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芍侍香。”安岚微微行礼,然后不解地道,“今日不是”

赤芍道:“今日的斗香取消了,你可以留在晋香会,回去准备最后一轮的比试吧。”

安岚怔住,直到赤芍转身后,她才回过神,忙追过去问:“为什么会取消?谢少爷呢?”

赤芍站住,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怪异:“让你直接晋级还不高兴?”

“我”安岚面上依旧带着几分茫然,只是瞧着赤芍面上那等冷冰冰的表情,她遂行了一礼“此事实在太过突然,赤芍侍香能否告知原因?”

赤芍打量了她好一会,才道:“你是个幸运的,不过他比你幸运,谢云大香师已经点名要谢蓝河,所以他自然不能再留在白广寒大香师的晋香会。”

安岚愣住,知道赤芍走远后,她才回过神。

谢蓝河是直接进入长香殿了吗?

所以,她这算是,捡了便宜?所以赤芍刚刚才会那么看她,有点儿不屑,又有点儿可怜,还有点儿等着看笑话。靠着意外,白捡了便宜的人,却最终还是要被淘汰。

赤芍的眼里,是这个意思。

安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松了一口气,又似被什么堵在心口般,终究是有些不舒服。

大雁山上,有片地方种满了青竹,绵延成林。林中有孔雀开屏。

谢蓝河对着那正背着他引逗孔雀的男人,微微垂下脸,此时他面上神色极其复杂,目中带着明显的不甘。只是因为低头的关系,没有让人看到。他旁边的女人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便着急推了他一下,他依旧不动,那女人值得乞求地捏了捏他的手。

这动作,这是他们母子间的暗语。开始于他六岁那年。

那时谢六爷对蓝七娘的热乎劲已经过去了,又因谢六奶奶的关系,母子两的生活过得不是很好,一度陷入举步维艰的地步。偏那时候,蓝七娘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孩子又小,什么也没个妥当的人照顾。身上的那些毛病也没能请个大夫好好瞧瞧,于是一拖再拖,拖到直接躺在床上下不来了。

蓝七娘身边的老嬷嬷没办法。去谢府求见谢六爷,结果被打了出来。

老嬷嬷哭着回来后,瞧着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蓝七娘,又领着谢蓝河去谢府,希望谢府看在谢蓝河也是谢六爷的骨血的份上,救蓝七娘一命。好歹别人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

谢蓝河还记得,谢府的那些仆人是怎么辱骂他和嬷嬷的,并且府里的好些哥儿也都偷偷溜过来看。他当时并不愤怒,只是感到害怕,谢府大门砌得外比他还要高的台阶,令他无比恐惧,他想拽着嬷嬷走,嬷嬷却拉着他跪下跪下对着谢府高高的台阶不停地磕头。

头磕破了,脸上被看门的人啐了口唾液,然后才求得一袋子铜钱。据说,是谢六奶奶赏叫花子的。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见过那位谢六奶奶。

他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哭,只记得嬷嬷抓着那丢过来的钱袋子。抱起他,一边笑一边哭着走了。

回去后,他有些呆愣地在蓝七娘床边守了一日一夜,一直握着蓝七娘的手。

嬷嬷用那袋求来的铜钱请了大夫,熬了三碗药,终于让蓝七娘睁开了眼睛。

蓝七娘从鬼门关回来后,第一眼就看到儿子额头上的血迹,老嬷嬷只得在旁边略略解释了一遍。蓝七娘一时间开不了口,于是一边流着泪,一边一次又一次地轻轻捏着他的手。

那是身为母亲的愧疚和歉意,他当时虽还小,当时已经能明白。

也就从那之后,蓝七娘每次对他感到愧疚时,或是求他时,都会悄悄捏一捏他的手。这个动作,代表这母子两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那些旁人无法体会的经历。

可是这一次,谢蓝河没有任何回应,依旧那么站在,一句话也不说。

而此时,谢云给孔雀喂完食物,然后微微抬起手指,便见站在他跟前的那只孔雀一下子张开自己华丽炫目的尾羽,随即华光流转,正在附近悠闲散步的孔雀似乎得到指令,要较量似的,也都跟着纷纷开屏,有的还特意在林中起舞,整个竹林瞬间异彩纷呈!

蓝七娘握住谢蓝河的手又紧了几分,谢蓝河却只是微微抬脸,依旧一言不发。

谢云转身,蓝七娘即垂下脸。

“谢长流心有不忿?”谢云看着谢蓝河,面带微笑,那是长辈看着自家小辈时的笑容,“若是不愿”

“不!”蓝七娘慌忙抬起脸,“七少爷只是腼腆,见到大香师后就不太会说话,他心里是极愿意的。”

谢云笑了笑,面上带着理解,那样的笑容,奇异地抚平了蓝七娘的紧张。

此人,即便是一个微笑,一句话,似都透着一种高华的气质,当真是君子如兰。

谢云道:“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长香殿的会去谢府接你,入了开阳殿后,就先从侍香人做起吧,能不能入弟子之位,还需看你自己。”

“七少爷,还不快谢谢大香师!”蓝七娘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急切地对谢蓝河道了这么一句,随后似怕谢蓝河还那执拗脾气,又低低求了一声:“河儿”

谢蓝河终是抵不过母亲的渴望,咬了咬牙,忍住心里的郁气,对谢云深揖:“多谢大香师抬爱。”

谢云不知什么时候得了一只孔雀翎扔给他,明明是很轻的羽毛,却直直往谢蓝河跟前飞过来,谢蓝河下意识的接住,然后不解地抬起脸。

谢云看着他道:“孔雀骄傲,是因为确实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谢蓝河一怔,再次垂下脸:“是。”

从开阳殿出来后,谢蓝河就直接往山下走,蓝七娘只得在后面追着道:“河儿,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娘并没有去求六奶奶,只是求了六爷,是六爷就让人带着娘上这来的。河儿,娘知道你不愿跟那府里的人扯上关系,可是,咱到底是进了那里,如今只有送你入长香殿,才能摆脱他们”

谢蓝河突然停下,转头看向蓝七娘:“为什么要求他们!”

“没有求娘只是,试探地问了问谢大香师的意思,之前不也是他将你带回谢府的吗。所以娘就问了他,能不能直接让你进开阳殿,刚刚,你不也听到了,谢大香师直接就应下这事,说明你真的是”

“娘!”谢蓝河看着蓝七娘,强忍着心里的愠怒,“你明明知道,谢家六奶奶说过,只要我进了开阳殿,咱们就还是谢家的一条狗,摇着尾巴回来,为的就是这块肉骨头!”

蓝七娘讪讪地道:“你别听她的,大香师的事能是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谢蓝河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随后又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道,“娘,我知道,我知道你紧张我,生怕我入不了白广寒大香师的眼,生怕我灰溜溜地回去,所以你一直想着要为我做些什么,想给我添点助力。可是,你怎么就没想过,你这么做,日后你在谢六奶奶跟前,还怎么直起腰?日后我又要怎么去面对白广寒大香师,即便是在谢云大香师面前,我也抬不起脸!”

谢蓝河肩膀微微垂下,低声道:“我已经不是六岁的孩子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蓝七娘有些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好一会后,才哑着声道:“不是娘不相信你,而是,而是那个位置太难了。娘知道你不愿待在那府里,所以就只有长香殿这条路可走。可是,那晋香会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方家的少爷,还有丹阳郡主。河儿,就算你怪娘,娘也一定要让你进长香殿,你本就该属于这个地方。”蓝七娘说着就握住儿子的手,“没错,娘是求谢大香师了,但是,若谢大香师不认可你,娘再怎么求也是没用的,而且你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进天枢殿吗?”

谢蓝河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蓝七娘道:“若是,娘是说假如,你万一无法在白广寒大香师的晋香会留到最后,那谢大香师怕是也不愿收你!”

谢蓝河依旧不语,他知道蓝七娘说的是事实,良久,终是一叹。

这些不甘,其实都是心里的傲气和曾经的愤怒及委屈在作祟,说到底,他现在就是不知好歹,旁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会,他却在不满。

只是才往山下走几步时,不想就看到安岚。

安岚朝他微微颔首:“恭喜了。”

谢蓝河面上即露出几分窘迫,那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般,不敢看安岚的眼睛。相互尊重的对手等着与他公平一战时,他却不声不响地寻了个后门,直接摘得战果。

安岚回了源香院后,站在院门口,看着里头熟悉的一草一木,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已经有香奴将她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她正打算去见陆云仙,不料就看到金雀急急忙忙从里头冲出来,红着眼圈道:“婆婆病了!”

第110章 病重

七年前,安岚因白广寒一句话留住了命,只是才七岁的小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若没个妥当的人看顾着,也不一定能活得下来。

安婆婆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安岚的生命。

长香殿的人将安岚丢回来后,就走了,源香院似她这样的孩子很多,受罚卧床的也不少,出事了,香使们最多是让人送点药过来。药就搁在床边上,若是自己能动的,胡乱抹上一把,或者有个交好的帮把手,命贱的便能挣扎地活下来。

金雀那个时候还没进长香殿,安岚也是才刚刚进源香院,那时候的她,一脸的菜色又沉默寡言,自然没能交上什么朋友。

安婆婆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在源香院当差了,就负责烧水的活儿,那天也是巧,安婆婆从安岚那屋的门口经过时,正好听到安岚在里头低低地喊了几声“水”,于是安婆婆便往里看了一眼。

那还不是算是正经香奴的房间,里头阴暗潮湿,长年累月都带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铺着一张破席的木板床上,趴着个像小猫似的女孩儿,身上还带着血迹。这么多年,这等事也不算少见,奴才的命本就不值钱,一个小错一顿打,很多时候,活不活得下来,当真是看命够不够贱。

安婆婆生出恻隐之心,只是不等她走进去,安岚就微微转过脸,往门外看去。

安婆婆一怔,她从没见过,在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眼睛还那么清亮的孩子。

于是安婆婆进去给安岚倒了杯水,又给她送了一碗粥,再又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过几天后,安婆婆去香使那求了个情。就将安岚从那小屋里带了出来。

当年,若没有白广寒那句话,她就没命了。

但那些年,若没有安婆婆,她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她很明白,这两份恩情并不一样。安婆婆是她最亲的人,这些年她早将婆婆视做自己的祖母。

“是老毛病又发作了吗!”安岚脸色一变,当即转身往安婆婆那快步走去,“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这次严不严重,找大夫了吗?”

“其实不是老毛病发作,是前几天感了风寒,我照着以前的法子给婆婆熬了药,婆婆吃下后,也觉得好些了。我,我便当还是跟以前一样,过个几天就能全好的。”金雀一边跟着安岚,一边忐忑地道,“谁想,今儿早上。婆婆瞧着忽然有些不行了,我,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陆掌事刚刚也让人去看了一眼。”

安岚忽然站住:“什么不行了?”

金雀红着眼圈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儿婆婆都还能下来走呢,今儿忽然就下不来床了,你,你快去看看吧”

安岚不等金雀说完,就重新往前快步走去。

她心脏跳得厉害,手脚已经有些发软。婆婆本就有病在身,近这几年,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她总是很害怕,但她从未将这样的恐惧表露出来过,她总是想。只要她拼命的往上爬,就总能将日子越过越好,就再也不用去愁婆婆的医药钱。到时候她可以请最好的大夫,可以用最好的药,然后她就再也不用感到恐惧了。

可是,她如今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但是,婆婆的身体,却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也跟着越来越好。

已经是深秋了,屋里烧了炭,安岚掀开帘子进去时,顿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婆婆年纪大了,加上腿脚总有些炎症,越来越耐不得寒,以前舍不得烧炭,只有在深冬的时候,才会烧上一些安岚坐在安婆婆床边的凳子上,紧紧握着那只枯老的手。

安婆婆此时看起来似睡着了,除了脸色看起来比往日苍白些外,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但此时已经快中午了,金雀说,已经这么睡了一个上午了,之前还以为是贪睡,也就没在意。只是太阳都快升到顶头后,金雀又过来看了一眼,却见婆婆还睡在床上,叫都叫不醒,她一下子就慌了。

“大夫什么时候能过来?”安岚低声问。

“应该快了,半个时辰前让人去请的。”金雀站在安岚身边低声道,随后又抬手小心放在安婆婆鼻子前试了试,感觉到鼻息后,她才微微放心,接着道,“婆婆以前可从没这般过,昨天也是好好的,我昨晚还特意来婆婆这说了好一会儿话,婆婆的精神瞧着也不错的。”

安岚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安婆婆的手,眼圈微微有点红,但没有哭。

金雀总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安婆婆,想自责几句,又怕安岚更难过,想安慰安岚,又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她其实也很害怕,婆婆于安岚来说是亲人,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

于是,两人都沉默地守在一旁。

一会后,金雀看了安岚一眼,小心问了一句:“那晋香会,你”

安岚点头,金雀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忍了忍,才低声道:“太好了!”

安岚却摇了摇头,看着床上的婆婆,这一轮,她通过得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并没有觉得多开心,如今在看婆婆这样,就更没有那份心了。

之前在天枢殿,赤芍看她的眼神所表露出来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心的事。

金雀还想说什么,却这会儿,一个香奴探头进来道:“金香使,大夫来了。”

“快请!”安岚忙抬起脸,金雀也跟着站起身。

片刻后,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走了进来,安岚和金雀退到一边,紧张地在一旁等着结果。

老大夫似拿不准病症,第一次把脉后,摇了摇头,又把了一次脉,并且第二次的时间比第一次还要长。

“大夫?”待那大夫放下手后,安岚忙开口,“婆婆她怎么了?”

“先吃两副药看看。”大夫轻轻一叹,说着就开始写药方。

金雀接着问:“大夫,婆婆为什么一直睡着?”

那大夫掉书袋般地说了一大通,金雀和安岚都没听懂,他便简单地道:“寒邪入体,加上多年病痛缠绵,又这么大年岁了,能这般睡着,总也比醒着受苦强。先吃两副药看看,若是能醒过来便能好,若是醒不过来,那就准备后事吧。”

安岚顿时呆在当场,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金雀也懵了,好一会后,才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夫,你说什么?什么后事,你可,可别乱说话,我”只是她话还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那大夫似已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见怪,将药方开好后,又交代了煎药的法子,然后摇了摇头,就领着药箱走了。

“怎么会这样”金雀喃喃道,“我再去请个大夫。”

“刚刚那位大夫对婆婆的身体最是了解,这些人给婆婆瞧病的,大都是他。”安岚低声道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手里的药方子,接着道,“先去抓药。”

她看起来太过平静了,平静到金雀愈发觉得心慌,于是便道:“我去抓药。”

安岚想了想,就点头,然后将药方子递给金雀,并交代一句:“快去快回。”

金雀点头,只是她将转身时,又一个香奴找过来,瞧着安岚果真在这儿,那香奴松了口气,就在门外欠身道:“安香使长,掌事请您过去。”

安岚正要拒绝,金雀忙道:“你去吧,我看着婆婆,药我找个香奴去抓。”

安岚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显得很平静,金雀只觉得鼻子有点酸,忍着吸鼻子的动作,接着道:“去吧,中不能叫陆掌事亲自过来见你,你好了,婆婆瞧病抓药的事也能顺利些。”

安岚垂下眼,片刻后,就站起身:“我一会就回来。”

她出门后,金雀就叫了个香奴过来,将抓药的事吩咐下去,然后坐在安婆婆旁边,狠狠吸了吸鼻子,好一会后,才低声道:“婆婆,你可不能丢下我们走啊。”

“我听说了,当真是可喜可贺!”陆云仙瞧着安岚后,不等安岚进屋来,她就先站起身迎过去,“听说最后一轮比试定在除去今日的话,便是两天后了。”

安岚点头,表情有些呆愣。

陆云仙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不高兴吗?”

安岚摇头,不是不高兴,而是此时,但凡心里有一点儿高兴,她都觉得是个罪过。

陆云仙虽不是很清楚她心里的感觉,但却知道安婆婆这几日不好,刚刚还急急忙忙又去寻大夫,此时再看安岚这脸色,估计情况不容乐观。于是,她想了想,就叹一声,安抚道:“你也别太担心,安婆婆一把年纪了,身体难免有些毛病,你要看得开心,也别太熬着。夜里你叫几个香奴过去轮流伺候,最后一轮晋香会就在两天后,千万别因此损了精神。”

安岚默了一会,就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掌事。”

陆云仙笑了笑,将早准备好的乱香往安岚跟前一推:“听说那天要你们自己准备这东西,我知道你还没有这个,拿去吧。”

安岚一怔,陆云仙又道:“不是给你,只是让你拿去用,你以前也很少碰这些东西,如今只有两天时间,你多少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第111章 做梦

“安岚,你去歇一会吧,婆婆已经喝下药了,这儿我看着就行。”金雀坐在安岚身边,低声劝道,“婆婆要是醒了,我一定马上告诉你。”

安岚没动晃,也没应声,依旧那么坐着,有些怔怔地看着安婆婆。

她看起来并不像难过,因为那双眼睛此时显得有些呆呆的。

“安岚”金雀握住她的手,微微哽咽着道,“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婆婆。”

“没有。”安岚这才转过脸,“你去睡吧,这儿我看着就好。”

金雀咬着唇摇头,她的眼圈一直红红的,安岚沉默了一会,垂下眼道:“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有些害怕,我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是这样的常态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平静接受的,至少对安岚来说,就很难接受。

安婆婆对于她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一直以来,安岚都很少认真地去想这个问题,就在现在,她也没有特意去想,但是,现实却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让她看到了答案。

她是个无根的人,安婆婆就是她的根,只要有婆婆在,她就会觉得扎实,觉得安心,觉得有所依托。

只要有婆婆在,她就觉得,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还委屈,都有一个可以哭诉的地方,有一个能允许她软弱的怀抱。

她那么努力,用了那么多的算计,才总算走上那条路。

而婆婆。其实并不怎么赞同她的选择,只是因为她的执着和坚持,才默认了她的决定。她其实也曾想过顺了婆婆的心意,但是孝顺的心意却抵不过心里的欲望。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到了现在,到了此时,她对那个地方的渴望一样没有熄灭。她甚至还想着两天后的晋香会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婆婆能不能在那之前醒来,她能不能在丹阳郡主和方少爷两人中脱颖而出。

婆婆此时就躺在床上,躺在她面前。并且很可能已到了弥留之际,而她竟还有心去想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自己,自私得令她感到可怕,真实的想法如此丑陋,令她手脚冰凉。

她忐忑不安甚至恐惧,同时,又为自己感到羞愧,为婆婆养了这样的自己感到难过。

这些纷乱的感觉在她心里搅了一整天,时而这个占上风,时而那个占上风。折磨着她异常痛苦,于是脸色愈加苍白。

外面起风了,夜里的寒意比白天重了许多,安岚那么呆呆地坐了近两个时辰,腿都有些麻了,感觉到有风从门缝里溜进来。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金雀心思没有安岚那么细腻,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能明白安岚的心情。她起身往炭盆里添了些新炭,然后就推开门出去了。

安岚没有问她去哪,果真,没多会,金雀就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身后还跟着两个小香奴,两香奴有些吃力地抬着一张宽面长凳跟着金雀进来。安岚慌忙起身将门掩上。然后看着她们道:“这是——”

金雀让那两香奴将长凳放下后,再将被褥往凳子上一放,然后就让那两小香奴去旁边的耳房歇着,并吩咐她们夜里别睡得太时,随时留意这边的声音。

“总不能这么直直地坐一夜。我们轮流守着。”金雀铺好被褥后,就道,“你先歇一歇,我守着,你休息好的起来叫我。”

安岚还有些愣怔,金雀有些急了,红着眼道:“婆婆这样,我也很难过,不能叫你一个人熬着,我”

“我知道。”安岚开口,似不敢看金雀的表情,垂下眼,低声道,“我去睡,你累了叫我。”

金雀哽住,然后点点头。

她脾气急,眼泪浅,无论是为婆婆还是为安岚,她都能哭上一哭。但是,这个时候,她是绝不能哭的,哭了会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