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崔文君根本不可能顾及这些,她向来是个骄傲又执拗的人,认定的事情,即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她若无这等心性,当年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家族,高仰着头一路前行,最终踏上玉衡殿的巅峰。

谢云推门进来的时候,崔文君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比平日沉了几分,不说大香师,即便是丹阳郡主,也能一眼就看出崔文君此时很是不好。

如果谢云想对崔文君不利,那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做,且不论他同崔文君的关系如何,单凭这里是桃花居,是他谢家的地方,他不仅不会对崔文君不利,也不会允许别人对崔文君不利。

所以,他进来后,没有急着说话,先拿出一丸安神的星沉点上,然后才在崔文君面前坐下,温声道:“内人若有失礼之处,崔先生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崔文君却直接问:“你和他,来往多长时间了?”

这个他,当然不会是指桃花夫人。谢云心里明白,便道:“最初,安丘先生在长香殿做客的那段时间。我便已认识安丘先生。安丘先生离开长香殿后,与我的往来也未曾断过,只是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崔先生问多长时间的话,这么一算,应当有十七八年了。”

崔文君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云:“当年他接近白夜,只是为了天枢殿。”

谢云目中露出几分同情:“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何必再问。而且你应当也猜到,当年安丘先生本是看中你的,若非白夜暗中助了白纯一臂之力。如今安丘先生与你应当是一对神仙眷侣了,长香殿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崔文君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这些年你太执着与寻找那个孩子了,竟没有回头想一想当年之事。”谢云叹了口气,缓缓道,“白纯是白夜特意安排进入玉衡殿的人,若没有安丘的出现,即便你能继承了玉衡殿。也脱离不了白夜的影响,并且,以白夜的手段,你在那个位置坐不了多长时间,崔家对长香殿的影响力定会被逐步消除。”

崔文君抿着唇,没有开口。她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从白纯真正背叛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斩断了那份情谊,就算白纯是白夜的人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即成的事实,也挽回不了她们的情谊。

“当年白夜继承天枢殿的时候,谁都没想过,他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不过是个市井出身的少年,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却幸运入了长香殿。可在方家、谢家、崔家,甚至京城里的几位王爷都向他传达善意的时候,他却选了满身铜臭味的景公。天枢殿的大香师,如若不愿为任何势力差遣,只要他认认真真待在天枢殿,安安稳稳受香殿的供奉,旁的人也不会动他,偏他就要逆天而行,妄图掌控整个长香殿。”谢云说这话时,温润的脸上不见愠怒,只是眼神微凝,却说不清是赞叹,还是嘲讽。

崔文君似还沉浸在安丘带给她的震惊当中,而且这些往事她并非不知道,所以依旧沉默。

谢云便接着道:“谢家和方家的根基就在长安,白夜轻易动不得;天玑殿与道门关系密切,他也不敢妄动;天权殿当时虽无主,实则已在他的掌控下,净尘那个小和尚又是白广寒捡回来的,他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如今你我皆已知晓;璇玑殿与他的关系本是不错,再说,柳璇玑原先就是个丫鬟,同他是一类人,兴许早已结盟;而玉衡殿,虽一直由崔氏掌控,但崔氏的主要势力在清河,正好当时你同崔家的关系又不怎么好,因而玉衡殿自然成了他的下一个目标。”

崔文君看了谢云一眼,柔和的五官,却透着一股冷傲之色。

谢云对上她的目光:“所以白纯才会在那么恰当的时机出现,只是白夜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丘的出现,一下子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不过,后来他应当也察觉到安丘的目的,因而白纯不仅破坏了你和安丘先生的关系,还带走你的孩子,并且还要了那孩子的命!白夜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击到你,也才能给白广寒争取到时间。”

崔文君面上的血色似全都冲到双目中,她紧紧抿着唇,牙龈几乎咬出血来。

“长香殿将再次掀起血雨腥风,我知道崔先生想独善其身,不屑参与到这些事里,只是”谢云说到这,似在斟酌用词,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如果当年不是白夜帮忙,白纯绝没可能带得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也不会因此枉送性命。所以,谁是敌谁是友,崔先生还不清楚吗。”

“你,出去!”崔文君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道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崔先生并不全然信我这番话。”谢云淡淡一笑,“如今也一样怀疑安丘,不过安岚如今就在后面那片桃花林里,虽说她是白纯的女儿,但也是安丘先生的血脉。安丘先生既已将此事告诉了你,自然也会将此事告诉安岚。”

崔文君猛地站起身,大袖一挥,将旁边的香炉扫到地上,冷冷地看着谢云:“这个香是能安神,但也能让人放下心防,你跟我玩这等把戏!”

谢云站起身,面上带着浅笑,揖手到:“见笑了,也是为了让崔先生你站在我这边,并无恶意。”

崔文君定定看了谢云一会,再没说什么,转身出去,谢云知道她要去哪,亦跟着出了房间,然后又在崔文君背后道了一句:“崔先生,确定白纯真的死了?”

崔文君背后一僵,霍地回身:“你什么意思?”

“并无他意。”谢云表情认真,“只是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崔先生确定见过她的尸体了?”

当然没有,当年她追查到时,白纯已经下葬。

“应当是我多虑了,玉衡殿追查的本事不容小觑。”谢云却又摇了摇头,“而且当年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她不可能逃得过。”

第306章 环扣

三重打击,却又入情入理,都是崔文君的心魔,她想不在乎都不行,因而谢云顺利将“白纯是否真的已死”这个疑问烙在崔文君心上。

桃花居后院的桃花林,崔文君谈不上多熟悉,但也不陌生,起码知道怎么走,所以根本不用人带路。而那一路,不仅没有人拦她,甚至连一个仆人的身影都看不到,崔文君顺利进了桃花林。

进去做什么?她其实并未想明白,只是谢云对她说的那些事,让她心里烧起一团火,火势越来越猛,即便没有烧毁她的神智,但却在强烈促使她必须去做点什么,必须亲自去确认,刻不容缓。

谢云说了,安岚就在桃花林里,同时又暗示了安丘也会将这前前后后的事告诉安岚,因而,崔文君觉得安丘此时或许也会在林内,如果白纯还活着——

崔文君觉得自己的心正被放在火上烤,白纯还活着,白纯的女儿也活着,就连那个男人也逍遥快活地活着,只有她的女儿,她的骨肉,自出生后甚至没能让她抱一下,就,惨死了!

她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这十多年,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薛氏见到方玉辉后,有些担心地问:“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跑到这来了?”

方玉辉先行了一礼,然后上前扶住薛氏的胳膊道:“不是,每年香殿都要在这附近收些,我便跟着过来看看,正好遇到谢先生,又听说母亲在这,所以就跟着谢先生过来。”

薛氏松了口气:“如此说来,你三伯如今是委任你正经差事了。”

方文建是方玉辉的三伯。方玉辉入了摇光殿,被方文建定为传人后,便改口称其“先生”。但薛氏还照以前一般来称呼,她觉得这样更亲近些。

方玉辉微微点头,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一想到方文建如今伤势未好,不得已才让他接手这些庶务,他就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并且眼下整个长香殿又处在箭拨弩张的状态。他很担心方文建的伤还未好。矛盾就爆发了,所以如今他除了担忧外,还有很大的愤恨和不服。而今日他之所以会跟着谢云过来。一是因为薛氏在这里,二是因为安岚也在这,所以当时都不用谢云邀请,他就主动提出要过来。

方玉辉来得很巧,但既然是摇光殿年年都在此收香材,而摇光殿现今如此情况,方玉辉事事亲躬倒也说得过去。于是丹阳郡主便觉得自己刚刚是想多了。

倒是方玉辉,很是诧异丹阳郡主也在这,两人见礼后,他便问了一句:“郡主怎么也在这里?”

丹阳郡主正要开口,薛氏却提前替她答了:“郡主是随崔先生一块过来了,对了。差点儿忘了。辉哥儿一会也要去见一见崔先生,可别失了礼数。”

方玉辉嘴里应下。眼睛却往丹阳郡主那看去,目中隐隐带着几分狐疑。

薛氏说着就转头问丹阳郡主:“对了,崔先生午间一般休息多长时间,一会我好带着辉哥儿过去见见崔先生。”

“先生午间一般就歇半个时辰,只是今日车马劳顿,或许会多休息一会儿。”丹阳郡主嘴上回答,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担忧,刚刚崔文君没有让她进去,并且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异样,她不知道桃花夫人究竟同姑姑说了什么。而且,如今谢云大香师竟也过来了,这事,总觉得有些不正常。

“那辉哥儿就晚饭时候在过去吧。”薛氏说着就想起桃花夫人,便微微皱起眉头道,“对了,那萧妹子怎么还不见人影,怎会有如此待客之道?”

“是妾身怠慢了怠慢了。”薛氏这话一落,屋外就传来一声笑,接着桃花夫人满脸歉意地走进来,“夫君忽然过来,妾身甚是意外,所以冷落了几位,妾身这就给几位陪不是。”

桃花夫人说着就款款屈膝,丹阳郡主赶紧避开,方玉辉也往旁退了两步,并揖手行礼:“小侄见过夫人,忽然拜访,多有打扰。”

见桃花夫人将态度放得这么低,薛氏心里即便有点儿不舒服也很快就散了,便笑着道:“我就那么叨咕一句,怎么那么巧就被你听到,倒显得我不通情理了。”

“哪里的话。”桃花夫人一脸笑意地走过来,打量了方玉辉两眼,然后赞道,“辉哥儿都这么大了,当真是一表人才,想当初你母亲为了顺利生下你,还特意去别院养胎,时间过得当真是快啊。”

方玉辉微笑着站在一旁,这事他知道,祖母对他说过,他娘当年为了生他,着实吃了翻苦头,还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他小的时候他娘才不怎么亲近他。

薛氏表情微僵,即审视地看了桃花夫人一眼,却见对方面上并无异色,便又将刚提起的心悄悄放下。

而这会桃花夫人又接着道:“对了,崔先生刚刚去了桃花林。”

丹阳郡主一愣,便问:“姑姑不是在休息吗,去桃花林做什么?”

“许是有什么事。”桃花夫人摇了摇头,“我是听下人说的,听说崔先生当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丹阳郡主心头猛地一跳,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于是想了想,就问:“请问夫人,那桃花林里,可还有别的人?”

“一早广寒先生和安岚姑娘就进桃花林。”桃花夫人说着就笑了笑,“其实我那林子就是大了些,虽有些小迷障,但也都是些小把戏,即便转不出来,天黑后,园子里的下人也会进去领人的。”

听说崔文君进了桃花林,如此就等于是她们的谋划进行得很是顺利,薛氏心里又松了口气。

丹阳郡主只觉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便道:“我去找姑姑,请夫人领我去桃花林。”

薛氏微诧,想让桃花夫人拒绝丹阳郡主的要求,只是即便是她,这会儿也想不出多有说服力的理由,而且丹阳郡主态度很坚决,桃花夫人劝了两句,便只好带着她往桃花林那去了。

丹阳郡主都去了,安岚又在那里,方玉辉哪有不跟着过去的道理,而方玉辉要过去,薛氏当然要跟着。而又因为他们对桃花林都不熟悉,所以桃花夫人也不得不跟着,于是,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涌进那个如瑶池仙境般的林子。

第307章 入林

安岚和白广寒进了桃花林没多久,就发觉林子里的雾气比刚刚浓了许多,有时候甚至看不到身前一丈以外的地方。

他们似乎是在漫无目的地行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安岚都觉得有些乏了,而白广寒亦觉得头晕得厉害,两人便寻了一处干净点的地方,靠着一株桃树坐下。

“先生,桃花夫人真的只是想留住我们?”安岚靠着白广寒,低头看着满地的花瓣,随后又抬起脸,看着这片神秘安静,不知究竟藏着什么的林子,低声问了道,“但是,她留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不想先生及时赶到合谷吗?”

白广寒坐下后就闭上眼睛小憩了,听了这话后,慢慢睁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被雾气打湿,竟隐隐有些反光,浓黑的眸子似千年寒潭,俊美的五官在这仙境般的林子里愈发显得不真实。

沉默了片刻,他却不答反问:“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他们为什么要针对天枢殿,为什么要对付白广寒?为什么会有如今的仇怨?”

安岚怔了怔,转头,目中含着疑问。

白广寒垂下眼睑,静静看了她一会,似在审视。

安岚有些不安:“先生?”

“如果,你继承了天枢殿后,支持你的景府却因某些原因消亡了。”白广寒抬手,拨开她贴在脸上的发丝,“你觉得,那个时候,你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我”安岚一时有些懵,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白广寒道:“好好想,若真是那样,你将面临着什么?”

安岚看着白广寒的眼神有短暂的空茫,然后,她开口:“如果那个时候我在天枢殿的地位已不能被动摇。便将会被其余六殿拉拢。手握巨大财富,即便我有能力,却没有任何根基。所以若不能选择一个足够强大的势力,便不能稳住环饲的虎狼。”

白广寒点头:“那么,若真到那个时候,你如何打算?”

安岚抬起眼,安静地看了白广寒好一会,慢慢摇头:“先生和景府都不会有事的。”

“你无法面对这样的事情?”白广寒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那么你走上这条路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我?”

是,却不全是。

她同他对视了一会,然后抬手。握住他的手掌,垂下脸:“所以,当年广寒先生是面临这样的情况?是景府出过什么事吗?”

白广寒低声道:“不是他,是白夜。”

“白夜?”安岚一怔,又抬起眼,“白夜先生,是天枢殿上一任的大香师?”

她在天枢殿的藏书楼看过关于白夜的只言片语。故知道这个名字。

白广寒点头:“天枢殿很早以前也是由某个世家大族掌控,只是后来那个家族因战乱和朝变,慢慢消亡了,天枢殿便成了无主之殿。从那后,其余几位大香师为了天枢殿的利益,争夺不休。矛盾不断。多年后。有对市井夫妇因苦难和疾病,自觉时日无多。为了给孩子某条生路,便托人将他们尚且年幼的孩子送进长香殿当个小杂工。又十余年后,天枢殿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一个傀儡主人。在长香殿,只有天赋才华却没有任何根基的人,是不可能登得上那个最高的位置的。”

安岚怔然。

“但凡有能力的人,谁都不会甘愿永远做一个表面风光的傀儡。”白广寒语气淡淡,看着她问,“如果是你,你将如何?”

安岚看着白广寒:“我,我不知道先生,我没有真正面临那样的情况,我无法说得确切。”

白广寒垂下眼,似叹了一声:“是啊,你没有经过过那样的事。”

他打算站起身,本想说“算了,我送你出去”,只是他话还未出口,安岚又接着道:“可是,我若不能为自己做决定,即便站得那么高又有什么意思,就像处在别人的香境里一样,翻云覆雨都只能凭他人意志。”

白广寒收回要站起身的动作,再次看向她,安岚亦看着他道:“先生,我觉得,施比受有福。”

“所以?”

“白夜先生应当是搅乱了那几个世家势力,夺回自主权。”

白广寒默了一会,笑了,然后道:“他是搅乱了那几个世家势力,但不只是为了夺回自主权,而是意欲驱除那些世家的影响力,由他自己掌控整个长香殿。”

安岚怔然,白广寒又叹一声:“不过,他这番动作最终也是只夺回了自主权,到底没能掌控整个长香殿。”

安岚明白了,低声道:“所以,白夜先生和广寒先生,当年就是因为这事才送命的?”

“嗯。”白广寒低低应了一声。

安岚抬起脸,却这会儿周围的雾气散去一些,她忽然看到前面那株桃树上就系着一条白色的东西,她怔了怔,就指着那里道:“那是桃花夫人说的手绢?”

白广寒转头,看了一眼,便道:“大约是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株桃树就在一丈多远处,那手绢也系得很低,安岚便站起身:“我去拿,先生别起来了。”

白广寒微微点头,安岚却又蹲下给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然后才起身往前走去。

丹阳郡主和薛氏等人入了桃花林后,也发觉这林子里的雾气比林子外大了许多,连气温也降了几分。薛氏心里有些不安,便问:“真怪,同一个地方,怎么这里的雾气就这么浓,还七拐八拐的,外头真没看出来,我都快转晕了。”

桃花夫人笑了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雾,似乎是因为这里地势特殊的关系,也是这些雾让人有些分不清方向,等雾气散去就好了。”

方玉辉回身道:“母亲,您跟着我。”

薛氏刚应声,却不知怎么,忽然趔趄了一下,随即头发也被树枝给勾住了,发上的簪子掉了下来,一边的头发也跟着散掉了。

薛氏顿时有些慌张地摸着自己的头发,急得不行:“哎呀,这,这这树枝怎么长这么低,我这——”

桃花夫人赶紧走过去,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簪子:“怪我,刚刚没来得及提醒,我来给薛姐姐梳一下头发吧,这林子的树枝长得密,得将发髻梳得低些,走起来才方便。”

第308章 踏入

薛氏和桃花夫人停下了,丹阳郡主因为急着要找崔文君,没功夫等她们,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就照着之前桃花夫人给她说的大致方向找去了。

方玉辉如今是恨极了安岚,之前在摇光殿的时候,就已听闻白广寒带安岚离开天枢殿前往合谷,是暗藏祸心。方文建断定他们此行定会生事,所以这会儿叫他碰上,绝没有要错过的道理。再者,桃花夫人为他母亲梳头整理妆容,他一个男子实在不好在一旁看着,便打算先跟着丹阳郡主,一会再回头找他母亲和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拿下插在自己发上的小梳,替薛氏将发髻放下,眼角的余光看着丹阳郡主和方玉辉相继离开,然后不等她开口,薛氏就已经忍不住低声道:“萧妹子,你怎么就让丹阳郡主和辉哥儿也进这林子了,万一真碰上崔大香师和安侍香他们,岂不坏了咱们的计划!”

桃花夫人一边给薛氏梳发,一边道:“薛姐姐放心,我对着林子熟悉得很,刚刚给丹阳郡主指的那个方向,是绝不可能会碰到崔大香师的。”

薛氏狐疑道:“你确定。”

“这是自然。”桃花夫人将薛氏的头发梳顺后,却没有给她盘回原来的样子,“此事不仅关系到方家也关系到谢家,我如何敢大意。”

薛氏想了想,便没那么担心了,但还是有些着急。

“只是”桃花夫人却又接着道,“凡是都得防个万一,万一”

薛氏心头一紧,忙问:“万一什么?”

桃花夫人缓缓道:“万一一会薛姐姐碰上崔大香师,薛姐姐可千万记得要避开。否则定会引起崔大香师的疑心,只要崔大香师起了疑心,否则此事怕是就难以顺利了。若是崔大香师站到白广寒那边,那到时,无论对方家还是谢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我自然清楚。”薛氏被她说得心里有些紧张,就皱了皱眉。“倒是你。还未同我仔细说过,崔大香师真的会对那丫头下手?你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我哪里有那等能耐。”桃花夫人只拿一只簪子替薛氏固定好发髻后,笑了笑。“我夫君因何忽然过来,薛姐姐难道就不多想想。”

薛氏转头:“你是说,到时是由谢大香师来安排。”

桃花夫人点头:“我夫君擅于谋算,此时交予我夫君。是再放心不过了。”

薛氏先是松了口气,只是随后心里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此番前来,似乎是多余了,也不知此事事成之后。能算她多少功劳?如果没有,她回了方府,该如何言语?

桃花夫人收起梳子。低声道:“好了,咱们找辉哥儿和丹阳郡主去吧。”

薛氏回过神。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后诧异道:“怎么给我梳了这么个发髻,这可是只有姑娘才梳的头。”

桃花夫人将她的手拉下,又替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笑着道:“薛姐姐刚刚那个发髻太高了,容易撞到树枝,没准一会儿又被勾到,还是这个简单的发髻要方便些,总归这里也没什么人,且先这么着,找辉哥儿要紧。待出了林子,我再给薛姐姐重新梳个好看的发髻。”

桃花夫人这么一说,薛氏便嘀咕了两句,就随她一块往刚刚方玉辉离开的方向寻去。桃花夫人故意慢了半步,悄悄收起藏在指间的刀片,刚刚她替薛氏整理衣服时,用刀片在薛氏的衣服上轻轻划了两下,然后又替薛氏掖好,从始至终,薛氏都没有发觉。

这林子被白广寒称为迷宫,绝非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方玉辉本是一直盯着丹阳郡主的,紧紧跟在她后面,前后也不过是一丈的距离,可是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时候,或者就是之前一个转弯的瞬间,方玉辉就失去了丹阳郡主的身影!随后他就发觉自己迷路了,他想喊,偏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只得咬着牙自己在这林子里乱转,而这转的时间久了,他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究竟要找什么。

丹阳郡主亦遇到同他一样的情况,只是她却比方玉辉谨慎许多,发现自己迷失方向后即停下,再不往前走,并开始思考。不出片刻,她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一个陷阱里了,甚至姑姑,也一样落入了这个陷阱。她心里愈加着急,可是举目四望,周围除了聚散不定的浓雾外,就是数不清的桃树以及那煞人的花香。

是谢云大香师吗?或者,方家也参与其中?

他们是针对广寒先生和安岚吗?还是是针对姑姑?

若是针对姑姑,是为什么?

这林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一会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丹阳郡主脑海里盘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可是,此时她既找不到答案,也找不到方向。

只能喊了,希望姑姑能听得到。

她做了决定,却刚一张口,还不等声音从喉咙里出来,她就发觉自己突的回到了清河,清河的崔氏私塾里!桃花,浓雾全都消失了,夫子正看着手里的书念念不休,因为她忽然站起身,夫子从书上抬起眼,询问地看向她,夫子及不喜欢学生打断他的话,但还是问了一句:“有何不明?”

丹阳郡主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丹阳郡主可从未有这么莽撞又呆愣的时候,故等着看戏的人不少。

夫子见丹阳郡主久不开口,便又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