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他又双手奉上一封书信,语气恭敬道:“这是我家王爷给您的书信。下官多句嘴,烦请王爷莫要忘了正经事。”

听到这般不恭敬的话,盛亲王也没恼,笑眯眯接过书信,对方便放了行。

城门口的五层守卫随着马车的前行铿锵散开,城门大开,恭送盛亲王出了城。

这幕僚的视线在马车四周跟着的异人脸上挨个巡视了一遭,忽的顿住了目光,“慢着。”他突然摆了摆手,好声好气地跟盛亲王告了声罪,让车马停下。

这幕僚换上一副好奇之色,指着马车后跟着的一人笑着问:“这人犯了何错?”

盛亲王别的侍卫都是颈上环蛇的西北异人,都骑在马上,唯独他手指的这人被铁链子拴着手跟在马车后头,一路跌跌撞撞地被马车拖着跑。

这人身形高大,瞧着像是中原人,脸上黥了个“恶”字。他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上头有干涸的血迹,鞋子也跑掉了一只,披头散发,略略垂着头,脸上丁点表情都没有。似乎受了不少折磨,已经萌生了死志。

听到幕僚的问话,这人转了转眼珠子盯着他看,幕僚不由噔得往后退了半步——这眼神也忒吓人了。

旁边骑着马的盛亲王侍卫冷冷哼一声,因不是中原人,腔调颇有些古怪:“这是个小贼,偷了我们王爷的一块玉佩。”

这幕僚脸色不太好看,盛亲王自打来了虔城便没怎么出过府,只出去过一回就被人偷了,这癞子真是胆大包天,强笑道:“虔城夜不闭户,可无论到哪儿都会有这些个癞子,王爷这回真是赶巧了。”

闻言盛亲王笑了出声,语气听不分明,赞了一句:“倒是个忠心的。”可不是忠心嘛,怕污了他家王爷辖下虔城|的|名声,还特意解释这么两句。

虽这小贼是虔城人,这幕僚却不好为了这么个下等人伤盛亲王的面子,只管让盛亲王把人带走,要杀要剐都随他。也没多说什么,放人过去了。

待出了城门,马车里原先站着的婢女飞快地跪倒在地,低声讨饶道:“失礼之处,公主莫怪。”

跪在右侧的那侍女捏了捏发麻的小腿,怕被瞧出端倪,也不敢伸手去护着肚子,只慢腾腾起了身。

盛亲王似笑非笑问她:“这么蹲着,你也不嫌累?本王既是你叔父,便是跪一会儿又如何?”

承熹裙摆宽敞逶迤,从后头看上去像跪着一般。盛亲王却知道她是双手托着地虚虚跪着的,膝头连地面都没沾到。方才掀帘的那幕僚只能瞧见她的背影,只要低着头躬着身子,没人会注意她到底是不是跪着,更无心去看一个婢女长什么模样。

承熹微微一笑:“承熹自小只跪父皇母后。权宜之计,叔父莫怪。”

说完这话,承熹掀起车帘,见已经上了官道,便往车窗外探出了头朝车后头望去,赶紧喊人停了车,她忙下了马车疾步走到了车后。

江俨赤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上倒是穿着鞋子,鞋面上却也破了个窟窿,他手腕上被那铁链勒出了两条红痕,披头散发,脸上还有黥字,瞧着狼狈极了。

江俨有点窘迫,被打扮成这样已经十分尴尬了,公主还要这样仔仔细细看。

毕竟他与盛亲王手下的人容貌迥异,唯有想个出其不意的招才能出得了城去。

尽管明知这都是假的,承熹还是心疼得不行,慢慢红了眼,给他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又踮起脚用袖角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拿水壶里的清水湿了帕子,给他擦去了脸上的假墨字。

江俨忙说:“公主别难过,一点都不累,就是丑了一些…只有这样才能瞒得过去。”不过是光着一只脚走了走路,他脚上又有老茧,便是踩着鹅卵石走路也一点都不疼,哪有什么不好受的?

尽管一路受着百姓异样的眼光,江俨也不觉得如何难堪。此时这般狼狈不堪地站在公主面前,难为情倒是真的,怕公主见了他邋遢的一面会嫌弃。

承熹轻轻“恩”了一声,红着眼圈叫人给他牵来一匹马,江俨忙把鞋子外衫换好,扶着公主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了马。

接下来的五日跟着盛亲王一路疾行,从虔城到了郴州,郴州改道衡阳,每天傍晚进城,黎明开始赶路,旁的时候马车都没停过。

江俨心急如焚,他先前听人说过孕初期不能舟车劳顿,极容易落胎,生怕这样赶路对公主腹中孩子不好,急得长了好几个口疮。

承熹自己也有点慌,又不敢信盛亲王,便也不敢说自己有孕的事,只好在座上垫了两层软垫。

好在盛亲王这马车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极其稳当,坐在上头几乎察觉不到颠簸。虽是疾行,盛亲王的一日三餐却丁点不含糊,故而这一路舟车劳顿,承熹的气色并不见差。

没两日,中途又改道岳阳,在这处总算能停下修整。承熹斟酌再三,才敢开口问了问盛亲王这是要去哪。盛亲王也没瞒她,笑眯眯答:“送你回京。”

承熹没敢多问,看着一副老好人模样的盛亲王,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千里迢迢来虔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回京城?

*

夜里承熹刚刚有了睡意,她一个人睡的时候习惯点灯,将睡未睡之际,屋子里的烛灯却忽然熄灭了。

知道是江俨来了,承熹翻了个身,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承熹微微笑着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两下,没了睡意,索性翻了个身趴在江俨的身上,在他轮廓坚毅的下巴上轻轻吻着。

江俨叹口气:“跟做贼似的。”

连着赶了好几天路,盛亲王大约是不够细心,没瞧出承熹跟江俨的关系。江俨每天都被安排着和那些异人睡下等房,公主却是在上等房,又不好主动挑明两人关系,江俨只好每每趁夜偷偷来,在公主屋里睡一晚上,天亮之前再回去自己房间。

“照这个速度,再有十天便能到京城了。”

承熹附在他耳边小声问:“可有给承昭传信?”

江俨点点头,又说:“今日我在酒楼给公主买午膳时,听到说书人讲了一段,大意是说裕亲王狼子野心,而盛亲王大仁大义,实乃大兴之福。”

承熹颦眉想了一圈,也没想出盛亲王做了什么当得上如此盛誉,便听江俨又说:“如今岳阳城的百姓都知道裕亲王将公主掳了,挟持为质;也都知道是盛亲王将公主救了出来。今日跟我同行的是三个异人,听了这话也无动于衷,似乎习以为常。”

“是盛亲王传出去的?”承熹略一思索,便有些明白了,低声说:“这几日我也想了许多。出城那天裕亲王给了他一封书信,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盛亲王先前应了什么诺。”

“如果盛亲王与裕亲王同为反贼,他没必要助我脱身;可他既帮了我,却又不走北面的吉安,大概是怕遇上承昭,也怕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人在虔城。故而他是从南城门走的。”

“他一面向裕亲王虚与委蛇,私底下却又助我脱身。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解释:便是盛亲王原本与裕亲王共商谋反,所以在我被掳到虔城之后,他也来了虔城——先前你也说过,虔城四道城门是在一个大人物进城后才关闭的,来的那位应该就是盛亲王了。”

江俨低声问:“可即便裕亲王真能成事,盛亲王仍是个亲王,他折腾这么一通又是为了什么?”

“可不止是个亲王。”承熹摇摇头,后背有些冒冷汗,“裕亲王手下本无兵,兵士都是虔城和吉安太守手下的,光是笼络人心都不是容易事。而盛亲王在西北却有兵权,西北苦寒,怕是早就练就了一支虎狼之师。”

“他事先与裕亲王结盟,等到裕亲王成事后,再大张旗鼓杀了裕亲王,便是大兴的功臣,又能顺理成章登上那个位置,还能博个好名声。”

江俨眉头越皱越紧,听公主又说:“如今虔城虽有八万兵马,却不过困兽之斗。我便想着,会不会是盛亲王见此时裕亲王式微,临时决定反水,转而助我脱身?他一路把我送回京城,一路又传出盛亲王大仁大义救出公主的言论。等十天半月以后走到京城,全天下百姓都知道裕亲王大逆不道,盛亲王仁心厚德。即便父皇知道他之前有意谋反,却也动他不得。”

承熹声音压至最低,几乎成了气音:“我与他相处几日,觉得这位叔父表面旷达,内心却是有大算计的。这般两面三刀的小人,比裕亲王那样狼子野心的还要可怕。只盼路上别再出什么波折了。”

公主忧心忡忡,江俨反倒放下了心,“如此一来,他必不会与公主为难,定会好好地送咱们回京。”

想了想,承熹又说:“只看他是一路北行,还是中途改道西北。若是他真能好好地送我回京,他先前的过错还能有商量的余地。我更怕他挟持我回去西北封地,那便是要撕破脸了。”

南阳

从岳阳出发,又行了七日,到了南阳。

南阳离京城只差三两日的功夫,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皓儿了,承熹正欢喜得不行,盛亲王却在这处停了下来。

承熹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好久也没摸清盛亲王是怎么想的。若说他要与裕亲王共商谋反大计,此时应赶紧回西北起兵;若说他要跟裕亲王反水,打算自己造反,那便应该劫持她回去西北。

若是他要卖文宣帝一个人情,将之前的过错一笔抹了去,却是应该马不停蹄地送承熹回京城。

如今盛亲王却在离京城三两日的地方停下了,往北可回京城,往西北却也能改道封地,这就说不准了。

到了南阳的当天在客栈住了一日。当天夜里承熹便发现盛亲王手下的异人少了一多半,不知被他支去了何处,也想不明白他们又在谋划什么。承熹一整晚没睡好,任江俨费尽口舌的哄都没用。

到了第二日,盛亲王领着承熹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外头瞧着有些破旧了,里面却是簇新的。

一路行来,石阶甬路迂回曲折,路两旁的小叶丁香花穗层层叠叠,颇有野趣。园子里小亭上的碧色琉璃瓦透亮璀璨,假山曲水相映成趣。园子东面种了一片金桂,如今也正是清香诱人。

几十个下人躬身跪在路旁,承熹略略一瞧,见这些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跪下行礼的时候姿势也不太标准,像是临时从外头采买回来的下人。

盛亲王也不在这般小事上怪责,笑道:“承熹,你瞧瞧这宅子。这是本王二十年前置下的别院,二十来年没回来过。昨儿个忽然记起了在南阳还有处宅院,便叫人拾掇了出来。”

承熹这才想明白原来盛亲王昨夜不是有大动作,而是叫手下的异人将这处拾掇了出来。废置二十多年的空宅子要在一夜之间收拾妥当,家具摆设、仆妇小厮一应俱全,确实挺费工夫的。

盛亲王在园子里四下看了看,瞧着挺满意,唏嘘道:“南阳可是个好地方。在西北那旮旯呆久了,只有回了这人杰地灵之地,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

他这话语气有点古怪,承熹没敢接话,只笑着赞了两声。

却见盛亲王忽然疾步上了前去,伸臂取下来挂在枝头上的一个鸟笼,那里头装着一只漂亮的绿尾巴鹦鹉。这鸟儿大概是才被人关进笼子,一点都不安分,在笼子里胡乱扑腾。

旁边的下人眼力见好,忙上前躬着背笑说:“爷,这是咱昨儿个在园子里瞧见的,同样的绿鹦鹉还有两只,只逮着这么一只。可见这处宅院风水养人,连鸟儿都留着不走。”

盛亲王嘴边笑意比平时真诚了两分,拎着手里的笼子转了一圈,见这鹦鹉一双招子明灿灿的,毛色也极鲜活,他嘴角笑意更盛,轻轻拍拍笼子笑问:“老伙计,你怎的还在这儿?”

说话间他从鸟笼的缝隙里伸手指进去戳了戳那鹦鹉的喙,却被鹦鹉啄了一口。

“呵,性子还挺烈!”盛亲王也没恼,略一思索,把那笼子打开了。绿鹦鹉歪着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瞅了瞅他,扑棱棱挥翅飞进了茂密的树冠里。

盛亲王笑得更是畅快,边被下人领着往内院走,一边跟承熹说:“本王年轻时候在这宅子里养了两只鹦鹉,后来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它俩走。方才那个大概是它俩的孩子吧。”又兀自感慨道:“这些个畜生,倒是比人念旧情多了。”

承熹听不太明白他这是在暗喻谁,笑了笑没作声。

刚在这宅子住下的几天,承熹还猜测是要在这宅子里休整两天后继续上路。谁曾想一呆呆了十来天,盛亲王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连外头的戏班子都请了一个回来,每天在前院唱两三个时辰不停,天天叫承熹一块过去听戏,似乎是要长住。

这日清晨,承熹刚起身,却见江俨进了屋子,又神神秘秘地把公主拉到了里屋,这才从袖里取出了一封书信,“公主猜猜这是谁的来信?”

承熹接过来瞧了瞧,信封上头没字,她听了江俨的话却霎时福至心灵,忙把封口拆了。刚展开那信看了两三个字,一霎间泪盈于睫。

这工工整整横平竖直的楷字,她一看便知是皓儿的。

皓儿大概是为了多写几句话,满张纸上都是蝇头小楷,头一句便是“娘亲,我长高了,皇舅舅说长了一寸高呢!”

承熹忙用手比划了下一寸高是多高,眼睛更湿了。从她离京到现在,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皓儿这个年纪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真是一天一个样。

后头皓儿又讲了讲自己的琐碎日常,说自己在吉安时倒把承熹骇了一跳。大概是皓儿知道承熹现在回不去,也没有说“你怎么还不回来”这样的丧气话,只在信的末尾写着:“娘亲,我跟表舅回京城等你。娘亲,我想你了。”

承熹心中暗忖:表舅,应该是舅父家的哪位表兄了,无论哪个表兄都是靠得住的,也无须担心皓儿的安危。

信纸的背面用墨线勾勒了一只大老鼠的轮廓,尖尖嘴巴长长尾巴,滴溜溜的小豆眼。大老鼠的旁边又画了一只大白马,皓儿笔力尚浅,这马画得不怎么像。只是那老鼠站直了身子,两只前爪抱在马脖子上,瞧着不伦不类的。

承熹一看便明白了。皓儿属鼠,承熹是属马的,以前她给皓儿讲故事常常画在画里,那时承熹就这么画,如今皓儿也学了去。

承熹哭得一把眼泪,江俨忙按着她眼皮合上,焦急道:“不能哭不能哭的,不然将来咱孩子会变笨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承熹哭笑不得,一时间眼泪都憋回去了。

江俨振振有词:“先前在陶瓷作坊请的那个嬷嬷就这么说过,女大夫也说过要心情愉悦,不能大喜大悲。”又拿湿帕给承熹擦了擦脸。

皓儿画完了这两只,信纸的背面只剩了个边边角角。承昭憋屈得在那边边角角写了短短两句话:“诸事安好,指日可待。”

承熹忙问:“承昭的意思是咱们马上就能脱身了?送信的是什么人?承昭可还有说别的?”

怕隔墙有耳,江俨握着公主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一行字——“昨夜跟太子殿下的暗卫联络上了,此时南阳已聚集了百余人手。只是这群异人身有古怪,打算在明夜试试强行突围。”

承熹摇摇头,“这群异人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没摸清楚,若是着了他们的道就坏事了,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先别急。左右已经到了南阳,离京城很近了,咱们留下来看看盛亲王到底图什么。”

见江俨皱了眉,承熹又说:“你放心,盛亲王是个识时务的,此时他定是在等裕亲王和承昭的战果。若是裕亲王赢了,率反兵一路北上,盛亲王应该是要挟持我回西北。”

“如果承昭胜了,盛亲王也不会再做无用之功,定会送我回京。他在民间博了个好名声,父皇也不能借着此事发作,得将来再寻个由头才能收拾他。”

承熹长长舒了口气:“如今,便要等着看承昭和裕亲王谁赢了。”

江俨安抚道:“公主放心,太子殿下虽没领过兵,裕亲王却也没上过战场,手下连个点兵之将都寻不出来,他募来的反兵常年在江南呆着,真正敢上战场的怕是不足三分之一。”

“如今你最该操心的,便是咱们孩子了。”想到这里,江俨摸摸公主略凸起一点的肚皮,忧心忡忡地问:“小世子会不会不喜欢他?”

“怎么会?”承熹笑说:“以前皓儿常跟我说,要我再生两个弟弟妹妹,说三个人可以玩皮影儿;没几个月又说要我生三个,四个人可以一起玩弹珠;等他入了太学院,又说想要我多生几个小弟弟,要带着他们一起上学,那时他就不是全班男孩子里最矮的那个了。”

江俨也笑了,总算放下心来,又俯下|身贴在她肚子上听了听,没有听到动静他也半点不失望,面上笑得温情脉脉:“公主的肚子稍微大了一些了。”

“哪有这么快?”承熹自己也摸了摸,好像真的有点鼓鼓的,先前平坦的小腹,这时上手已经能摸出来弧度了,惊诧道:“怎么会这么快?我怀皓儿的时候,四个多月才显了肚子。”

“当真?”江俨有点着慌,两人也顾不上再隐瞒盛亲王了,当日江俨便带着两个侍婢和两个嬷嬷回来了。正巧那时承熹在与盛亲王在流觞亭里用膳,刚好被盛亲王瞧见。

承熹怕他不高兴,忙解释说:“我吃不过府里厨子的手艺,身边没有丫鬟又不方面,便在外边买了嬷嬷和丫鬟回来。”

“吃不惯怎么不早说?”盛亲王也不在意,笑道:“叔父心粗,想不到这些。日后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管叫人添上。”

承熹笑着应了。

两个丫鬟模样不显,说清秀都有点勉强,瞧着就是大家族里惯来伺候人的,被江俨送进了承熹住的院里。江俨指了指两个嬷嬷说:“这两位是我叔公家里的伺孕嬷嬷,食膳按摩什么都会。”

两个嬷嬷忙打着笑脸迎上前,“少奶奶尽管使唤。”

“少奶奶?”承熹怔了一怔,随即笑了。她还是头一回被人叫做少奶奶,颇觉得新奇。先前在宫里江俨刚成了面首的那几天,长乐宫里还有宫人喊他“江面首”,承熹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忙让他们改了口,叫回江侍卫。

如今这“少爷”和“少奶奶”的称呼,听着比“公主”和“面首”好听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补上昨天的~~~~

昨天被举报了,三次开车的章节都被锁了,还差点锁全文,改了一晚上才弄好。因为我实在诌不出7000字去替换和|谐内容,所以只能把前面章节作者有话说送字数的内容一章章往后挪,累计起来去补上那个空缺,抱歉抱歉~~

咳咳,不过和|谐内容我有留底稿…等月底前会发在微博上,想重温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_(:з」∠)_

战胜

当日承熹点了午膳,因为孕期有时会出虚汗,刻意避开了性凉的。即便如此,两位嬷嬷立马指出了好几样不能吃的,添添减减做了一顿午膳。承熹以前只知道性凉的不能吃,却不知还有这么多讲究,赶紧记下。

说来也奇怪,跟着盛亲王赶路的这半个多月承熹虽没有再孕吐过,却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而这两位嬷嬷做得定不如宫中御厨一样色香味俱全,可闻着便觉得诱人极了。承熹食欲大开,那一小盅冬虫草炖老鸭瞧着有些油腻,吃起来却丁点不觉得。

见两位嬷嬷是有真功夫的,承熹又把显怀早的事说了说。

一个老嬷嬷笑得眯了眼:“少夫人不必担忧,这不是坏事。要是您天天窝在家里不动弹,兴许是吃得多走的少,胎儿长得太大了;可您又没有这样,老奴斗胆猜猜,兴许您肚子里怀着的是双生子呢!”

双生子?

江俨喜出望外,忙掏出两个银锭各自赏了。又仔仔细细交待过两人,若是有人问起,万万不能说是来给少夫人保胎的,只说是厨娘。两位嬷嬷忙应了。

*

虔城拥兵自守已经半个多月了。

自打承熹离开后,以吉安为驻地的大兴将士狠狠进攻了两回,裕亲王折了五千兵士,便退回了虔城,将四道城门严防死守,尤其是挨着吉安的北面更是滴水不漏,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这半月来虔城时常下雨,地势低的地方还会涨水,城外的半个村子就被淹了。即便是正午,天色也常常是阴沉沉的,时不时电闪雷鸣,除了城楼及守城的军士,城中家家闭户。

“呔!这鬼天气!”吉安太守站在城楼之上往下眺望,被风斜斜刮进来的雨丝打得他睁不开眼。

守城的将士更惨,虽天天下雨,这天儿却没凉快多少。他们衣裳外头穿上轻甲,为了防止盔甲遇水生锈,还得在外头套上蓑衣,站两个时辰才换岗,手脚皮肤都被泡皱了。

人人脸上神情呆滞,还不能走神,得瞪大眼睛透过朦朦胧胧的水雾去看对面的吉安城,生怕对方兵士走到了城门口仍不自知。

以往每年的夏天尾巴也都会下雨,却没有一回下得这样大,连着下了十多天,百姓中甚至有了“老天爷发怒”的传言,城里人心惶惶。

吉安太守带着一半兵士退守虔城后,与虔城原本的太守争个不休。他俩先前既能被裕亲王说动,知道裕亲王是要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想争个头等功?

只是看裕亲王如今愈发式微,两人都有点打退堂鼓。先前本还想着王臣将相宁有种乎,要气势汹汹地带着八万兵马一路北上,打到京城杀了皇帝老儿,去做那万人之上。

谁知却连虔城都没打出去,一时都有些惫懒,两人也不再争功了。

而自打十几天前下开这雨,裕亲王便再没有出过亲王府了,也不准人入府探望,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前两日,两位太守偷偷商量过,在夜半时分将南面城门开了一道小缝,将两家的妻儿老人都送出了城。守城的几百兵士都眼睁睁看着,却也没人敢多句嘴。

这样的事,底下人也不敢跟裕亲王说。此时裕亲王的屋子里落针可闻,两个近身伺候的丫鬟跪在角落里深深埋着头,恨不得当了隐形人。屋子里即便点了烛灯,却因为阴雨天气,仍是昏暗的,颇有一种英雄气短的落魄。

裕亲王倚在床头,眉宇之中满是沉沉郁色,闻到一屋子的药味登时火冒三丈,一挥手将面前的大夫推了个跟头,怒道:“天天弄这些个没用的!”

“王爷息怒!”大夫忙请罪道:“这艾灸能舒经活络,虽没有奇效,却也可缓解疼痛啊!”

“疼便让它疼!本王要的是能起身!”

大夫支支吾吾辩解了两句,不敢再说话了。王爷右腿的膝盖以下全是腐肉,前些年裕亲王硬是不截腿,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如今连日阴雨致湿气入骨,若是不活血通痹,怕是会恶化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