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见得了这千古难逢的机会,这才将心中那难为之事一一说道。

原来,苏奇的岳丈住在平康坊东巷,他家的南邻一户人家,有一女二子,长子早亡,次子常年在外跑商,少则半年回来,多则一年,但是今年春节却并未回家,更并没叫人传信。

这家子望眼欲穿,又不知究竟,派了人去打听,因路途遥远,语言不通等,终究一无所得。

此人音信全无,家里的人担心起来,便报了官,然而却无人知道长子在外,最后是于哪个地界逗留,又如何找寻?

本地官府也只发了一则寻人通告,也就罢了。

无奈之下,这家的男主人亲自出外找寻儿子,但仍是白跑了一趟,反而把家中所余资财也都耗尽,又是伤心又是劳力,惊怕忧虑,卧病在床。

家中妇人已哭得两眼枯干,几乎看不见人,媳妇带着孙子,勉强支撑,风雨飘摇,眼见活不下去了。

苏奇的岳丈是个仗义之人,常常说起此事,苏奇听了几遍,见岳丈着实担忧,他就存了个私心。

毕竟当初阿弦被关在府衙牢中的时候,以那种玄妙天赋,为他们解决了不少为难之事,别人不知道,苏奇却是受益者之一,毕竟连媳妇都是托阿弦的福得了来的。

苏奇不敢先跟岳丈说,因知道阿弦如今跟了贺兰敏之,又怕阿弦不肯做这些事,故而想要先问一问阿弦,但今日才逮到机会。

阿弦听罢,皱眉想了片刻:“我也未必有法子,不过是尽力试一试而已。”

苏奇正捏着心,听她答应,大喜过望:“这就是救了命了!”

当下苏奇便领着阿弦往东巷去,又走了半个时辰,快到地方,苏奇对阿弦道:“稍等。”

他自走到巷口卖糕点的地方,用两文钱买了两包点心,油纸包包好提在手里。

阿弦道:“你是饿了?”

苏奇道:“不是,他们家有老有小,都饿得嗷嗷叫,借着去的因由送这个给他们……对了十八弟,你想吃吗?待会儿出来我也给你买两包。”

阿弦才知道苏奇的意图,因感受到他的用心,自己心里也有些暖意,便笑道:“我不吃,我家里也有。不过……你这样诚意用心,我才也好行事。”

又走片刻便到地方。

却见门头窄小,顶上长草,门扇也透出破败之象,苏奇道:“这就是那陈家了。”将门扇推开。

正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蹲在门口摘菜,旁边地上两只鸡正在刨地捉虫儿吃,一个干瘦小童蹲在地上看。

听见动静,两人各自看来,妇人是认得苏奇的,忙站起身来,陪笑道:“苏公差,怎么得空贵脚踏贱地?”又看阿弦穿着不同,面上便有些疑惑不安。

苏奇道:“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打这儿过,想着进来看一眼,还没有二哥的消息?”

妇人眼圈一红,低了头。

苏奇忙道:“不要难过,再慢慢找寻,这会儿没有消息,未尝不是好事。”说着将点心递过去,“这是经过的时候,有个以前受过恩惠的送我的,我跟家里都不爱吃这甜东西,顺手给孩子却好。”他又怕特意买的这妇人不收,故而假意托词。

妇人满面惶恐,又红了脸:“这、这怎么好意思?”

那孩子却着急地奔了过来,扒着妇人手腕道:“娘,有吃的了?”

苏奇道:“正好他爱吃。快拿去。”

妇人忍泪,低头把点心给了那孩子,又吩咐:“去给你爷爷奶奶送些过去。慢慢吃。”

孩子提着点心,欢喜雀跃地跑了进去。

妇人又让两人坐,苏奇哪里有心坐,寒暄了这会儿,就回头看阿弦。

不料一看,却见阿弦径直进了中堂。

苏奇一惊,那妇人也有些意外,只是因跟苏奇一块儿来的,不便如何,只问道:“这位……也是府衙的官爷?”因看阿弦年纪不大,因此不大敢信。

苏奇怕不好行事,便故意发挥起来:“嘘,不要高声。我这位兄弟原先在大理寺当差过,所以今天我叫他一块儿过来帮着看看。”

妇人一听“大理寺”,满面激动,几乎语无伦次:“这、这……原来是大理寺的差爷,我给你们烧点水……”

苏奇怕她进去打扰阿弦,便将她拉住:“我们不要扰他,让他安稳做事。”

妇人又合掌,含泪道:“苏公差,若是能找到我们家二郎,就是我一家子的再世父母了。”

苏奇正要再说,却见阿弦低着头从内走了出来,并不说话,只是要往门外走。

陈娘子不知所以:“这位、这……”

苏奇忙追着阿弦,一边儿小声问道:“十八弟,可发现了什么?”

将走到大门口,阿弦慢慢抬头,转头看着陈娘子,嘴唇蠕动,却无法出声。

陈娘子哀求道:“这位官爷,我们家那口子到底怎么样了,如果您能找到他,就是救了我们全家了,我、我给你跪下了。”

她擦着泪,双膝一屈,苏奇忙去搀扶。

阿弦的目光从陈娘子跟苏奇身上掠过,看向旁侧。

与此同时,去扶陈娘子的还另有其“人”。

就在她求阿弦的时候,那“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甚至……原先就在阿弦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中堂门内的这道“影子”。

陈家人用尽方法也找不到的“人”,其实就在他们的身边。

“告诉她,告诉她,”陈二郎的鬼伸出手,却无法将娘子扶起来,只是望着阿弦,“求你告诉她,救救他们!”

而地上的陈娘子仍在哀求:“求您帮帮我们……”

若非苏奇拦着劝着,她几乎扑上来抱住阿弦的脚。

里间的孩子也听了动静,忙跑了出来,呆呆地看着这边儿,嘴上还沾着点心渣滓。

阿弦咽了口气,双手握紧又松开。

正在阿弦想要转身走开的时候,崔晔的声音忽然又在耳畔响起。

——“你当然没有怕,你只是有些软弱。”

脚像是粘在了地上,阿弦猛然止住。

她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吱吱闷响。

面前的鬼跟人都在求着,阿弦深吸一口气,俯身将陈娘子扶了起来。

“你是想要二郎的下落,还是……想要他活生生地回来?”阿弦问。

陈娘子脱口道:“当然是他活生生地回……”

她想要的当然是后者,可是这长久的找寻,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清楚,只是不敢说出口。

又觉着阿弦问的古怪,于是戛然而止。

苏奇也不大懂,忐忑问:“十八弟,你、你是什么意思?”

阿弦道:“想要二郎的下落,我大约可以帮你找到。但是,如果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苏奇彻底明白,一下子惊呆了。

陈娘子直直地看着阿弦,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最终她双手捂着脸:“我知道,我早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哪,我已经受够了这样不死不活地……好歹让我知道个真相……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这日,将近中午的时候,府衙的公差冲来平康坊东巷。

陈家的东邻是个姓王的小商贩,捕快冲进来的时候,王家的人正在吃饭,坐在正中的王商脸色煞白,任凭公差上前将他拿下。

但不管公差问什么,王商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公差押着王商来到他在前街的酱菜铺子的时候,王商脸上的恐惧之色才越来越重。

公差冲进铺子,并不在前头翻找,只冲到后院。

原来这王商因要腌制酱菜,又要储存材料,后院里有个地窖,打开后,两个捕快下到里头一阵翻找,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一具被包裹的十分严实的尸首。

因地窖阴凉,捆绑的且结实,尸首保存的极好,俨然正是陈家失踪半年多的二郎。

将尸首吊上地窖之后,王记才终于瘫软在地。

陈娘子早就大哭起来,冲上前去。

苏奇跟阿弦站在院子的屋檐底下,苏奇道:“十八弟,谢谢你。”

阿弦道:“这有什么可谢的。”

苏奇道:“至少,陈二郎的冤屈昭雪,他终于可以瞑目了,陈家人也不至于提心吊胆,不知道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到底是生是死,流落在哪里了。”

阿弦不答,只是转头看向另一侧。

陈二郎站在那里,眼睛望着抚着自己尸首跪地大哭的娘子。

其实早在腊月之前,陈二郎因生意做的很好,大赚一笔,带了百余银子兴冲冲地回家,谁知半路遇到了赶在年前运最后一批瓜菜的王记。

是夜风雪,两人宿在客栈,酒酣耳热热络起来,陈二郎因赚了钱喜欢,又因见了邻居,不由失言说了自己身上所带银两数目。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王记因铺子生意难做,周转不开,正在困顿之中,听陈二郎说起身负巨款,王记利令智昏,半夜爬起身来,用绳子勒死了陈二郎,将尸首偷偷放进瓜菜车里,次日便一并算了钱扬长而去,因他们是一块儿来住店的,店家也并未留意。

他怕事情暴露,索性将二郎的尸首藏在地窖,拿了银子周转,才让铺子起死回生。

他就住在陈家隔壁,陈家一举一动都清楚的很,见陈家的人去找二郎,却也不怕,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在那客栈的登记簿子上,但那样陈年往事,二郎又非要人,谁肯费心费力挨家客栈去查?

果然如他所料,半年时光已过,本以为安然无事了,却终究天理昭彰,法网难逃。

苏奇已经赶去安慰陈娘子——只要判了王记的罪,判罚的银两,至少足够陈家的人度日了。

“苏公差说的对,”陈二郎道,“十八子,多谢。”

阿弦看着恸哭的惊天动地的陈娘子:“如果不告诉他们,他们心里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陈二郎道:“但我毕竟已经死了,找一辈子又能怎么样,早点了断,他们可以早点开始新的生活。”

阿弦也觉眼底有些酸:“你说的有道理。”

陈二郎道:“我也该上路了。”

深深地对她做了一个揖,身形化作淡淡白光,像是平底一阵风起,抚过前方的陈娘子跟苏奇身上。

陈娘子蓦地停下哭泣,她茫然四处看了眼,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刚才那阵风实在是太过温柔了,甚至让她想起一种熟悉的感觉……陈娘子愣了愣,重俯身大哭起来。

离开东巷,已是午后。

阿弦实在是累了,双脚犹如灌铅,这里距离平康坊家里是最近的,但是又怕看见袁恕己,到底他是如何心思,阿弦还没想通,到底该如何面对他,阿弦也仍没想到。

她徘徊而行,心里想着陈家之事,陈二郎,娘子,王记……不知不觉,桐县中所经历的那些案子中的当事之人也都一一在心头涌现。

春日的风掠过街头,也绕过阿弦的身旁,她的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觉,随着风而微微涌动起伏。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真正的心之所向。”崔晔曾说。

等到止步的时候,阿弦蓦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明德门前。

她仰头看着那瑰丽巍峨的城门楼,目光掠过自五道门洞中进出的百姓,车马……没有人注意到她,又像是天底下只她一人茕茕而立,这样孤单寂寞。

“如果、如果我可以……”

阿弦皱眉,凝视着那三个字,心里有一个朦胧模糊的想法逐渐形成:“如果我可以让一人沉冤得雪,如果我可以让一人心生慰藉,如果……我能让这世间多一份正气公道,或许这就是……”

直到一股冷意扑面,青面蓬头的鬼从门洞底下飘了过来,怯生生问道:“你能看见我吗?”

他的样子虽然难看了些,声音却还算彬彬有礼。

阿弦回神。

“是,我能看见,”对上它有些殷切期待的目光,阿弦道:“你有何事?”

第123章 失控

在桐县的时候, 因遇见崔晔, 放下眼罩,也似放开了心结, 阿弦已有些习惯了那种随时“见鬼”的生活。

其实在她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之前,她已经开始那么做了。

只不过朱伯的突然去世, 以及身世的猝不及防,将她整个人几乎击溃, 身心无法承受。

后来来到长安,迎面又是这样的疾风骤雨,光怪陆离。

而后跟皇室的“认亲”,陈基的“背叛”,更把她拽到了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身不由己,几生几死。

直到现在, 终于有这片刻的时光, 让她明白何为心之所向。

离开明德门后,阿弦转身往平康坊而去。

此时她已不想再逃避,到底袁恕己是何想法,她想要当面儿问一问他。

然而就在阿弦往回的时候, 有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地自朱雀大道上经过,看方向,却像是往城门而去。

阿弦回看,见正是大理寺的人马, 其中似乎还有刑部的人夹杂。

现如今能看到大理寺跟刑部一块儿行动,必然是极重大之事。

阿弦站看了片刻,听周围百姓也在议论纷纷,却都毫无头绪。

阿弦终于回到平康坊,玄影跑出来迎接,虞娘子听了动静也出来相看:“怎么偏这么巧,那位袁少卿前脚才走,你就回来了,先前是去哪里逛了?”

阿弦道:“他走了?”

虞娘子道:“可不是么,我看他面有忧愁之色,问他是否有事,又不说,害我挂心良久。方才有个大理寺的人寻到这里来,说是有个什么大案子,他就去了,临走还叮嘱,说你要是下午还不回来,就让我派人去告诉一声,他好找呢。看着虽不打好相与,却实在是个有心人。”

阿弦想到之前所见,苦笑道:“是啊,很有心了。”

虞氏最会察言观色:“怎么,跟少卿闹别扭了?”

阿弦道:“人家是大官儿,我怎么敢。”

虞娘子笑道:“你呀,平日里比谁都老成,怎么也犯这任性赌气的毛病呢,上回那陈司戈来你也是这样,明明心里很想他进门很想跟人家说话,偏赌气冷言冷语的,到底有什么心结解不开的?”

阿弦见她居然看的这样明白,一时紫涨了脸,便道:“我昨晚上都没睡,乏累极了,我先去睡一觉,谁也不要聒我起来。”

虞娘子道:“瞧,一说到这个就只管跑。好,你睡使得,我打水来洗一洗手脸。”

果然先去打了水,伺候阿弦洗了手脸。

阿弦在外头还使得,身子一沾了床榻,即刻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就呼呼睡了过去。

虞娘子正给她搭衣裳,回头的功夫见她已经闭眸睡着了。

虞娘子一怔,才要笑,却又叹息了声,因走到榻边,俯身将她的靴子除下,整齐地摆在旁边。

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张脸,虞娘子的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软之色。

对虞氏而言,一生之中永远无法忘记的,是那个在许府的惊魂夜,眼前的这人温柔地唤她“孩子”,眼神里是她渴慕的无限慈爱。

兴许就是从那一刻,虞氏喜欢上面前的这少年,不管他是男,是女,对她而言,就如同雏鸟睁开眼睛所看见的第一个人,就义无反顾地认定为自己的至亲欢喜之人了。

将阿弦的双脚搬到榻上,又拉了被子替她盖好。

摸了摸站在旁边的玄影的头,示意它好生守在主人身旁,虞氏方轻手轻脚出门,去厨下收拾饭菜。

就在阿弦沉睡之时,袁恕己打马出城,终究到了地界儿后,他翻身下马,带人疾步而行。

在他的正前方,大理寺的人跟刑部的人站在一处,有人伸手捂着鼻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眼前的一处。

——一具无头的尸首。

袁恕己越过众人,走到跟前儿看了一眼,最近天气才转暖,这尸首损坏并不严重,但是一眼便能看出,在此人活着的时候,曾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破损的衣衫遮不住底下遍布的形形色色的伤痕。

刑部一位差官道:“这只怕就是先前那个失踪了的京兆府的宋牢头。之前不是只得了他的头颅么?”

袁恕己皱眉:正是因为宋牢头之事,激发了太平公主被绑架案,可如今钱掌柜已经身死,线索又已断了。

那差官道:“少卿,这案子还未有进展么?”

袁恕己道:“难。”

差官笑道:“若实在棘手,不如移交刑部来处置就是了。”

袁恕己先前名声不佳,才进长安的时候众人都不看好,本以为他会轻则被罢黜,重则被处置,却想不到竟然会安排以要职,且近来还屡屡进宫,仿佛很得圣宠。

太平被绑架之事,这些差官们自不知情,故而只以为袁恕己什么也不曾做,连人头案也是悬而未决,屡屡进宫,多半是因为哪里“投其所好”得了武后的青眼而已,是以有些瞧不大起。

袁恕己道:“不劳费心,恕我直言,大理寺办不了的差,刑部也未必能了。”

刑部队列之中,有一人闻言便瞥了过来,笑微微道:“袁少卿既然如此自信,我刑部便等袁少卿顺利结案之日了。”说着向着袁恕己略做了一揖。

袁恕己看此人生得颇为俊秀,又似有些眼熟,偏不记得哪里见过,不免多看了两眼。

旁边儿吴成小声道:“这位是崔郎中,正是崔天官之弟。”

“啊……”袁恕己恍然大悟,便也遥遥地向着崔升施了一礼。

这会儿仵作已经查验过尸身,袁恕己道:“好生带回衙门,仔细勘验,他身上所带所沾染之物,统统不许遗失!”

众人领命,袁恕己亲自上前又打量片刻,回头对仵作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他的头是在死后砍下来的?”

仵作道:“是。”

袁恕己指着尸首颈口,血渍之中沾着些小小圆圆地黑点儿:“这是什么?看着不似泥尘。”

仵作细看了会儿:“这个……像是什么种子。”

袁恕己道:“是什么的种子?”

仵作一时认不得:“这个还要先清洗干净,回去仔细比对查验。”

将尸首带回大理寺,底下众人便查京都有些什么车辆曾在这左近出入,但此处乃乱坟岗,又是城郊偏僻处,极少有人留意,要查起来自然艰难。

尸首运回大理寺后,仵作将那些黑色之物取下,算来足有五六粒,清洗干净后,却见有小拇指顶尖儿大小,一颗颗乌黑如玉,略圆,又有些扁平。

仵作回报:“大人,经查验,这是牡丹花的种子。”

袁恕己道:“上次从那颗头上也找到了些种子?”

仵作道:“是,不过是些寻常的花籽,并零星瓜果种子,正是那辆运菜的车上搜到的,无甚稀奇,独有这牡丹花种子是少见的。”

牡丹乃是名贵花木,又需要悉心栽培,多半只有达官显贵家中才栽种有,而牡丹花种更是稀有之物,尸首上一次沾着这许多花种,实在罕见。

袁恕己看着面前那一颗颗乌黑的种子,又问:“他身上的伤呢?”

“这……”仵作面上露出不忍之色,旋即答道:“都是刑讯的伤痕,照属下看……这行刑之人的手法残忍且熟练,好似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了。却不知是因何对宋牢头下如此狠手,着实叫人不忍呀。”

袁恕己点点头:“此案非同一般,如今刑部有盯着本部,却不能让他们看笑话,你再回去详细查验,若有线索,即刻来报。”

“小人明白。”仵作应声而退。

“刑讯老手……牡丹花籽,不系舟……”袁恕己抚着眉心,心底却有一股凉意倏然而过。

就在刑讯老手同不系舟两个词连在一起的时候,袁恕己心中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丘神勣。

当他才将钱掌柜捉拿归案,丘神勣便如同天降似的出现,迫不及待而势在必得地带走了钱掌柜……偏又这样凑巧,隔日钱掌柜就死了。

但那时丘神勣是奉武后的旨意,就不知道宋牢头的死,是否跟他有关,又是谁的意思。

按照钱掌柜之前所说,宋牢头是被人仇杀,不系舟的对头毫无疑问正是武后,所以钱掌柜针对的也是武后。

但若真是武后的用意,她断不会容许手下当街飞头,引发如此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