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微笑,只是轻抚着她的背脊。

武贞儿沉默片刻,咬了咬牙,才低声问:“三郎,听说,你已经册立忠王为太子了?可是真的?”

李隆基默然片刻,沉声道:“是,忠王聪敏过人,仁爱英悟,且从多位名师受教,可立为太子。”

武贞儿皱眉,颤抖着嘴唇,涩声道:“那瑁儿呢?我以为三郎在诸子中最衷爱瑁儿,原来是我看错了吗?”

李隆基迟疑了下,“我确是衷爱瑁儿,可是,他不可为太子。”

“不可?难道说三郎从没有想为立瑁儿为太子吗?”失声惊问,武贞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甚至带着些审视的味道。

如果李隆基从没有想过立她的瑁儿为太子,那她这些年的谋划又是为了什么?分明,他一直都那么喜欢瑁儿的,隐隐约约总是透露着讯息,让人觉得他有意立瑁儿为太子。怎么会…

李隆基默然片刻,忽然抽出手,淡淡道:“你安心休养就是,不要想太多。放心,朕不会责罚于你…”

心口一跳,武贞儿怔怔地望着李隆基,竟不知作何反应。心口乱跳着: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没有等着武贞儿回应,李隆基站起身来就要走。武贞儿一慌,探手扯住李隆基的衣角,哀声唤道:“三郎…”

李隆基的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武贞儿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手中的衣角慢慢滑出手心,最后只落得空。

“三郎…”她低声呢喃,抬起头来,望着正渐渐走出殿外的身影。忍不住伏在床上哭泣。

转眼,已入了冬。

武贞儿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渐渐的,也能起身在园中走动,可脸色越是越来越差。

虽然李隆基仍对武贞儿恩宠有加,价值不菲的珍宝,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送去,更下旨允寿王、咸宜公主姐弟数人日日入宫相伴,可却仍阻止不了武贞儿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

他不知道,有时候,人的心比身体更加脆弱,一旦病了,便很难再痊愈…

就在这一年的腊月里,武贞儿终于熬不住,撒手人寰。巧的是,她死的那一日,正是皇后王慧君死的那一天。就是时辰也不过相差了半个时辰。

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持盈忍不住嘘唏,只觉冥冥中,苍天一直在看着这个尘世。

可惜,虽然苍天有眼,可武贞儿虽死,恩宠却更重十倍。就在武贞儿死去的第二日,便被追赐为“贞顺皇后”,以皇后礼行丧。

武贞儿谋算半生,却没有得到的皇位,却在死后终于如愿。

而自此之后,大唐后宫便又陷入“战国”时代。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三章 梅妃江氏

“三郎哥哥…”李持盈轻声低唤,在看着李隆基慢慢回过头时,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僵住。

怎么不过数日不见,三郎哥哥竟似突然老了十岁一般。她怔怔地望着李隆基,目光扫过他发鬓上那一抹斑白。突然心中惊跳不已。

怎么从前竟没有意识到,原本三郎哥哥也已经老了…

是啊,三郎哥哥今年也有五十四了。可是,就在去年里,他明明还精力十足,甚至春日猎场比二十岁的小伙子还要悍勇。怎么才转年,竟这样…

是了,人的衰老从来都不仅仅是因为身体,更因为情绪。哪怕已经武惠妃死去已有月余,可李隆基脸上的哀伤之色却仍未曾减去半分。似乎对武贞儿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变得更深更浓…

“大家这些日子睡得不好…”高力士低声说着,可才说出来,李隆基便皱眉低斥:“你同元元说这些做什么?元元,你莫理这老奴,你三郎哥哥精神着呢哪怕再过十年,我还是那个连天都压不倒的李三郎”

话说得激昂,可在起身而立时,他的眉却是轻轻皱了下。在李持盈还没有意识到时,高力士已经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李隆基。只是,手还没有碰到,就被李隆基一巴掌打开。

目光微闪,李持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隆基可能是闪到腰了。

刹那间,她在心底一声低叹:三郎哥哥真的是老了。

踌躇着,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笑着转开话题:“三郎哥哥,这几日梨园中的梨花都开了。不如移驾梨园,除了赏花外还可以看看梨园中伎者可有什么新的节目。我听说,我前几年送去与公孙大娘为徒的那个十二娘,近来技艺大涨,就是她师父也赞她聪慧。不如就去看看…”目光一转,她看着似乎神思恍惚的李隆基,便静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李持盈的沉默,李隆基只是淡淡道:“去年梨花开的时候,贞儿还在梨花间载歌载舞,如今却…”

李持盈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沉默中,李隆基忽然幽幽道:“罢了,你去吧不用在这儿陪着朕了。”

“三郎哥哥…”轻唤一声,见李隆基只是挥手,李持盈便沉默着告退。只是临出门时,回眸向高力士使了个眼色。

高力士会意,果然在片刻之后尾随而出。

没有停下脚步,李持盈缓缓而行,垂着头走了许久,才沉声道:“自武氏死后,大家一直都是这样?”

高力士低应:“大家对贞顺皇后情深意义…”抬眼偷看,见李持盈嘴角掠过一抹冷笑,他便收了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些日子,大家没有召其他嫔妃入侍?”李持盈沉声问着,忽又冷笑:“这宫里,武氏不是第一个去世的嫔妃。且不说别人,便是当年杨氏和皇后仙逝,也不见大家悲痛过半月。如今武氏去了,也不见过便要为她悲啼一世吧”

这话,说得却是过了。高力士垂下头去,不敢接话。虽然脸上不曾露出什么异色,可眼神却明显对李持盈的话颇为不以为然。

他素知玉真公主与武惠妃不和,倒不奇怪李持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玉真公主到底是住在宫外,对人与惠妃娘娘之间的感情看得不清楚。若不是他早就觉得对人宠爱武惠妃,他又怎么会向着惠妃行事呢?

“高力士”

李持盈的一声清叱,让高力士回过神来,忙躬身凑近已经走得远些的李持盈。

李持盈瞥他一眼,平声道:“大家总是这样,怕是会伤了身子的。你身为大家贴身内侍,总要为他分忧才是吧?不如,就由你去民间为大家多选几位美人入宫伴驾吧”

高力士一愕,但立刻便笑了起来:“还是公主有见识,奴婢这便吩咐下去,必会选几位绝色美人来陪伴圣驾的。”

李持盈闻言,微微笑着,心中却是一声低叹。哪怕专宠如武贞儿,她也不相信三郎哥哥真地对她情比金坚。别说武贞儿死了,就是没死,再过几年人老色衰,三郎哥哥还会象现在这样宠爱她吗?色衰爱驰,本就是人世常情,何况是在深宫之中呢?

突然抬起手,李持盈抚着自己的面颊,忍不住一声低叹。她,如今也渐渐老去呢不知过得几年,王郎会不会…

摇了下头,她抛开心底那一丝阴郁,转目望向远处盛放的牡丹。缓缓走近,她用手轻抚着那柔细如绒的花瓣,禁不住露出笑容。

牡丹富贵,自大唐立国后便已是国花。而她,便是世间女子中的一朵牡丹。便是无人欣赏,亦会傲然怒放。更何况,牡丹既为真国色,又岂会于寂落之中零落成泥呢?

且不提李持盈心中暗生的那一丝小心思。单只说高力士返回宫中,左思右想,还是令李静忠传下一道密令。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半月之间,大唐各州各郡却都收到了宫中选秀的密令。虽然民间没有太多人声张,可是隐晦的,却陆续有快马奔至长安进献美人图。

几经审核,高力士终于在众多画轴中选了一幅。原本,他还想着立刻向大家呈上美人图的,可踌躇之下,却还是带了画轴悄然前往玉真观。

见到高力士一脸恭敬地呈上画轴,李持盈不禁失笑:“大将军莫非在开玩笑?这宫里的事情怎么还来找我商量呢?”

虽然这样产,可她还是打开画轴,细细审视。

画轴上,却是一个身着蓝色襦裙的少女,倚着一株老梅,回眸而望,目光幽远。

画,画得好。人,更生得美。在满树红梅,落英缤纷间,更显这少女黛发玉肤,容貌秀美。整个人,竟如同冰雪一般,莹莹生光。而且最难得的是眉目间那股书卷气,让人一见便觉这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江采萍?”李持盈低低念出画轴上的名字,再看画轴所述女子资料:“医学世家?也算是身世不错了。只是,此女美则美亦…”她的声音一顿,忽然又问:“大将军,你只带来一副画轴,可是此女是今次选秀中生得最美的?”

高力士立刻应“是”,眼角偷瞧着李持盈,目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彩。

李持盈抿唇而笑,也不再说下去,只笑道:“既是如此,便召她入宫伴驾吧只是还要看她是不是有那个福分,能不能得了大家的宠爱了。”

笑着送走高力士,李持盈便回头对秋眉说道:“你吩咐下去,叫人仔细留意,看看民间可有年轻貌美,能歌擅舞又会乐器,且善解人意的良家子…便是伎人,也可…”

秋眉一怔:“贵主莫不是为大家寻觅伴驾之人?刚才高大将军不是已经…”

“高力士这次是失算了。”打断秋眉的话,李持盈淡淡道:“他只道找个貌美之人便可,却不曾想过三郎哥哥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江采萍虽然美,可眸光清冷,必是个恃才而傲的女子。凡是才女,总有些自命清高,又岂会婉转承欢,讨好帝王呢?”

淡淡一笑,她道:“象三郎哥哥那样的人,初时必会觉得新奇,宠着爱着,如珠似宝,可日子久了,便会觉得也不过如此,那宠爱之心便自然是要淡了。我看,这江采萍,就是受宠也必不过两年…”

秋眉默然,半信半疑。只是自家贵主再怎样,也该是最了解圣人的,或许,这话说得也有道理。

过得数月,就在初夏时,被李持盈断定恩宠不长久的江采萍终于被送入了兴庆宫。

正如画轴中所见,这一入宫就被封为梅妃的江采萍,是个秀雅无比的女子。肤白胜雪,透着南方女子的娇美恬静,与自幼生于长安城中的贵妇们全然不同。

而且,这位据说九岁就能读诗经的才女,能诗善画,一入宫,就将宫中诸嫔妃比了下去。

就因为她爱梅,所以李隆基特意在她所居宫院遍植梅花。一时,恩宠之态,竟如当初对武贞儿一般。

只可惜,这位梅妃性子太过高傲,目下无尘,清高无比。非但不屑与宫中嫔妃往来,斥诸妃为俗人。甚至就连似李持盈这样的皇亲贵戚也不曾放在眼中。

这样的清高之态,真是大唐后宫几朝未曾见过的。可偏偏似乎李隆基就被这样的姿态迷住,甚至连梅妃的些许无礼都不曾放在眼中。

而李持盈,虽然被江采萍冷淡对之,却只是淡然而笑,全不放在心上。

“元元,梅妃不过是个小女孩,不懂事处,你莫要见怪。”

听到李隆基的劝慰,她只是浅笑:“能见三郎哥哥重展欢颜,便是我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她说得婉转,可因这“委屈”二字,却着实又从宫中得了许多赏赐。

委屈?这样的冷淡,又不会伤了人武贞儿倒是从来当着人前,都与她和睦可亲,可背后里还不是一样耍习手段?

这样想着,李持盈反倒有些为这江采萍可惜了。若她能一直受宠下去,倒也不失一件好事,至少后宫之中,少了刻意争锋之人,便少了许多纷争。只可惜,男人,尤其是帝王的宠爱,总是有时限的…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四章 预兆

正如李持盈所预料的一样,在梅妃江氏初入宫廷时,可谓是宠冠六宫。便是比起武贞儿全盛之时也似乎毫不逊色。因着梅妃的受宠,六宫嫔妃,尽皆不在圣人眼中。

可是,在李持盈这样的明眼人看来,江氏的风光,却逊色许多。若她真是第二个武贞儿,那如今的后宫大权大概早就握在江氏手中。

在江氏看来,对于那些所谓的权利之争,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无比的庸俗,不屑为之。可李持盈却暗笑,就算是江氏真的要争,也未必能够如愿吧?

不过,这些都与她这个地位超然,置身于事外的公主没有什么关系。她所欣喜的,不过是李隆基终于恢复了些笑脸。自武贞儿死后,已经很久,三郎哥哥没有这样的笑过了。就算如今江氏仍未完全占据他的心,可若能上他暂时忘却那些悲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心情渐渐回复,宫中的盛宴便又频繁起来。只可惜,每每赏过梨园新曲,李隆基便会怅然若失:“可惜,贞儿不在,若是贞儿在,她的舞必会比那些舞伎更为动人…”

每逢此时,江氏脸上便隐隐笼上寒霜。年纪尚轻的少女,甚至还知道要如何去掩饰自己的情绪,便这样直白的甚至莽撞地暴露而出。此刻在宫中,那些嫔妃她谁都不惧,可是唯独不喜圣人拿她与那位已经逝去的贞顺皇后相提并论。难道那些人私底下说的还不够多吗?

心中负气,江氏因为这已经使了几次小性。冷起脸来对皇帝不理不踩。起先,李隆基还觉有趣。没使过性子的女人便称不上有情趣。可之前武贞儿和其他嫔妃使起小性来却与江氏这冷冷的不理人有些区别。所以,他觉得新鲜。可几次下来,李隆基便有些厌了。最初还软言劝慰,后来就直接冷落江氏。

几次下来,江氏倒也把脾气收了几分。可饶是这样,到底已经有些失了圣眷。

而李隆基越发想念死去的武贞儿:“这世上大概再无一人象贞儿那样善解人意了…”也再没有人把他视作英雄一般崇拜,那样全心全意地,目光只望着他一人。

高力士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他精挑细选,才选了江氏入宫,怎么想得到这不过才一年,江氏便失了宠呢?眼见大家日渐消极,仿佛又要似去年一般,他真觉心急如焚。左思右想,他还是趁夜拜访李持盈。

“贵主莫要再戏弄老奴了,是不是当初您就不中意这江氏。早知这样,老奴就不招她入宫了。”

“大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大家不是正宠着梅妃吗?”李持盈心知肚明,可却不把话说明了。在高力士急得几乎要跪下时,她才淡淡道:“大家喜欢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武氏当初如何受宠,你可是亲眼瞧着的,若不是知道,你又怎么会事事依从着武氏呢?”

心头一惊,高力士苦起脸,求饶道:“好贵主,之前是老奴对不住您,你要打要罚,老奴伏首便是。只是现在,还得您拿个主意,老奴实在不忍心见大家如此消沉下去…”

李持盈笑吟吟地望着他,也不说罚也不说打,只是淡淡道:“大将军,大家最爱的是什么?”

“大家喜好甚多,斗鸡跑马,狩猎养宠,不过最爱的,大概还是音律…”声音一顿,高力士猛地一拍大腿:“果然是老奴的错,这江氏虽满腹读书,可是对歌舞上却并不在行…照这样说来,奴婢该为大家寻一个精通韵律,能歌善舞的美人才是。只是,这一时间要去何处找呢?”

的确是个难题,她叫秋眉留意了一载,也没有找到这样的人选。

李持盈皱起眉来,忽然道:“不如还是梨园中找找吧,虽然不是良家子,可从前的赵丽妃…”突然收声,她淡淡一笑,倒觉不好说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是非。

高力士却已会意。想了想,又邀李持盈同去梨园选出适合的人选。李持盈默然片刻,还是应了。

梨园中伎者众多,看了大半天,直看花了眼,却竟然还是没有挑出那个人选。

自梨园中出来,李持盈便顺路往南内。因听说李隆基在龙池,她便以为是揩了梅妃于沉香亭乘凉赏舞。可是,才近了龙池,她便听到一阵银铃样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甜美,便是夹在悠扬的丝竹声里,也那样清晰。

脚步一顿,李持盈有些疑惑地张望。这声音,可不是江氏。江氏性情冷傲,就是再喜欢,也不过是浅笑,从不会笑得如此肆意而又欢快。

远远望去,于花木掩映间,沉香亭中人影幢幢。除了李隆基并那些正坐于阶下演奏的坐伎等人,却另有两个身着襦裙的女子。

其中一个,一身绛朱,坐姿端庄。而另一个,却是正坐得花枝乱颤,一袭水粉的襦衣如同春风里招摇的桃花,惹人眼目。可那丰盈的体态虽美,却又不及她艳丽的面容,尤其是那对水旺旺的眼睛,波光流转,脉脉含情,仿佛正在无言倾诉着什么一般。

走得近了,李持盈便认出那笑得欢畅的女子,正是寿王妃杨氏玉环。而那绛朱襦裙的女子便是同为武贞儿所出的咸宜公主。想来这姑嫂两个是特意联袂来觐见李隆基的。

早在杨玉环嫁给寿王时,便很受李隆基和武贞儿的喜爱。只因这个女子,生性爽朗,却又性情温善,每每入宫觐见,都能让二人欢笑。自武贞儿死后,咸宜公主便常常带着杨玉环入宫觐见,说是代寿王尽孝。可李持盈心中有数。武贞儿死后,咸宜仍没有断了让兄弟成为太子的念头。现在带杨玉环入宫,就是为了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觉得有些好笑,李持盈转目望向正捋须望着杨玉环,温然而笑的李隆基。心中突然间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觉:今天的三郎哥哥似乎很是开心啊她抹糊的想着,却没有凝神细想,而是在李隆基笑着望过来时举步而入。

“元元,你来得正好,一会叫玉环奏曲琵琶听。”李隆基笑着招呼。

咸宜公主也躬身施礼,虽然礼数周到,却到底冷淡。她与武氏向来亲厚,自然知道母亲与这个姑母一向不和。可是,杨玉环却似全不知情,笑着施礼后,极是热络地过来挽着李持盈的手臂。孩子一样地摇晃着:“老姑母,你快同我也讲讲那只斗鸡,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我刚才听父皇说时,就觉得父皇真是好厉害,怎么就能养出那么厉害的斗鸡呢?”

目光一闪,李持盈有些惊讶地望向李隆基。虽然自家兄长向来喜欢斗鸡,甚至极为得意自己训鸡的手段,可这样的事却还真从没有对小辈说过。

隐约的,她捕捉到什么。可是,这念头是何等惊人,就是她也根本不敢深想。

笑着闲说了几句,她的目光一直在三郎哥哥和杨玉环身上打转。看得出来,三郎哥哥是很喜欢这个儿媳。而咸宜更是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头…只不知,那么精明的咸宜有没有象她一样,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可能是她太过多心?

皱眉想着,在突然响起的音乐声中,她抬起头,正好看到杨玉环一声欢呼,竟突然合着音乐舞将出去。

裙裾飞扬,翩翩如蝶。杨玉环在乐声中独舞,粉面绯红,艳如正盛开的桃花,吸引住亭中所有人的目光。

眼角中,瞥见李隆基专注的神情,还有那压不住的笑容。李持盈的心突地一跳。目光再转,瞥见目光在二人之间巡游的高力士。她便不由得苦笑。

看来真的不是她的幻觉。象她一样有相同感觉的可不是她一人。只是,这样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收起那一抹怪异的心思。她默默欣赏着杨玉环的曼妙舞姿,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就是高力士过后冲她使眼色,她也只作不知。

虽然希望看到三郎哥哥重展笑容,可是这样的事情付出的代价太大。她真的不希望三郎哥哥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对高力士避而不见,可有些消息却到底还是传入她的耳中。比如说寿王妃频频入宫觐见圣人,圣人屡屡赏赐宝物的传闻,和那些是不是又要换太子了的传言。

似乎是有些慌了神,李亨曾悄悄使人来求,说太子近日惶惑,想请公主为太子多念几遍道经。李持盈又是可气又是好笑。只喝斥那使者回去叫太子好生求学。

什么换太子?这样荒唐的话大概是咸宜放出来的,只可惜大概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她自以为是的计划早已全盘落空。按民间的说法,大概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这一年秋天,宫中传出消息,说圣人欲往骊山温泉宫散心,可随驾的众皇亲中,便有寿王妃杨玉环。

听到这样的消息,李持盈呆怔了半晌,然后便吩咐朝光去回报高力士,只说她病了去不得温泉宫…

隐约的,她知道这次温泉之行,必会有事发生。可是矛盾的,她不知要做什么,是该阻止还是该顺水推舟?她想不明白,也便索性回避。国家的威严,皇帝的声望,皇族的颜面…虽然都很重要,可到底,对她而言,还是不及三郎哥哥的笑容吧?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五章 女冠

黄昏时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入玉真观,正赶在落门鼓响起之前。

在见到这意外的来客时,饶是李持盈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吃惊。

“既是玉环想在这这里小住,住下便是。难道我这个做姑姑的还会这般小气不成?大将军又何必亲自出马呢?”

她这样的话一说出口,原本就一直低垂着头的杨玉环便羞红了面颊,连耳根都红得似红玉般艳丽。

而高力士则是一个劲地冲着她使眼色,一副“你明明就知道”的模样。

看到眼前二人的反应,李持盈又何尝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可是就是再心知肚明,这时候也还是只能装着全不知情。笑着唤了秋眉过来招呼寿王妃去休息,她才气定神闲地转而面对高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