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温热,他的唇落在我脖子跳动的脉搏上。

我看见他的右手,修长结实的手骨上青紫的经脉,微微发颤。

夜深得浓烈,时间转向十二点。又是那个白色的节日。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抬起头,声音有点嘶哑,“小冬,要是你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我也宁愿是那样。

“我欠你的太多,有时候梦里也会浮现你在牢里的样子,你被人打骂的样子。”他轻轻呢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你有用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有用的。

“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一直在。。爱着我。”他顿了顿,直看着我,“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很多瞬间,我也以为我已经放下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手覆盖上了我的手,“我曾以为这是年少时的荒唐事。”

的确荒唐,明明知道荒唐却依旧荒唐。

“但是刚刚出去抽烟的那刻,碰巧看见外面一个女人去输血室给她丈夫输血。”他又顿了顿,表情复杂,神情凝重,“我突然觉得只有你,只有你会为我这么做。”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轻轻咳了一声,“只会有你,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百转千回后,这样一句话让我感慨万千。

窗外又是纷纷雪花,晶莹剔透。

我安然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熟很塌实,没有噩梦,是难得睡得昏沉的一觉。

天渐渐亮了,我睁开眼,他依旧坐在我旁边,一直凝视着我。

我的手还是被他轻轻握着,有微微的汗渍。

“早安。”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恩,早。”

“热度降了很多。”他摸摸我的额头,“饿不饿,我去买点粥。”

我点头,的确感到很饥饿。

“我去买点早餐。”他笑着起身,“很快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多年前的早晨,他颀长挺拔的身子倚在大树旁,一手拎着早餐。我会欣喜地直接奔向他,扑进他怀里。

这样的温暖在今天,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静静看着窗外的鸟儿,长青树,山茶花以及天际的蔚蓝,雪停了,阳光照射进来,在被子上落下一片和煦的光,周围是消毒水的味道,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我感觉捂在被子里的脚是暖暖的。

一会工夫,他回来了,阳光打在他黝黑的肌肤上,衬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笑。

“你猜我买了什么?”他把手放在背后。

“你不是说买粥吗?”

“对,还有呢?”他继续笑。

“还有什么?”我疑惑。

他神秘地笑笑,眨眨眼,“你看。”

他伸出大手,手上是一只纯白无暇的小天使娃娃。

“送你的圣诞礼物。”

我接过那只天使,他的脸袋是陶瓷做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唇,有头金黄色的卷发,穿着白色的衣服,背后有一对柔软的翅膀。

“又不是女孩子,要这个做什么?”说是如此,我还是一脸欢喜地摸着那对轻柔的翅膀。

“喜欢吗?”

“很可爱。”我很喜欢。五年了,监狱里没有圣诞节,我已经忘记了该怎么过圣诞节,更别提圣诞礼物了。

“就在附近小店买的,里面的服务员推荐的。”他淡淡地笑。

“呵呵,一定当你是送给女朋友的。”我脱口而出。

有些尴尬。

他闪了闪眼睛,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直直看着我,淡淡地说:“没有,是送给你的。”

我只能细细地看着小天使,不去看他的眼睛。

“先喝粥。”他麻利地打开袋子,拿出一碗白粥,上面淡淡地洒了些葱花姜末。

“来,小心烫。”他用勺子喂我。

我轻轻地吸进嘴里,很滑很薄的粥。

“小心烫着。”他很细心,手法熟练,“小轩生病时就是我喂的,练出手了。”

他笑着,顿了顿,“不过最早还是喂你的。”

是啊,第一次喂我吃饭的甜蜜场景现在想想远得飘渺。

那是在杀戮,监狱,禁锢,寒冷,绝望之前的记忆。我从未料到还可以再次品尝这样的温馨。

“先忍着,等你病好了,带你去吃好吃的。”他笑得温柔。

这句话很耳熟,但是我不敢应答。

下午又挂了一瓶盐水,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付钱,拿药。

六点的样子,终于可以出院了,他一手拿药,一手扶我起来。

“好了,走吧。”他搂着我,我有些不自在。

“等等。”我回头,把床角的小天使紧紧握在手里,“差点忘了他。”

蒋雪笑笑,“小孩子一样。”

出了医院,他送我回家,依旧停车在小区门口。

“这两天你在家休息吧,别来酒店了,这药要按时敷,手千万别沾着水。”他嘱咐我。

“好,那再见。”我下了车,拿着小天使,慢慢走回家。

我可以感到背后那烘热的两束车灯,一直照着我。

忍不住再回头,看见他轻轻靠在方向盘上,伸出两指,朝我笑笑。

脚底是皑皑雪堆,小区门口有个大雪人,应该是孩子堆的。胡萝卜做的鼻子,身上插着扫帚,头上顶着一只塑料吊桶,憨厚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