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道:“她会的,她既然没有忘记李殿侍长,就证明她封存的那些感情依旧有缺口,她在渴求答案。并且她对答案的渴求,远远超过了对情感的封存,所以,她忘了所有,却依旧记得李殿侍长。只要有所渴求,外人就能有可趁之机,香境的本源不就在此吗。”

丹阳郡主怔了怔,不由打量安岚一眼:“你,为何这么确定?”

安岚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从未渴求过答案。”

她甚至是拒绝答案,所以,即便是大香师,也打不开她心里的那把锁。

第196章 过往

李怀荣放下茶杯,面带忧虑地道:“在下年底之前须赶回江南,所以内子的事,所以,还是希望公子能多费些心,广寒先生那边,也盼公子能美言几句,这份恩情,在下定会厚报。”

景炎笑了笑,却没说什么,握着茶杯的手微顿,然后站起身,走到屋外。

李怀荣诧异,也跟着起身出去,便见景炎负手站在廊下,往内院方向看去。

李怀荣不解:“公子?”

“不用担心,尊夫人的事,这两天就能解决。”景炎收回目光,看向李怀荣,忽然一声轻叹,“不过尊夫人受此磨难,日后李兄自是少不了要分心照顾,除此外还要忙手里的庶务,一截蜡烛两头烧,想来真是不易。”

李怀荣微怔,景炎接着道:“只是江南那边的庶务对天枢殿来说甚为重要,广寒先生也极为看重,照理说,有李殿侍长在,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如今李殿侍长顾着江北的事已经足够忙了,再说,李殿侍长也一把年纪了,不比当年。”

李怀荣遂明白景炎的意思,其实,自三年前,李家开始起用后辈,接着李怀仁同他之间的联系也不再似以往那么密切后,他就知道,长安这边应是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果真不假,天枢殿的李殿侍长怕是要失宠了,景炎公子要代广寒先生从李殿侍长那收回天枢殿对江南庶务的主控权。

从长远来看,这对李家来说并不是好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新的机会。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利弊太清楚了,于是李怀荣没有丝毫犹豫,即道:“公子有慈悲心,又有大才,在下恳求公子帮人帮到底。”

景炎瞥了李怀荣一眼。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眼神温和,深幽的眸子里似真的带着几分慈悲。

李怀荣微微弯下腰,以一种臣服的姿态道:“在下在江南所负责的庶务。多与天枢殿有关,心头甚是惶恐,生怕出差错,希望日后能向公子多多请教,但求公子日后能分心指点一二。”

叶清清在普安寺上完香后,一想到回去又要面对陌生的丈夫,就觉得胸口堵得慌,便撇下丫鬟,一个人出来走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明明没什么事,但心里怎么都挥之不去的郁气和愤怒究竟从何来?

她到底在愤怒什么?又在因何事忧郁?

她怎么就嫁给李怀荣了呢?

叶清清走到一丛杜鹃花前停下,她不是完全忘记李怀荣,她只是忘了自己嫁的人是李怀荣,忘了那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但是她记得成亲之前的李怀荣。也记得离开之前的李怀仁,她还记得,李怀仁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江南的。是因为她,是为了她,替了她的罪过,被李家驱逐的!

但是叶清清有些茫然地抬起脸,但是什么呢?

她想不起来了。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她只记得李怀仁走时的情形。

安岚慢慢走到叶清清身后,叶清清听到脚步声,警戒的转身,正要唤人,却看清自己身后的人后。一下子愣住。

好一会后,她才喃喃道:“子耀!?”

子耀是李怀仁的表字,此时的安岚在叶清清眼里,并非是如今的李殿侍长,而是二十几年前的李怀仁。

安岚沉默地看着叶清清。叶清清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你回来了!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安岚依旧没有开口,看着叶清清带着迷茫的表情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周围的杜鹃花以眼见得速度败谢,盛夏忽而转为寒冬,冷雾弥漫,脚下的柔软的草地化成厚重的青石板,九曲回廊露出原貌,浓雾凝聚成水,有池环绕,锦鱼成群。

安岚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蛊惑的味道:“这里是长安。”

叶清清怔住,猛地转头往左右看了看,面上的神色时而茫然,时而惊诧,好一会后才掩口道:“是,这里是长安,是锦鱼园,我,我我是过来找你的!”

安岚道:“为何找我?”

“我,我不知道,可是——”叶清清怔怔地看着“李怀仁”,“你给我的那封信,为何什么都没写?”

安岚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希望我写什么?想看到什么?”

“你为何不叫我的名字了?”叶清清目中含泪,“你是还怪我吗。”

安岚心里一动,时间太短,蓝靛差不出太多的事情,特别是那么多年前的事,眼下若是能直接从叶清清嘴里知道,或许就能顺势探清叶清清失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此便能对症下药了。

叶清清哽咽着道:“你怪我也是应该的,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迫离开江南。”

周围忽的起了雾,周围的景色时隐时现,安岚引诱的问:“因为我什么?”

叶清清不知不觉间被牵引着,面上的表情越加茫然,喃喃地将当年那些事道出,故事并不复杂,听起来甚至有些潦草。二十四年前的元宵夜,叶清清换了丫鬟的衣裳,怀着一颗爱慕的心偷溜出去找李怀仁,不想却碰到人贩子。当时的她,天真而单纯,几句话,就傻乎乎的跟着个陌生人走了,结果差点被人玷污,而挣扎中,她竟失手杀了那人。看着一地的血她吓傻了,正好那时候李怀仁和李怀荣找了过来,两人看到那等情况,也都懵了。不说杀人罪,单论她被人骗到那里,传出去,这闺誉定是保不住。

幸好李怀仁很快回过神,即让李怀荣带她离开,然后李怀仁主动承认,那人是他杀的。幸得死的那人本就背着几条命案,李家又走动了几下,最后这事在官府那草草结了案,只是李怀仁到底是杀了人,加上他生母的出身及不好,他在李家本就过得尴尬,又添上这一事,更是待不下去了,便干脆离开江南。

只是他的离开,却让叶清清再也放不下。

安岚从叶清清断断续续的述说中理清了那段过往,有些诧异,她想象不出,那位李殿侍长,会是那么多情的人。

似因为这番喃喃的诉说激出了二十多年积压的情感,有什么被一下子冲破了,叶清清的声音突然拔高:“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一直感激你,一直放不下你,可我没想到——”

第197章 前因

没想到什么呢?

安岚等着她下面的话,可是叶清清说到这,似忽然失了声,竟就那么生生地停住了。

安岚愣住,随后注意到叶清清面上神色愈加迷茫,眼里的情绪也是一时惘然一时震惊一时愤怒,来来回回地变幻着,唯不见清明。不是她想停,而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那情绪就堵在胸口,那答案就被盖在一张薄薄的纸下面,但是,要揭开那张纸,还是差了一分力气。

就差一分。

叶清清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怔怔地看着“李怀仁”,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眼前的人,明明是满怀感激愧疚以及思念的,却为何又生出那些愤怒和恨意?

周围的白雾时浓时淡,安岚往旁看了一眼,雾中现出“李怀荣”的身影。

叶清清跟安岚诉说那些过往时,丹阳郡主一直在一旁,自然也都听到了。虽然在这之前,她对这件事已有所耳闻,但也仅是知道个大概,如今从叶清清嘴里听说,才总算明白这事的前后原委。

此时安岚看向她,她自当明白安岚是什么意思。

叶清清接下来要说的话,及可能就是造成她失忆的真正原因,但是,偏她因为失忆的关系,所以即便情绪已经堵到胸口了,却还是说不出来。

所以,眼下必须趁这个绝佳的机会,给她一个刺激。

而什么样的刺激最合适?

应该是李老爷。

这是安岚的想法,也是丹阳郡主的想法。

叶清清自失忆后,就不愿在看到李怀荣,却又单单记得李怀仁,并千里迢迢要过来找他。如此,便说明,这两个男人,肯定是她失忆的关键,而刚刚叶清清看到“李怀仁”后。就不由自主地说出那么多事,眼下若是再看到李怀荣,或许,时机就能成熟了。

丹阳郡主自雾中走了出来。走到离开他们约两丈远的距离停下,因拿捏不准李老爷会说些什么,所以丹阳郡主走出来后,亦不开口,就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叶清清转头,看到“李怀荣”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目中露出诧异:“老爷,你,你怎么也在这?”

丹阳郡主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安岚,安岚也看向她,就好似两人早有约定一般。

叶清清转回脸,来回看着她们俩,随即面上忽然露出怒意:“你们。原来你们,是约好的,没错,你们是约好的——”

叶清清面上的表情连接变了几变,看着似乎要崩溃般,丹阳郡主忍不住她那上前两步:“你,没事”

叶清清几乎是反射性地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丹阳郡主,看着她眼里的丈夫,片刻后才抖着唇道:“你们,你们早就约好的,真是,好算计啊。若非我看来那封信,我都不知道,当年,你——”

她说着,就又转过脸看向安岚。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你若无意于我,为何偏要招惹我,跟我说那些缠缠绵绵的话,就是为了将我卖给他!”她说着就抬手指向丹阳郡主,又是哭又是笑,“真是卖了个好价钱啊,可恨我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亏欠你,亏欠了你们。呵,你们,你们俩可真是好兄弟,当真是将我骗得团团转,安岚和丹阳郡主心里皆是一怔,遂又对看了一眼,果真另有内情,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光凭着几句话,还不好整理清楚。于是安岚迟疑了一下,就道:“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哈——”叶清清怒瞪着他,“你在李家不受重视,过得不如意,心里一直就憋着气呢”

失忆并非是她的选择,而是因为当时受刺激过大,又正好伤到脑袋,所以暂时忘了那些事,如今,情绪再次达到那个顶点,记忆即如潮水般涌来。在叶清清声声控诉中,安岚和丹阳郡主才终于了解这件事的前因。

当年的李怀仁一直想改变自己的处境,在得知叶清清有意自己,而李怀荣又有意叶清清后,他心里便有了个打算,于是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叶清清,但态度却是若即若离。那时的叶清清和李怀荣都只是少男少女,在情之一事上,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李怀荣就找他,不停地打探他的意思,他则一直回避。究其原因,却是为了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退让当做一个有力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而这个机会,很快就被他等到了,元宵夜那晚,他和李怀荣找到叶清清后,面对那等情况,他即同李怀荣达成一个看似不利于他的交易:李怀荣带着叶清清离开,杀人的事由他顶了,条件是,他代替李怀荣去长安,入驻长香殿,并且此后三年,李怀仁都要在钱财上资助他,同时还要照顾好他姨娘。

一直以来,李家都希望能将自家人安排进长香殿,原本那个人是李怀荣,但是,因为此事,便由李怀仁给替了。

当年的李怀荣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心里又有爱慕之人,自然很轻易就答应的这个交易。事出后,李怀荣真心为李怀仁顶罪一事到处奔走,日日去求爷爷告奶奶的,总算将这事给办妥,将李怀仁送了出去,并且此后三年,也未曾食言,一直暗中支持李怀仁。

原本,事情到这里,叶清清即便心有不甘,也顶多是有一份惆怅,不会有这么多怨怒。可谁想到,当李怀仁在天枢殿站稳脚跟,李怀荣也在李家拥有了实权后,这两男人在多次的庶务往来当中,因利益分配之事,不知将她扯出来说过多少次。最初时,李怀仁对李怀荣说,女人都送给你了,红利他自然要多占一些。后来,李怀荣却反过来对李怀仁说,若是舍不得,他可以将她送过去,而说出这些话时,她和李怀荣成亲还不到四年。

叶清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信得,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结果才发现,她其实什么都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的想象罢了。男人在名和利面前,那些所谓的情和爱都不值一提,她,活生生地成了物品,成了玩意儿,成了笑话!

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怨,可是,青春已逝,半生已过,她即便再不甘,再愤怒,又能如何。

可是,当怒气暂时被忘掉后,她最想问的还是,当年,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

第198章 怜爱

丹阳郡主怔然地看着叶清清,她儿时曾去过江南,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多么的骄傲。

以为自己得到世上最诚挚的感情,结果却发现,那份感情,甚至都不如俗世男女最普通的情爱,她爱慕之人所谓的倾心付出,其对象从来就不是她。而那位曾口口声声爱她要待她好的丈夫,也不过数年光阴,就已情淡爱薄,并将她归入与人交易的筹码里。

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他们却也乐于她的误会,怕是,这些年,一直在心里笑话她痴傻。可恨她竟真的一无所知,自以为是的过了那么多年,一朝梦醒,世界骤然轰塌。

陈年旧事包括心里的怨和恨都倾倒出来后,叶清清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有些呆滞地站在那,神色恍惚。丹阳郡主心有不忍,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刚要抬步,就发现周围的一切景物忽然变得模糊起来,随即安岚的声音传来:“李夫人应当能想起来了,郡主最好别再多事,毕竟,您现在是‘李老爷’。”

丹阳郡主一怔,于是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随即似从梦中醒来,屋内暗香袅袅,几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叶清清身子晃了一晃,然后脸色一变,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还不及站稳,又一下坐了回去。

“清姨没事吧。”丹阳郡主忙上前去,叶清清却抬手阻止她靠近,片刻后,才询问地看了看她们俩:“我刚刚”

丹阳郡主迟疑了一下,就看向安岚,却发现安岚的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

安岚看着叶清清道:“其实,夫人想见李殿侍长并不难,夫人同李老爷将事情说清楚了,由李老爷开口,广寒先生发话,李殿侍长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见。”

叶清清怔怔地看着她:“你——”

安岚却没有再多说,她第一次有意识地去设这样的香境。又勉强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眼下只觉得浑身力气似被抽干了,胸口也觉得一阵阵恶心,膝盖还一直隐隐作痛。站了这么久,两腿都开始发颤,再不寻个地方好好歇一歇,她怕是要晕过去了。

“接下来就交给郡主了。”安岚对丹阳郡主点了点头,就转身出去了。

丹阳郡主却朝她走过去:“你?”

“没事,只是有些累。”安岚微微摇头,又道,“刚刚,多谢郡主。”

她擅自做主先设了香境,若丹阳郡主不配合。或者丹阳郡主没有配合的能力,这件事都完成不了。出了昨儿那件事后,丹阳郡主还能不计前嫌,到底,确实是个心胸宽大行事磊落的女子。真是比她好多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让步。

蓝靛没有去景炎那边,一直候在外头,见她出来后,瞧着她此时的脸色,吓一跳。忙走过去扶住她:“姑娘这是怎么了,才一盏茶的功夫,怎的脸色就这般苍白!”

“才一盏茶的功夫吗?”安岚怔了怔,随后一笑,“我还以为起码半个时辰了呢。”

蓝靛低声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安岚道:“不过是勉力施了一场香境。你扶我去那边歇歇,然后去告诉李老爷,李夫人已经想起以往的事情了。”

才在客房前面的美人靠上坐下,就瞧着李怀荣匆匆赶来,明显是从叶清清那碰了一鼻子灰。安岚唇边露出一抹笑,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嘲讽。待他们走近后,安岚才站起身,行了一礼。

“安姑娘。”李老爷揖手道,“不是说内子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却为何还是以前那般,不愿多言。”

“夫人确实想起来了。”安岚淡淡道,“同时也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东西,知晓了以往的一些事,所以,一时间心绪有些混乱,所以不想多说吧。不过,令夫人愿不愿开口,主要开始看李老爷的意思。”

李怀荣一愣,接着心里砰地一跳,就试探道:“姑娘说,内子想起之前看过一些东西?”

安岚道:“许是信之类的吧。”

李怀荣脸色微变,他一直怀疑叶清清是不是看到了那些他同李怀仁的私信,所以才如此一看,果真如此。

李怀荣离开后,安岚才看向站在一旁的景炎,有些局促地道:“安岚,算是不负公子所望。”

景炎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拨了拨她垂在脸旁的几缕发丝,眉眼温柔:“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微凉轻轻触到她的脸颊,安岚瑟缩了一下,越发觉得膝盖乏力。

景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目中带着暖暖浅笑:“坐下吧,这般拘束,这是怕我了么?还在怪我昨儿没有见你。”

“没有。”安岚有些茫然地重新坐下,看着自己的裙摆,“刚刚用了香境,所以有些累。”

放在她肩上的手并没有拿开,轻轻搁着,宽大的手掌在那细弱的肩膀上微微摩挲,像是安抚,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真是逞能了,昨儿跪了那么长时间,今儿精神不济,还敢这般,若我不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收拾。”

安岚怔然抬眼,便见景炎也在垂眸看着她,漆黑深幽的眸子映出她的影子。

她忽然越发局促起来,并发觉此时自己坐着,公子却站着,实在是无礼之极,便要起身,搁在她肩膀上的手却微微用力,按住她,没让她动晃。

“香境若用的不小心,是会反噬的,特别是像你这般莽撞,丹阳郡主若有一点对你不利的心思,你要么是被困在里面再出不来,要么是丢掉半条命,出来了也只能躺在床上。”景炎说着就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搭在她肩上,将她包住,“以前不是跟你说过这些,怎么就一点都不怕。”

那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安岚明知不妥,却又舍不得拒绝这样的温暖,便垂着脸,喃喃道:“不是有公子在吗,而且,这里离白园不远,在先生的地方,应当没有人敢动别的心思。”

景炎一怔,随后笑了:“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明明对任何事都满身戒备,却有时又对他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像个真正懵懂的孩子,让他不由心生怜爱。

第199章 拿信

“这件事,广寒先生会如何评判?”沉默了好一会,安岚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担心了?”景炎负手站在她身边,寒风袭来,他侧过身替她挡住,宽大的衣袖飞到她脸上。淡淡龙脑茶香扑鼻,微凉,矜贵,是他身上的味道,但这幽冷飘忽的香却又似天枢殿内那孤高清冷的身影。

安岚抬眼看他,瞧着眼前这人与那人一模一样的眉眼,微微有些恍神,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景炎也未等她开口,顿了顿,又接着道:“你和丹阳郡主私下有了约定?”

安岚回过神,讷讷道:“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景炎嗤笑:“在景府立下那样的约定,还想瞒过我么。”

“没有。”安岚赶紧摇头,“没有想要瞒着公子。”

景炎看了她一会,他的披风搭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娇小,宝蓝色的缎面亦将她面上的肌肤衬得愈加白皙,娇嫩嫩的,甚至可见皮肤下细微的血管,除却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还是个懵懂的孩子,漂亮得惹人疼的女孩儿。

片刻后,他又问:“你清楚丹阳郡主的实力吗?”

安岚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了解一些,但不能说清楚。

迟疑了一会,她才问:“公子,和先生不认可吗?”

“倒也不是。”景炎看着她,淡淡一笑,“他不会阻止你们之间的较量,不过,这件事他默认了,就等于你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若是输了,即便我想留你,也是不能了。”

安岚点头:“我明白。”

约半个时辰后,安岚觉得好些了,便回到叶清清这边。正好这会儿丹阳郡主也从屋里出来,而李怀荣也终于能进去了。

“李夫人怎么样了?”瞧着李老爷进去后,安岚就走到丹阳郡主身边问了一句。

“略微缓过神,愿意见李老爷了。”丹阳郡主说着就打量了安岚一眼。“你呢?”

“还好。”安岚漫不经心地道,注意力放在那屋里。

只是一开始,那屋里根本没什么动静,也不知是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太低,还是两人根本就没有说话。又干等了半盏茶时间后,丹阳郡主便道:“在这听着,终归不好,走吧。”

安岚看了丹阳郡主一眼:“并非是我想探听别人的私隐,这件事一开始你我就插手了,总得知道个始末。郡主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便避开吧,一会我给郡主转达。”

丹阳郡主叹了口气:“到底有些不习惯。”

这般大喇喇地偷听,是她从未做过的事,只是。香境,很多时候,就是探寻别人的私隐,比偷听更加赤裸裸。

却就在这会儿,屋里的交谈声提高了,最先传出来的是李怀荣不忿的声音:“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一直以来,你却又如何待我的,你难道都忘了!”

叶清清激动地道:“我如何待你的,我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打理内院,替你孝敬公婆。没有哦一点不尽心,我有哪点做得不好!”

李怀荣冷笑:“到了现在,你还认为那都是为我!难道他们不是你的孩儿?那不是你的家?你口口声声皆是为我,这么些年,你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你心里那人还债!”

叶清清一怔,随后恼怒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一开始我真的不介意,以为时间久了,你看到我的好后,你自然就能将他放下。可是,我一次次将心捧到你面前,你想到却还是他,生了孩子后,你想的还是他,二十年过去了,你忘不掉的还是他。我是谁?我是你丈夫,是你三个孩子的父亲,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真的将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你自以为的那些好,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他?”

叶清清退了一步,心头忽地一乱,恼羞成怒:“你,你胡说些什么!你当这般胡乱指责我,我便会顺了你的心意!”

李怀荣看着开始心虚的妻子,抑住心头的怒意道:“你既什么都想起来了,孩子也该想起来了吧。”

叶清清怔住,面上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