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当莲月将同安岚和谢蓝河说过的话,跟他们也道了一遍,然后再将他列出来的那张单子递给方玉辉后。甄毓秀当场就愣在那,好一会才回过神,转头,便看到方玉辉微沉的脸,以及莲月笑得一脸奸诈的表情。

她一直很想在方玉辉面前表现一番,于是认为现在就是个机会,于是微抬起下巴,鼓起勇气,有些轻蔑地看着莲月道:“我们来藏香楼取香,可是大香师的意思,莲掌事竟想借此机会公报私囊,难道就不怕我们告诉大香师!”

方玉辉的脸色当即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呵呵呵”莲月笑了起来,并且笑的时间还有些长。

甄毓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莲月,然后又转头不解的看了看方玉辉,却看到方玉辉此时的表情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说错话了!

可是,她说错什么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啊!

赤芍是在白大香师面前说,他们需要的香品由天枢殿的藏香楼提供,那这可不就是白大香师的意思。眼下这藏香楼里的掌事既敢狮子大张口,那可不就是打算趁机公报私囊!而且他的胃口也实在太大了,那些东西,她看着都咋舌,就算能付得起,也不能这么傻乎乎地照付。再说,方四少爷可不是普通身份,她说的那两句话绝对是有分量的。

“那就请两位去找大香师评评理吧。”莲月笑完后,站起身看着他们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请他们出去。

方玉辉忙道:“莲掌事请留步,在下并非是这个意思。”

只是莲月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玉辉的脸沉了下去,甄毓秀一看这情形,即有些心慌和不安,但更多的是不解,便道:“怎,怎么,他这就走了,那我们”

“甄姑娘!”方玉辉转头看了甄毓秀一眼,神色极其认真。

甄毓秀有些慌,忙看向方玉辉,神色有些讪讪的。

方玉辉道:“甄姑娘此心实属难得,只是,这长香殿毕竟不是普通地方,我们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甄毓秀顿时满脸通红,已意识到自己刚刚那通话起到反作用了,再看方玉辉因表情认真而更显英俊的容貌,心脏跳得愈快,有些结巴地道:“是,那,那现在怎么办?”

方玉辉很后悔自己为何不找个借口,他自己过来取香,带她一块过来,果真是坏事。他刚刚之所以会犹豫,不是因为觉得莲月的条件过分,更不是为此为难,而是在想谢蓝河他们到底要了什么香,为何谢蓝河和安岚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

“先回去吧,此事我来想办法,甄姑娘是金枝玉叶,本就不该为这等事费心。”方玉辉出来藏香楼后,客气又礼貌地道。

甄毓秀心里顿生出愧疚,就道:“我去找赤芍侍香说明此事。”

方玉辉忍住心里的烦躁,依旧客气地道:“甄姑娘莫要如此,这等小事,不该去麻烦赤芍侍香,先回去吧,明日再说。”

“可是”甄毓秀还是觉得不安,“要不,我去找那位莲月掌事赔礼道歉!”

方玉辉摇头:“甄姑娘容我想一晚,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再考虑一下,那张香方是否还需要改一改。”

甄毓秀终于点头,随后,满是愧疚地欠身行礼一礼:“都是我不好,拖累了方四哥。”

方玉辉敛去面上的不耐烦,拱手回礼:“甄姑娘言重了。”

总算将甄毓秀送走后,方玉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了想,就再次返回藏香楼。

方玉辉主动加了条件,不多会,就如愿拿着自己需要的香品从藏香楼里出来,然后快步离开那里。

而他才走,丹阳郡主和方玉心也来到藏香楼,一样是遇到这个问题。

方玉心瞧着莲月给开出的单子,禁不住咋舌,悄悄跟丹阳郡主道:“郡主,要不要先考虑考虑?”

莲月笑眯眯看着,没有阻止她们商量。

丹阳郡主善解人意地一笑:“方妹妹若为难,我可以全都”

“我不是这个意思。”方玉心面上一红,忙道,“我,我只是觉得,郡主何不直接求到崔大香师那。”

丹阳郡主摇头止住她的话,然后对莲月微微欠身,应下那些条件,同时按压了手印,方玉心也只好在那上面按下自己的手印。

只是待丹阳郡主拿着香品出了藏香楼后,方玉心还是忍不住问:“其实,郡主直接去找崔大香师,不是免得事后再付这么多名贵香品。郡主,我,我并不是说不舍得的意思,而是”

丹阳郡主微笑道:“我明白方妹妹的意思,只是这明明是白大香师的晋香会,赤芍侍香又已明言天枢殿的藏香楼可以提供香品,我却直接求道崔大香师面前,保不准白大香师会不会对此有看法。再说,你又如何知道,别的香殿的藏香楼,不会有这等事。”

方玉心怔然,好一会后才叹道:“还是郡主思虑周到,我完全没想到这些。”

丹阳郡主看了她一眼:“方妹妹只是不愿去想而已。”

方玉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呢,在家,娘也总说我爱犯懒,直肠子,不愿动心思。”

丹阳郡主道:“女孩儿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方玉心微微皱了皱鼻子,随后忽然想起安岚和谢蓝河,就道:“啊,不知安岚姑娘如何了?”

丹阳郡主脚步微顿,是呢,她也想知道。

第100章 被咬

清晨的大雁山,是湿气最重的时候,即便是在长香殿内,那雾气也几乎是触手可及。

百里翎随意披了件罩衣,里衣松散,领口微张,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出了寝殿后,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看着天边那抹淡淡的霞光,然后就往天玑殿的后山走去。

路上遇到他的侍女,几乎都是红着脸向他行礼,待他走过后,才恍惚回过神,按住那颗乱跳的心。

这个男人,不仅是生得眉眼风流,其放荡不羁的行为举止完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即便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眼波,都能让人心动加快,但轻抿的薄唇,却又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

他兴起时,可以上山下海寻异香,只为讨佳人片刻欢心;他薄情时,旁人为他或是倾家荡产,或是苦守十年,也换不得他回眸一顾。

净尘已经习惯每天早上固定的时间起来做早课,果然,百里翎顺着后山那条青石板路走到天权殿这边时,就看到薄薄的雾气中,香殿的飞檐下,袅袅的香烟旁,盘腿坐着一个安静又虔诚的影子。

百里翎笑,眉眼飞扬,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撩袍往香炉的另一边坐下,曲起一条腿,姿态惬意而懒散。

净尘做完功课后,睁开眼,双手合十:“阿尼陀佛,百里大香师,你又来小僧处做什么?”

百里翎斜着眼打量他,笑眯眯地道:“白广寒这是雁过拔毛啊。当真是不客气,崔文君和方文建估计要被恶心到了!”他说完就哈哈大笑,随后又道,“不过谢家那小子,真不知他到底是有骨气还是傻,便宜了谢云那厮,结果却要让我家小丫头跟着一块吃苦头。”

净尘道:“此事白大香师自有盘算,你我无需为此费心。”

百里翎微微眯眼。忽然靠过去,鼻子几乎要贴在净尘的脸上。净尘浓黑的眉毛颤了颤,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尼陀佛”,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小僧不好男色,百里大香师就莫要逗小僧了。”

百里翎一怔,随后大笑,就将手搭在净尘肩膀上道:“不好男色那就是好女色了,好好好,你在寺里吃斋念佛那么多年。如今出来也该正经开开荤了。莫担心,白广寒那厮不管你,哥哥管你。今儿就给你安排。”

净尘满脸通红。忙道:“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百里翎又是一通乱笑,笑得媚色横飞,净尘有些受不了他,就要起身走开。百里翎却拽住他,慢慢收了笑,然后忽然问出一句话:“白广寒。为什么这么着急找继承人?”

净尘一愣,就看了百里翎一眼,百里翎又道:“虽说大香师的继承人不好寻,但依他如今这个年纪,就这么正儿八经大张旗鼓的找继承人。此事别说是我,但凡关注长香殿的人。心里怕是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藏香楼的香奴将安岚和谢蓝河领带大雁山上一处野草丛生的山谷湿地,交待他们务必天黑之前回去,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安岚放下竹筐,蹲下在那野草丛里拨了拨,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就看向谢蓝河笑道:“想不到都这个季节了,这地方还有这么多熏草,我们开始吧,快的话,可能半天时间就够了。”

谢蓝河点头,没有多言,将袖子往上一卷,然后弯下腰

熏草又名零陵香,多生长在山谷湿地中,叶子像麻叶,七月中旬开花,气味像蘼芜,香飘十步以外。九到十月间,将植株连根拔起,去净根上泥沙,烘干成阴干,以茎叶嫩绿,灰绿色,干燥,香气浓,无泥沙者为佳。

这种采香的活,安岚小时候就做惯了,几乎每株熏草都是被她连根拔起,没多会,她的竹筐里就装了一小半了。她转头往谢蓝河那看了一眼,见谢蓝河的竹筐里也已装了跟她差不多量的熏草,她很高兴,照这速度,估计用不了半天就能采满五斤。

只是当她要收回目光时,忽然发现谢蓝河拔出来的熏草,根茎干已断,却还是往竹筐里扔。她怔了一下,就起身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谢蓝河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目中带着几分焦虑和恼怒。

安岚伸出手抓住一株熏草,另一手拿根枯枝往旁边轻轻戳着,然后开口道:“我差不多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香农去山谷里采香,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什么巧劲,每次都将熏草的根茎拔断,因此挨了好多责骂。来收香的人检查得非常严格,断了根茎的熏草,价格就要低好多。大家都是靠这个吃饭的,伤了一株,就是少了一株的钱,所以谁都不敢不小心。”

她说着,就已经将一株熏草完整的拔出来,瞧着无比轻松。谢蓝河面上微烫,他刚刚每拔一株熏草,都要费好大力气,手臂还多次被旁边的野草和枯枝划到。

“主要是把劲用在手腕上,一开始手指不能用蛮力,注意弹性,周围的土仔细松一松,就能拔出来。”安岚没有问他清楚了没有,拔了一株后,又接着拔下一株,一边做一边解说。

谢蓝河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和不好意思,却看到安岚如此坦然的神色后,便照着她说的学了起来。他虽自小就被养在外面,但除了遭人白眼外,到底没真正吃过什么苦,特别是在吃穿用上,谢六爷从没短过他母子二人。因此,似这样的粗活,他别说做过,是连见都没见过。所以完全没想到,就是拔几颗植草而已,里头竟有这么多门道。

几次之后,谢蓝河也拔出一株完整的熏草,当下就笑了起来,还有些得意的将那株熏草递到安岚跟前晃了晃:“怎么样!”

安岚也笑了:“谢少爷聪明,我一开始可是学了好些天才掌握这巧劲的。”

谢蓝河面上又露出几分赧色:“别夸我了,你那时候不是年纪还小吗。”

安岚又笑了笑,就往旁一指:“那我去那边了。”

谢蓝河点头,安岚便站起身,只是她才刚走出两步,谢蓝河突然叫住她:“安岚姑娘!”

她一怔,回头,就瞧见谢蓝河手里拿着那株熏草朝她扑过来!

那一瞬,很短,但她脑子里却冒出很多念头。

这是在大雁山上,虽是个相对平缓的山坡处,但到底是在山上。此时离她不远之处就是个陡坡,若是不小心摔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不敢说,但肯定是不能在继续留在晋香会了。

每组有两人,即便顺利获得大香师的认可,最终也只能一人晋级。

而前提条件又是两人必须合作,那么,若是有一人因可观条件不能再参与晋香会,那最终的晋级者,自然就是能留下的那位了

那一瞬,她没有看到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透出的惊惧和焦急,只是将事情往极坏的方向去想。所以,当游到她脚步的那条蛇突然回头,往谢蓝河手臂上咬了一口后,她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岚赶紧侧身,扬起手里的棍子去打那条蛇,那蛇受了惊,很快就钻进草丛逃走了。安岚白着脸回头,赶紧扔下竹筐去扶谢蓝河:“咬,咬到了!?咬到哪了?我看看!”

将他的袖子往上一推,便看到他小臂上那个伤口,白皙的手臂,衬这那点儿血珠,无比刺眼。她心里一慌,就低下头,就着那伤口帮他吸出里面的血。

谢蓝河有些懵住,少女柔软的唇触在他的手臂上,令他浑身僵硬,直到安岚吐了两口血后,他才回过神,有些结巴地道:“安,安安岚姑娘,你,你知道那是什么蛇?是有剧毒吗?”

安岚觉得差不多后,才抬起脸,拿袖子擦了擦嘴,有些感激,又有些愧疚地道:“我们都叫那种蛇花灰,有毒,但不是会要命的毒。”

一听是有毒,谢蓝河的脸色也有些白了,忙问:“什么毒?”

“被咬后会发烧,少则一个晚上,多则三个晚上。”安岚说着就往两边找了找,然后扶着他道,“谢少爷,你先在那石头上歇一歇,我给你找点儿草药敷一下,能解一些毒。”

谢蓝河有些怔怔地坐下,然后垂下脸,看着自己的胳膊,一时间脑子有些乱。

发烧的话,那他这几天怕是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到时,即便和出来的香受到大香师的认可,他也不会被选中。

安岚找到药草后,摘下来放进嘴里嚼碎了,然后跑回来,敷在谢蓝河的伤口上,再拿出自己的手绢给包好,然后看着他道:“没事的,我以前也被咬过,我们香院里好些人也都被咬过,都只是发点儿烧就好了。也有人给大夫看过,大夫也说没事儿,这不是剧毒。”

谢蓝河垂下眼苦笑,没说什么,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安岚站在他跟前,有些愧疚地道:“你且忍一忍,这事我们谁都别说出去,香殿的人应该不会知道。昨儿莲月掌事也说了,今晚我们要在香房里炮制香药,如此你就不用回去,那方四少爷也不会知道这个事,待过了今晚,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谢蓝河一怔,就抬起脸。

安岚又道:“多谢你救了我,不然被咬的就是我了。”

第101章 合作

很快,谢蓝河就觉得身上乏力,特别是被咬的那只胳膊,连抬起来都有些困难了。他本还想再拔些熏草的,只是依他这情况,是再不可能如愿。

“谢少爷,就交给我吧,我做得很快的,你看,现在这差不多快两斤了。”安岚掂了掂手里的竹筐,“我保证太阳落山之前就采足五斤的熏草,你别担心,真的!”

谢蓝河没说话,只看着竹筐里的熏草出神。

安岚有些难过,更为自己刚刚那一瞬的想法感到羞愧。她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心里有些火辣辣的感觉,然后将早上带来的菜馍馍放在谢蓝河跟前:“快中午了,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给你找点水去。”

谢蓝河想叫住她,她却已经拿着盛水的碗转身跑了。

大雁山上的水源很多,天枢殿又是依着山瀑而建,所以根本不用找,只抬眼看过去,就能瞧到旁边不远处的崖壁那,有山泉潺潺而下。

谢蓝河有些乏力的靠在石头上,看着那姑娘捧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走回来,心头有些怔然。他从未接触过这样胆大心细的女子,手臂上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在,令他有些不自在,于是不由又抬手往伤口那摸了摸,却摸到一方手绢。他便垂下眼看了看那手绢,这手绢跟方玉心及丹阳郡主等人常用的不一样,很普通,花纹普通料子也普通,颜色还有些暗。看得出是用很长时间了。

谢蓝河目光再往下,落到自己的腰带上,宝蓝色的缎子,因用的时间长了,颜色已经褪成淡蓝色,这也不是什么好料,所以缎子上的光泽也已经发暗。其实自被接回谢府后,他的衣饰等一应平日里用得上的东西。渐渐都换了新的,但是,以前用过的好些东西,他还是一直留着。

那些年,谢六爷虽然没短过他们母子吃穿,但也不是多富裕,红颜未老恩先断,若非因为生了他,多少也算是谢家的一条血脉。谢六爷哪可能还会记得他娘。所以,那些年他们母子的生活,虽没冷着也没饿着。却也依旧拮据。特别是他娘总是精神不足。晚上需要熏香才能睡得好,那些香药又不便宜,于是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安岚捧着那碗水走到谢蓝河身边,见他还是那副出神的模样,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谢少爷。你喝水。”

少女有些忐忑的声音让他回过神,他才抬眼,那碗水就已经递到他跟前。

“不用管我了,你去采熏草吧。”谢蓝河接过那碗水,顿了顿。又道,“你你不用觉得愧疚。我是个男人,都看到你要被蛇咬了,定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的。”

像是要证明自己就是个男人,少年说这话时的表情郑重而认真。安岚一怔,心头万般滋味,更觉自己适才的想法实在是难堪,于是躲避地垂下眼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拎起旁边的竹筐。

太阳落山之前,安岚终于采满了两筐的熏草,她反复掂了掂,觉得这两筐加起来,起码有七八斤了。于是就准备下山,谢蓝河此时身上已经开始发烫,整个人也有些昏沉沉的。她便将那两筐熏草摞起来,打算一起背下去,只是还不等她绑紧,其中一筐略重些的就被谢蓝河给接了过去。

“走吧。”谢蓝河也不多说,将竹筐往自己身上一背,就往回走,只是他的脚步却明显有些虚浮。安岚忙过去搀住他的胳膊道:“我,我虽看起来个子小,但还是有力气的,这点东西不算什么,背得动的。”

谢蓝河看了她一眼,见她额上都是细细的汗。眼下已是深秋了,虽今日阳光很好,但他坐那都觉得冷,她却出了汗,脸上还红通通的。这里虽有不少熏草,但野草也很多,还有很多山石夹缝,光来回找就费劲,更别提不停站起来又蹲下去,再小心翼翼地连根拔出。这活儿干一会没多费劲,但连续干上一天,就知道不容易了。

谢蓝河没理安岚的话,但下山时倒让她扶着自己,只是待要回到天枢殿时,他就让她放手,然后小心放下袖子,并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就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嗯还不错,勉勉强强算合格。”莲月仔细检查过后,抬起眼打量着他们俩,目光在谢蓝河身上停下,“谢少爷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不等谢蓝河开口,安岚就道:“这些大部分都是谢少爷采的,下山时谢少爷又帮我背了这筐熏草,所以累着了。”

谢蓝河张了张口,又闭上,并垂下眼。

莲月呵呵笑了:“这般相互扶持,倒是难得。”他说完,就领着他们去专门炮制香药的香房,然后道:“这架子上的香,还有今天你们采的这些熏草,明早之前炮制好,记住了,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

莲月说完,就飘然离去,安岚瞧着他走远后,赶紧回身将快要倒下去的谢蓝河扶到屋里唯一一张躺椅上坐下,然后道:“你先歇一会,若有人来了我叫你。”她说完,就出去连打了几盆水进来,倒入一个大盆,然后将熏草倒在那大盆水里。

随后她在香房里找了几条干净的,专门用来过滤的纱棉布,浸了清水后拧干,小心放在谢蓝河额上。接着又在香房里到处翻了翻,找到几个盛香药丸的小匣子,其中一味香药有清热解毒功效。这些都是极其普通的香药,那几个匣子也是随意搁在架子上,都积了灰,怕是很长时间没人碰了。安岚迟疑了一下,就拿出一粒香药走到谢蓝河身边,让他含着。

谢蓝河也认得这东西,接过后就道:“别管我了,你快忙吧,一个晚上很快会过去的,我歇一会也帮你。”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安岚一惊,忙给他打了个眼色。谢蓝河即将那丸香药往嘴里一塞,又将额上的湿棉巾拿下来,才站起身,就瞧着一个香奴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原来是给他们送晚饭,那香奴说这是莲月给交代的,安岚和谢蓝河甚是诧异,忙欠身道谢。

熏草的炮制相对简单,洗干净后,烘干时注意火候和时间就行。

但今晚除了这些熏草外,还有一些莲月留在香房里的檀香,要由他们来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炮制。

几乎所有的香在采下来后,都需要根据配伍的要求来进行炮制,然后才能用。未被炮制的香一般称为“生香”,生香要么是具有一定的毒副作用,要么是功效没有完全发挥,所以合香不仅在香料配伍方面十分考究,对于香料的炮制也是极其严格,不及则功效难求,太过则性味反失。炮制得当与否,直接影响着香的质量。

香药的炮制,以顺应阴阳之法为本,提其正气,去其阴邪。重阳者去其燥气,重寒者则去其阴气,取之中和为贵。

檀香多产于湿热地区,香气淳厚,但檀香天生躁火气重。所以配香之前,都是对檀香进行炮制,使其火气消失,香气更加纯正。

跟谢蓝河商议了几句,又草草吃了点晚饭后,安岚就起身去仔细查看了那些檀香,再拿起几片嗅了嗅,然后轻轻点头,心里暗叹长香殿的炮制手法当真是炉火纯青,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但这些檀香已足够淳厚,闻之沁人心脾。

前面,这些檀香已经经过清茶淋洒和浸泡,晾干后又用酒和蜂蜜照合适的比例煎沸浸匀,密封后再次阴干,现在,就差最后一道炒制的工序了。

安岚先检查了灶上的锅,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开始生火,一开始要先用大火炒,接着换中火,最后用小火。虽这翻抄的时间都有个数,但若绝对照着那个约定成俗的时间来炒制的话,最后炮制出来的檀香一定会有所欠缺。因为,每种香的产地不一样,摘采的时间不一样,香药本身的品质不一样。而且在炮制的过程中,天气的变化,时辰的不同,空气里的湿度等等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就决定了每一次香药的炮制,都需要师傅根据实际情况加以调整,才能炮制出最好的香药。

火生好后,安岚把手放在锅上面试了试温度,然后将一部分檀香倒进锅里。

谢蓝河勉强咽下半碗饭,又休息了一小会后,稍微觉得好了些。

屋内淳香弥漫,他睁开眼,看着灶火旁那个忙碌的身影,片刻后,就挣扎着从躺椅上坐起身,走过去,拿个小凳子在安岚身边坐下。

安岚没有特意去计算时间,只是凭着香气去感觉,她在源香院时,这些活儿都有做过,并不陌生。她感觉差不多了,准备换中火,却不及蹲下,就被谢蓝河吓一跳。

“我帮你。”谢蓝河看明白她的意思,说着就将几根烧得正旺的柴火拿出来埋在灰里,红通通的火光映在少年的脸上,令那双浅淡的眸子添了几分妖异的红光。

安岚忙道:“谢少爷,你,你得去躺着,我能行的。”

“看着香。”谢蓝河调好灶火后,就抬起脸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垂下眼,看着灶火,有些闷闷地道,“这叫我如何坐得住。”

第102章 披衣

安岚迟疑了一下,就道:“那你,可别逞强。”

谢蓝河点点头,默默看着灶火,听着锅铲翻动的声音,闻着淳厚的香气,看着少女的裙摆在他面前微微晃动。火光映着他的脸,纤长的睫毛不时扑闪,沉静得温柔。

不多会,安岚微微转头,他便会意,勉力又将炉灶里的柴火抽出一些熄灭,只留微微的一点了小火。安岚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用心翻炒着锅里的檀香。

屋里的香气愈加浓郁了,谢蓝河抬眼,便看到安岚脸颊红润,表情认真而专注。他觉得头越发沉了,但心里依旧下意识着算着时间,然后慢慢移开目光,看向锅内。似香气具划了般,随着她不急不缓地翻炒,遂有紫色气体从锅里飘起,他昏昏沉沉间,暗自点头,安岚则微微扬起嘴角。

用了半个多时辰,试炒的这锅檀香,没有出丝毫差错。

安岚仔细检查后,又拿给谢蓝河看,谢蓝河心里放心的同时还有些感概,这姑娘,在香山的造诣,果真不容小觑,可叹他如今身体不行

“谢公子,你去躺椅上歇一会吧。”安岚将炒好的檀香放好后,回过神走到他身边,“我知道你放不下心,只是你如今身体这样,真不宜再硬抗着,万一明儿加重了可怎么好。您若出了什么事,我着实担待不起的,到那时我可再不敢隐瞒。”

谢蓝河想了想,就勉力站起身。安岚松了口气,忙伸手去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