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落入水中,李持盈一惊,人已经抱薛崇简紧紧抱住。脚踏在池底白玉砌就的莲花池底,人却仍似浮在水中,带着恍惚不定的飘浮感。

她展开手臂拔着水面,垂下眼帘,才发觉身上的绛纱飘在水中,除了露在水面的胸部那层纱紧紧裹在身上,更显胸/形外。下面的纱衣俱是浮在水中,似一朵红莲,在水面绽开,隐约可见下面白生生的大腿…

对上薛崇简似火般燃烧的双眸,就算是李持盈今夜原就是如此安排,也不禁有些羞怯。待要扭身往岸边游去,却被他牢牢拥在怀中动弹不得。

“元元…”他低声轻唤,深深吻下。不再是之前那轻浅的吻,而是火热的,激/情的,带着让人熏然的温度与淡淡酒香,仿佛是一把火将她燃烧起来…

不知是水的浮力,还是这样的热吻,让她眩晕,几乎站立不得。整个人都倚在他的胸前,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不知是想要推开还是要揪着他的衣襟以防跌倒。可这样的温度,真的让她觉得无法思考,不知不觉,指尖竟是探出他已然凌乱,半祼的胸口…

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混乱,水汽蒸腾里,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原本讨教来的那些花招,什么都用不出来。只能本能地攀在他的身上,被动地反应着他突然暴发的热情…

当她的神志渐渐回复清明时,人已经躺在池边。就那样,伏在薛崇简的胸前。拥着她,他的指尖在她光裸的背上轻轻跳动,仿佛是在琵琶上拔弦,带着欢乐的旋律,一下,又一下…

合上双目,回味着刚才那让她连神智都完全丧失的欢愉,那在痛楚之后如同海浪般袭来的眩晕,李持盈的眼角悄然滑过一行泪水。

虽然只是一凉,但薛崇简立刻就警醒。在她背上跃动的指尖一顿,他温柔的去扳起她的脸。“元元,可是我太粗鲁,伤了你?”

见她不答,只是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未曾张开。他的声音越发低柔:“你若是生气,恼了我,尽管打我就是。可不许一个人生闷气,几天都不理我…”

李持盈勾起嘴角,张开眼望着他,忽然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吃了一惊,薛崇简抱着她切声相问,李持盈却只是摇头:“不,我很快活,从未有过这样的快活…我只怕,这样的快活——不长久…”

薛崇简立刻便笑了起来,紧紧拥着她,象是哄孩童般将她抱在怀中。“怎么会不长久呢?我们会生生世世都这般快活…元元,便是有一**我须发皆白,我也会这样抱着你,拥着你,背着你…你和我,注定是要这样一世不分离的…”

“是啊,一世都不分离…”李持盈顺着他的话低语,可眼泪却始终没有停过。她多么希望,这样的快活就是一世,可是…

“表哥,便只是一时的欢愉,我也要你记住…我是属于你…”她笑着说,可声音却是在轻轻颤抖,连身体都在发抖…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七章 春?梦了无痕

因她的轻颤,薛崇简大起怜惜之意。拥着她,他只柔声低喃:“傻丫头,都说是生生世世了?我薛二郎若是负了你,定叫我…”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口便已被堵住。封住他的,不是李持盈的手,而是那双微微颤抖的唇。她有些笨拙而又热切地吻着他,仿佛是渴水的旅人突然得到了一支装满水的皮囊。她舔噬、吸吮、拉扯着…仿佛要把他吞下腹去的热切,让他既兴奋又惊愕。

忘了要说的话,他紧紧地拥着她,回应着她的热情。心里抹糊地想:今夜的元元真是与往日不同…或许,是她血脉中李家狂野的本性突然暴发了吧?

整整一夜,他们疯狂地拥抱,亲?吻,抚摸…只想要得更多,只想更加深入,仿佛是想要把对方揉碎融入自身一般的狂野…

彼此相拥,躺在柔软的虎皮垫上,仰望星空。

薛崇简指着那漫天星子,笑道:“我听庙里的和尚作俗讲时说,那天上的星就是地上的人。元元,你说,我们是哪两颗星?”

李持盈眯着眼,望着那绚丽得让人眩目的星河,伸手指着:“表哥,你可看到那两颗星?我听人说,那两颗隔着天河相望的是牛郎织女星。他们原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因为王母娘娘不容他们仙凡相恋,而化作两颗星辰…只能每年的七月初七日才能在喜鹊搭起的鹊桥上相会…”

“傻丫头”亲昵地捏着她的脸颊,薛崇简嗔她:“好好的,又说这么凄惨的事什么牛郎织女,管他作甚?你和我,怎么可能象他们一样呢?”

“是啊”李持盈回眸,灿然一笑:“我们不会象他们,便是…也不会一年能才见一次…”

“算你聪明”笑着捏着她的鼻尖,薛崇简轻轻地吻上,“我们会日日相见,夜夜相守,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会羡慕嫉妒…”

“只羡鸳鸯不羡仙…太美满,会遭天妒…”

“天妒?如果王母娘娘派人来坏我们的好事,我就拿刀劈了她…”他张狂地笑着,只把她抱得更紧。却没有觉察出把头埋进他怀中的李持盈嘴角那一抹哀凄到让人心颤的微笑…

一夜缠绵,便是梦里,也是笑着。

薛崇简自梦中醒来,已是清晨。可是,怀里却已佳人无踪。他不曾睁开眼,便把手往旁边摸去:“元元,我梦里犹见到你。铺天盖地的红里,你嫁与我为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身边。皱眉。

起身,环视周遭。竟是如此安静,全无一人。

烛火早熄,幔帐外曙光初露,隐约的,有鸟鸣声婉转低回。

薛崇简翻身而起,一脚踏在滚在地上的琉璃酒杯上。酒杯滚过,碰翻同色的琉璃瓶,深红的葡萄酒溅洒一地,就连白玉莲花也染作红色…

扫过已经空无一人的幔帐,薛崇简几乎要怀疑昨夜是否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梦了?象是俗讲中的故事,深山老林中,书生一夜*宵,醒来却是孤身一人,不知昨夜与他共度*宵的究竟是人还是哪里的精怪。却又偏偏至死也难忘了那刻骨的**滋味…

好笑地摇头,他几步走至池边,拈起绕在池边白玉栏杆上的红纱,送至鼻尖,仿佛仍能嗅到她的馨香,带着淡淡的暖。

“真是,居然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下…”他走下玉阶,自池壁上镶的铜镜里看到自己后背上留有被抓伤的血痕,不禁失笑出声。

昨夜的元元狂野不似真人,可不论是哪一个,他都那样喜欢,珍爱无比。甚至想起昨夜,她将自己这样交付于他,连心口都是发烫的…

匆匆洗漱,薛崇简自骊山汤泉宫急驶而下,一路狂奔自长安。只盼着能快一点见到元元。可是,兴冲冲而来,却居然被拦在门外,不得而入。

他不禁震惊。往日他可不经通传自由出入,可今日居然会有人拦他。

莫不是他昨夜不够温柔,惹恼了元元?

虽不明究竟,可他已先服了软。就是当着下人面前,亦是全无傲气。可无奈,到底出来见他的却仍只是秋眉。

平心静气,望定他,只说“我家贵主恕不见客,还请国公回去。”

“怎么可能?秋眉,你莫要与我说笑元元就是再生我的气,也断然不会不肯见我的。你去同她说,就说昨夜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他陪着小心,说得恳切,便是秋眉也觉心中凄然。可虽然面色放柔,却仍是冷然拒绝:“国公请回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家贵主不会见您的。”

因她数度拒绝,薛崇简便恼了起来。手中马鞭“唰”地一声抽出,就打在秋眉身旁的圆柱上。只离耳际两寸远,连那新油过的朱漆也打得露白。

“好个大胆奴婢我,你也敢拦?还不快去通传,慢了半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瞥他一眼,秋眉转过身,只平声吩咐:“关门,送国公。”说罢,自己已先转身进了门往后走去。

眼见那扇朱漆大门真地徐徐闭合,薛崇简大怒。直接就往门里冲去,可是却被门前侍卫躬身拦下:“国公,您莫要让卑下难做。”

认得眼前这些侍卫分明就是李隆基身边的侍从。虽然知道李隆基素来心疼这个妹子,可这样派了身边的侍从相护…

挑起眉,他大骂道:“呸,连你们主子也来与我作对吗?”

那侍从也是为难,又不肯动粗,只能左拦右挡,就是被马鞭打在身上也不敢反抗。最后实在是被打得慌了,才压低声音道:“国公还是请回吗?小的听说贵主欲为母妃祈福,已自请出家为冠…”

他的话还未说完,薛崇简已经翻脸:“你胡说——”

一声喝完,他的脸色已变。突然弃鞭,快步窜到马前,拔出马上系的长剑,回手一剑劈出。又快又狠,几个侍卫又惊又骇,虽全力支撑,却到底是心虚的。没几下便被薛崇简逼至一边。薛崇简抬脚猛地踹开门,顺手一脚踢飞门后的门房,直接大步闯入影壁后。

大步而入,哪管出来阻拦他的是哪个。这会儿气得眼都发红,他气势十足,真似要神挡杀神,佛挡屠佛的架势。

到底不敢太过相拦。薛崇简一路杀入,竟就这样直入李持盈的院子。他还未闯入,院里已窜出一道黑影。薛崇简定睛看去,却是阿勒。油亮的脸就是在白天看也是黑得骇人。

“厮那黑贼滚一边去,要不然被我一剑斩了可莫要哭嚎…”

薛崇简骂得痛快,阿勒又气又恼,可到底于汉语上说不过薛崇简。嘴里叽噜咕噜地说了几句,才讷讷地嚷:“贵主不想见你,你快点走”

薛崇简一声冷哼,也不再逞口舌之快,直接就冲着阿勒扑了过去。想来是得了吩咐,阿勒虽然并不曾用上杀招,可却始终缠住薛崇简,让他不能太过近前,始终不能闯进院中。

薛崇简心头大恨,突然手中动作一停,竟是卖了个大破绽,也不理阿勒的攻击,直接就往院中闯去。阿勒大惊,已是来不及收手,一记重拳就狠狠打在薛崇简肩头。

肩上痛如骨裂,薛崇简却是不理,直接往院中闯去,甚至连迎面飞来一剑都恍如未曾看到,硬生生逼得朝光偏了手中短剑。虽是偏了半分,可剑芒却还是划过薛崇简面颊,阴阴寒气刺破肌肤,渗出一丝血迹。

朝光过意不去,眼中虽有歉然之意,可却仍是拦在他身前。大声喝着:“国公都说贵主不会见客了,你还是回去吧”

“不见?见不见,不是你来同我说的”他冷笑,大喝:“元元,你若是不见我,索性叫他们将我一剑刺死在这门前,倒可如愿的”

他自然是负气,可是说这样诛心的话时却也觉心痛欲裂,鼻酸得几欲落泪。说是英雄男儿,可在这一刻,却只觉自己原是脆弱似一只薄胎瓷盅,只要一用力,便会被人捏碎…

依稀,听得一声低叹。院里终于传来李持盈的声音:“表哥,你这是何苦呢?”一声低叹,哀怨似那夜琵琶声声,拨动薛崇简心中那丝悲愤。

也不去理阿勒与朝光,他大步而入。满腔怨气,已先想吼出来。可是进得院来,他一眼先看到的却是那抹立在梧桐树下的孤单身影。

一袭杏黄袍,头上松松挽就一个道髻。眼前的分明就是元元,可是这穿着道袍的元元面色平静,目如枯井为哪里还是昨夜与他缠绵,热情似火的那个女子。

他心中大骇,又是惶恐又是惊讶,以至于怕得连手都轻轻颤抖。一步步走近,他只觉得双脚重似灌铅。走至李持盈面前,他连手都在颤抖,指尖轻触,他抚摩着李持盈的面颊,柔声问道:“元元,你是恼了我吗?”

李持盈默然半晌,这才抬头望着他:“贫道玉真,善人以后便唤我作玉真吧”

凝望着她不显半分情绪的眼眸,薛崇简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喘着粗气,他突然猛地抓着她的手,大叫道:“元元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八章 女冠

梧桐叶茂,阴阴成片,遮住头顶太阳,使得李持盈的面容在树荫下也显得阴晴不定,连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诡秘之意。

“表哥,”仍是旧日的称呼,可不知为什么,他却越发心凉。

“元元,你不要这样…”低声呢喃,他将李持盈拥入怀中,却只听得她一声轻笑:“我度作女冠,从此再不为红尘俗世的法度所牵绊,自在逍遥,想怎样便怎样,何等快活?表哥难道竟不为我开心吗?”

李持盈的话轻柔无比,微笑着的脸似乎真是开怀无比。可落在薛崇简眼中,却是刺得他的心都在揪痛。

扳着她的肩膀,他大力摇晃:“我不信你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表哥,我自度作女冠,是为着我自己…与你有什么相干”她的眼神有些游移,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半分也不柔软,仍是尖刻得让人心颤。

薛崇简好似被人重重打在脸上,面如土色地后退一步。扭过头去,目光茫然不知落在何处。却又突然猛地回身,抓住李持盈的衣襟,猛地一扯…

“不与我相干?你昨夜与我那样,还说不与我相干?”

没有料到薛崇简会突然发狂,闪避不及,身上的道袍已被他揪住,猛地撕开,但觉身上一凉,已露出大片肌肤。

在旁看得分明,阿勒慌忙扭过头去。朝光却已怒喝一声扑向薛崇简。

“朝光”厉声喝止朝光,李持盈任由薛崇简狂乱地撕扯着身上的道袍,哪怕是已被拉扯得衣不遮体也不曾尖叫半声。

“你以为穿上道袍便算事情完了?什么与红尘俗世无关?什么与我无关?元元,你是我的人,一生一世都是…别以为穿了道袍来能哄我…元元,不要同我说笑”凄厉的声音到最后却是低入尘埃的哀求。他无措地解开外衣披裹在她身上,软语相求:“我回去就叫阿母来求亲,元元,你莫要恼我…”

李持盈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揪着他披上身的衣裳,可到最后却是一声轻笑,松开手,任他的衣服滑落在地。

抬起手,赤祼的手臂莹白似玉,反着幽幽的光。她理着发髻,俯近身,轻笑:“表哥,你何必这样心急呢?我虽入了道,可却没说要修苦道。男女相悦,男女双修,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难道你不比别的男人强上百倍?”

如遭电击,薛崇简惶然,连退数步,瞠目相望,只觉得眼前这个媚笑如丝的女子竟是如此陌生。

捂住胸口,他终于流下泪来。却惶然若失,连去擦拭都不记得。“元元,你何苦如此?何苦?便是要离我远去,也不要这样自苦…你羞辱自己,比用刀子戳我,更让我心痛。”

目光微瞬,李持盈只觉喉头也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得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面上微笑却是不减分毫,只是淡淡笑着:“表哥,如果你再无吩咐,我便要进去准备了。入道大典在即,我还请了史师来请教呢”

定定地望着她,薛崇简茫然转身,低着头一步一步移出去。颓然之态仿佛垂垂老者,竟找不出半分刚才勇闯公主府的英武之态。

望着他的背影,李持盈再也撑不住,脚一软已跌在地上。朝光和秋眉忙上前扶她。朝光一面遮挡着她的身体,一面愤愤道:“国公太过份了怎么可以这样对贵主…”

“不、不怪他,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了…”再也无法装作风轻云淡,李持盈痛哭失声,在秋眉拥住她时,她立时扑进她怀里。不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秋眉的肩头:“我不好,不该只想着要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回忆,却全不顾表哥的感受…”

她哭得哽咽不止,甚至孩子一样开始打嗝。朝光看得嘟起唇,想嘀咕什么可被秋眉一瞪,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并没有出声相劝,秋眉只是那样抱着李持盈,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脊。仿佛只要这样,就会让李持盈忘却悲伤。

站得远远的阿勒,握紧了拳头,慢慢转过身去,走出门去。朝光转头间瞥见,眼睛一眨,却没有出声招呼。

阿勒风一样跑出去,不过片刻就追上行尸走肉一般的薛崇简。一声大喝,二话不说就挥拳打去。他原是记不过想要与薛崇简撕打,却不想他一拳击下,薛崇简竟是根本连避都不曾避让,竟就这样生生受了他一拳。

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可看薛崇简却仍是目光呆滞,竟似浑不觉得肩头疼痛般,阿勒也不禁呆住。再看看薛崇简面上那一道浅浅的伤痕,想了想,便住了手。

他自觉脑子笨,无法理解李持盈与薛崇简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可是,薛崇简让贵主哭,却是他亲眼看到的。

于是,阿勒冲着薛崇简大叫:“你让贵主哭不是个好人…”

“元元…”抬头望他,薛崇简的眼中渐渐有了几分亮光:“元元在哭?”转过身,他想要往回走,却被阿勒当胸一推。

“贵主不想见你她一定是早就知道你会让她哭才不见你…”

脚步踉跄,人虽差点跌倒在地,可薛崇简的神智却渐渐回复清明。就就知道?目光忽闪,他突然探手揪住阿勒的衣襟,喝道:“你说,门口那些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的?”

被他一吼,阿勒也乱了分寸,只能喃喃道:“一早、一早就过来了…”

“果然是…”丢开阿勒,薛崇简冲出公主府去。瞧见神色紧张的侍卫们,一声冷哼,跃到马前,直接抽了马鞭当头抽下。直抽得那些侍卫抱头鼠窜,他才冷笑着跳上马背,狂奔而去。

这一走,却是直接闯入东宫。浑不顾东宫中侍卫相阻,直接冲东宫长生殿。对着正伏于案前,不知正在写些什么的李隆基大叫道:“好你个李三郎既然在背后暗箭伤人…”

抬起头来,李隆基挥手喝退如临大敌的侍卫。望着薛崇简,神情如常,只问:“二郎从何而来?怎么竟这样一身狼狈?”

确实狼狈,不提脸上的伤痕,这样穿着一件中衣便直闯禁宫的人,大概也只有薛崇简这一个了。

瞪着李隆基,薛崇简恨声道:“我自何处来,你李三郎难道不知吗?李隆基,我来问你,你为何要挑拔我与元元,竟要她度作女冠,一生孤苦?”

“一生孤苦?谁说元元会一生孤苦?就是做了女冠,她是我李隆基之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怎么会一生孤苦?”被薛崇简踩到了痛脚,李隆基也也些怒意。

“便是你给她金山银山又如何?一个女子,没有个好归宿又怎么会幸福?”薛崇简逼近,半分不让。

“女子的幸福会是要嫁人?未必…不过是男人,便是她不嫁,想要多少一直有多少…”李隆基冷笑着,一句话就噎得薛崇简说不出话来。

时人风气开放,且不说别人,便是他们身边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是风流成性呢?

看薛崇简只喘着粗气瞪他,李隆基又笑道:“元元若想嫁人,随时都可以还俗。只是,她要嫁,却不会是嫁你”

闻言,目眦欲裂,薛崇简红着眼睛直接扑上。暴怒之下,全忘了招法,只是胡乱扭打撕扯,竟象个气极的孩童。

李隆基也不避让,揪着薛崇简直接一拳轰了出去。两个表兄弟大打出手,惊得殿外侍从手足无措,欲要进来相劝,却被李隆基一声大喝惊了出去。

拳打脚踢,撕扭拉扯,两个人你来我往,根本就没有什么招法,完全是两个孩童一般打斗。你一拳我一脚,却是使足了全身力气。到最后,两个人没了力气,就仰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被侍从急忙找来的太子妃王慧君站在门前,扶着门边望着,却并没有走进去惊扰到殿中两人,反而退出数步,低声吩咐侍卫们退下,就那样自己一人守在殿前。

“表哥,”薛崇简的声音有些哽咽,透出一丝惹人心疼的脆弱:“为什么会这样?我对元元怎样,你是最清楚的。可为什么她还是要度作女冠呢?”

沉默了片刻,李隆基才低声道:“元元心里是怎么想的,其实你心里已经明白…二郎,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忘了元元吧”

“什么是长痛什么是短痛?”薛崇简冷笑着:“表哥,你们那些事我才不管,什么权力什么政治什么大局,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与元元快快活活地在一起,难道这都不成吗?还是,你真是要同我阿母斗得两败俱伤或是…再一次血溅长安?”

这一句话问得声音凄厉,李隆基身体轻轻一颤,静默片刻后才望着他苦笑道:“二郎,姑母一直是我最敬佩的长辈,我敬她如母,怎么可能会起不敬之心呢?只是…姑母身边小人太多,我只怕姑母会被小人蒙蔽,与我为难…”

薛崇简默然,望他半晌,才一声低叹,转身出了殿门。

王慧君望着他的背影,一声轻叹。跨进门里,扶起李隆基,细细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柔声道:“三郎,二郎回去与姑母…”

“不会,便是他恼我,也不会与姑母多说什么的。”李隆基沉声说着,垂下眼眸,却到底一声长叹…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九章 道

夜色深沉,乌云遮住了月亮,天上连半颗星子都看不到,沉若铅色,低沉仿佛垂至屋宇,象是随时都要压下来一般…

薛崇简踉跄着脚步,挥开过来扶着他的下人,仰头望着天空,哈哈大笑:“你要倒下来?好啊压下来,压下来吧…我就在这儿就在这儿等着…”

“国公,要下雨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低声相劝,圆脸的婢女上前拉着薛崇简的手臂,眼睛有意无意地往黑沉沉,没有亮灯的房中望去。

“不要你们管都滚开…”暴喝一声,薛崇简张开双臂,微合双目,可是这样站了半晌,却仍是静静地没有什么声息。他“嗤”地一声笑出,指着天嘲弄地大声嚷:“真是没种都叫你压过来了,怎么不压过来?你要是一下子压死我倒好了…”

摇晃着脑袋,他推开身边的人,踉跄着走进房中。

一众下人面面相觑,有人想要跟进去,却被那圆脸婢女一声轻斥:“你作死吗?不知道…”咽了下口水,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心地退到一边,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