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小婷,抬高那么多,没人买了。”

“不会不会,他们也知道咱们价钱是抬高很多的。”她撕下鸡肉上的鸡皮,随手扔在一边。

“真的吗,那我试试。”

“小苏你这么老实,做生意会亏的。”她拧开一瓶橙汁喝。

我笑笑。

十几天下来,也发现了点做买卖的门道。小姑娘来了要马上招呼,吹嘘自己的东西是最便宜品种是最齐全的,开的价要高出进价三四倍,即使对方巧舌如簧,弄得自己大势已去,也要苟延残喘地拉拉价,最后卖给她们还要说几句“亏了算了,拿去拿去,下次回头生意啊。”

旁边的小婷拿了个粉红色的收音机,天天放些老歌,今天邓丽君,明天迪克牛仔,我想想,她的品位还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

对面的那个卖烟的叫刘船栋,一晚上搬个小凳子一屁股坐下,直到十点结束。一手拿着一烟盒,对过来的男男女女地叨着,“帅哥,美女,来来尝两支,不买没关系。”他有次很神秘地告诉我他卖的烟一半假一半真,真的都包裹在一袋子里,藏在板凳下。

渐渐也和这些人混熟了,适应了这个讨生活的环境。

除了这个夜市的买卖,我白天也在一家甜品店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一天通常是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送外卖,结束后风风火火地赶到夜市开工。这段路很长,刘船栋很热心地把他自行车借我,他笑着说自己住的近,睡好一白天的觉后走走过来就行。

“小子,抽根吧。”刘船栋递来根烟。

“不,我好久不抽了。”我摆摆手。

“拿着拿着,人识得烟味,烟也识得人味。”他硬塞进我嘴里,为我点上。

我吸了口,直呛,皱皱眉头,欲还他。

“吸完吸完,这可是我藏着的软中华,正宗货,难买的。”

我缓缓地再吸上一口,辛辣的味道涌入咽喉,滑入肺,我试着轻轻吐个烟圈。果然人是识得烟的,那久违的飘渺虚无感又回来了。

“味道不错吧。”他搂着我肩膀,笑着。

我点点头。

旁边是小婷那只收音机传来的甜腻声音,“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

那天,我送完外卖赶到夜市已经七点了,急急忙忙开始做生意直到十点才喘了喘气,肚子咕噜噜地叫,想起自己晚饭还没吃,和小婷打了个招呼就跑到附近的大排挡去买盒饭。摸出一张五块,想买份一荤两素的,缓了缓,又掏出三个硬币,买了份两荤三素的,因为今天真的太饿,难得奢侈一回。

坐在垃圾筒边上的花坛上,看着盒饭里的鸡腿,大排,冬瓜茄子西兰花,食欲大涨,大朵快颐起来。

小婷啃着苹果,“小苏,帮我看下摊,我去个厕所。”

我点头,她的收音机还响着。

太饿了,什么都好吃,两三下把那块大排啃得光光的,突然一阵风灌进衣服里,冷得我打了个喷嚏,盒饭里的鸡腿滑出地上,真是可惜,我瞅瞅四处没人,拿着筷子去夹,一个滑溜,鸡腿又滑了些远,我轻轻走过去,那只鸡腿已经脏脏的了,但还是用筷子去夹。

突然看见一双纯黑皮鞋出现在鸡腿后面。

抬头一看。

夜凉如水。

第四十九章

喧嚣的闹市,灯火辉煌,憔悴的我与他对视时听到心里喀嚓的一声。

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曾想过无数次重缝的场面,亦真亦虚,幻影班驳,绮丽迷离中他的脸终于清晰,不似梦里那样一碰即碎。

硬挺的五官仍然像刀刻一样,只是下巴柔和了许多。曾经神采奕奕的黑亮眸子深邃沉寂了许多,鼻子到嘴唇这里的线条依然刚毅,嘴唇很薄有层湿润的透亮,皮肤有巧克力的细腻光滑。

飘渺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我恍惚走过秦时明月,穿越魏晋遗风,无数个轮回后又见到了前世的春光。

我听到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粗嘎很多,像咯着一口痰。

“小冬。”

就这样两个字,我的嘴角尝到了苦咸的味道。

用手轻轻摸过去,摸到他脸的温度时,不禁颤栗,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的眼神中一抹一抹痛苦的神色,像几把小刀刺过一样,渐渐微微发红。

“小冬,真的是你。”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收音机里传来邓丽君的歌,是我们五年前熟悉的曲调。

“Goodbey 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ey my love,相见不知哪一天,我把一切给了你,希望你要珍惜,不要辜负我的真情,Goodbey my love,我的爱人,再见,Goodbey my love,从此和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我会永远怀念你,温柔的情怀里,热红的心怀念你,甜蜜的吻怀念你…”

我们曾对这首歌一见钟情,并以为我们不会分离,永远不会。

“这些年你好吗?”他的手抚上我的,一瞬间,那温暖告诉我这就是我撑过冰冷黑暗五年的最大信念来源。

是的,为了再次汲取这样的温暖,我成了沧海蝴蝶,扑着破碎的翅膀,试图飞过那无垠的太平洋。

“不好也不坏。”我想笑却无法成功,眼泪奔腾而出,赶紧抬头看天。

他双手捧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着他,我知道自己泪水狂涌而出,难以控制,终于哭出声音来,越来越大,内心压抑多年的思念爆发而出。那阴沉,隐忍,漫长,煎熬的思念,在每一天,每一个夜里一点点侵蚀我的心,我只能对着墙,看着满墙的正字,小声地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夜凉如水。月色寂寥。

我们坐在一家小餐馆里。

我这才看清他的穿着,一件墨色毛呢大衣,里面是棕色印花纯棉软直领衬衣,底下是条白色法兰绒直筒裤,处处优雅贵气,店里的小女孩一个劲地盯着他看,小脸红红的。

点了个骨头煲,几个小菜,两瓶啤酒。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响后,他开口,“这些年日子不好过吧。”

我轻轻点头。

“我一直惦记着你,从医院里醒来后,我去过你家找你,而且和你父母说了我们的事。”他悠悠地说,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骨头煲。

我的父母都知道了?他们一直都装作不知道?事实像一泼冷水洒向我。脑子里嗡嗡地响。

“当时你妈妈情绪太激动了,也不让我多说,直接动手给我耳光。”

什么?我温和的母亲居然会打人耳光,我不敢想象这件事情对她打击多大。

“你父母都不让我去找你,你父亲后来找我谈了很久,大致意思是让我离开,不要再去打扰你,让你安安心心地在里面呆下去。”他眼里的痛苦越来越多,眨了下眼,抬头看着天花板,“你父亲态度很好,慢慢讲了很多,他说这是我们违反道德常理后的惩罚和代价,如果我们坚持逆流而行,这辈子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