时时刻刻地念这他,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直到今日乍一见到他,才觉得自己心里充实起来。

“我这趟接的是急案,天气如此炎热,免不得要受苦,我快去快回便是了。”萧颂说着话,却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想起什么,竟是翻身坐了起来,“我让厨房炖了些清粥,你昏睡了几日,想必也饿了。”

“萧钺之,你在生气。”冉颜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用力将他拉回榻上。

冉颜此刻并没有多少力气,倘若萧颂不愿意让她拽着,她是绝拉不回他的。

萧颂知道自己这个妻子一向是个直接的人,遂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很高兴。看着你为桑随远出生入死,我高兴不起来。”

何止是不高兴,他听说最近发生的事情之后,都恨不得去隔壁院子给桑辰补上几刀。

冉颜顿了一下,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小声道:“夫君。”

“嗯。”萧颂应了一声,却还没有缓和情绪的意思。

“我在家里给你做了许多衣裳,每天晚上都梦见你。我救桑辰,是觉得他为人不错,况且我在苏州时候,他也帮助过我。”冉颜起身跨坐在他腿上,把他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垂头亲了一下他的唇,“我又不曾同他有什么。”

说完这一番话,冉颜明显看见萧颂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便耐心地等着他回应。

不过萧颂向来很沉得住气,垂着眼眸,半晌不曾应声。冉颜不得不问:“夫君,你在想什么?”

萧颂沉吟了一下,缓声道:“我在想,我该不该这么轻易地原谅你。倘若如此轻易地便原谅了你,是否还有下回?”

这话,明显就是已经不生她的气了!冉颜嫣然一笑,飞快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夫君如此贤淑,妾身深感欣慰。”

萧颂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叹了口气道:“你该好好念书了。”

冉颜敢打赌,萧颂绝不知道她为桑辰人工呼吸的事情,否则应该不会仅仅这个态度。倘若是以往,冉颜不惧任何人知道此事,可她现在就是很怕萧颂知道,等他知道,指不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对于这方面,萧颂根本就不是个大方的人,他一路风尘仆仆,听说自己的妻子为了别的男人不顾生死,他是含着满腔愤怒回到长安的。冉颜不知道,萧颂怒火滔天地闯进庄子时那种气势有多骇人,吓得这几天所有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可是这一腔怒火,在看见冉颜形容憔悴地躺在榻上时,都已经被浇熄了一半,再加上刘青松添油加醋,说冉颜生命危险云云,使得他既是心痛又是生气,还有些伤心。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别的男人的性命与她有什么关系,她这么做至他于何地?

守在榻前的这几天,萧颂想了很多,想到在聚水镇上冉颜对他说过的那个梦,也许是带着那样的遗憾,不忍见桑辰惨死吧…怒火渐渐消弭的同时,也很是自责,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才会出现这种局面。

记得当初写给她的信中曾所“余今在矣,管中无隐刃”,可他对她食言了。

萧颂命人伺候冉颜洗漱,又端了清粥过来,亲自喂她。

冉颜有些不好意思,她又不是不能动,为什么非得让人喂?但明示暗示几次,萧颂都无动于衷,她也只能享受了。

两人用完膳,便各自去沐浴。萧颂念冉颜体弱,便不曾索求夫妻之事,只揽着她在廊上纳凉,时不时地吃些小豆腐。

用专业术语来说,这种叫做边缘性行为,借这些小小的亲昵动作来发泄欲望,倘若是别人这么对冉颜,她必然十分排斥,但对于萧颂,她只觉得心疼。

想他一个大男人,被迫守身如玉不说,好不容易娶了个妻子,婚后不久便要各种忍,开始为守孝,后来分离,小别之后本可温存一番,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妻子为救别的男人昏死过去。

“对了,你进宫述职了么?”冉颜望着萧颂煮茶的娴熟手法,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萧颂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救桑随远的神迹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全长安城可是把你当做神佛地供着,圣上自然格外开恩,昨日便传信过来,放我五日假,待你醒来后我再去述职不迟。”

冉颜微有诧异,但旋即又释然,“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这说法倒是有意思。”萧颂递给她一杯扶桑饮,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一句像样的诗。”

冉颜脸一黑,别过脸不再理会他。

“听说九嫂醒了,特地来瞧瞧。”刘青松在萧颂面前可不敢“冉颜、冉颜”地叫唤,只能乖乖地称一句嫂子。

萧颂道:“坐吧,桑随远怎么样了?”

刘青松在席上跪坐下来,答道:“他现在好多了,已经能下榻,不过血失的太多,所以大约得好生调养一阵子。”

“嗯,你留在庄子上看护一阵子吧,我明日便与你九嫂回城内,缺什么便知会一声,我命人送过来。”萧颂递了杯茶给他,一派波澜不惊地道。

刘青松愣了一下,才满是诧异地伸手接过茶盏,压低声音道:“九郎啊,你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说,可别憋在心里硬装大度。”

“趁我没有动手揍人之前,早点滚。”萧颂抿了口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刘青松噌地站起身来,“我果断走人。”临走之前,他朝冉颜凑了凑,小声道:“冉女士,真有你的,萧九火山爆发没两下就给你浇熄了,回头分享一下宝贵经验啊。”

说罢,蹭地蹿了出去,生怕萧颂真动手。

小时候刘青松就经常与萧颂掐架,但每每都处下风,那时候他觉被一个小孩子给揍了虽然很耻辱,但他纠结更多的是:这居然是个虐身又虐心的男男之爱?

那段时间他一直沉浸在幻想的桥段里面不能自拔,经过一系列的残酷心里挣扎,他果断决定顺应剧情色诱萧颂,然后趁他不备,将其推到。虽然做受他不能接受,但勉强攻一攻,还是可以忍受的,况且萧颂长得也好看。

但结果是,又被揍了一回。

冉颜看刘青松跑得飞快,一点也不亚于桑辰那只兔子,便哼哼道:“显见,你平时对他有多残暴。”

萧颂不语,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冉颜半晌没听见回应,便回过头来,傍晚金红的夕阳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将他面部过于的硬朗衬得十分柔和。萧颂面上的胡须未剃掉,样子成熟俊美,令冉颜有些恍惚。

“你留着这个胡须,让我感觉像是过了十几年似的,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冉颜喃喃道。

萧颂耀眼中带着温柔的笑与阳光融合得恰到好处,“你这是拐着弯地说我老。”

冉颜笑了笑,“老就老,你留着胡子很好看,我帮你修一修吧。”

“嗯。”萧颂是那种并不会修饰自己的人,有妻子帮忙打理,他也很享受。

第374章 最大的赢家

冉颜命人去取了水、皂粉和刀来,盘膝往他跟前挪了挪,用水打湿他的胡须,皂粉揉出泡沫抹在他长了胡子的地方,轻轻揉着。

“这是你弄出的新玩意?”萧颂垂眸看着冉颜专注的样子,老老实实坐着任由她摆弄。

“嗯。”冉颜应了一声,道:“洗过之后修起来比较容易。”

萧颂看见冉颜满手的泡沫,玩心大起,趁着她不注意,飞快地凑到她面前亲了一口,顺便使劲蹭了蹭,见冉颜面上沾了泡沫,越发的起劲。

“萧钺之!”冉颜抹着自己脸上的泡沫,嗔怒道:“再闹你晚上就睡地板。”

歌蓝进院子便撞见这一幕,但她向来十分淡定,恍若未见的禀报道:“郎君,夫人,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萧颂面上笑意不减,道:“请人去厅内稍坐,我和夫人马上过去。”

“是,奴婢去叫人来伺候。”歌蓝微微欠身,走了出去。

她刚刚出了拱门,在往曲廊的路上正遇见了晚绿,“正巧你领着人去伺候郎君和夫人更衣,宫里来人了。”

晚绿道:“我刚刚得知,正准备去喊人。”

歌蓝见晚绿要走,便干咳了一声,道:“晚绿…”

“何事?”晚绿顿住脚步,回过身来问道。

“我方才在院子里瞧见郎君和娘子…”歌蓝以袖掩口,轻咳了一声,继续肃容道:“其实我也不是特地想对你说这件事,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比较想听。方才娘子把郎君当做孩子般地训斥,郎君却也乖乖地听训,场面实在很有趣很。”

“真的?”晚绿果然满心好奇,立刻凑了过来,满脸八卦的兴奋,“那看来郎君心情不错?真想瞧瞧郎君被训斥的样子,之前被吓得狠了,这两天我浑身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一丝错…”晚绿发了几句牢骚,连忙又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正事要紧。”歌蓝催促她道:“你先去忙,回头再与你细说。”

晚绿亦知道轻重,哪里能让宫里来的人久候?不过得知萧颂的怒火平息了,终于不用两股战战,她脚步轻也轻快了许多。

萧颂的胡子也没来得及修,两人飞快地换上得体衣物,便去了前院。

不出萧颂的意料,来人是李世民身边的太监忠瑞。

尚未寒暄,忠瑞便立刻道:“听闻献梁夫人前些日施神术将随远先生从鬼门关拉了出来,必然劳累过甚,快请坐下说话。”

“承蒙垂爱,只是不知圣上可有口谕?”萧颂拱手道:“如此随意,恐怕对圣上不恭。”

忠瑞面上永远不变的微笑略深了几分,道:“倒也不算口谕,圣上听闻了献梁夫人的事迹,既欣喜有担忧,特命老奴来探望献梁夫人。”

来看望病人自是带了礼物来的,但忠瑞却并未说“赐”,显见李世民的态度是很温和的,李恪娶了萧氏女,萧氏与皇家也算是亲家,他这么做,算是十分给萧家面子。

医毕竟是技流,即使皇权至上,也不能非得逼门阀世家的媳妇去行医啊!因着这个面子,到时候让冉颜进宫行医,无论是皇家还是萧氏,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圣上已经为救治公主放低了姿态,萧氏也就顺势成全圣上一片爱女之心,萧氏媳妇行医是为了尽忠,不至于丢面子。

冉颜知道,在唐朝,其实像萧氏这种门阀士族,一旦牵扯到名声的问题,倘若真的不和规矩礼法,或者于氏族不利,也未必会给皇室面子。

双方相让着,各自入座之后,忠瑞便开始对那日的事情进行询问。

表面上,看起来十分融洽,但冉颜也知道,自己必须要三思而后行,不能答错一句话,她身后背着萧氏的光环,是保护伞,也是负担。

月东升,长安街坊之间都亮起了灯笼。

东宫的书房之中,李承乾坐在圆腰胡床上静静出神,右侧的落地灯笼中投来的光线使他面上投下阴影,显得五官越发深邃。

他身旁的内侍,微垂着眼眸在静静研墨,微扬细长的眉,一双盈满秋水的灵动眸子,泛着水泽的唇,便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便是安静的模样,亦是灵气逼人。

李承乾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磨了,我此刻心烦意乱,看不进政事。”

“殿下是为前些日的事情烦扰吧。”安瑾清灵的声音宛若泠泠清泉,将李承乾心头的不安与烦躁抚平的几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李承乾的眉心,并未谈政事,而是道:“你这几日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安瑾,倘若此事败露,父皇恐怕容不下我了。”李承乾紧紧握着他的手。

安瑾从不会过问政事,李承乾很少与安瑾谈论及此,他眼下一而再地说起,可见心中实在惶恐。

“殿下。”安瑾垂眸思虑了片刻,才眼看着他,轻声道:“事情至此,怕全是吴王的手段。”

李承乾一怔,安瑾继续道:“殿下虽在魏王府内安插了眼线,只可惜并不能十分接近魏王,魏王可能会在人前说出桑随远与献梁夫人之事,却一定不会在人前威逼胁迫他。魏王是个十分爱惜羽毛之人,怎肯轻易毁了自己儒雅恭孝的名声?所以,可能有人故意给咱们的眼线透露了消息,我猜,一定是吴王的人。”

“可他不是一向不屑为阴谋之事?”李承乾对李恪可谓知之甚深,李恪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有气节的人,而且十分的骄傲自负,他觉得可以凭实力胜过李承乾和李泰。只是他打算以阳谋,暗中也提防着旁人阴谋,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与李泰作对。

安瑾道:“殿下,吴王是不屑阴谋,并非不会,大好时机放在眼前,谁人不会心动?”

这一场暗斗,真正的赢家是李恪。他不过只轻轻地做了一两个手脚,便让李承乾和李泰斗得死去活来,事情一旦暴露,他们也不过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