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么想的,脸上可不能这么坦荡。方筠瑶当下扯了个更大的笑,甜甜笑道:“老夫人,年前我给家中祖父送了封信,没想到他老人家还惦记着我,这不还说过两日要我回家去看看呢!”

老夫人正过脸,皱着眉头问:“你祖父是京城人?”

徐肃把方筠瑶带回府里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查过方筠瑶身份的。可边关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官员调动太快,老夫人又没门没路的,查不到什么东西。

只知道这狐媚子是个太守的女儿,蓟州被敌军攻破后,她爹就殉了城,她娘也触柱自尽了,旁的亲戚一个也没查着。只留下她这么个没爹没娘的货色,死皮赖脸地巴着肃儿不放。

心里这么想着,老夫人脸色自然不好看,以为他们家还留着什么穷亲戚想要上门打秋风。老夫人轻嗤了一声,声音冷冷道:“你身子不方便就别乱走动,免得把什么脏的乱的带回府里头。”

方筠瑶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咬着唇肉轻轻吸了两口气,接着道:“年前送信给祖父,昨日时候收到了回信,所以筠瑶想让相公与我一起去看看他老人家。”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哼,相公?她都没过门就敢这么叫肃儿!这狐媚子倒是真不知耻!老夫人正想发作,站在她身后的赵姑姑却突然扯了扯她袖子。

老夫人扭头眼神诧异,却见赵姑姑脸上表情慎重。老夫人不由沉下火气,冷声不耐烦地问道:“你祖父是做何营生的?”

方筠瑶点头微笑:“是官家人。”没待老夫人问下一句,她自顾自地说道:“祖父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方大人。”

说罢就垂了头,似乎是在愧疚自己这样议论长辈是大不敬的表现。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眼里的得意和嘴角的讽笑。

老夫人睁圆了眼,脑子里飞快地把都察院从上往下的官员想了一遍。她虽是个内宅妇人,家里也没有在朝的人,对这京城的官员委实了解得不多。

可这都察院不是一般的地方,是专管监察、弹劾百官的衙门。但凡在这京中久住,就必须得知道些。

至于方姓,老夫人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正三品左副都御使——方晟睿方大人?”

方筠瑶点头:“正是。”

年前送信给祖父,方筠瑶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别人往家里头送家书都高高兴兴的,她却心里发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总算收到了回信,虽然语气不冷不热,话里寥寥几字的关心听起来也虚伪得很,似乎她这个庶孙女对方家一点都不重要。

可好歹是等到了回信,而且这回信可不一般,是老太爷亲自执笔的。光凭着这封信,她在徐家就能挺直腰板说两句话。

不过方筠瑶自然不会把这些没用的说给老夫人听。此时如何利用祖父这封信,在老夫人这里抬高自己,在徐家站稳脚跟,才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自己的肚子不够依仗,徐肃的宠爱在老夫人面前也不值什么,那么如今再加上“都察院正三品左副都御使的孙女”这一条,够是不够?

徐老夫人如今一听,心思电转间面上就带了笑,嗔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

方筠瑶不好意思地一笑,内心却讽笑连连:这些天老夫人的下人守着偏院的门,连门也不让她出。她就算去净手,后头也会跟着两个老仆妇,句句离不开“姑娘小心肚子!”“姑娘看着点儿台阶!”

前几天还好些,毕竟她有肚子里的依仗。这两天那两个老仆妇估计是觉得烦了,又迟迟等不到老夫人发话,觉得她方筠瑶生下孩子就得滚蛋。于是每天跟着她的时候,这话就变成了:“姑娘眼神不好使吗?那么大的石头不知道远着点儿走吗?这点子小事还得要老奴操心!”

连下人都敢端着一副“生下孩子就赶紧滚蛋”的态度,她连房门都出不来。而徐肃这些天心气不顺,刚能走稳一些就立马扔了一根拐棍,只拄个单拐。每日一大清早就去府里西头的练武场里头呆着了,也不知是在做什么,一呆就是一整天,愣是耗到半夜才回来。

她能怎么说?又跟谁说?此时只能扯扯嘴角,算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喜色上脸,沉吟片刻道:“回京这么多天了,也没去拜见你祖父,反而让他老人家牵挂,你这丫头怎的如此不懂事?赶明儿你领着肃儿赶紧去给老人家拜个早年去!”

方筠瑶笑吟吟应了,跟老夫人聊了两句方家的事就推说累了告了辞。至于剩下的事就不用她操心了,何人与她同去,该置办什么年礼,端看老夫人的态度了。

如今的徐家跟那路边人人喊打的落水狗一个模样。她方筠瑶虽是想进徐家的门,却不想呆在这样的徐家。

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如今落魄至此的徐家也比那些市井平民要好得多。她筹划了这好几年才等到今日,如今娃都两个了,除了进这徐家门还能如何?

如何帮助徐家往上爬?如何抓住徐肃的心让他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如何在老夫人那里得几分体面,而不用每次都这样低声下气地等在门外;如何堂堂正正进这徐家的门,让这徐家不再是老夫人的一言堂,才是她最想做的事。

而现在的徐家,无论看见个什么都得紧紧往上爬,又怎么会放过这根瞧着很是结实的大腿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方筠瑶及方家的内容会讲四章。

先前小三是因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这才巴着徐肃不放;如今徐肃一无是处还成了残疾,小三却有了更好的身份,两人身份大逆转。给小三垫高了身份,是为了让她抱上一条大腿眼界高一点,抛弃了渣男,然后跟渣男狗咬狗呀!

既然小三千方百计想往上爬,那就给她一个往上爬的机会,以后摔得更惨一些。

方晟睿方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方晟睿:小三她爷爷。

方老夫人:方老爷子的正室。

方青廷:方老爷子的第四子,庶子。方筠瑶的爹。

刘小姐:被方青廷休回家的正室。

方筠瑶:方青廷的女儿,破坏公主家庭的小三。

这章出场人物有点多,得慢慢理理。

但这章是写小三的,跟男女主没关系,随便瞄一眼就行,不看也成,看或不看对后文影响不大…

我写文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给所有重要配角套上个前因后果,我从不认为某些角色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做炮灰,为了让主角弄死、来给主角立威。

我认为,就算再坏再渣再魂淡的人也得有自己特殊的心理活动和独特的行为模式,每一个人物的每一个行为、甚至每一句话都应该是生动鲜明的,与别的任何人都不应该相似相同。所以我喜欢把每个重要配角,他曾经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格…都简单带过一遍,前因后果都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环。

但常常导致赘述太多,实在万分抱歉。

萌萌哒男主礼拜二出场!!!明天还是讲小三…实在没兴趣,可以不用看。

求小天使们一定要记得礼拜二回来看我,礼拜二忠犬男主出场,无限暖暖暖!!!全文70%的内容是暖暖暖暖暖,男主暖到你想象不到 O(∩_∩)O~~~~~

当天下午,老夫人就让下人赶紧出门去购置礼品,买回来的东西十分齐全,给方老爷子的上品澄泥砚和玉管湖笔大小一套;给方家女眷挑了紫檀妆匛、掐金镯、上等丝绸等等不一而足。

贵重的东西堆了不少。老夫人挨个过了眼,觉得品相还算满意。

她不了解徐家如今左支右拙的境况,也不清楚市面物价,以往每年的年礼都是公主的人手打理的。老夫人每年过年只管从库房里挑自己得意的往老姐妹家里送,看她们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就觉得心里暗爽,至于她们微薄的回礼老夫人根本连看都懒得看。

可清楚家底的徐管家内心憋了一口老血,他下午不过打了个小盹,没听着老夫人的吩咐,底下人就按着吩咐开了库房领了银钱出去采买了,办完事来才来知会他,愣是把他这个管家当成了摆设!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以前府里头的大小事都是公主手下的管事嬷嬷打理的,府里头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徐管家领着管家的俸禄整日喝茶遛鸟,除了每年年初的时候收个租子,每年年末的时候核个账,根本不用操心旁的事。

所以下人习惯了避过他办事,公主这都回宫一个月了还没改过来。

徐管家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干瘪的菊花——这徐家仅剩的家底都掏空了,这个年还怎么熬过去哟!

老夫人让人装好东西,又把徐肃叫来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嘱托他赶明儿就带着方筠瑶和这些贵重礼品去给方大人拜个早年去。

徐肃本不想去,毕竟瑶儿与他生活了五年,却只有在回京的路上才提了这个祖父两句,想来也没几分亲近。

蓟州城破后,蓟州太守方青廷大人——也就是方筠瑶的父亲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徐肃,随后便殉了城。可那之后,方夫人悲痛欲绝之际,还曾叮嘱过方筠瑶若是能到了京城,就去寻她的祖父,求得一方庇护。随后也随着方父一起去了。

关于这个方家祖父,方筠瑶爹娘不常提他。加之京城离边关又远,故而方筠瑶直到回京路上才想起他来。

回京的路上,她把这事跟徐肃一说,徐肃也是惊讶不已——他本以为方筠瑶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居然临到回京了还冒出来一个亲戚?

那时候方筠瑶说得含糊,只告诉徐肃她这位祖父是京城中人,至于什么身份、什么背景通通没说。

徐肃好奇地追问了几句,方筠瑶表情为难,只好只言片语解释了下:“我爹娘并非是奉父母之命成婚的,我爹在蓟州做太守时与我娘两情相悦,到了回京禀明父母的时候,才知道祖父大人已经给我爹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说我娘不过是个边城野丫头,根本比不上京城的大家闺秀,硬是要我爹娘分开。”

方筠瑶垂泪涟涟:“我爹娘自然不从,跟祖父大人闹得不可开交。娘还说当时在祖父家里她受了很多欺负,我爹心疼得不行,只好把她带回了蓟州。”

“自那以后我爹与我娘成婚十多年,直到有了我,我娘都没得到祖父的承认。只有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回京述职时见过祖父大人一面。”

这话说得委屈极了,徐肃听得心疼不已。却也只有方筠瑶知道自己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她爹娘两情相悦是事实,方老爷子不同意是事实,她爹与京城官家定亲也是事实,她娘受方家人欺负也是事实。

这唯一虚假的,就是这个时间——方青廷是在与京城一官家小姐成亲以后才接到去蓟州任职的旨意的,成亲没多久便带着刚过门的媳妇去了蓟州安顿。结果这一去,就瞧上了蓟州一个富商的女儿——也就是方筠瑶的娘。

一个是儒雅温文好儿郎,一个是娇俏天真富家女,一来二去暗通曲款,就彻底好上了,愣是把刚刚过门的正室夫人当成了摆设!

不过方筠瑶自然不是个傻的,知道这些事不该说,没得贬低了自己的身价。不过说实话,她那时候压根没打算回京后去见这个祖父,反正有徐肃的宠爱就够了。这些事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干系?

只是如今,徐老夫人心头憋着一口气,愣是不让她进徐家门,这才想起这个位居高位的祖父来。

徐肃了悟,看着方筠瑶面上孤苦的神色,心里软成了一片,知道她不想细说,又怎么舍得逼她?揽着她好一通软语安慰。

至于那方家祖父的事徐肃听了也没当回事——这明明是亲祖父,瑶儿在边关那五年却没得到他只言片语的关照,想来关系应该不怎样。

他当时还想着,回京后抽空去拜见一下,若是这位祖父对瑶儿尚有半分疼爱,算是大幸;若是他老人家压根不记得这个孙女,他的瑶儿也不缺他那一份疼爱。

前几日的时候,却又听瑶儿说往祖父家中送了信,瑶儿翘首以盼,等了好几天才等来回信。那回信徐肃也看了,语气冷冷淡淡的,一张纸上统共写了几十个字,寥寥两句写得是他丧子的悲痛,只有末尾一句关怀了下瑶儿这些年的境况,甫一看便觉十分得敷衍。

徐肃气愤,这都是什么亲戚!这方老头儿自己儿子五年前就没了,现在还在牵挂着,好生生的孙女父母双亡辗转多年,总算好好的到了京城,这当祖父的都没多关心下!也不主动喊她去家里坐坐?

还好瑶儿有他有徐家,不然一个人孤苦伶仃到了京城,吃住都没个着落的,她一个弱女子可怎么是好?

徐肃自然不想去拜见这拎不清事的糟老头子,可实在拗不过老夫人,又想着祖母年纪大了,本因是颐养天年的年纪,却要为这府里的大小事操心,这才月余功夫头发都白了好多,没忍心只好应了。

瞅了瞅这备好的礼品还算上乘,不至于让那方家的人把瑶儿小瞧了去,徐肃才想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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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就要说说这方晟睿方大人了。

方晟睿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先是凭着一手锦绣文章在文人中的清谈一派闯出了名声;后来又给朝廷建议,说的是先帝时期如何改革冗官制的问题。

他那时候年纪小,眼界不算高,很多举措说得并不算合理,可先帝还是很高兴地召见了他,大大夸奖了一番。

此后方晟睿就出名了,受朝中大人的引荐,师从老帝师学习更上层的治世之道。直到加冠那年才去考的科举,果然不负众望,一举中了状元。

科举三年一届,中了状元的人十分难得,可并不会被人太当回事。因为这科举一途确实是寒门学子入朝做官的最好途径,比起旁人是优秀不少。可说到底,真正受过最好教育的却还是那些诗礼簪缨世族子弟。

别人顶多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才多看他两眼。

方晟睿的运气并不差,入朝后受贵人引荐,立马站到了当时太子那一派。

当时先帝已经年老,膝下五位皇子,又早些年就立了太子。可这太子空有满腹算计,大事却没做好几件,后头三个弟弟各自培植势力,自然不甘心被一个不仁的兄长处处压制着,所以先帝时期皇嗣争斗极为激烈。唯有那时还是皇子的文宣帝排行第五,年纪最小,也没敢起这心思。

太子作为储君,是实打实的正统,方晟睿就辅佐了他,慢慢地成了太子心腹。此人最擅长的就是口诛笔伐,又自小聪慧,既能写得锦绣文章,又能拈来理政之道,很会揣摩先帝的心思。太子在他的帮助下弄倒了不少敌人。

几年间,二皇子被斗残了,三皇子被斗死了,四皇子因自小养在先皇后膝下,和太子情分稍深一些,故而没被太子过分打压。只剩下当时最年幼也最淳朴的五皇子——文宣帝成了皇子中的一股清流。

可方晟睿方大人的运气差也差在了这里——谁成想缠绵病榻的先帝恨透了几个儿子的争斗,认为太子心狠手辣不堪为帝,偏偏把皇位传给了五位皇子中最年幼也是在皇位之争中从未被人看好、自然也从未被几个兄长当作威胁的文宣帝。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文宣帝最孝顺。

正统的太子没继位,最小最弱最无能的皇子反倒后来居上,最终继承了大统!被先帝幽禁后,太子连着吐了三日血,活生生被气死了。如此,便只剩下了身有残疾的二皇子和再无心争斗的四皇子了。

这么大一块馅饼“扑通”一声砸到文宣帝脑袋上,懵了好几天才缓过劲儿来,一时之间喜忧参半。

文宣帝即位后并没有急于清算几位兄长曾经的势力——其一是因为那时朝中盘根错节,都有各自支持的势力,先帝驾崩后,这个烂摊子通通留给了文宣帝,都是门阀士族两朝老臣,轻易动不得;

其二也是因为从前几位兄长都觉得他最没威胁,便是夺嫡之争最激烈、整个京城人人自危那时候,文宣帝没受到过半点迫害,自然不会对这些人有什么深仇大怨。

但毕竟心有忌惮,也不会太重用就是了。

于是这两朝老臣的方晟睿方大人一直坐在这从三品左副都御史的位子上,专管监督弹劾官员,算是称了他的长处。

文宣帝观察了两年,觉得此人除了念书多了为人刻板之外,并没什么不妥之处。如此有才华的人留在朝中给自己使唤,这样极好,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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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青廷——也就是方筠瑶的父亲,是方老爷子的第四子,顶着庶子的身份,自身又没什么能耐,上头又有方老夫人压着。他亲娘本是扬州名伶,入得府后虽能从老爷子那里分得不少宠爱,可方老爷子也不是什么糊涂人,不会被他亲娘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

偏偏方青廷嘴皮子好,一手文章写得也漂亮,正好对了方老爷子的喜好,方老爷子疼爱得不得了。又知他本事不强,想让他多加磨练,不希望他这儿子在京城这富贵地儿堕了性子,就上求文宣帝外放,文宣帝大度地给了方青廷一个蓟州太守的四品地方官。

因为偏心,方老爷子早早给方青廷定下了一门亲事,与他定亲的是吏部尚书刘家的庶女,从小养在主母身边,与嫡女相比也差不了多少。这管官员升贬调动的吏部为何偏要与管监督弹劾官员的方老爷子结亲家,其实还有那么些深意。

方青廷与这刘家小姐在京城成了亲,大婚后就远赴蓟州任职了,自然也把新婚妻子带到了边城安顿。

谁知没两日,就又看上了方筠瑶的娘。

估摸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再加上气愤新婚夫君跟外头富商的女儿勾勾搭搭,没一年那刘家小姐就卧病在床起不了身了。

谁知方青廷不但不体贴病中的妻子,反而把那个富家小姐纳进了府,短短月余竟然抬作了平夫人!

刘小姐拼着一口气给娘家寄了信,病得愈发厉害了。

这刘家小姐作为一个养在主母膝下的庶女,在刘家能得多少宠爱尚且不知;可人家重病卧床,方青廷不但不体贴,竟然另娶了个平夫人?这般宠妾灭妻,就是在重重地打刘家的脸了。

蓟州路远,可在京城的方家总是跑不了的,刘家人自然上门来找方老爷子讨公道了。

方老爷子气得不行,可边城离京城太远,方老爷子几封书信痛骂怒斥过一通。刘家人对方老爷子的态度满意,这才安生一些。方青廷却在回信里打着马虎眼,敷衍过了老爷子,仍然我行我素。

等到方筠瑶刚生下来,刘小姐实在痛心,闹腾了几次,方青廷索性给了她一封休书了事。

刘小姐气不过,每天斗志昂扬的,反而把一身娇病给养好了。可边城没有能为她做主的人,再怎么闹腾都斗不过那两人,气得要命。刘小姐从小就不是个泥人性子,立马当了自己全部的嫁妆带着丫鬟嬷嬷千里迢迢回了京城。

刘家人一看,这可不得了!好好的女儿嫁了人,跟着到了边关也没诉过一句苦,生了病夫君不体贴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被那畜牲休回了娘家!刘家人怎么能善罢甘休?一纸御状告到了文宣帝面前。

文宣帝自然知道这种家事不好掺合,这刘家是因为女儿受了亏待、自家又被打了脸,一时气不过才跑来他这里告状的。宠妾灭妻本是大事,问刘家想怎么处置,刘家自己也支支吾吾没个成算,似乎还有让女儿回去做正室、想把这门姻亲留住的意思?

文宣帝烦得不行,让他们自行去了。被休回家的刘家小姐怎么肯再回去跟那畜牲过日子?刘家只好歇了心思,跟方老爷子商量过后将这休书改为了和离文书,睁只眼闭只眼,这事也就过去了。

——都是一朝为官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家赔了礼道了歉还能怎么着?

方老爷子很生气,当即跟方青廷断绝了父子关系,此后许多年再不来往。

每年方青廷入京述职的那几天,都会在府门外求见老爷子。然而方老爷子性子固执,他这儿子不顾大局、忤逆父亲、不孝不顺,算是犯了他的大忌讳。无论方青廷求见多少次,方老爷子愣是没让他进过方家的门。

可不见归不见,毕竟是自己养在身前二十年的儿子,曾花费了大心血培养的,怎么能说不亲就不亲?

知道方青廷殉城后,方老爷子难过了好些时候。人死如灯灭,方老爷子送走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这时候对他哪还有半分怨怪?只想着护好他的妻女,也能让儿子走得安心些。

方家也曾派人去蓟州找过,看方青廷的遗孀孤女还有没有留下,查来查去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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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前两日收到方筠瑶来信的时候,方老爷子还是挺高兴的,想着自己这只见过一面的孙女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方老夫人说的一句话打散了他的高兴:“青廷一家子没一人留下来,这事儿是老爷您亲自派人去查过的。如今突然冒出来个姑娘说是青廷的孤女,姑且不论这人是不是青廷的真女儿,也暂且不说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方老夫人微眯眼:“只说那边关五年的战事,从那贼人横行的地方逃出来的,还能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

方老爷子一听,浑浊的双眼顿时目光如炬般射向方老夫人,盯得方老夫人一阵心惊。她赶紧定了定神补充道:“我也就是随口一说,这事老爷子您自己拿主意就是。”

许久沉寂,方老爷子收回视线抿了口茶,淡声道:“方丫头的事我知道了,回信我亲自来写。”又轻飘飘看了老夫人一眼,警告道:“此事你莫要插手。”

方老夫人轻扯嘴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方青廷他娘在世的时候就是个狐媚子,把老爷勾得五迷三道的,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妄想跟她这个主母针锋相对。方青廷不过是个庶子,在方家呆了二十来年却没喊过她一声“娘”。

哼,什么东西!他娘早早被老天爷收了,留下个儿子也不成器。老爷子去蓟州查了一通,方青廷的妻女没寻着,倒着听着了一件趣事:方青廷哪里是殉城的!分明是被敌军破城后自己吓破了胆子,怕被敌人折磨,索性自缢身亡的!

堂堂一个四品太守没有死在战场在,居然在敌军破城后吓破了胆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倒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方老夫人低嗤了一声——至于如今冒出来的那个丫头,没在老爷子膝下养过一天,老爷子这么些年统共见过一面。她倒要看看老爷子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庶孙女能有多少疼爱!

方老爷子古板守旧,方家一向不爱掺和别人家后院的私事,但公主休夫一事这半月来闹得轰轰烈烈的,市井传言听得多了,对公主府的事也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他知道的,也仅限于驸马从边城带回来一个女子,和这不知自重的女子苟且私通有愧于公主,却不知道这女子就是他的孙女。

所以方老爷子给方筠瑶的回信写得敷衍冷淡,并不是因为怨怪她与驸马私通,也不是怨怪她初一回京就和皇家结了怨。只是单纯是为了验验她的性子:若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姑娘,在外流落多年也不容易,他自然不会亏待她半分。

若是个冒充自己孙女上门来招摇撞骗的,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至于他这孙女与前驸马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这样奇诡叵测的事,任方老爷子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是猜不到的。

玉坠与遗书(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