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晏骄就清了清嗓子,笑盈盈还礼,“才刚路上瞧见王先生还吓一跳,以为我看错了呢。您这一来一回的,便是走官道也差不多要三个月,如今一年跑两趟,岂不是小半年都在路上?着实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公公笑着摆手,一点儿瞧不出勉强,“难得出京看看景色,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像宫女到了年纪还能申请放出去,他们这些没根儿的人注定了一辈子都要在宫里,绝大部分人到死都没出过京城!好些人就是给生生憋疯的。

或许外人瞧着他这么一年两趟的来回跑很艰难,可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散心是一回事,关键得看圣人打发他出来做什么!这恰恰就是信任和倚重,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但凡有关这位国公爷的,别说来回仨月,就算三年,他也不怕地位有失。

更别说每每圣人必有赏赐,这可是天下独一份儿!

王公公又挤眉弄眼道:“我家主子,就是庞大人的好兄弟,还有老夫人,听说了大人和姑娘在这边的事迹后深受触动,这次又命我带了好些节礼来,其中单有一车都是给姑娘你的呐!”

好兄弟?老夫人?

捕捉到重要信息的晏骄越发坚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京中有资格使唤太监,并是能与庞牧称兄道弟的年纪,这样的人有几个?

这几个月她渐渐深入了解了大禄形势,得知当今上位颇不容易,早年十个兄弟,皇位之争惨烈异常,到如今连他自己在内也只剩下三个了。其中一个今年都快五十了,另外两个底气不足,素来低调,又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命人从京中送东西过来?

最要命的是,那三个皇子的母妃早就没了,唯一剩下的能被他们尊为老夫人的……是太后!

其实对此她早就有了模糊的概念,只是因为缺乏关键证据,链条构成并不完整,一直迟迟不敢下结论。

而现在,成了!

猜测是一回事,能肯定了又是另一回事,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当这个答案彻底浮出水面时,她还是不禁有一瞬间恍惚。

作为一名生在新华国,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儿女,晏骄自然对封建皇权没有多少尊重,可饶是这么着,也掩盖不了人家手握生杀大权,动动手指就流血漂橹的威严啊!

得亏着常年验尸练出来的心态,晏骄脑中刮着十七级飓风,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自如,竟无一人看出破绽。

左右她是不想跪下谢恩的,既然王公公和庞牧都装糊涂,她也乐得偷懒。

简单粗暴的结束了跟王公公的重逢寒暄之后,晏骄这才看向现场另外两位成年女性,然后……眼珠子就直了。

美人啊!

真是气质美人!

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她跟绝大部分年轻人一样看过无数影视剧,也跟风随大溜的沉沦过许多明星们的完美容颜,可跟眼前这位中年美妇相比,竟都秒成渣渣!

影视剧中从来不乏什么大家闺秀的设定,明星们也最喜欢吹嘘营造自己的气质,但假的就是假的,当晏骄看到廖无言夫妇站在一处时,脑海中只有四个大字:

神仙眷侣!

她容颜美丽,可比容貌更引人注目的却是一身从容知性的气质。

在这一瞬间,晏骄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见之忘俗。

恰在此时,那美妇朱唇轻启,笑道:“晏姑娘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

晏骄刷的红了脸,心中荡漾不已:哇,笑起来好好看,声音也好好听啊!

她赶紧摇头,乖巧的不得了,然后一脸诚实的呢喃道:“夫人,您可真好看呐!”

庞牧:“……”

他都忘了这丫头还有这个毛病了。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美妇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娇羞扭捏,见她双眼澄澈,满脸真诚,也跟着笑了,又大大方方的说:“过奖了,你也很美丽呀。”

啊啊啊啊我死了!

晏骄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么内外皆美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吗?

廖无言的夫人娘家姓董,如今人称董夫人,她见晏骄如此反应,不禁对相公捂嘴笑道:“之前信上你说有人热切盼我到来,果然不虚。”

这位姑娘倒是个妙人。

廖无言摇头失笑。

这会儿晏骄已经在跟白姑娘相互见礼了,神情倒是略略平静了些,只看着还是异常高兴。

白姑娘出身武将世家,自己也是从小练起来的,端的弓马娴熟,武艺出众,浑身上下都透着飒飒英姿。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笑起来。

白姑娘主动拉了晏骄的手说:“赶明儿我教你两招,保准打人又疼又不致命。”

才刚她一看就明白了,眼前这位晏姑娘勇敢果决,但确实一点武艺也不懂的。日后若是遇上寻常地痞流氓还好,一旦碰上硬茬,可是要吃亏的。

晏骄笑着点头,“好。”

这位白姑娘也好好看呐,性子也好,图大人可真是有福气!

稍后,廖无言的一双儿女也跟大家见过,又受了表礼。

轮到晏骄时,她就笑道:“我不比大家身家丰厚,所幸手艺还过得去,这两日做了几样零嘴儿,好歹是个意思。”

说完,她就递过来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包袱。

廖小公子和廖小姐都吓了一跳,齐齐伸手去接,然后同时被压得一趔趄。

众人:“……”

你究竟悄没声的准备了多少啊?这得有十几斤吧!

作者有话要说:晏骄:“啊,我死了,如此多的俊男美女,生活对我太好!没办法,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实在。”

第四十五章

不多时, 岳夫人也过来了, 董夫人他们便都上前见礼,又是好一阵寒暄。

“许久不见, 夫人风采依旧,越发风流出众了。”老太太对董夫人笑道, “难为你们千里迢迢过来,既来了, 且多住些时日。”

董夫人笑着点头:“正要多叨扰您老人家呢。”

老太太也喜欢人多热闹,闻言大喜,“年底了, 亲朋好友正该多聚聚, 你们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哪里算叨扰?都不是外人,莫要外道了。”

又拉着白姑娘上看下看,忽然上前在她头顶虚虚比划一下, “我记得去年见你时, 还没这么高呢。”

白姑娘笑道:“可不是?都以为不长了, 谁成想今年开春儿竟又略窜了个儿, 那些衣裳都重新做过,我爹娘还说呢,早知便少做些,没得糟蹋了。”

众人便都笑,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这就是胡说了,你爹娘最疼的就是你, 偏你这丫头贫嘴,我竟替他们喊冤。”

人上了年纪,便越加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聪慧漂亮又有教养的。

老太太对廖家小公子和姑娘分外疼爱,一左一右拉着看个不停,又问了衣食住行,十分尽心。

兄妹俩之前也是见过她的,此刻很快便重新熟悉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对答流畅。尤其是小姑娘,一口小奶腔脆生生的,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好一派大家风范。

然后老太太就拉着学名廖蓁,乳名棘儿的廖小公子意味深长的感慨道:“一转眼长这么大了,过两年竟也要准备下场了。”

说着转过头来,幽幽地盯着庞牧,再一次缓缓地重复道:“天阔啊,听听,这孩子再过两年就要下场啦。”

然而你却连个媳妇都没讨上!就说急不急人吧?

若再不抓紧些,咱家简直要跟廖先生家里差一代人了!

庞牧被这突如其来的凝视搞得头皮发麻,沉甸甸的母爱令他双肩如负千钧担,也只好装傻,干巴巴笑道:“廖先生大才,嫂夫人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棘儿和榛儿必然青出于蓝。”

晏骄察觉到老太太的视线似乎往这边分了一点,也有点脸红,忙别开头,转去跟白姑娘闲谈,只偶尔偷看董夫人几眼。

啊,真好看啊……

殊不知她自以为做的隐秘,可落在外人眼中实在是明显的很了。众人见她只是盯着董夫人看,稍后吃饭时便都起哄,叫她坐在董夫人身边。

晏骄闹了个大红脸,哪里好意思打扰人家夫妻团聚。两边推让一番,到底是让廖无言与夫人并作,两个孩子坐在另一边,晏骄靠着廖蓁坐着,这样一歪头,也还能瞧见董夫人。

爹妈长得好,两个小朋友也都是粉雕玉琢的可爱,大眼睛、长睫毛、高鼻子,以后想长残都困难。又因家教严格,便是坐在饭桌旁也脊背挺直,尚且带着稚气的小脸儿肉嘟嘟的,抿着小嘴儿很认真。

晏骄忍不住偷瞟一眼,然后飞快的收回视线,一颗心激动地砰砰直跳,暗自在桌下握拳:老天待我不薄!这辈子值了!

她没忍住,又偷看一眼;然后又是一眼,再一眼……

左边的庞牧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在桌下拉了拉她的手,低笑耳语道:“且收敛些,孩子都给你看羞了。”

她一愣,下意识看向廖蓁,果然见小少爷虽然还是一动不动的端坐着,但莹润如玉的耳朵尖已然微微泛红。

人多,正是吃火锅的好时机,稍后鸳鸯锅上来,好似太极一般一红一白泾渭分明,煞是好看。

董夫人频频点头,又望着晏骄笑道:“早便听闻姑娘手艺出众,心思巧妙,这锅子常见,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吃法。”

同样是一口锅,却把大家的口味都照顾到了,爱吃辣能吃辣的用红锅,反之则用白锅,谁也不必迁就谁,皆大欢喜。

晏骄给她一句话说的心花怒放,浑身骨头都恨不得轻了三两,忙道:“夫人谬赞,只这法子本是我老家那头兴起来的,我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关于她匪夷所思的身世,廖无言也曾在书信中略略提及,董夫人是个温柔体贴的,生怕她触景生情,见状及时打住话头,又说些别的岔开了。

那锅中白汤是晏骄花了大力气做的,十分滋补,众人先各人舀了一小碗,慢慢的喝,权做润肺开胃。

因人多,今儿的菜品也多,除了惯常用的之外,晏骄前几天还特意煮了一锅豆浆,揭了好些腐竹,如今也都提前泡开了。

见兄妹俩都盯着桌上一盘灰突突的条状物看,晏骄顺势指着向大家介绍道:“这却是我前几日才琢磨出来的,别看现在丑丑的,又硬邦邦,可等煮熟了,吸饱汤汁,又滑又嫩又弹,好吃得很呐。”

廖蓁、廖蘅兄妹俩闻言抬头,似乎对这种自己刚有疑问,对方便作答的巧合颇为惊讶。

晏骄回了他们一个微笑。

什么滑嫩弹的,与现在这盘东西的模样实在相去甚远,可她素来于饮食一道颇有心得,众人俱都半信半疑。

白宁白姑娘盯着瞅了两眼,好奇道:“晏姐姐,这是什么做的?”

晏骄狡黠的眨眨眼,“你们猜。”

红薯这种东西虽在大禄朝出现了,但本身地位并不高,而如今这一桌子人大部分都出身权贵之家,只怕没几个见过,更别提这样改头换面的了。

见她这样卖关子,众人果然被勾起好奇心,纷纷七嘴八舌的猜测起来。

一时间,什么燕窝鱼翅也都横空出世,最贴近的也不过齐远说的一种水草熬出来的胶:都是不值钱的。

廖无言与董夫人夫妇博览群书,见识广博,最爱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以就数他们夫妇二人最为专注和投入。

分明众人都偃旗息鼓了,夫妻两个还在一脸严肃的交流看法,时不时给出一个越来越偏门的答案。

晏骄深刻的体会了一把何谓孤陋寡闻:这对学霸夫妇如今给出的答案里,她十成十都没听过!

若是生在现代社会,这指定是科研攻关小组的夫妻档。

“哪里就那么稀罕了,”她哭笑不得道,“那什么千年万年奇草的,我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怎么可能拿来涮锅子!”

董夫人微怔,失笑,“说的也是。”

晏骄忽然觉得这样认真的董夫人特别可爱,便道:“夫人不如先歇歇,等会儿吃了,尝了味道,或许就有了线索呢?”

董夫人与廖无言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可能人骨子里天生就爱找刺激,除了两个小朋友之外,在座诸人基本上都勇敢的尝试了红锅。

有吃的惯的,好比王公公,自然是一筷子接一筷子,辣的满头大汗嘶溜着嘴还喊痛快;

也有吃不惯的,如董夫人,舌尖儿沾了一点就抱着冰镇绿豆汤不撒手,只笑着看旁人吃。

晏骄和庞牧不仅爱吃辣,还嫌轻微麻辣的汤底不够劲儿,又额外加了两个干碟蘸着吃,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晏骄吃了一阵,隐约觉得好像有谁在偷窥自己,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廖蓁就刷的扭过脸去,继续正襟危坐,真诚的用筷子扒拉自己碗中洁白的银耳和腐竹。

晏骄忽然明白了什么,也不做声。

过了会儿,小少年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又故技重施,结果一抬头就见那个漂亮的大姐姐正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自己。

他的脸刷的红透了。

晏骄想笑,却又怕伤害到小少爷的自尊心,便清了清嗓子,见大家都在说笑,并没有人注意这边,这才微微弯了腰,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想吃辣的?”

小孩儿的眼睛睁得溜圆,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窘迫,马上摇头,一本正经的解释说:“不是!”

话虽如此,可一双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往晏骄碗中瞟:

红彤彤油亮亮的,看上去好诱人呀。

京中权贵们颇注重保养,什么你们还小,脾胃弱,不可过分贪口腹之欲等等,廖蓁也是从小听到大。所以现在哪怕无人制止,也还是本能的只吃白锅。

见他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尝尝,晏骄轻笑一声,偷偷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若无其事的从红锅捞了一只肉丸和一块喝饱了汤汁的冻豆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转头去找庞牧说话,而手指却戳在碗壁上,一点儿一点儿的,缓缓将碗推了过去。

其实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口味,今天的红汤也只算微辣,而且这位小少爷也不是小娃娃了,略尝个味儿应该没关系,不过多了她可不敢给。

廖蓁张大了嘴巴,显然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他忽然有些心虚,下意识往爹爹妈妈的方向看去,发现他们正在专心致志的低头说话,而胖乎乎的妹妹也抱着碗吃的香,这才略略放心。

谁小时候还没点儿叛逆的时候呢?

从出生一直乖巧到现在的廖少爷用力抿了抿嘴,心中莫名激荡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一定要将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做完!

一直以来,家中长辈教导的临危不乱在此刻发挥作用,他飞快的将碗拉到自己面前,平静的吃完了里面仅有的肉丸和冻豆腐。

啊,真好吃啊!

还想吃!

接收到这眼巴巴的视线后,晏骄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凡事都讲究个度,况且她也不大了解之前小少爷的饮食习惯和身体素质,实在不好给太多。

好在廖蓁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虽然略有失望,倒也没有胡闹,反而因为意犹未尽而越加珍惜方才的经历,不由得在心中慢慢回味起来:

真香呀……

君子理应懂得感恩,想到这里,小少爷熟练地整理下因为紧张而微微褶皱的衣袍,对着晏骄做了个揖,轻声道:“多谢姑娘。”

晏骄:“……噗!”

妈呀,装大人的半大少年什么的实在太可爱了,想捏!

哈哈哈哈,他嘴巴里还有一个洞!还在换牙啊!

“对了,两天前我们经过前头一个镇子时,我遇见一个奇怪的傻子。”白宁正在讲述途中见闻,忽然说起一事。

众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过来,纷纷问道:“怎么个奇怪法儿?”

白宁想了下才说:“那日我们在前面镇上歇脚,我想顺道瞧瞧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便带了两个人逛去,谁知前头忽然冲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须发蓬乱,神态癫狂,口中还结结巴巴的喊着什么救啊杀啊之类的话,当时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晏骄一听,耳朵就竖起来了,忙问:“是不是有什么案情?”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白宁抚掌道,“本想细问,谁知还没开口呢,街上好些当地人便哄笑起来,又将那人围在当中戏耍取乐,旁边一个大娘告诉我,那人原是个傻子,隔三差五就在街上拦住一些穿戴不凡的人,说着同样的疯话。早年倒也有人想帮一回,可问了之后才知道这竟是个孤家寡人,父母兄弟多少年前早就因病死绝了的,又哪里来的人去救?”

图磬想了下,道:“或许是早年亲人相继离世,他承受不住打击,迷了心智也未可知。”

这样的事屡见不鲜,众人一听,也都觉得有道理。

白宁略一思索,颇为唏嘘道:“这倒也是,若换做是我,家中亲人忽然尽数离我而去,只怕疯的比他还厉害些。

说到这里,她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又道:“倒是可惜他一副好身板,一把好力气,不然我还想将他收带在身边听用呢。你们不知道,当时许多人取笑他,他便渐渐地怒了,嗷嗷怪叫着,一个人将十多个男人都给打倒了!我那两个侍卫同时上前,都险些没按住呢!”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变色,图磬也忍不住追问道:“当真?”

白宁睁大眼睛看他,“我何时骗过你?”

图磬飞快的笑了下,又叹道:“既如此,那可当真是可惜了。”

白宁身边的侍卫都是白老将军亲自挑传的,各个天分高、功夫好,等闲人根本不是对手。可她口中的傻子竟能令其中两人一时奈何不得,何其可怖!

若果然能招到军中,稍加训练,少不得又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绝世虎将。

白宁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禁笑道:“快别想了,如今仗也打完了,招来也无用。”

她这么一说,图磬倒也释然了。

那头晏骄就小声跟庞牧笑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时图大人惯爱板着脸儿,严肃的什么似的,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可如今在这未婚妻面前,瞧瞧,好似春风化雨,柔和的不得了呢。”

“我在外头也是极严肃的,”庞牧顺势表态道,“可你说的话,我自然是圣旨一样的遵从!”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看我,你看看我啊!

晏骄兜不住笑,轻轻啐了一口,“呸,吃你的吧,混说什么!”

董夫人和白宁一行人毕竟长途跋涉,奔波劳碌,吃完饭后大家也没强留他们说话,两边各自招呼了,便分散回去歇息。

然后晏姑娘就飞快的跑去自己小库房里查看起来!

一进门,她就被里头的珠光宝气晃的眯了眼睛,待看过礼单,更是连退三步,脊背靠着墙壁才停住,然后缓缓滑落,眼神涣散,口中喃喃道:“发财了!”

她真的发财了!

且不说那些光辉璀璨宛如霞光的绫罗绸缎,厚实顺滑的皮毛,光是各色精致考究的首饰就装满了两个雕漆螺钿八宝柜子。

哪怕她对珠宝玉器之类的奢侈品一窍不通,也能看出里面种种必然不是凡品。

大约是王公公转达了自己识字的情况,还有许多字帖、官本刊刻书籍并文房四宝,想来宫里头出来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等打开最后一个箱子,晏骄沉默了。

一箱子银锭子!!

王公公啊王公公,您可真是位好公公,到底是怎么跟圣人描述的?她现在的心情宛如被救济的灾民,真是说不出的……亢奋!

我发财了啊!

圣人也真是位好皇帝,多么的善解人意啊,世上需要的正是您这样抛弃套路,直奔主题的贴心上司!

后来熟了之后,晏骄还真就此事询问过王公公,对方一脸的理所当然满不在乎:

“不光您,国公爷、侯爷他们也都太苦了!那穷乡僻壤的,又不好过分招摇,圣人思虑再三,索性就给了银子……”

当时圣人听了王公公声泪俱下的描述之后,双目含泪,一颗龙心都被剧烈震荡了:

多么好的忠臣良将啊,仅仅是为了平息朝堂风波,便自请下放,还过得那般清苦!

听听,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在院子里吃饭,院子里啊!都没点儿正经饭菜,连个讲究的盘碗碟子都没有!

用盆,已经窘迫到用盆装菜了啊!

他的庞爱卿啊,你究竟为朕付出了多少?

给银子,必须给银子!

听说那位晏姑娘还是庞爱卿的心上人,那就……给银子再给首饰!姑娘家谁不爱俏?叫皇后去办!

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晏姑娘连跨无数阶段,从赤贫直接暴富,飘飘然中还有些许的不适应。

她在数私库,衙门对面的三进宅院内却也在忙活着。

许久未见的夫妻二人自然凑在一起说话,而廖蓁和妹妹正在检查今日收到的表礼,其中重点突击对象就是那个巨大的蓝底印花包袱。

平心而论,这样的包袱是他们短暂的人生经历中所见过的最朴实无华的,可恰恰就是这样,反而在一众司空见惯的金银玉器内脱颖而出,叫人迫不及待的想打开一探究竟。

廖蓁大些,倒是还有些控制力,但今年才六岁的廖蘅就忍不住了,直接对奶嬷嬷道:“嬷嬷,我闻着香喷喷的哩,你快打开与我们瞧瞧。”

奶嬷嬷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听主子的命令上前开包袱,只是口中例行劝诫道:“大爷,姑娘,都这早晚了,咱们也该安置了,看看也就罢了,明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廖蓁点头,对着妹妹教育道:“嬷嬷说的有道理,榛儿,你看过就回房睡吧,明儿再来哥哥这里拿。”

廖蘅撅起红润润的嘴巴,不情不愿的点头,“是。”

说话间,包袱已经开了,里头忽然呈雪崩之势涌出来无数大小油纸包,哗啦啦铺满了整张巨大的圆桌不算,甚至还有许多往下掉,奶嬷嬷并房内伺候的其他几个小厮、丫头慌忙上前抓取捡拾,折腾了足足一刻钟才重新将这些油纸包按照大小厚薄摆好了。

兄妹俩目瞪口呆。

许久,才听廖蘅拍着巴掌欢快的笑道:“下雪啦!”

可不就跟冬天下雪似的?

廖蓁失笑,也跟着回神,见那油纸包上似乎还有纸条,便叫人拿了灯烛过来照着,自己凑上前去看。

原来是晏骄担心零嘴儿种类太多,即便她说了,对方一时半刻也记不住,索性在每种零食外面都绑了一张纸条,上面详细的写明白名称、原材料和大约的保质期。

如此一来,既能防止中了忌讳或是过敏,又不怕东西放坏了。

廖蓁低声念了起来,什么甜味鸭头鸭脖鸭翅膀,什么大小麻花铜锣烧,什么豆干肉脯酥蛋卷的,竟有大部分都没听过!

真是奇了,京中汇聚天下奇珍,什么点心没有?可偏偏今儿就一口气涌出来这么些想象不出来的。

尤其是那个写着大/麻花的油纸包,最大的就是它了,从纸缝儿里隐约透出甜香来。

这到底是什么?

他刚一抬头,就看见妹妹正眼巴巴的瞧着自己,忙命下人收拾起来,又安慰小姑娘说:“如今咱们看也看了,明儿就吃好不好?”

结果次日一早,董夫人忽然想起来,一双儿女还从晏骄那里得了一个巨大的零食包,昨儿刚被红薯粉震撼过的她不免越加好奇,便叫人将孩子们和零食包一并带过来给她瞧瞧。

廖蘅就开心道:“母亲,榛儿等会儿想吃些行吗?”

董夫人笑着点头,“既然是人家给你们的,自然你们自己做主,不过可不许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