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只要有人想要关于慕容家的消息,就能从武林中最负盛名的消息来源地——飞莺阁得到,且价钱便宜得令人咋舌。

  一拳下去砰的一声,桌上的茶壶、茶杯均为之颤抖,桌子也有分崩离析的危机。

  “风霁云!”慕容剑飞失去一贯的温文潇洒,一脸的阴鸷,又目喷火。

  捧着一杯茶慢慢啜饮的风霁云波澜不惊,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这到底见鬼的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轻描淡写的一句。

  “你会不知道?你身为飞莺阁少主,你会不知道?”

  “买卖买卖,有买自然就有卖。”风霁云心平气和得很。

  “飞莺阁的消息向来千金难买。”

  “有人拿消息换。”

  “谁?”他追问。

  “规矩。”

  慕容剑飞为之一怔。是的,为交易人保密身份是飞莺阁的规矩。

  “换的消息很值钱吗?”

  “嗯。”

  “这里面真的没有你自己的私心作祟?”慕容剑飞很怀疑。他很清楚三妹这次做得太过分,她千不该万不该动许吟秋的主意,并导致对方至今下落不明。

  风霁云一笑置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果然有。”慕容剑飞死心了。如果连卖消息的人都有心放纵,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不能停止吗?”

  “人呢。”他不动声色的反问。

  慕容剑飞脸色一黯。是了,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他们慕容山庄把许吟秋给弄丢了。最后,他不怕死地说:“你也找不到吗?”

  果然,一见好友的目光瞬间幻化成凌厉的刀剑,他就知道自己戳中死穴了。

  “这就是我寸不离守着她的原因。”字字咬牙切齿。

  “噢。”虎须捋不得,捋了就要倒大楣,慕容家此时真的不能再招惹是非了。

  “我要见景兰成。”

  “啊……”

  “一定。”他强调。

  “他被关在慕容家禁地,除了我爹,谁也进不去。”

  “人是怎么失踪的?”

  “他不肯说。”慕容剑飞无力极了。他们比他更想知道,如果他们能从景兰成嘴里知道答案,就不会让情形变成今天的样子。

  “不肯说?”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慕容剑飞不是很确定的说。

  “什么?”

  “或许许姑娘也是个易容高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呀,也许这正是被他忽视的地方。

  易容!那她能轻易探出景兰成与慕容家的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再坏心一点,易容潜入慕容山庄,是能上演多幕好戏。

  说不定这就是最近慕容山庄有太多是非的原因。

  一想通这点,风霁云就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心情飞扬起来。

  “老朋友,别这么幸灾乐祸。”慕容剑飞满腹的怨愤。就算慕容家有错在先,但是把他们搅得鸡犬不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要借住贵府,有问题吗?”

  “有。”慕容剑飞毫不犹豫的拒绝,“她应该已经离开了。”他这尊瘟神在此时住到自己家里,三妹如果不是为了他,也不会惹出这许多是非来。

  当初,以为只要拐他来姑苏,让他上擂台比武就成,谁料到他会找来个“表妹”同行,并让所有事情都脱离轨道发展。

  “哦?”他实在不希望这是事实,她如果真的离开了,他又要到哪里去找她?

  “我爹昨天从禁地回来脸色难得轻松,而且对我们说,接下来只要解决前面的麻烦就好了。”意思是再也不会有山庄的秘密外泄,让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的去收拾残局。麻烦要停止了,至于父亲为何有此信心,他没敢问。

  风霁云优美的眉形蹙起,刻薄的唇瓣轻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沉吟不语。

  “风兄。”其实他一直很想换个称呼,可是好友只接受这个称呼,真是无力。“你为什么不借飞莺阁力量找找呢?”

  风霁云扫了他一眼,继续把玩手中茶杯。不是不曾想过,只是怕她逃得更远。她似乎讨厌一切麻烦,她所追求的只是平凡幸福的生活。

  “风兄——”给他个反应好不好?这个朋友没什么不好,就是大部分时候让他一个人唱独脚戏。

  “我也该离开姑苏了。”

  “也许她还在。”

  “不会。”只要做完要做的事,她一定会走。

  “你和许姑娘……”真的相爱吗?慕容剑飞不由得暗自生疑。任他怎么看都只像是好友一头热。

  风霁云星目寒光一闪,周身立时释放出令人却步的无形威压,“怎样?”

  还不想死,慕容剑飞马上一脸诚恳的说:“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哼。”算你识相。

  闲看云起云落,兼欣赏城门口络绎不绝的来往行人。

  以一个代写书信的落魄书生身分而言,许吟秋无疑是悠闲的。

  她面前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壶清茶、一只茶杯,一碟花生米,就算说她在赏景看人也不过分。

  可其实她心中正郁闷不已。

  姑苏的事闹得太大,她不得已只能离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实在是阴错阳差下的结果,一意孤行的慕容嫣蓉应该为这件事负上大半的责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只是,短期之内,她是不用妄想回家见爹了,被训斥一顿是在所难免,只怕连皮都得绷紧让人修理才是最可怕的。

  姑苏不能待,她便转道来了扬州,碰上盘缠所剩不多,只好重操旧业,在城门边摆了摊子代人写信。

  突然,许吟秋的目光一闪,下意识的低下头。

  他怎么会来扬州?

  但来不及想更多,就被一片惊呼声引得侧目。

  一匹失控的马正朝她这边狂奔而来,所经之处人人闪避,乱作一团。

  老天实在非常喜欢恶作剧!

  原本他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现在因为这匹发狂乱奔的马,他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被吸引过来,所以在对上他惊喜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她抿了抿唇,不太甘愿的打了声招呼,“真巧。”

  “是呀,真巧。”

  “谢谢。”

  风霁云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马缰,微微一笑,“现在看来倒像是我多此一举了。”没有他,她一样可以避开的。

  虽然她可以避开,但为了不引人注目,必定会避得狼狈万分,说到底他仍是帮了她。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他饶有兴味的扬眉。

  “我应该高兴吗?”她反问。他代表的就是麻烦,慕容山庄的事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天晓得再跟他扯上关系还会惹出什么天灾人祸。

  “对不起,对不起,这马不知道怎么受了惊,幸好没惹出大乱子来。”惊马的主人也赶了过来,直冲着穷酸书生打扮的许吟秋赔礼。

  “不碍事,您的马还您。”她从风霁云的手中牵过马还给他。

  “多谢这位大侠。”惊马主人不忘朝出手消灾的人道谢。

  风霁云淡淡地道:“不必。”

  “给两位添麻烦了。”惊马主人一边道歉一边赶紧牵了马走掉。

  目送那一人一马离开,许吟秋坐回桌后,不太想跟风霁云讲话。一想到慕容嫣蓉,她就莫名的很火大。

  “这么不想看到我?”他无视她的冷面跟过去,继续刚才被人打断的话题。

  “你说呢?”她去淡风轻的反问。

  “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要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早就说过,人总有力所不及的事。”她的口气益发的淡然。

  他立刻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她的话可以理解为“我从来不认为你能保护我”。

  “咳……你脱险后,怎么不来找我?”赶紧转移话题。

  “找你做什么?”好再被你拉入下一个麻烦里吗?她才不要。

  风霁云又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怔愣之后,他再接再厉的转移话题,“慕容嫣蓉的比武招亲最后无疾而终。”

  “听说了。”她低头研墨,继续冷场。

  “她似乎在找你。”看样子她应该是做了什么让慕容嫣蓉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向人说明的事。也许慕容说得对,她也擅长易容,说不定曾易容成幕容嫣蓉在山庄里做了什么。

  “意料中事。”

  “你看来似乎没有要躲她意思。”他对此不无疑惑。

  “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凭什么我要躲?”她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她拿易容惹事,她回以易容,公平得很,只是……许吟秋眼中闪过懊恼,听到那件秘密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有道理。”他欣然点头。

  “你要光顾我的生意吗?”她很随意问。

  风霁云不由得又怔了下,“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帮人代写书信?”

  “赚钱。”

  “赚钱?”他忍不住微微提高音量。

  “盘缠不多了,所以要想法子赚钱。”她不厌其烦的解释清楚。

  他无语片刻,实在是他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没遇过她这样的人。

  “你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啊。”她微微勾起唇线,眼神带了点笑意。

  “江湖人不拘小节。”偶尔“劫富济贫”一下是也很平常的,像她这样自食其力的已经不多了。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做人是很有原则的。”说这话句时,许吟秋心中亦十分的无奈。要不是为了家训,她真的很希望能像寻常江湖客一样快意江湖。

  “你一天能写几封?”桌旁的招牌上写着“一封十文”,就不知她一天能赚多少。

  “看老天的意思了。”她一迳的轻松惬意,任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落魄之人该有的神情。“今天我还没开张,不如你照顾一下?”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

  “好啊。”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许吟秋反而有些不安,“你要写给谁?”她杏眸半阖,将自己的心思遮掩起来。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我表妹。”

  她手中的笑一颤,墨汁滴落铺好的信笺上晕成一摊黑渍。扬起的杏眸上泛着恼意,盈润的唇瓣下意识的轻抿。

  “你——”不要太过分!

  “我和表妹分离许久甚是想念,趁着今日借你之手一诉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你——”在玩火。

  完全无视面前人眼中喷出的滔滔怒焰,他迳自往下说:“表妹生愚兄之气已多时,未知此时可释怀。如若仍胸中愤然,兄自当负荆请罪于妹面前,打骂由卿,处罚随意……”

  “风—霁—云—”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迸出来。

  “落款不用写全名,只写一字‘云’即可。”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而她忍够了。

  “我不做你生意了。”

  “原谅我这么难吗?”他轻叹。

  许吟秋不解的看着他。

  “没能保护好你……”

  “那是意外。”所以她不怪他,况且她也有万全准备,也不必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