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人而言,所有的仅仅只是薄纸上的一个用墨色所写的名字,但对阿弦来说,那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的人生跟末路。

阿弦并未将自己用了多大勇气才打开卷册的内情说出来。

但是英俊道:“很难看是么?”

阿弦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继而醒悟他看不见,便道:“是。”

英俊道:“难看的话,就不要看了。”

阿弦懵懂之时,忽然手上一暖,却是他不知何时探手过来,掌心覆在她的手上。

就仿佛幽暗的灯光也在此即亮了亮,原本有些颓丧的心情一扫,如同阴云遇到阳光。

阿弦道:“阿叔……”

“嗯?”

阿弦道:“如果、如果有朝一日你想起来以前的事……你能不能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如果心里难过,就告诉我。”

压在她手上的手掌明显地抖了一下。

最后是英俊略带一丝笑意的声音,道:“傻孩子。”

这夜入睡前,阿弦躺在长凳上,又想起先前那一幕。

当时陈三娘给陈基倒了酒,笑眯眯地望着他,陈基虽然带笑,但眼神却很冷静。

他来者不拒,连喝了两杯。

陈三娘正喜欢地要再给他斟满,陈基按住酒壶,自己取过来倒了,方道:“都是自家亲戚,婶子的话就是叔叔的话,您有什么吩咐,我当然全力而为,若是不相干的人,我是不会理会的。”

陈三娘笑容一僵。

陈基一饮而尽,将杯子放下,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连翘等的急了要骂人的。”

虽然陈基“坐怀不乱”,但这件事仍是如一根刺似的戳在阿弦心里。

先前忽然醒悟陈三娘在打英俊的主意,阿弦如何能容忍?

入睡前,阿弦模模糊糊想:绝不能让那狐狸糟践了英俊叔。

这日因是招县公开行刑之日,需要刺史坐镇,一大早儿袁恕己便启程赶往招县。

因此事十分罕异,这两日里早就传遍了豳州大大小小地城县,简直比先前处决秦学士王员外那一件还要轰动。

有人大骂新刺史如此折辱老人有违天道,也有人说如此蛇蝎心肠者就该落得如此下场,还有的人怀疑此事真假。

故而还不到行刑之日,许许多多的人便如潮水似的涌入招县,其中不乏一些各州县地方耆老,因听闻欧老夫人已经八十有余,深深质疑刺史不顾律法一意孤行的决定,暗中联名意欲抗议。

至于招县本地那些人,因先前强出头被袁恕己惩罚,打了一顿又罚了银子,便病倒了几个,其他的领教了新刺史的厉害,哪里还敢碰老虎屁股,任凭其他人撺掇,绝不敢再出头。

袁恕己带人进城之时,原本人口稀少的招县,大街小巷都塞满了人,士兵在前开道,刺史一行才从狭窄的人群中来至临时的刑场。

刺史坐于案后,宣带人犯上来,顿时便将欧家两名妇人带上,欧老夫人一身囚服,早已不负当初那慈眉假笑的模样,大概知道死到临头,目光四处逡巡,越过袁恕己,最后落在了他下手的阿弦身上。

底下欧荣身着孝服大哭,欧添等欧家子孙也跪在地上,欧老夫人瞥了眼小郎,终于咯咯笑道:“我好歹也给欧家保存了一条血脉,就算死了也无愧欧家的列祖列宗了。”

欧荣等哭声更高,人群中一名老者叫道:“如此行刑,有违本朝律法,亦违背天道,刺史大人怎可如此残暴,如今还请刀下留人!”其他几人被煽动之下,也都齐叫“刀下留人”。

袁恕己也不理会,只对主簿道:“把那些乱叫之人的名字记下来。”

现场一片鼓噪,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带领下,更多的人躁动起来,边沿的军士居然有些控制不住场面。

欧老夫人瞧在眼中,复回头看向阿弦,冷笑道:“看见了么?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是为了家族着想!”

袁恕己一皱眉,刚要开口喝令,却见阿弦脚下一动,竟是往欧老夫人跟前走去。

有人看见这异状,慢慢地停止聒噪,都盯着场中两人。

阿弦一步步走到欧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昂起头,道:“那些贱婢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可惜!何况就算是杀了我又怎么样?这样做的不止我一个!”

阿弦静静地看着她干涸的双眼:“我知道。”

欧老夫人疑惑:“你知道?”

阿弦的目光越过欧老夫人,看向她的脚下:“那里有一道门,我看见了,你小的时候也被人折磨过,折磨你的是你的祖母对么?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寒冰地狱。她的四肢被穿在冰刺上,就像是当初她拿针扎你烫你一样,一天一天,她都在哀嚎,后悔当初对你做过的事。”

脸上原先的冷硬消失,欧老夫人的双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她低头看看脚下,浑身开始战栗。

阿弦却仍看着地面:“我还看见,那些被你折磨杀死的女孩子,他们站在那里等你,她们很高兴,因为她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欧老夫人倒退:“不……不!你骗我……”

目光从那处移开,阿弦重看向面前的老妇人:“你先前念佛,不过是想借佛荫挡灾,却想不到佛经上说的是真的吧?”

“不!”欧老夫人厉声尖叫,她转身想逃,但不知为何,双足如死死钉在地上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刽子手举着刀站在后方,跟在场所有人一样惊疑地看着这幕,——现场并没有人拦着这老妇人,她却好像被人把住腿一样,在地上拼命挣扎,却是纹丝也不能挣脱。

“放开我!”欧老夫人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厉声惨叫,“放开我!我不要去!”

阿弦道:“你作的孽已经完了,但你要受的罚却才刚刚开始,好好地去下面享受吧,你总该知道……”

右眼里的红漾起,似黄泉内血海泛波,阿弦漠然轻声道:“地狱十八重,绝非虚设。”

第53章 临别赠言

就在阿弦跟欧老太对话之时, 周围的百姓, 刽子手,县衙跟府衙的公差们, 均都茫然相看,不知所措。

阿弦的声音并不高, 只有靠的最近的刽子手才能隐约听清,但是人人都能看见的, 是欧老太从最初的镇定到失态不能自控。

她跌在地上,拼命挣扎拍打双腿,像是那里有什么东西将她拖住,撕扯啃噬,欧老太的惨叫声越来越高,又兼许多“胡言乱语”, 如同哀告,却不是向着袁恕己, 而是向着“虚空”, 其中竟有“芳姑”等名字。

旁边的差役们想要靠前,却又个个畏怖,欧家的子孙更是都惊呆了,宛若痴惘地看着这一幕。

光天化日之下, 不多时,欧老太歪歪扭扭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只见她身形枯干, 头脸眍?,仿佛被什么吸去了通身的血肉。

千手所指,千目所视。

人人骇异,不寒而栗。那些先前吵嚷不易的人,见了这幕情形,也早吓得哑口无言,神魂俱亡了。有几个耆老,当即被吓得瘫软在地,被家人等抬扶着退了出去。

阿弦所见,自然跟寻常世人所见不同,更酷烈百倍。

她无法忍受,退后数步,转身想要离开。

不料才回身,便见面前站着一人,正是袁恕己。

方才袁恕己因听不见两人对话,又看老太仿佛发疯,心里竟有些为她担忧,便不由自主起身走了过来。

此即目光相对,袁恕己问道:“她是怎么了?吓得失常了么?”

阿弦默默道:“她在偿还罪孽罢了。”

袁恕己听了这般答案,面色如常,也不见格外惊骇,“哦”了声,虽仍满腹疑窦,却只得暂时压下,上前下令。

刽子手得了号令,挪步往前。

原来那欧夫人见了老太婆如此,早也吓得昏死过去,却少不得被刽子手提起来,吃了一刀,更加“以儆效尤”。

这一次,也无人敢叫嚷说什么“刀下留人”了,众人各忍内心战栗,一双双眼睛都只默默悚惧地看着。

目睹此情此境,复想起袁恕己前日所说的话,欧老太的诡异死状,刽子手带血的刚刀,却都像是如此鲜明血腥的警惕,横于每个人的眼前心底。

鬼神莫测,王法无情,这会儿发生的一切,亦警示着后来之人,切勿为非作歹,戕害人命,否则,这便是鲜活的例子。

袁恕己见大事已了,吩咐赵县令料理底下之事,带了人自回招县。

返程之时,袁恕己刻意放慢了马速,等后面阿弦赶了过来,袁恕己才问道:“你究竟跟那老东西说了什么,起初她竟吓得那样儿?”

阿弦略一犹豫:“其实,这欧老太小的时候也曾经被她的祖母折磨过,她本该知道这种痛苦是难以承受的,本应就此中止这种残忍的作孽行径,但偏偏选择了另一条路。”

阿弦此刻还不清楚,但在她以后接触了更多诡案之后,才慢慢明白一件事:原本的受害者,在遭受荼毒、折磨之后,往往会出现两种可能的变化。

第一种可能里,他们会变成跟折磨他们的那些人一样的坏人,甚至变成比他们还坏的施暴者,把自己身上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变本加厉地加在别人的身上,欧老太就是如此。

但幸而,还有另一种可能。

那一种可能,恰恰跟前一种相反。

那是人世间、也是人性本身,最可贵的光明。

袁恕己冷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只能说这老太婆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转头看向阿弦:“对了,后来她又怎么会发了疯,且死的……死的那样……”

袁恕己形容不出,他因知道阿弦之能,虽有个猜测,却不敢坐实,只等她确凿一句。

阿弦看向袁大人,望着这青年锋芒隐隐的锐利眉眼,她本要想告诉他一切,包括百鬼上来啃噬欧老太,将她拖下阴曹,包括曾见到地府寒冰狱中锁着的、原先折磨欧老太的那个老妇人……

但话到嘴边,却又打住:“我只是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结,她也见不到什么欧家的列祖列宗了,相反,她会去一个真正可怕的、能赎罪的地方。”

袁恕己听了这几句,却明白了:“你是说阴司地府?”

阿弦笑笑,默认。

袁恕己神色复杂,不再言语,一行人打马往前,路上充满了马蹄“得得”声响。

这会儿日影西斜,渐渐地将要黄昏了。

阿弦之前因也想着此事,心不在焉,被袁恕己问才回神,不免张目四顾,见周围树影摇曳,暗色闪动,又有些自然畏惧。

黄昏之际,鸟儿格外活跃,林子间传来一阵阵群鸟的聒叫,有的听起来就宛若人凄厉的喊叫,有的却仿佛是奇异的怪笑。

阿弦埋首紧跟在袁恕己身后,不敢再抬头乱看。

正行间,袁恕己道:“你怎么了,像是极害怕?”

阿弦往旁边瞥了眼,冷不防就看见旁侧山谷里头闪烁的影子,茫茫然然仿佛在寻找什么。阿弦喉头发紧:“大人,我们快些回城好么?”

袁恕己道:“你又看见那些……”他识趣地戛然而止,反而笑道:“如果害怕的话,就过来,我带着你。”

阿弦诧异,袁恕己在胸前轻轻拍了一下儿,半真半假道:“到我这儿来,你坐着也舒服些,且我护着你,保管那些鬼鬼乖乖不敢近身儿。”

“那可未必。”阿弦心里腹诽了一句,却咳嗽道:“不用,多谢大人。”

袁恕己哼了声,这是他第二次主动邀请一个人同乘一匹马——同样被拒。

只是因为怜悯爱惜之心罢了,何况这家伙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大闺女,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有什么可防范的,居然还三番两次地避贼般拒绝他?

抬头看向远处,袁大人叹了声:“这可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行人狂奔回城,正好儿日头落山,阿弦总算也松了口气。

其他人便回了府衙,袁恕己却并未一路,见阿弦要下马,便道:“且住,我送你回去。”

阿弦诧异:“不必了大人。这里距离我家很近了”

袁恕己道:“原本不知道你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你有那种‘能耐’……却也忍不住多了一重担心,生怕你被什么‘孤魂野鬼’的相扰,我陪着放心些。”

阿弦见说的一本正经,且是好意,只得随他。

不多时来至朱家门口,阿弦因骑了这么久的马儿,浑身都像是被颠散了,双腿更是有些发麻,便沿着马鞍慢吞吞地往下滑。

正在蹭动,身后一只手过来,在她腰间一握一扶,不费吹灰般把她举起来,又轻轻放在地上。

阿弦回头,却见是袁恕己,不知何时他居然已经翻身下马,正笑道:“你这样儿可不成,幸而是在小县衙里厮混,若是将来当了大官儿,也需要骑马四处乱走,难道也如乌龟般爬上爬下?”

阿弦扶着腰,又揉腿,闻言道:“大官儿?大人您是说笑呢?”

袁恕己道:“为什么说笑?人往高处走,难道你不想当大官儿么?”

阿弦正经想了想,摇头:“我并不想当大官儿,也自忖没那个本事。”

袁恕己啐道:“没志气。”

他回头看了看朱家门首,上前推开那虚掩的门,自顾自地迈步先走了进去。

“等等!”阿弦要叫住他,却已晚了,只得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入内。

老朱头竟还未回来,整个小院里十分幽静,又悄然无声,仿佛无人在内。

阿弦喃喃:“伯伯如何又不锁门。”

袁恕己回头问道:“你那个阿叔呢?怎么也没一点儿光亮?”

阿弦道:“伯伯还未回来,阿叔眼睛又看不见,自然不会点灯。”

袁恕己一拍脑门:“我忘了这回事了。”

阿弦先行进门,叫道:“阿叔?”

正要去掀开门帘,忽然帘子一动,居然有个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

阿弦乍然看清这人的脸,胸口一滞:“怎么是你?”

面前这人,赫然正是陈三娘子,乍然跟阿弦撞了个正着,三娘子脸上有些不大自在,举手撩了撩鬓边的发丝,勉强一笑:“阿弦回来了?”

阿弦惊而惕然:“你在我们家做什么?”

三娘子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很快镇定下来:“这孩子,我是来看望你英俊叔的呀,正好儿我要走了。”

猛抬头又看见袁恕己站在阿弦身后,三娘子一惊,然后又流露喜色,忙越过阿弦,向着袁恕己盈盈下拜:“不知是刺史大人降临,实在是惶恐,小妇人见礼了。”

袁恕己正负手在看热闹,见这妇人过来行礼,因打量道:“免礼。你是?”

陈三娘子忙自报家门,又道:“先前我侄儿同阿弦好的兄弟手足一般,故而我也当阿弦是亲侄子看待,两家子不分彼此的。因朱伯每天在摊子上忙,阿弦又有公干,我心想家里的病人没人照料如何使得,故而过来探望,又送了些吃食之类。”

两人说话的当儿,阿弦早跑到屋里头去了。

袁恕己听她叫道:“阿叔……”

这边儿陈三娘子趁机把袁恕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以她的阅历见识,不必听外头那些传言,就知道面前的青年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故而陈三娘子越发谨慎地陪着笑,温声软语道:“听说今儿招县行刑,大人这可是刚回来?必然是劳累了,不如坐了歇会儿,我给您倒杯水。”

袁恕己道:“不必了。”瞧她一眼:“你有事且去忙就是。”

三娘子听是逐客之意,急忙答应,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走到院子中央,方止步回头,目光掠过袁恕己,又定格在东间窗户上。

等袁恕己回头之时,那妇人却已出门,袁恕己才也走到东间,将帘子撩起,看向里头。

却见里面儿炕上,坐着的正是“朱英俊”,阿弦正小心地扶着他,低声问道:“阿叔你怎么样?”

英俊道:“无事。”

阿弦道:“她来做什么?她有没有……”

想到三娘子酥胸微露地挑拨陈基,忽然心乱。

英俊淡淡道:“陈娘子才来片刻,你们就回来了。”

阿弦眨眨眼,袁恕己道:“这屋里头黑漆漆地,如何也没点灯呢。”说着就看阿弦——先前她说家里只英俊,英俊又看不见所以不用点灯,现在这句却拿来打脸。

阿弦果然又悬了心。

英俊听出她呼吸有异,却试着朝向袁恕己的方向:“是刺史大人大驾光临么?”

袁恕己道:“不敢当。”话一出口,忽然自己疑惑起来——为什么他竟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不敢当”?难道他“当不起”么?

英俊道:“阿弦扶我一把,让我向大人见礼。”

袁恕己道:“不……”总算硬生生忍住,只改口说道:“既然是病人,何必拘礼,不必了。”

阿弦正也省了这一节,快手快脚地点了油灯,端过来照着打量英俊全身,却见他衣衫整齐,鬓发也分毫不乱,神情更是泰然自若,并无异样。

阿弦端详之时,袁恕己却也在跟着细看,忽然疑惑:“如何这个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心念一动,袁恕己脱口问道:“朱先生之前可曾在军中任职?”

英俊道:“抱歉,并不记得。”

袁恕己道:“哦……你是失忆了,还未恢复?”

正在此刻,却见阿弦凑近过去,在英俊的颈下胸前处嗅了嗅。

袁恕己哑然失笑,忘了还想再询问什么,脱口道:“你是干什么?跟狗儿似的。”

原来阿弦是仔细闻了闻,并没嗅到陈三娘子身上那熏人的脂粉香气,才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她回头向着袁恕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大人府衙里还有公干,不如且快回去吧,我送大人。”

袁恕己道:“不忙,我还想跟朱先生多聊几句呢。”

阿弦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大人改日再来可好?”

袁恕己迟疑着,总算应了声,他重又看向英俊,目光在那清癯的脸上一寸一寸看过,眼中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重了。

阿弦将袁恕己送出门,候他上马。

将行之时,袁恕己勒住缰绳,回头道:“今日的事,你回去又要跟你英俊叔说明了?”

阿弦怔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袁恕己俯身道:“是我让你去查岳家的案子,你明明看见那岳青的鬼魂却不肯告诉我,还要我问才说……但是为什么一早儿就跟他说了?据我所知你也是才认回去的亲戚,他又昏睡了几天才刚刚醒,怎么在你跟前儿,我比他就更隔了一层?”

阿弦被他双眸盯着,不知他是在正经责问,还是在半开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袁恕己却又一笑,语气放的轻松了些,道:“明儿我要传唤那岳家媳妇儿,你若还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别再藏着瞒着、跟别人说去了?”

阿弦赶忙应承,他才终于打马去了。

老朱头今儿回来的格外晚些,路上竟不见人影。

阿弦只得将门掩了,回到东间,却见英俊已经下地,摸索着不知如何。

阿弦问他做什么,英俊道:“有些气闷,洗一洗脸才好。”

当即忙去打了水,又拧干了帕子,却叫英俊坐在堂下,亲自给他擦脸,一边说道:“以后我要跟伯伯说好了,让他锁着门才是。”

英俊道:“这是为何?”

阿弦道:“万一有什么黄皮子、野猫、狐狸……跑进来怎么办?”

英俊微微一笑:“是吗?”

阿弦也不知他懂是不懂,给他细细擦了脸,又拧了帕子,把他颈间也擦了擦。

英俊略略仰头,任凭她擦抹妥当,才徐徐吁了口气:“多谢你,阿弦。”

阿弦道:“咦,怎么跟我说谢?”

英俊轻笑出声。

等阿弦自己洗了脸回来,英俊仍坐在堂下未动,阿弦靠近过去,同他说起今日在招县的种种经过。

英俊听罢,良久忽然发了句:“果然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不过,这报应似来的太晚了些。”

这句触动了阿弦的心事:“阿叔,你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