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嘀咕道:“我哪里是害怕鬼神,我是害怕到手的银子又飞了。”

吴成道:“这话从何说起?”

“有先例的,”高建想起黄家之事,喃喃道:“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阿弦又要犯傻了。”

顷刻来至佛堂前,欧荣叮嘱:“这是极洁净的地方,老夫人不许人乱闯,十八兄看一回便尽快出来才好。”

阿弦答应,迈步走了进去。

佛堂正中的观音像垂眸慈目,一片祥和,但殿内却俨然比外面更阴冷数倍。

阿弦环顾周遭,正打量中,身后门口有人道:“二弟,你怎么把人引到这里来了?”

欧荣道:“嫂子,我们看一看就走了,千万别告诉老夫人。”

阿弦回头,却见是欧荣的嫂子曹氏,正站在门口,虽是跟欧荣说话,眼睛却盯着她。

四目相对,曹氏微微迟疑,继而抬步走了进来,道:“这是我们老夫人礼佛的地方,不许外人进入的,十八子……”

阿弦看着她强笑之态,无可忍:“那孩子一直哭,你为什么不好生哄着,还要去打她?”

曹氏一愣,嘴角牵动:“十八子……在说什么?”

阿弦道:“那个颈间戴着连年有余黄金项圈的孩子,你为什么要骂她赔钱货,还咒她死?”

曹氏双眸睁大,骇然低呼:“你……”

阿弦道:“是,我看见了,是你亲生的孩子,你怎么忍心那样折磨她?是不是你害死了那孩子?!”

曹氏满面惊骇不信,双眼却极快红了起来,大声叫道:“不是!”

阿弦道:“那又是谁杀死了那孩子?”

曹氏道:“不是我!”她仿佛怕极,步步后退。

阿弦哪里容她离开,上前拉住:“不是你又是谁?!”

左手碰到曹氏的手,手指忽地感觉她的掌心有个突起。

阿弦垂眸看去,却见曹氏的手心里仿佛有一处疤痕,似是被什么刺伤后留下的,似陈年之伤,如今只剩下伤疤累累,宛若树身上的一个疤节。

阿弦盯着这个“疤节”,忽地屏息。

欧荣等原本在门口,见阿弦跟曹氏争执,目瞪口呆,又见阿弦拦住曹氏,欧荣正欲入内拦劝,身后有人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来者正是大公子欧添,说话间已经迈步进了佛堂。

欧添把曹氏拉到身后:“十八子你这是何意?”

又怒视欧荣:“不是让你带他们走了么?为什么又来佛堂捣乱?”

欧荣惴惴地跟着走了进来,不知情形是怎么样,着急心慌,无法作答。

阿弦也不做声,只望着欧添身后的曹氏。

高建见欧添来势汹汹,才想打圆场,吴成不慌不忙道:“大公子,我们此行来贵府,刺史大人也是知情的。”

毕竟“民不与官斗”,欧添压着怒火,道:“就算刺史大人知情,但我府内上下安泰,并无什么祸事命案,就算大人有令,几位也不能肆意扰民才是。”

欧添说完,又狠狠地瞪了欧荣一眼,拉着曹氏转身,将出佛堂的那刻。

阿弦道:“大公子有句话说错了。”

欧添止步回头,曹氏却如行尸走肉,呆呆立在他的身后不动。

阿弦对上欧添双眼:“这府里有命案。”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透出难以遏制的怒意:“而且不止一宗。”

听了这句话,在场三人的反应各自不同。

吴成眯起双眼,高建的心“咯噔”一声,心底认命地想:“果然又给我猜中了。”

欧荣直着双眼:“十八子,可是在玩笑呢?”

阿弦冷冷说道:“我也想这是个玩笑,但有人知道这不是玩笑。”

背对着众人的曹氏身子一抖。

阿弦盯着她的背影,难掩愤怒:“那是你亲生的孩子,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为什么竟能像是没事人一样?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铁石心肠的冷血母亲?”

曹氏捂住耳朵:“别说了!”

欧添更是怒道:“住口!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阿弦胸口起伏,无法平静。

刚才拦着曹氏,无意中碰到她掌心的疤痕之时,阿弦见到另一幅场景。

——却也是在这佛堂里,是曹氏跪在蒲团上,她低着头,看似正虔诚拜佛,然而细看,却见双眼中不时滴下泪来。

不知过了多久,曹氏忽然大叫一声,她跳起来,把供桌上的东西尽数扯落,种种瓜果点心滚了一地,点燃的香烛也随之跌下,那一枚铜烛台上的白蜡断做两截,露出底下尖锐的烛托。

曹氏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将那铜烛台拿起,她盯着看了会儿,猛地向着自己的掌心刺落。

刹那间鲜血四溅,曹氏盯着掌心鲜红的血洞,晕死过去。

在此之前阿弦有意逼问曹氏,问她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孩子,曹氏否认说不是她,但曹氏并没否认阿弦指出的“杀死”一句。

佛堂内一片寂静,或者说是“死寂”。

半晌,欧添道:“无稽之谈!我府内人人安好,哪里有什么人命。你就算是府衙的人,也不可这样贪赃枉法,我知道我二弟应允了你们一百两银子,既然已经给了,就该见好就收,又何必这样贪心不足还要来榨取。听说刺史大人很有清正之名,只怕容不得你们这样假借人命敲诈钱财,若逼急了,我当前往桐县,亲告刺史!”

阿弦听到“应允了一百两银子”之时,手心不禁有些火辣辣地,高建在旁边也颇见悻悻之色。

吴成看他两人一眼,道:“大公子若有异议,只管上告。但有理不在声高,如果府内的确并无异常,人正不怕影子斜,又何惧十八子‘假借人命’?”

欧添止步道:“好,那你说,我府内出了什么人命?”

他看向阿弦,却见她垂头无声。

欧添冷笑道:“装神弄鬼,不过如此。”他转身正要出门,忽然听见身后阿弦道:“小炭。”

欧添正要出门,猛地听见这句,迈出去的右脚一晃,脚尖撞在门槛上,害他几乎往前栽倒。

鸦雀无声中,欧添回头:“你说什么?”

“小炭。”阿弦却并不是看着欧添,也不是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而是看向佛堂外树荫下的一道影子。

欧添先看向欧荣,却见欧荣一脸迷惑,欧添放开曹氏,握拳走了回来:“你怎么知道!”

阿弦道:“她是这样叫你的。”她仍是望着那处——是,在树荫下站着的,很浅的一道影子,正是昨夜造访朱家并伤了她的那女鬼,比昨夜相见的可怖模样,今日她的形体正常了好些,脸颊上的青跟淤泥退去,露出白净秀丽的稚嫩容颜。

欧添顺着她目光看去,自然一无所知,忍不住暴躁起来:“谁?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欧荣生怕他一时失手,忙道:“哥哥,你们在说什么?”

阿弦忽地又道:“你天生体热,抱在怀里就像是一块火炭,所以她私下里偷偷地这样叫你。”

欧添脸上的怒戾陡然消失,他的双眼睁大到极致:“你、你……不可能!”

他回过身来,茫然四看,像是要找寻什么,却终究徒劳无功,他颤声:“不,这不可能……”

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弱不可闻地唤道:“长、长姐……?”

半是怀疑,半是渴望。

随着欧添一声呼唤,门口那女孩儿闪身向着佛堂处飘来,她盯着欧添,似乎要去到他身边儿,却只上得台阶便无法再往前一步,身上又显出朦胧的淡金色,如烟云般消失于阿弦眼前。

日影正午。

官道上尘土飞扬,有三匹马前后而行,最后面一匹劣马上的人有气无力地趴在上头,双目圆睁,仿佛已死,却时不时地发出两声绝望叹息,竟是高建。

前面两人正是吴成跟阿弦,这一路行来,吴成频频打量阿弦,若说从一开始跟随的时候,对她满是质疑之心,直到此刻,他心里却也随着恍惚起来。

欧家佛堂内,阿弦叫破大爷欧添的小名后,欧添不再似先前般怒气冲冲,只是未及详谈,里头传话说老夫人身上不好,让两位公子快些入内探视。

当即欧荣匆匆送了他们三人出府,不等三人上马,便退入府中,命关了大门。

吴成道:“你果然看见了欧家的长小姐,也就是欧添跟欧荣两人早夭的姐姐?”

阿弦点头。吴成道:“可是……”

按照阿弦的说法,这女鬼就是出现在欧荣梦中的人。

这位长小姐死的时候,欧荣还未出生,欧添才是五岁,刚刚记事,据欧添说,那年张小姐带他在亭子里玩耍,不慎落水而死。

阿弦道:“你是想问她为什么出现?她还未来得及说就不见了,但我想,是跟欧家的命案脱不了干系。”

吴成道:“你当真怀疑欧家的那些女娃儿不是正常夭亡?”

自残的曹氏,示警的女鬼,当欧老夫人的手握过来,在阿弦眼前所浮现的一张张幼嫩的脸……其中赫然正有这位长小姐。

阿弦咬牙:“绝对不是。”

吴成不敢再如之前一样质疑:“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阿弦道:“我要告诉刺史大人,让他定夺。”

吴成也赞同如此,又过了会儿,吴成看着前方晴空下俨然在望的桐县城头,忽然说道:“我有种预感,此事给大人知道,只怕又有另一场腥风血雨了。”

阿弦道:“如果我所料的是真,那么很该有一场腥风血雨才对,毕竟……血债血偿。”

这是吴成第一次听见阿弦用如此冷酷的口吻说话,可见发生在欧家的事,着实激怒了她。

桐县,府衙。

袁恕己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且慢,不知我猜的对不对,你的意思,是说欧家的那些早夭的女娃儿都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人所害?”

阿弦道:“是!”

袁恕己道:“据你说来,最大的嫌疑人是欧家的老夫人,这老夫人已经快九十岁了?”

阿弦点头:“大人,您不能放过她。”

袁恕己道:“证据呢?”

阿弦一怔,袁恕己道:“再者……原告呢?”

两人彼此相看,阿弦难压心头之怒:“大人是什么意思?”

袁恕己道:“你口中这位长小姐死去几十年,早就尸骨无存,曹家也无人报案,事先也无任何风声,这位老夫人且又年高,无端端的把人抓了,倘若有误,她再有个三长两短,非但不能惩治真凶,世人还以为咱们真的是‘栽赃讹诈’,跳进黄河洗不清。”

阿弦道:“大人,你不信我?”

袁恕己道:“我信,但这案子十分特殊,不必着急,我会叫人再去查明仔细。”

在袁恕己跟前儿没得了确凿答复,阿弦心中似闷着一股火,加上来回赶路,手上又有伤,郁积成病。

下午时候身上便发了热,实在撑不住,便来告病休假。

袁恕己本当她是赌气,看她脸色发红神情恍惚,才知是真,即刻叫吴成送她回了朱家。

老朱头并未回来,阿弦自转到屋内,却见“英俊堂叔”靠墙坐着,听见动静:“是阿弦?”

阿弦无端鼻子一酸,答不出,就“唔”了声。

“堂叔”道:“可是出了事?”

阿弦挪到炕边,慢慢地爬上去,在另一头横着卧倒:“没有事。”

耳畔一阵窸窸窣窣声响,阿弦勉强转头,见他举手在炕上摸了摸,似乎想找她在哪里。

阿弦定定看着,忽地说道:“真的给你说中了。”

他的动作一停:“什么?”

阿弦道:“你说鬼怪并不是最可怕的,至为可怕的是丑恶的人心,昨儿我还不怎么明白……但今日,我已经知道了。”

欧荣问她是否玩笑,袁恕己对此也保持怀疑态度,阿弦自己又何尝不宁肯这是一场天大的恶意荒唐玩笑。

人怎么能恶毒成那个样子。

那怎么还能称之为“人”?

可是,当欧老夫人的手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见到的那一张张幼嫩的脸,甚至未睁开眼的形体……痛苦的啼哭叫嚷着,抗议着这个人带给他们的极大伤害。

感同深受一样,巨大的悲恸感将阿弦的身心都占据,她仿佛变成了受害者,在施暴者残忍的手下辗转挣扎,至于窒息。

简直身处炼狱。

直到那只手慢慢地摸索到她的身旁,然后他探手过来,抚上她的额头。

手底的额滚烫异常,他耳畔所听见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鼻端喷出的气息也是火热的。

他不知如何安抚这个孩子,他从来不擅长安抚照料人,也从未做过。

正在茫然之际,感觉那只柔软的手探过来,准确地找到他的,然后牢牢地握住了。

急促的呼吸声缓缓地平稳下来,他知道阿弦睡着了。

“跟祖母无关是不是?求母亲告诉我,跟祖母无关。”于阿弦最深的睡梦中,一个声音绝望地哀求。

欧夫人转过身,双目冷酷无情:“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趁早忘了,在你祖母面前更是半个字也不要提。”

哀告的人颤抖问:“当年长姐是怎么落水的?”他抬起头来,正是欧添。

欧夫人道:“都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是她自己贪玩儿失足落水,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何必再提!再说几十年过去了,她早就投胎转世了。”

“没有!”欧添叫道,“长姐还在宅子里,是长姐给二弟托梦,十八子也看见了,她还叫我的小名……”

“啪!”一记耳光摔落,欧夫人一巴掌打在欧添脸上,“那个十八子妖言惑众,你也跟着糊涂了?什么托梦什么小名!这种事张扬出去,我欧家还活不活人了?一家子都要遭殃!”

欧添捂着脸,半晌道:“母亲、母亲是说……”

欧夫人道:“管好你的嘴,还有你屋里的人,你是欧家的长子,我们所做的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让欧家身败名裂,有什么好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小郎着想!”

欧添伏地:“可是长姐,还有我先前的两个女孩儿、二弟的……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什么报应?”门开处,是欧老夫人徐徐走进来:“这也是为了欧家的香火着想。”原本慈眉善目的容颜,在幽暗的灯影中,无限狰狞。

阿弦才知道,人真的能比鬼更可怖!

她惊悚醒来,才发现睡在一个人的身边。

第44章 暮色四合

这会儿暮色四合, 屋内光线越显幽暗, 阿弦缓缓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挨在一个人的身旁。

后者挪靠在窗户旁边, 原本半开的窗扇不知何时已经关上,夜风吹在泛黄的毛头纸上, 贴着的梅开五福的剪纸朦朦胧胧,几乎分不清是红色黑色, 但却依稀可见梅花玲珑,梅枝上的小雀侧头,狡黠地小眼睛仿佛在盯着人。

这人正微仰着头靠在墙上,合眸如同睡着,微光从窗棂纸上照进来,落在他的侧颜之上, 照的半边脸润明,半边脸浸润在灰色暗淡之中, 明明寐寐。

从阿弦的方向看去, 衣领交叠间的喉结甚是突出,下颌形状却秀雅难描,更遑论那清隽的眉眼了。

才是调养之初,他的身体还虚弱的很, 也仍瘦削如故,居然就能这样养眼。

阿弦忽然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当初在雪谷内那个半是野人半鬼魂的家伙。

“究竟是多大?如何竟看不出来……”她不禁喃喃自语,忽然想起上次的教训, 忙捂住嘴。

谁知才一动,又扯得手臂的伤疼了起来。

阿弦低呼,低头看时,却见她的双手竟正牢牢地抱着他的右手臂,像是仓老鼠叼到了什么宝贝,必须牢牢捍卫。

阿弦记得先前累倦极了,实在撑不住,便想缩在炕角上稍微休息一下,毕竟这炕极大,“英俊堂叔”又是贴在西壁坐着,那东边便空着一大半儿,她略歇片刻应该不耽误。

她忙又打量,发现自己的确是在东半边炕上睡着,可见并未乱动,而她睡过去的时候,他本来是隔着远远的,但是这会儿却居然在她身边了,难道是他自个儿过来的?

阿弦看看自己的手,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咬牙忍着疼跟头晕,阿弦挣着起身,正坐起来,身边的人长睫微动,睁开双眼。

阿弦本能地要闪避,忽然醒悟他是看不见的,便不再退惧,反而定睛看去。

暗影中他的眼珠极缓慢地动了动,瞬间,这双眼中掠过一丝类似伤感迷茫之色,但很快,眼神又沉寂平静下来。

就像是太遥远的星空,因太过深邃高远,反而什么也看不出来。

小小地房间之中一片静谧,忽然他轻声道:“你觉着如何?”

这问话来的突然,阿弦“啊”了声:“我、我挺好。”

他却仍是波澜不惊:“你在发热,可是身上的伤有碍?”

阿弦回味过来,自己摸了摸头:“现在好多了,不打紧。”

略略沉默,他道:“你年纪不大,如何说话常常透着老气,你虽能干,却也要留心身子,若从小不知调养亏了根本,将来如何是好。”

他的口吻平和,并无格外的情绪在内,但却透着关切心意。

阿弦一阵感动,心里热乎乎地:“你放心,伯伯很会做饭,又会照料人,我从小到大也极少病痛,不会亏的。”

他仿佛还想说话,阿弦却听见外头传来玄影的叫声,又有门扇响动。

阿弦急忙说:“可别告诉伯伯我睡在这里。”

耳畔听到他“嗯”了声,阿弦便挪下地来,掀起袖子看看手臂,伤处裹着完好无损,大概是因睡过一觉,也不觉着如何疼了。

院子里老朱头挑着担子进了门,一边儿扬声叫道:“阿弦回来了?”

阿弦答应道:“回来了。”

老朱头搁下担子,玄影先扑开屋门跳了进来,老朱头随后走进来,见阿弦坐在堂下,正端了碗喝水。

老朱头皱眉,在对面坐了:“我听他们说,看见你早就回来了?是怎么,哪里不舒服?”

阿弦道:“先前有些犯头疼,现在都好了。”

老朱头凑近些:“是不是今天去招县有事?”

阿弦听他一问便着,却又不想将那惨厉的恶事再说一遍,轻描淡写说:“已经跟袁大人复命了,他说了会处置。”

老朱头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其意,低头想了一想:“我觉着这银子也不好赚,你先前不去想着用这本事赚钱,事情也就少,如今开了这个头儿,你瞧这两天,又受伤又病倒的,还嫌先前不够晦气呢?”

阿弦也想起欧添说的那几句刺心的话,道:“他们家的银子我也不想沾,血腥气太重。”

老朱头试探问:“果然很难办?”

阿弦心里堵得慌:“伯伯,别问这个了。”

老朱头会意,因点头道:“那好,那就问点儿别的,你先前在哪睡了一觉?”

阿弦怔住,老朱头在她脸颊上点了一下,笑道:“这脸上都压出印子来了,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在这儿跟我装。”

阿弦见瞒不过,垂头搭脑,老朱头语带责备,低声道:“他虽然不知道,又是个瞎子,但你自个儿心里知道,以后好歹避忌着些,在那屋里也不是长久,我今儿同高建说了,叫他得闲过来跟我收拾收拾柴房,让他睡我的屋里,我睡柴房,你仍睡你的。”

阿弦诧异:“这怎么可以,要也是我睡柴房。”

老朱头道:“住口,谁是一家之主?”

阿弦无言以对,老朱头笑道:“别跟我嚼舌了,快去洗把脸,晚上给你烙菜饼吃。”

黄昏,朱家小院内里灯光浅淡,梅花的香气跟烙饼的香两相缠绵,几乎分不清是花香还是食香。

阿弦被这香气所引,正垂涎欲滴,忽见玄影向着外头叫了声,阿弦走到门口,却见是高建推门走进来,还提着一个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