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黑暗中看很旧的片子《东邪西毒》。

漫天的黄沙和纯净的蓝天有说不出的孤独和忧郁。英文将此片翻译为《ASHES OF TIME》——时间的灰烬。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很多年以后。。。。”每次听到这句话就有种想好好把握现在的冲动。西毒为了自己闯荡江湖的蓬勃野心遗弃了自己深爱的人,终于当他移居沙漠开始默默思念远在江南的三娘子时,三娘子已经思念成积,病入膏肓了。

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这个就是电影告诉我们的江湖。在刀光剑影的江湖里总有让我们迷惑的名利,我们终究是为了这些放弃了我们的情感,直到后悔。

第二十六章

十一月中旬到来,蒋雪父亲的病越来越不好,肾脏的严重积水和衰竭连进水也困难,曾经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人到了垂暮之年竟要受这样的病痛折磨。蒋雪隔三差五地去医院看望老人家,好几次都和蒋亦峰在医院门口起正面冲突,但进了病房在老人家面前还是默契十足地作出兄弟敬爱的温馨画面。

周六,我们约定一起去吃饭,我在医院门口等他探病出来。一个身影渐渐走近,是熟悉的成熟冷峻的面容,犀利轻蔑的目光和那双高级的小牛皮鞋。来者是蒋亦峰。

我想躲到一边去,却移不开脚步,他直面走向我,显然是看见了我。

“你是蒋雪的朋友?”他平静地问到。

“是的。”我谨慎起来。

“上次在家里也见过你,你们是多好的朋友?”他突然逼近我。也许是我看错了,他居然勾起一抹很邪恶的笑。

“这和你没关系吧。”本能地对他有厌恶。

“好到可以一起过夜的朋友?”他一针见血地用质问的口气。

我楞了一下,他怎么会知道,他一直在调查蒋雪?这虽然不可思议但并非不可能。

“兄弟么,有时候混在一起通宵打牌看碟,我们一伙人都爱凑他那,这有什么奇怪?”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其实何必解释得那么急切,据我所知你一个星期几乎有六天在他那过夜,而且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和他。”他讥讽地摸摸西装上银色袖扣,眼睛仍直盯着我。

“那又怎么样,我们只是一起看碟,宿舍太远,我懒得回去!你管怎么多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越来越心虚,一切好象都是在他掌控之中。

“哦?这么激动?我不过是关心下我那傻弟弟的私生活而已。”他挑眉,一派得意自在,“包括他去过哪些地方,买过些什么东西以及和哪些人上床玩过。”

我的冷汗密密麻麻地流下来,不,不,我不用心虚,我和蒋雪的关系仍是纯洁的,他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但我仍然被他听似不温不火的语气所震慑,根本无法对付。

“据我所知,上周末他是在雅鑫公寓过的夜,整整33小时和一个年轻女孩缠绵温存,而且他金屋藏娇也不止这一处。”魔鬼般的声音摧毁我所有的镇定,像一泼冷掉的馊水浇在我脑子上。我连手指头都在颤抖。我知道蒋雪在外面是有女人的,但听到已预料到的事实仍然想歇撕底里地大叫出来。

“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莫名其妙地和我说这些!我会当你脑子不正常!我和他根本不算很熟,你不需要从我这里下手打什么主意!还有你凭什么鬼魅地跟踪他,调查他,你他妈的真是吃了饭没事做!”我疯狂地吼出来。

“对了,吼出来就舒服了,压在心里多酸啊,要知道嫉妒的滋味会慢慢啃噬你的骨头。”他精明地笑着,风清云淡地说着,伸出手拍拍我肩膀。

“神经病,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愤怒地甩开那只手,我的心思被他□裸地揭开。

“小弟弟,奉劝你一句,别一头栽进死胡同,平静平静情绪,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上一觉,明早睁开眼后重新像个男人地活过来。”他似笑非笑地说完,转身走人。

“重新像个男人地活过来”?我明白他已经什么都知道,知道我爱上他弟弟,在他看来我不是个男人。哈哈,多么可笑,我们辛苦隐瞒的事实居然这么轻易地被挖掘出来。此时的我真的犹如一只被扒出来的地洞老鼠。

我的想法只有一个,我要回到洞里去。我立刻转身几乎是屏着气飞跑着离开医院,踉跄地回到家。

关上手机,我在黑暗中揉着早已皱巴巴的脸。在心里痛恨自己的脆弱,曾被视为信仰般神圣的情感在被人戳穿后居然连自己都不敢面对。在这个社会同性恋毕竟还是禁忌之恋 ,我随时准备着遭受各种舆论的压力,道德的审判以及自我的质疑。想到德国纳粹统治时期希特勒疯狂地迫害同性恋人,将他们关进集中营,从开始的割除□到后来的判处死刑,不仅恐惧,虽然现在这个社会比起当时进步,文明上千百倍,但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的阴暗层面仍有巨大的摧残力量。

迷糊中睡了过去。天亮时分,窗外小麻雀叽叽喳喳得闹人,油条豆浆摊上“嘶嘶”的油炸声,轱辘辘的自行车发出清脆的铃音,新的一天又来临了,窗外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生活,而屋子里的我仍没像个“男人”一样重新活过来。

洗脸时久久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张脸,脑子却混乱得连自己也觉得自己陌生。蒋亦峰的一番话居然可以把我似逼入绝境一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原来我是那么在意众人的目光。低咒自己一声后,重重地拨着有点油腻的头发。

第二十七章

打开关了一晚上的手机,果然有十几通蒋雪的电话。我迟疑着要不要马上给他回个,电话又响了,是他。

“你昨天去哪了?!急死我了!手机干吗关着?!”他很焦急的声音。

“没事,突然累了,回家闷头睡了一觉。”

“那为什么关机?”不依不饶地问。

“手机没电了。”

“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差点到你家去找你。”他显然舒了一口气。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你早餐没吃吧,我现在过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用餐。”

所谓的地方就是蒋家的香阕大酒店,我本能地排斥了一下,原以为他会带我去那些老地方喝鸡粥吃小笼包子。站在酒店门口我看看自己那件黯淡的灰白色运动衫,迟疑了脚步,会不会太寒碜了?他嘴角有笑意:“饿了吧,快进去,别担心,我是你的活动荷包。”

酒店豪华明亮,处处装修精致,连小摆设都无懈可击。走过一处小桥流水的角落,那里树上粉红的樱花让我陶醉,桥下是潺潺流水,块块鹅卵石间有几条小鱼儿游得正欢。乘上银色的电梯,我们到了二楼,这里是个很大的自助餐厅。马上有服务员过来招待,她看见蒋雪后微微吃了惊:“蒋先生是来用餐的吗?”“恩,两个人。”“好的,这边请。”

我们被安排到窗口的位置。这里非常宽敞优雅,奶白色的皮质沙发屁股坐得真舒服。早晨的餐厅人不多,淡淡的萨克斯音乐弥漫整个餐厅。周围是自助式的食物,中餐,西餐,东南亚菜,日本小料理都有。我被诱人的食物所吸引,胃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想吃什么随便拿,好多东西保证你见都没见过。”他淡淡地抽出支烟,吞云吐雾起来,没有服务员上来阻止他。

“干吗要来这里,早餐随便吃点应付下就好了。”

“也想来带你看看我以后要经营的酒店,怎么样?还不错吧?。”他的手臂摊开在白色沙发上,一派得意。

“很不错的地方,经营这么个酒店很难吧?”

“困难不可避免,但我一定可以做好。知道全球的七星级酒店吗?就是在迪拜那的帆船酒店,整56层,比艾菲尔铁塔还高。整个酒店装饰用了黄金27吨,连门的把手,水龙头上都镀上了金,奢侈至极。”他边说边用手指摩着嘴唇,赞不绝口。

“这也太奢侈了,差不多就够了。”我大杀风景地说。

“呵呵,傻瓜,你不懂,这已经不是单单的一家酒店,还是一个国家城市的经济,文明标准。”

“哦,我是不太懂的。”我以前和父母出去旅游住个三星级的宾馆就觉得很不错了。

“别楞这儿了,想吃什么去拿吧。”

我起身去拿食物,太多芳香扑鼻,色泽明亮的食物让我大流口水。起士蛋糕,蓝莓慕丝,英伦花茶饼,牛肉蛋卷酥,水晶粉果,蟹肉色拉,甜虾千层派,干贝鲍鱼粥,意大利面,蝴蝶通心粉,各式花茶,咖啡等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有钱人的早餐是这个样子的。

我拿了好多放在桌上,个个精致得如艺术品,都不知道先吃哪个好。

“拿了这么多?”他似笑非笑。

“不行么?”我从一堆山的食物中抬起头,向四周看,邻桌一个穿简洁休闲装的男人正悠闲地看一份报纸,桌子上只有一杯果汁和一份三明治。我再放眼望四周,他们的桌子上几乎都只有一点点量的食物。我感到有点丢脸,自己如一个饿死鬼一样搬来一大堆东西。

“没什么不行,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够再拿。”他的脚在台布下伸过来轻轻踢了下我的脚。

我的脸刷得一红。

埋头吃着食物,眼睛忽然瞟到一个人正悠悠地走进来,是蒋亦峰,还带着几个同伴。我马上看对面的蒋雪,他也正盯着他大哥看。

“真是倒霉,吃个早餐都会遇到他。”他苦笑,轻轻摇头。

“你大哥也常来这里吃饭?”

“怎么,你知道他?”蒋雪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