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还罢了,明崇俨听见“龙脉”一说, 顿时想起了紫薇垣中那冲向紫微星的不明客星,这段日子来他始终不弃观察, 却觉着那客星若隐若现,时明时暗,行踪诡异。

次日后, 明崇俨离开长安,亲自往雍州走了一趟。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给他发现了直接而关键的证据。

明崇俨道:“你知道我跟他素来有些交情, 一则是因为同为术士的惺惺相惜, 二来, 也是知道他的身世, 他毕竟不同于彻头彻尾的倭人,是有一般血脉属于中华的。”

阿弦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母亲,是大唐的女子, 之前随着上一代的遣唐使去了倭国的。”

“大唐女子去倭国?”阿弦觉着不可思议。

“是啊, ”明崇俨叹了声, “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对他另眼相看,谁知道却是看错了人。”

阿弦道:“你又是如何知道,雍州的事情是他所为?”

明崇俨道:“知己知彼,虽然不能说百战不殆,但是至少也懂得对方的手法,路数,我亲自前往雍州,查看地理脉络,虽然这施法之人已经尽量抹去自己独有的痕迹,但我仍能感觉到一丝熟悉,终于,我在那胡家原本要修的宗祠地下,以及王家所选的埋尸地点,都找到了此物。”

明崇俨探手入袖,掣出一物放在桌上。

阿弦看时,有些惊心,竟是两个有头有四肢的纸人,这种类似东西她并不觉着陌生,当初曾亲眼见阿倍广目用这种纸样的蝴蝶幻化如真,迷惑众生。

明崇俨点了点桌面,道:“当时胡家跟王家选址,也并不是随意而为,背后都有人暗中指点。倭国的法术虽跟我大唐的不同,但他们所行的阴阳道,本源却起自我中国,战国时齐人邹衍等阴阳家所创,此道传入倭国后,被他们发扬光大,虽然跟起先的阴阳道有了差别,但万变不离其宗,总是要以阴阳五行为基础,细究之下,终有迹可循。”

阿弦这是头一次听说阴阳师的起源理论,不由连连点头:“原来他们的法师也是跟我中华所学。”

明崇俨道:“所以我在雍州发现了那法术之道,又看见这两个聚魂式神,就明白一定跟阿倍广目有关,先前我当面质问他,谁知他居然并不反驳,却坦然承认了。”

明崇俨说完了这些,恼恨交加,叹息道:“我原本惜才,不料却是养虎为患,我只怜爱他身上有一半唐人的血统,却忘了,他毕竟也是倭人的后代!”

明崇俨向来云淡风轻的,这一次却难得有了怒容,连他的鬼使都有些惧怕,不由后退出去。

阿弦安慰道:“先生别为了这些事气伤了身子。如果此事当真是阴阳师所为,那么大唐一定会将他法办。何况谁能自保一生都眼明心亮从不会看错人呢?总会有一两个看走眼的。”

明崇俨一怔,笑道:“你倒是会安慰人,怎么,你看走眼了谁?”

阿弦笑道:“那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明崇俨道:“有时候,我倒是羡慕你这个性子,虽身为女子,真真的洒脱自在,强胜天底下一大半的男子。”

明崇俨心结暂时解放大半,因对阿弦道:“那个惑心之鬼,我原本从鬼使的口中得知,还以为是个厉害的妖物罢了,并没有就别的方面去想,我因此还去寻过天官,希望他能想法保你周全呢。”

阿弦一愣:“原来是先生告诉了阿叔?”

明崇俨道:“是啊,虽然我知道是多此一举。”

“为什么多此一举?”

明崇俨笑道:“最好的保全你的法子,自然是他亲自前去。可我早料到他不会去。”

阿弦咽了口唾沫:“阿叔……知道我会应付的。”

明崇俨叹道:“也许你们自是心有灵犀。又或者你的确太过能干,才让他那么放心……”毕竟事关他们两人,明崇俨不便多嘴,只转开话题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阿弦便问何事,明崇俨道:“我这次去雍州,本也受了天后所托,想去看看公主,顺便把她带回来,但是……”

“但是怎么?”

明崇俨道:“公主不愿跟我回来,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难言之隐。”

“什么?”阿弦瞪大双眼。

明崇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据我猜测,只怕……跟沛王殿下有关。”

阿弦道:“我们离开雍州的时候,殿下病倒了,不知已经好了不曾?”

明崇俨微笑:“身上的病症不算什么,但世间所有的病里头,还有什么是比心病更难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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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阿弦入睡之后,忽然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遣唐使的驿馆内,阿倍广目在跟一个人说话。

阿倍广目道:“这件事不能做,如果事情败露,非但你我的性命不保,就连整个使团都会受到牵连,如果触怒了大唐皇帝陛下,只怕还会连累我国!”

而在他对面,一个有些瘦长的影子幽灵般伫立,道:“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做的天衣无缝,务必不能出错,只要大功告成,迟则三五年,大唐的气数消散,到时候,什么高丽百济新罗,就连整个偌大的唐,也是我们的天下!”

“大人!”阿倍广目俯身,额头几乎贴在地上:“求大人再仔细考虑!”

“我早已经想的非常周密!这两天你秘密前往雍州,再度确认龙脉是不是没有差错,再找准地灵穴!”那人沉声,语气有些急促,“广目君,难道你不想占有这么广袤的大唐的疆域吗?还是说,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他仿佛极为得意,嘿嘿冷笑,转身之时,却是一张有些阴暗狰狞的脸。

阿弦认得此人,这是遣唐使里面,之前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主神小野一郎。

“原来主谋是他!”恍惚中阿弦想,“我得赶紧告诉少卿……”

阿弦本能地觉着自己该起来了,但是身子沉重,一时竟然无法动弹。

而她梦中所见的场景,却也发生了变化。

光线阴暗的房间内,主神小野一郎正在整理物件,有个人急急冲了进来,不由分说道:“雍州的事情,你事先知不知道!”此人却是遣唐使的副使大岛渚。

小野一郎抬头道:“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一切不都是阿倍广目所为吗?”

“不,我不相信是广目君一人所为!”大岛渚走近,皱眉瞪着面前之人:“我时常看见你跟他两个人在一起密谋,而广目君也曾跟我透露过说身不由己的话,是不是你逼迫他做的那些事?”

“住口!”小野一郎喝道,“现在你是要跟我内讧吗?”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跟我到正使大人面前澄清!”大岛渚说着,便来揪扯小野一郎。

“放手!混蛋!”小野怒骂,举手推开大岛。

烛光随风摇曳,室内两道人影逐渐地扭打到一起,突然,小野探手过来,死死地掐住了大岛渚的脖子。

大岛的双目渐渐凸出,样子开始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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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胸口发闷,无法喘息。

就像喉咙被掐住的人变成了自己,阿弦竭力挣扎,手足蹬动。

知道她终于满头带汗地猛然醒来,才发现那只小黑猫正趴在自己的胸口,因她忽然挣动,也正懵懂地睁开双眼。

阿弦松了口气,忙将它抱起,放在地上玄影的身旁,看看窗户,即将天明。

这日一早,阿弦带着玄影出门,先行赶往大理寺。

才在大理寺门口下马,还未进门,门口的侍卫迎着说道:“女官是来找少卿的么?”

阿弦道:“不错,少卿何在?”

侍卫低声道:“遣唐使的住所出了事,听说……是人命案子,少卿方才急急赶了去。”

“人命?”阿弦心头生寒,想到昨夜的梦境,脱口道:“死的人可是副使大岛渚?”

“不,”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道:“不是他。”

阿弦忙回头,却见来者竟是明崇俨。

“不是?那是谁?”阿弦疑惑。

明崇俨皱着眉头,也有些困惑似的说:“死的人是主神小野一郎。”

“啊?”阿弦大惊。

匪夷所思,怎么杀人者反而死了?

两个人进了大理寺,明崇俨从她口中得知了昨夜梦中所见,道:“是我的鬼使方才告诉我这消息的,具体详细,还得等少卿回来再说。”

阿弦道:“先生这么早来大理寺,是放心不下阿倍广目吗?”

明崇俨并未否认。阿弦一时也不再询问,只是眼见要到了监牢,前方有道人影缓步走过廊下。

阿弦一眼看见,浑身汗毛倒竖,像是看见了天敌。

明崇俨回头:“怎么了?”

阿弦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终于对明崇俨道:“先生且先去,我还有点事。”

第325章 记住

遣唐使驿馆发生命案, 大理寺第一时间派人前往。周利贞这会儿还只是低级仵作, 并没有资格前往。

他到前头打听了一下情形, 正要回殓房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道:“蒲俊。”

整个长安城里,知道这个名字的大概不超过四个人。

——除了他的义父周兴, 那个吏部的崔天官也有可能,袁恕己,以及……

“蒲俊”早就听出了这叫自己的人的声音, 事实上, 他早就等这个人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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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回头, 周利贞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奇异的笑, 像是如临大敌,又像是如释重负。

然后他缓缓回头, 望着身后的那人, 恭敬地拱手行礼:“见过女官。”

阿弦望着面前的少年, 跟当初一别相比,他的身量长了不少,足足比先前要高出两个头去, 虽然仍是有些偏瘦的身段,却不似当初的单薄, 透出些精干。

瞬间跟她对上的这双眼睛,镇定自如, 没有惊惧, 没有心虚, 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怪不得当初袁恕己跟她说起的时候,会是那样略带疑惑的口吻:人真的会变吗?

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变,就没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句话了。

阿弦道:“你还认得我?”

周利贞竟然露出类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回答道:“这是自然了,我怎么会忘了女官呢,不过当初……我还只当您是个男子,却着实想不到,竟然是如此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阿弦直直地看着他,但却不得不承认,只是察言观色的话,她也无法分辨眼前的少年话语中几分真假。

“你为什么会到大理寺当差?”阿弦问道。

周利贞很是沉着地回答:“原先跟义父来到长安,我也并没什么一技之长,多亏义父指点,让我在殓房做点杂务,渐渐地才跟师傅们学了点东西,虽然还不成器,但到底也能靠自己双手吃饭了。”

这话说的越发诚恳了,再加了一点腼腆笑意。

如果是从别的什么人嘴里说出来,兴许阿弦就相信了。

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走到周利贞身前了,阿弦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双眼睛,清晰地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一切绝不是像你现在说的这样单纯,而你,你也总该明白,——就算你骗得过天下人,也绝对骗不了我。”

在阿弦的注视之下,少年的眼神微变,唇角细微地牵动了两下,然后他笑了笑:“女官……在说什么?”可是这笑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无懈可击天衣无缝了。

大概是发现了自己的口吻有些异样,周利贞又谦和地补充道:“我知道我之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是天生有那样的父母非我所愿,而我因为他们的缘故自然也学了很多恶习……我跟袁少卿说过了,我已经幡然悔悟,决定从新开始,所以连名姓才都改了。——女官当然可以疑心我,但我真的跟以前不同了。”

阿弦看着面前这张看似诚恳无害的脸,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心底对“蒲俊”,或者周利贞的感觉,从在桐县直到长安,从来都不曾变过。

她永远记得在看见袁恕己的“未来”时,那种惨痛悲骇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天没有消失,她就一天不会失去警惕。

阿弦冷然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的眼睛能看的到,我也正是想告诉你这个:你要记住,有我在的一天,不管你做什么,都可能被我知道,而我也会一直都看着你。”

周利贞喉头动了动,是咽了口唾沫。

然后他似苦笑般道:“那好,只怕是要让女官失望了而已。”

阿弦冷冷一笑,牢牢地盯着他,脚下后退一步。

就在她将转身之时,却又回过头来。

周利贞面上的笑正在缓慢消失,见她蓦然回身,微惊之下才又慢慢漾开。

阿弦眯起双眼,道:“如果你真的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如果真的是我错看了你,那么,你就尽量如你方才所说一样,循规蹈矩,不要作乱最好。但是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任何的企图,只要我发现一丝不对,我向天起誓,我会在所有律法能审判你之前,亲手杀了你。”

阿弦从没有过这样浓重的杀意,更不曾对谁说过这样无法无天的话。

但是眼前的人毫无疑问是个例外。

例外到当她说出这些跟律法不合的话来的时候,一丝的迟疑跟不安感都没有。

而听了阿弦这些话后,就像是豳州凛冽的北风吹过水面,周利贞的笑脸也正在僵硬,就在那笑容几乎要像是结冰的水面一样冻出裂纹然后化为粉碎之前,阿弦一笑,转身拐过廊下。

随着阿弦身影消失在角门,周利贞面上那点儿笑,就像是黄昏最后的一抹光,倏忽就消失在漫漫长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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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明崇俨见阿弦离开,虽觉着她的神情不对,但也顾不得去理会,只是往大牢去见阿倍广目。

因涉及外国使者,袁恕己下令严禁任何人探视,可是明崇俨并非他人,当初也是他跟周国公武懿宗一起把阿倍广目送了来的。狱卒便特别放行。

往内走的时候,明崇俨随口问道:“囚犯在此,可有什么异样么?”

狱卒道:“回大夫,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他安静的很,被关入牢房后就一直打坐似的,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昨夜少卿要提审他,他都是那副睡过去的样子不理不睬呢,惹得少卿很不高兴。”

明崇俨皱皱眉,袖手入内,那狱卒送他来到监牢门口,指着里头道:“您看,他还是那个样子。喂,我们明大夫过来看你了!”

明崇俨往内看了眼,果然见阿倍广目盘膝背对着此处,安静的像是一尊假人。

“把锁打开。”明崇俨吩咐狱卒。

狱卒有些为难,明崇俨道:“少卿那边我来担待。”

狱卒这才掏出钥匙开了锁,明崇俨走了进去,到了他旁边,垂眸望着阴阳师合眸入定似的模样,他额头上的印记还在,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明崇俨道:“你为什么不吃不喝?”

阿倍广目不言语,置若罔闻。明崇俨忖度道:“你总不会是想要绝食求死吧。”

面对仍旧沉默的阴阳师,明崇俨想了想:“昨晚上驿馆发生了命案,你猜是谁死了?”

阿倍广目的眼睛一动,果然睁开了。

明崇俨道:“你要是还不动,我几乎以为你也已经死了。原来你对你们使团之事还是极在意的。之前一口承认罪行,只怕也是怕我们追究到别人身上吧。”

阿倍广目皱眉:“没有什么别人。”

“没有?”明崇俨笑笑:“这么说,你们的主神小野一郎,是因为什么被同僚所杀呢?”

阿倍广目蓦地转头,忍不住流露惊疑之色:“什么?主神大人被……杀?”

明崇俨道:“你想袒护的人,是不是就是他?”

阿倍广目只是瞪大双眼望着明崇俨:“主神是被谁所杀?”

明崇俨道:“不如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自然也把我所知道的尽数告知。”

目光相对,半晌,阿倍广目闭上双眼,叹息说:“为什么会是这样,原本一切该从我结束才是。”

等到阿弦来到的时候,阿倍广目终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明崇俨。

原来,主神小野一郎原本出身武士家族,他的家人都在高丽一战中阵亡,这对他而言,自然是极大的仇恨跟耻辱,所以他处心积虑地参与到遣唐使节团中,想要伺机报复大唐。

他虽然也有法术,但是阴阳师里修为最高的却是阿倍广目,所以小野一郎暗中跟阿倍广目密谈,威胁他跟自己一起实行报复大计。

阿倍广目道:“我是来到大唐后才知道,为了这件事,主神已经谋划了很久,他留了家族的死士在我们国家,如果我不肯听命,等到我们启程回到本国之日,就是我的家人们罹难之时,他还拿出了几样信物给我看。”

举手入怀中,拿出那面小小地古镜,阿倍广目摸索着镜面,道:“这是家母的遗物,之前我离开本土的时候把它送给了我的侄女,她答应我会贴身保存,那才是个六岁的孩子。”

明崇俨道:“你的法术能力在他之上,难道无法反制吗?”

阿倍广目道:“我也曾想过反制,但是主神所擅长的跟我不一样,而且很能窥测人心,那次我跟不系舟的人暗中合作,本来想借助他们的力量不知不觉地铲除主神,却被他用分身之术瞒天过海,让不系舟的杀手以为已经完成了任务,此后主神更加警惕,说如果我再有异心,他就要在我家人的身上报复,我不能拿他们的安危冒险,从此只能放弃这种想法。”

明崇俨想到上次高宗梦魇,原来阴阳师是因为这个才跟不系舟交易。

明崇俨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会直接承认罪行,不是该矢口否认吗?”

阿倍广目一笑:“我知道明大夫的能力,为什么要无赖一样抵赖呢。而且我也不想再当傀儡了,如果能够被你们杀了,主神大概不至于因此而为难我的家人吧。”

明崇俨眉睫一动,举手从袖子里掏出那两个破旧的式神:“这个东西……以你的能力,就算是要聚魂,也不必留下如此直接昭明身份的式神,只要没有这个,我的怀疑就只是怀疑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倍广目似笑非笑道:“你就当我是丧心病狂了吧,在大唐的国土之上做阴阳道,但阴阳道本就源自中华,这样做就等同于在鲁班门前弄斧头而已,我本来就知道这是个行不通的死局,不怕做的明显些。”

“不,”明崇俨道:“你的确是故意这样,但并不是丧心病狂,而是你想让我发现,你想让我找到你,结束这一切,是不是?”

阿倍广目一笑垂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流萤断续光,明灭一尺间,如果是这样结束,未必不是最好的解脱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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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俨跟阿弦离开之时,阿弦道:“这么说来,阿倍广目倒也算是迫不得已。”

明崇俨道:“是啊,他的母亲早亡,所以他越发重视亲情,当然容不得有人伤害他的亲人。可是触犯我大唐律法毕竟是事实,因此而死……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阿弦不言语,过了会儿才问道:“那个小野一郎怎么会被反杀了呢,有些古怪。”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队人从前方而来,中间一个正是袁恕己,几名差官似押解状带着一人,却是倭国的遣唐使副使,大岛渚。

明崇俨见状:“好了,答案来了,问少卿自然就知道。”

见了袁恕己,先问他驿馆中情况如何,袁恕己道:“我赶到的时候,遣唐使中的主神已死,死因是被砚台击中了后脑。杀人者正是大岛渚,另外还有一个证人。”

两人便问证人是谁,袁恕己道:“是河内鲸。他原本有事要寻小野一郎,来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野掐着大岛渚的脖子,而大岛渚在危急关头抓住桌上砚台,给予致命一击。”

明崇俨跟阿弦听罢,这才把阿弦梦中所见说了,又将方才见过阿倍广目的情形说明。

袁恕己道:“原来果然是小野一郎主谋?我问大岛渚因何杀人,他还吞吞吐吐地不肯承认,只说是为了自保。我正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呢。如果是因为大岛渚发现小野一郎跟雍州之事有关而质问,小野欲杀人灭口,时运不济反而被杀,这一切倒是说的通了。”

明崇俨道:“但大岛渚跟阿倍广目一样,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连累整个使团,所以才不肯招认主神也跟雍州之事有关。”

阿弦道:“少卿只当不知,再仔细审问大岛渚。”

袁恕己道:“放心,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当然要细细审问,主谋就这么死了……总觉得阴差阳错的,意犹未尽。”

明崇俨道:“害人终害己,因果如此而已。”

袁恕己不以为然,道:“因果?若一切都指望因果,要我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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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袁恕己详细审讯,大岛渚果然一一招认,就跟阿弦梦中所见几乎一样。

而阿倍广目听说副使已经招认,又加上河内鲸前来劝说,就也将实情供认不讳了。

案情大白,所有卷宗递呈进大明宫。

在袁恕己看来,这阿倍广目虽然是被胁迫,但触犯律法是板上钉钉无法否认,如今小野一郎身亡,阿倍广目自然要被处以极刑。

不过,数日后宫内传达出来的旨意,却并没有处死阿倍广目之说。

袁恕己深觉诧异,找大理寺卿询问,正卿却也说不明白。

直到后来,袁恕己才通过其他方式得知,原来是明崇俨在皇后面前为阿倍广目求情,是以天后才格外开恩,并没有下旨处决阴阳师,反而许他在遣唐使启程之日一并回转倭国。

袁恕己听说此事后,大为不快,却也并没有别的法子。

而就在三月三来临之际,沛王李贤跟太平公主也自雍州回到了长安。

因为先前雍州之事沛王做的极好,二圣下旨,将沛王徙封雍王,在雍州牧外,又授以凉州大都督、右卫大将军之职位,食实封一千户。

但正是因为雍王李贤回到长安,才刚死里逃生的阿倍广目的命运,却又出现了令人意外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