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了“太子府”三个字,鬼使的身形飘忽,瞬间消失无踪。

明崇俨连问都来不及,探身往外道:“去太子府。”

他心念转动,又打开车窗,吩咐跟随的侍从道:“即刻去告知金吾卫陈将军,大理寺袁少卿,说女官在太子府遇险。”

手下之人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牵了马,分头通知。

明崇俨自己乘车先行一步,不多时来到太子府,还未下车,就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明崇俨下地抬头,刹那间屏住呼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一心想证实阿倍广目的生死,遍寻不着,却怎么也想不到,太子府竟会成为最可疑之处!

毕竟,当初阿倍广目之死,跟太子李贤脱不了干系,明崇俨甚至因此而仇视李贤,又怎能料想,阿倍广目有可能藏身太子府?

东宫门口下人看见明崇俨的车驾,早入内禀报,明崇俨迈步进门的时候,东宫掌事房先恭已迎了出来。

“稀客,明大夫怎么得闲?”房先恭行礼,人如其名地寒暄。

明崇俨道:“房大人,女官是不是在府里?”

房先恭一愣:“这个,下官并没有听说呀。”

明崇俨道:“那太子呢?”

“太子倒是在书房。”

房先恭知道明崇俨是武后身边的红人,因为近来武后跟太子李贤的关系日趋紧张,房先恭早就想找个时机缓和这种局面,毕竟,武后再怎么遭人非议,那也是太子的生母,一旦当真惹怒了皇后,一顶“不孝”的帽子先扣下来,谁也承受不了。

所以今儿见明崇俨自个儿找上门来,房先恭心里便开始暗打主意,当即领着他前去书房见太子李贤。

明崇俨且走且看,因为之前所受的咒术之伤,让他的灵力大减,也无法像是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召唤鬼使,而且太子府之中,干净的令人咋舌,除了那种令他悚然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外,再也没有其他邪祟。

这让明崇俨想起自己之前跟随师父学习法术时候,师父曾说过的话:一个地方过于干净的话,若不是有道高人坐镇,那就是妖孽巨擘藏身。

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后者。

虽然情势看似凶险,可既然来之则见招拆招就罢了,明崇俨心中的怒火燃烧,把那股掂量之心都烧灼殆尽,他暗暗发誓:“阿倍广目,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362章 将完结 …

明崇俨所派报信的人来到大理寺的时候, 袁恕己跟狄仁杰正在公房之中, 翻阅数日侦讯所得, 抽丝剥茧到紧要关头。

他们已经将昔日的宫中老人能找到的都审讯过一遍,但因为事隔太久,这些人的记忆都有些七零八落,可寻之人、可用的证供都很少, 线索更是少而又少,凤毛麟角。

何况, 一些当年真正在武后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 因为小公主突然夭亡, 武后痛不可挡, 一腔怒火都迁怒在这些人的身上,遂杀的杀,贬的贬,如今死了大半, 更是无处可询。

有书吏进来送了茶, 两个人暂时放下卷宗。

因屋内无人,袁恕己道:“我是相信老朱头的,再加上张公公的证词, 我几乎就信了是娘娘动手, 可偏偏小弦子说不是。”

狄仁杰吃了口茶,缓缓说道:“十八弟的话我是信的。”

袁恕己笑道:“我又何尝不是。”

狄仁杰斟酌道:“不过,既然十八弟说并不是皇后,那么由此, 我有两个疑问。”

袁恕己忙问是什么,狄仁杰道:“第一,若不是皇后,为什么张公公转述朱妙手的话,会那样笃定地认为是皇后。毕竟当时宫中的人都以为是废后王氏动的手。”

猜疑说是武后亲自动手的传言,是在王皇后被废很久之后才有的,而朱妙手却是在小公主死后不久就“离宫”了,后来当然都知道是带了小公主、也就是阿弦去了的……可那会儿他又为何能“未卜先知”,听说了此后的流言的呢?

总不会是老朱头自己“臆想”出来的。

袁恕己灵机一闪:“阿弦曾肯定说不是皇后动手,那么这两个说辞之间就互相矛盾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老朱头并没亲眼见到皇后动手,而是、有人……误导了老朱头?”

狄仁杰连连点头:“少卿说中了要点,我正是这个意思,既然十八弟否认了是皇后,那么我们就认定不是皇后,既然并非皇后,那朱妙手就绝不可能亲眼见到皇后杀女才说出那番话来的,既然不是亲眼所见,当时皇后杀女的流言又未开始传播,那么,是谁误导了朱妙手呢?或者说,是谁向朱妙手传达了这个错误信息?”

这一句一句说下来,条理清晰之极。

袁恕己浑身汗毛倒竖:“你是说,有人故意告诉朱伯伯这错误消息?可是……此人到底是谁?按理说朱伯伯一生都在皇宫之中,他又是个老辣精明的人,这种话又如此惊世骇俗,他本该不会轻易听信才对呀。”

狄仁杰道:“少卿你又敲中了我心中怀疑的另一个要点。——不错,这个向朱妙手传信的人,一定足以能够取信于他,或者说,朱妙手绝不会怀疑此人所说的是谎话。只要这么去推,那么……当时宫中到底有些什么人,这些人所说的话会让一个精明的宫中老人都会毫不怀疑地上当呢?”

袁恕己紧锁浓眉:“当然一定是让朱伯伯深信不疑的人……是他的亲信?比如张公公?”

“这勉强算是一个,但若是他,他为何这么做?”狄仁杰摸了摸下颌的胡须。

袁恕己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等等,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误导朱妙手,那真正扼杀小公主的凶手又是谁?会不会就是这个故意说谎误导之人?”

狄仁杰道:“照目前的情势来说,十有八九。第一,朱妙手伺候太宗皇帝出身,绝不是好哄骗的,这人虽足以取信于他,可当着他的面说谎,必然也冒着风险,敢冒这样的风险,如果说是为了别人掩饰行迹,有些说不过去。”

袁恕己道:“这么说,只要找到了这个向朱妙手传假消息的人,那同样就找到凶手了?!”

狄仁杰肯定地回答:“是!就算我们的推测有误,传消息跟杀公主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他们之间也必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狄公,”袁恕己举手,突然语出惊人:“你说,倘若当初真的是王皇后动手,而宫里有个人想维护王皇后,所以故意说是武皇后……有没有这个可能?”

狄仁杰沉默下来。

过了会儿,他才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比如当时废后身边也有几个伺候的老嬷嬷,跟朱妙手是相熟的,但是……如果真的是废后身边的人向朱妙手说这假消息,你想,朱妙手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吗?”

老朱头当然知道当时的王皇后跟武昭仪之间势同水火,——小公主突然暴毙,假如王皇后的亲信告诉朱妙手是武昭仪杀死亲生女儿,别说是伺候过太宗深知宫中法则的老朱头,就连袁恕己都不能相信。

袁恕己叹了口气,这个思路行不通。

但是他的这句话,反而提醒了狄仁杰。

狄仁杰思忖道:“当时的废后跟武昭仪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如果是武昭仪的对头跟朱妙手说这假消息,朱妙手一定会以为对方是在栽赃陷害。但是……我们不妨试着往相反的方向想。”

袁恕己道:“相反?”

狄仁杰道:“方才你我说过,要让老道的朱妙手毫不怀疑地相信一个谎言,这人要怎么才能做到?那……如果说,这传播谎言的人,不是武昭仪的‘死对头’,而是武昭仪的‘亲信’呢?”

袁恕己又体验到脊背发寒的感觉:“你、你是说……当时是武皇后身边宠信的人,告诉了老朱头是武皇后杀死小公主?”

“嘘,”狄仁杰走到门口,看看门外无人,才回身对袁恕己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这个人跟朱妙手并不熟悉,也足以让朱妙手相信这件事了,毕竟,如果是武皇后的亲信,这亲信绝对不会陷害自家主子,也只有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武皇后杀女这般惊世骇俗的话,朱妙手才会毫不怀疑地相信!”

袁恕己简直不能呼吸,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嘴,那不敢说出的话却憋在心里,憋的他原地打了个转。

“说来说去……是武皇后身边的人搞鬼?那么……这杀死了安定公主的,岂不是也是皇后身边的人?”袁恕己的心跳激烈,隐隐牵扯的头也开始疼,他几乎盼望狄仁杰出声否认自己这种说法,但狄仁杰偏偏笃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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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俨的侍从及时地来报了信。

袁恕己的心还在方才的震惊里没有反应过来,闻言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子府?太子李贤对阿弦向来不错,又有何险?

狄仁杰从后过来道:“明崇俨向来有非常之能,他既然这样说,必定事出有因,少卿快去。”

袁恕己正要往外,狄仁杰又叮嘱道:“少卿……去东宫后斟酌行事,尽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好?”

袁恕己回头,两人目光相对,狄仁杰叹道:“太子毕竟是储君……至于明大夫、他可是皇后的人。”最后一句,狄仁杰压低了声音。

袁恕己向来不知道这位狄大人在朝堂上是何立场,狄仁杰也从来不曾表露过,但是从这一句里,他听出来了。

“好,我尽量。”

袁恕己答应,心里却多补充了一句:若太子并未伤及阿弦,自然万事好说,但如果……那可就顾不得什么储君、什么皇后了。

狄仁杰负手目送袁恕己离去,面上露出思忖之色,然后他重回到房中,望着桌上那一堆厚厚地卷宗,陷入沉思。

动手的人若是武后的亲信,那这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这倒是有点好办了,毕竟当初武后虽一怒杀了许多宫人,但对于身边重用的人,自然不会去动。

现在……只要查明从当年皇后还是武昭仪的时候就崇信的人到底都有谁,距离真相就更近一大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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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东宫。

才刚下马,就见前方街角也正有数匹马转了过来,他瞧了一眼,见都是宫内禁卫的服色,而当前一人,竟是陈基。

明崇俨派去的人并未告诉他说也通知了陈基,袁恕己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暗叫不好。

狄仁杰还指望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今陈基来了……这事只怕捂都捂不住。

两人照面,却彼此心照不宣地并未说话,只是各一点头,便上前让东宫门人禀报。

在等候的时候,袁恕己道:“先前阿弦进宫,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陈基道:“并没有大事。”

袁恕己知道他已经贵为武后亲信,等闲不会把宫中的事泄露给自己知道。于是哼了声,并未再问什么。

陈基淡淡一瞥,见跟随的禁军都在身后数步之遥,他便压低声音道:“不过是娘娘因张公公的口供动怒,多亏了阿弦前去说情才免了张公公的罪。”

袁恕己色变:“你说什么,娘娘知道了……”

正因张敏那供词牵扯武后,袁恕己跟狄仁杰才将其秘密存在大理寺,并未上报,袁恕己此刻震惊:不知道这种机密为何这么快就传给武后知情。

就在此刻,东宫门人来请,袁恕己只得敛了心神不宁,同陈基快步入内。

这次来接洽袁恕己跟陈基的,是东宫的秘书官韦承庆,他脸上有难以掩饰的诧异之色,却仍是带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袁少卿跟陈将军竟一同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袁恕己看一眼陈基,倒要看他如何说话,只听陈基不慌不忙道:“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因有一件事,要差遣女官去办,遍寻不着,听说她在东宫,便叫我来请。”

袁恕己心中不由对陈基刮目相看,这人原本就机智多变,这数年青云直上,越发老练了,这份泰然自若的应对连他都自叹不如。

韦承庆诧异道:“女官在东宫么?我如何不知道?待我问一问旁人……”

他又问袁恕己:“少卿此来何故?”

袁恕己道:“我?我是来找明大夫的,有件案子想求他帮忙,他应该在东宫吧?”

韦承庆笑道:“少卿来的真巧,我方才才听说明大夫今日也来拜会太子殿下了呢。请。”

韦承庆领着两人,先往太子书房而去,且走且叫了个内侍来,询问女官是否在府内,那内侍道:“奴婢并没有看见。”

韦承庆对陈基道:“只怕要让将军白跑一趟了。”

陈基尚未答话,眼见前头将到书房,韦承庆正要拾级而上,忽然袁恕己道:“小心!”把他用力向着旁边拉了过去。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撞的断裂,从里头跌飞出一个人来。

袁恕己早看清那人是明崇俨,当即舍弃韦承庆,飞身跃了过去,横空将那人揽住。

与此同时陈基也大声道:“出了何事!快来人保护太子!”

毕竟这是东宫,就算陈基是宫里的人,此刻也只是孤身一个,身边并无其他禁卫,他这一叫嚷,把东宫府里其他的侍卫招来,众人都不知何事,脸色惊慌,手按刀柄。

韦承庆方才被袁恕己一拉,才避免了被撞飞的惨剧,此刻也顾不得相谢,大叫:“太子殿下!”踉踉跄跄地冲上台阶往书房里而去。

陈基也随着跳了上去,只有袁恕己还扶着明崇俨,明崇俨道:“快,扶我起来。”他的脸如金纸,嘴角沁着一丝血迹。

袁恕己胆战心惊:“大夫,出了何事?”又忙问道:“阿弦呢?”

“在、在里头……”明崇俨身子一震,忙噤声调息。

袁恕己忧心如焚,恨不得撇下他入内找阿弦,但是他这个模样,竟像是奄奄一息似的,倒是不好撒手不管。

就在这时,那原先冲到了房门口的韦承庆跟陈基,突然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屏障一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后跌了回来,偏他们两个都闯的很急,跌的也越狠,幸而韦承庆身后有一大批侍卫跟随,当即做了肉垫,只是摔痛了些却并无性命之虞。

陈基处变不惊,顺势往后跃出,只在落地时候趔趄倒退差点跌倒,他抬头看向书房入口,诧异道:“这是什么?!”

明崇俨深深呼吸:“是咒术……结界,扶我!”

袁恕己见众人都进不去,料想自己也无能为力,忙把明崇俨扶了起来。

明崇俨身子微颤,在袁恕己的扶持下,勉强站住了双脚,他望着前方:“少卿,待会儿……我会尽全力打破这结界,也许不能,但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该怎么做?”袁恕己会意,毫不犹豫地问。

明崇俨举手,他的手不知为何受了伤,鲜血滴滴答答,明崇俨道:“摊开手掌。”

袁恕己忙伸出手去,明崇俨颤巍巍地,在他掌心里画了一个符,道:“当我说‘破’的时候,你攥紧这个血符,同样竭尽全力打向那门扇。”

袁恕己点头,听明崇俨气息微弱,道:“先生,这里头到底怎么了,阿弦她……”

明崇俨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勉强道:“我送你进去,一切就看你的了。”

这会儿陈基也听见了,因道:“先生,我也愿意效力!”

明崇俨看他一眼:“将军煞气不足,请留在此处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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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明崇俨做法破咒之时,袁恕己按照他的吩咐,用尽全力挥拳击落,原先无懈可击的无形结界在瞬间果真被他打开,袁恕己一个趔趄,冲入其中。

而在他身后,韦承庆跟东宫侍卫们也纷纷地冲了过来,但仍是不得其法而入!眼睁睁地被隔离在外。

百忙中袁恕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明崇俨“噗”地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往后倒仰,幸而陈基及时将他扶住。

袁恕己还未站住脚,就听阿弦的声音叫道:“少卿!”

袁恕己转身抬头,却看见了令他魂惊魄动、无法置信的一幕场景。

他看见了阿弦。

阿弦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匕首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匕首显然十分锋利,因为那个人的脖子已经被割破了,正在流血。

那被阿弦持刀逼住、命在旦夕的人,赫然正是太子李贤!

第363章 将完结

先前阿弦离开宫中, 本是要回崔府的, 岂料正走着, 突然明崇俨的鬼使出现。

阿弦听明崇俨说过,自从他被咒法所伤,御使鬼使的能力不足,所以他的那些鬼使们也不知星散何方了。

这会儿鬼使现身, 出乎阿弦意料,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 那鬼使急急地先说道:“太子殿下遇到危险了, 女官快去东宫。”

虽然李贤对她的态度跟先前迥然, 但毕竟是骨肉同胞, 阿弦听说李贤遇险,陡然心乱,忍惊问道:“太子怎么了?”

鬼使仿佛来不及回答般,只是匆忙催促道:“有人要对殿下不利, 事不宜迟, 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弦见他一派惶急,自己也惊惧起来,她今日想进宫同武后开解猜忌崔晔之事, 并没有带其他随从, 只得对那鬼使道:“你尽快去告诉明大夫。”

鬼使道:“我有同伴去寻找主人了,我给女官领路。”

阿弦因知道他是明崇俨所御,不疑有他,忙打马随着鬼使直奔东宫, 这鬼使却并未领阿弦从前门而入,绕着墙来到侧边一个小门,阿弦翻身下马,将门扇一推,果然应手而开。

有这鬼使领路,一路上果然并未见到闲杂人等,极为快速而顺利。

不多时,已经到了东宫的南书房,鬼使指着道:“就在里面!女官快入内。”

书房的门是虚掩的,阿弦闪身进内,见里头并无人影,她迈步往里,小里间中,是李贤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阿弦叫道:“殿下!”

李贤抬头看她,面露诧异之色:“你来干什么?”

阿弦见他孤身独坐,神色也并无什么异常,正觉疑惑,闻言道:“有……人告诉我说太子殿下遇险。”

李贤道:“什么遇险,谁告诉你的?”

阿弦回头看那鬼使,那鬼使却后退一步,畏畏缩缩道:“对不住,女官,我也是身不由己。”才说了一句,虚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鞭子似的抽在那鬼使的身上。

鬼使惨叫了声,消失不见。

阿弦看着这一幕,虽然仍不知发生何事,却也明白大概是被人算计了。

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图谋是什么。

阿弦一愣之下,回身垂首:“既然殿下无事,我先告退了。”

“且慢,”李贤疑惑地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什么人告诉你的?”

阿弦道:“……并不是人。”

“不是人,那么……”李贤微微一震,继而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奇怪,这人会说谎,难道连鬼也会说谎吗?”

阿弦道:“虽然极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李贤含笑道:“虽然不知道这只鬼为何说谎,不过既然来了,何必匆忙要走,不如且坐一坐。”

自从李贤对自己有了心结,阿弦也每每有回避之意,此时见他好生相请,倒是不便直接拒绝,何况那鬼使报信的事尚有疑点。

谨慎起见,阿弦心中转念:“那就打扰殿下了。”

李贤请她坐了,倒了一杯茶给她:“先前在宫内,我一时失言,你不要介意。”

阿弦道:“殿下多虑了。”

李贤笑了笑:“当初老师曾说过,将来我或许该叫你一声师娘的。于公于私,好像都不该对你那样无礼。”

阿弦见他突然恭谨有加,却并无欣慰之意,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何必说这些旧事。”

李贤道:“那好,且不说旧事,不如说……老师走了这些日子了,你不为他担心吗?”

阿弦勉强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贤道:“据我所知,虽然皇后看似宠信老师,实则也提防着他呢。”

阿弦微惊。

李贤却笑的十分微妙,这笑容……竟无端让阿弦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突然间阿弦心跳:自己怀贞坊府邸里,有武后安排的细作,那么、会不会眼前的这个人,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武后那边还吉凶莫测,无法承受再多一个太子殿下做心头之患。

阿弦让自己竭力镇定,她越发小心问道:“殿下指的是什么?”

李贤道:“没什么,我不过是说,皇后猜疑心重,不管对谁都是存着防备之心的,不是吗?”

阿弦不置可否,低头望着面前那杯茶,有些恍神。

李贤道:“你怎么不喝,难道,是怕这茶水里有毒?”

阿弦道:“殿下说笑了。”

她握住杯子,慢慢地端起送到唇边,正要喝,无意中抬眸对上李贤的双眼,突然间心头意乱,眼前所见者,竟似不是李贤,而是另一个人。

阿弦身子一晃,手中的茶水也随着晃洒了出来,她不顾是否烫了手,绷紧身子,定睛又细看李贤,但面前的青年,容貌秀丽,气质高贵,不是李贤又是谁?方才所见,竟似是她产生了莫名的幻觉。

李贤见她失手洒了茶,忙起身过来,嘴里说道:“烫坏了不曾?”

他举手入怀中,掏出了一方帕子,一边握住阿弦的右手,体贴地给她轻轻擦手。

阿弦道:“没什么,是我一时失礼了。”轻轻地把手抽了回来。

李贤却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只是望着阿弦道:“方才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失手似的。”

阿弦见他近在咫尺,双眼望着自己……竟是令她陌生的、前所未有的一种眼神。

阿弦道:“请殿下恕罪,我突然觉着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她正欲起身,李贤却适时地又握住了她的手,拉住她道:“是因为我而觉着不适吗?”

先前李贤也曾同她有过亲近之举,但都不似现在一样,让阿弦倍觉不安,被他的手握住,就像是被滑腻冰冷的蛇贴着身体擦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