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拨了几遍,照例无人接听。

很快,到了汽车站,却被通知最近的一班回城的汽车也要到下午一点左右。

坐在候车室,心里一直隐隐地发慌,继续拨打那个号码,还是无人接听。

老人家已经睡过去了。

我捧着手里的包裹,尽量镇定自己,周围一群男男女女包着头巾,夹杂着五湖四海的口音,磕了一地的瓜子壳,笑容满面,无一丝等车的不耐烦。

中午买了两份盒饭,我把鸡肉都拨给老人家,老人家以为马上要见到楚竞了,吃得也多。

午后,众人渐渐打起瞌睡,整个候车室弥漫着哄臭的皮肉味。

我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手表,想着车子还有多久才来,这个地方总是给我隐隐不安的感觉,恨不得马上离开。

坐立难安,只能拿出一张报纸,拣些轻松的广告打发时间。

耳边好像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溜过一群人,又溜走了。

候车室的服务小姐踩着高跟鞋,拿着洗完的铁质饭碗,咯噔咯噔地走来走去,嘴上的口红被汪汪的菜油擦去。

一切并无异常。

终于车子来了,我赶紧扶起老爷爷,通过检票处,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两个位置处。

窗外是炎热的阳光,刺亮亮的一片,周围一群男男女女又喧嚣起来,啃着水果,玉米棒,豆腐干串,互相凑头攀谈。

车厢里充斥着糜烂的食物味,像经过胃纳脾消后的腐烂味,我胸口闷得慌,泛起一阵阵恶心。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

“喂,你在哪儿啊?”电话里传来声音。

“已经上汽车了,我们今天就走了。”

“东西全收拾好了?”

“恩,全拿上了。”

“幸好,听说那帮人已经去过楚竞家了,铲了个空。”

“真的?”我感到脊背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渗进身子。

“车子什么时候开?”

“快了。。

还没说完,我从窗口看见一群穿红色汗背心的人慢悠悠地在汽车站附近打转,走在最后的那个人高高的个子,从侧身看极像照片上的那个吸烟男人。

“旅客们,您现在乘坐的是。。。。”服务小姐细腻温婉的声音响起。

车子徐徐发动。

我松了口气,对着电话说:“好了,已经开车了。”

“那就好,早些走,短期内别回来了。”

“恩。”悬在胸口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但下一秒,远处那高高个子的男人转过头来,我终于看见了他的正面,顿时像是血液凝结一样,眼前一黑。

那是张我永远也忘不了的脸。

瘦削的双颊,凹陷的眼眶,阴鸷的眼神。

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我,他的脸上也同现惊讶,随即勾起一抹阴霾的笑容,像流溢的毒汁。

“喂,喂。。”电话那边继续响着,“你还在吗?”

我机械似地拿起电话,麻木地开口:

“你说的那个银狐狸是什么样子的?”

“哦,很高很瘦,还有,脸上有条很长的刀疤。”

我眼前一黑,电话落在地上。

远处,那张脸死死地盯着我,举起一手掌在脖子上做个咔嚓的动作,然后笑得得意,脸上那条深褐色的刀疤在阳光下狰狞地抽搐。

我全身颤抖,想起自己被一帮人按倒在地,灌下黄尿的情景。

梦魇一般。刷得回闪。

车子慢慢开动,我悄然地闭上眼睛,手指不住地颤栗。

第一百零五章

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城市,两年间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匆然赶回来和父母聚聚,快来快回,也没认真地看看这个城市的变化。

下了汽车,属于这个城市独有的香软味扑鼻。

深深吸一口气,踩在脚下的泥土是别样的松软。

把楚竞爷爷带回家,父母有些惊讶,我找了个借口,父母也就不再多问。

睡在自己的床上,几乎是一转眼便沉入梦乡。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在脸上挪来挪去,我将脸藏在枕头里,睁着眼,发现心里空空的,却不知是为什么。

现在的我,只想平静地过完余生,其他的丝毫不去奢求。

我想我需要一份安定的工作,过上正常的日子。

母亲托人在铁路局给我找了份工作,做的是记录员。

每天记录些来去乘客量,落实零件缺补情况,工作琐碎,倒也还轻松。

我穿着墨色的工作服,站在铁轨边,踩着鸽子蛋大小的石子,看着两条钢制的轨道或平行,或交错地延伸至远方,觉得自己的人生恍若一梦,虚度的光阴永远追不回来。

铁轨边有一簇簇的野菊花,嫩嫩的黄色流动,有野狗会跑过来用鼻子使劲嗅,或将之咬成锯齿形。

黄昏时分,斜阳西去,铁轨边空旷一片,望过去像是和天际融合在一起。

微微的犬吠声,我慢慢踱步,我是喜欢这一刻的静谧的,也许到了一定的年纪,人都是希望安静的。

想起那个一直渴望飞翔的诗人最终选择卧轨自杀,最终融入他诗中的世界,血液,火焰,奔腾,燃烧。

生命竟是如此顽抗,却又是这般脆弱。

坐在草地上,望着天空,黑夜从大地升起,又是一天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