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去做官,也是伴君如伴虎,看林如海这如履薄冰模样,真是做什么也不容易的。终究要看各人经营的手段。

一个月之后,林钰乘船顺着长江而下,回了扬州,告别自流井,告别富顺。

釜溪河的风光转瞬便远了,也远离了那两岸的盐场,甚至是云波诡谲的整个四川盐场。

然而他走了,他布下的局还在,现在他不过是去扬州,给薛瓒准备棺材。

科举也不过就是明年的事情,林钰也得准备一下。

他还记得自己跟林如海的约定,,去考过有了功名在身再从商,跟从来没去考过直接从商,区别还是很大的。而且,兴许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认识一些有意思的人也不一定。

薛蟠现在还在北京荣国府,跟着贾琏贾蓉那些人鬼混,林钰想着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薛蟠,但是时机毕竟不对。

不过眼瞧着科考在即,再次上京的日子也不远了。

黛玉往家中的信中倒说自己在荣国府很不错,至于真假,那只有黛玉自己知道。

林如海那边只说,翻过年林钰上京,正好再住进荣国府,若是瞧着黛玉那边有事,只管带着她回来,也不必顾念着什么情面。

进冬了,林钰将四书五经全翻出来看,一面等着林如海在四川的消息,一面等着沈无盐跟姜复那边扥消息,日子倒是紧凑得很。

当初他遇到暗杀落水,回来看到张宝儿竟然是完好无损,倒是吃了一惊,觉得张宝儿算是个命大的。

张宝儿跟了他这么多年,见自家主子啥事儿也没有地回来了,顿时肉麻地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逼得林钰那本来就很少的什么离别伤悲情绪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挥手叫张宝儿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日子一天天过,倒是转眼就已经回归了正轨。

扬州这边有文人雅士吟诗作画,林钰收到邀请也跟着去,在一次赏江雪的聚会之中,写了首诗倒是在文人圈子之中忽然传扬了名气出去。逐渐地,人们也开始知道,林如海家的嗣子是个才子。

他忙着手中的事情,也给林如海写信关心他身体,林如海的回信往往很是简短,都说是一切安好无事。

一直到过年,林如海都没从四川回来。

那边的情势正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薛瓒眼看着查账要结束,竟然串通了官府那边的衙役,在太子这边的暗中授意之下,一把火烧了账册,同时振臂一呼,要四川的盐商都联合起来抵制林如海,说他是胡乱查账还要收受贿赂。

这个时候,盐政这边的官员们一致地要对付林如海,脏水不要钱一样地泼上来。

原本声势是极为浩大的,只要官商两方协同起来对付,林如海一定没有好下场,哪里想到,薛瓒太过得意,忘记了一件事——

他本人在整个四川盐商场上已经是臭名昭著,章老作为四川老一辈的盐商,不管是资历还是阅历或者经商的本事,都盖过薛瓒不知多少倍去。人家发话了,谁敢应和薛瓒,定然让他在四川待不下去。

这铁令一出,谁还敢站出来公然叫板?

盐工们那边更是支持着林如海,差点又要闹。

薛瓒苦心策划了许久的计谋,最后竟然只有官员们这边发声,可把他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账册早已经烧没了,林如海怎么也查不到最终的结果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如海在查案的过程之中,每有了一点发现,便要记录下来,甚至直接写到密折之中给康熙。这几个月来,康熙手边的奏折已经不知道堆了多少了,越看越是阴沉,只是按下了没有发作,等着出最后的结果。

临近年终,林如海终于又上了一道折子上去,这一看可没把康熙给气得吐血。

眼看着要出结果了,四川那边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账册被烧,林如海被污蔑,可是盐商盐工们那边又是另外一个反应。

这是整个四川官场,都不是他康熙的天下了,是胤礽的!

皇帝大笔一挥,着林如海调回扬州,后续的事情不用他再插手,算是对林如海厚爱,不让他插足到这一系列的争斗之中。

八阿哥奉命调查四川盐事,查出了一系列太子的罪证,一股脑儿得全扔给了康熙。

康熙这边令林如海走了之后,便直接安排了冷面王四阿哥胤禛过去进行四川官场的换血,跟八阿哥一起,算是给太子敲响一个警钟。

太子这边上了几本折子,犹不知自己是闯了多大的祸,还想要求康熙网开一面,康熙越看越是生气,只压了折子,继续忍着太子,只是信任已经不如从前了。

胤禛将年羹尧抽调进四川官场,算是插了个很重要的人进去,这一来沈无盐这边也算是有了策应,最倒霉的莫过于薛瓒了,这一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刚过了大年十五,林如海便回来了,只是身体并不如他信中所说的那样好。

在四川是日夜操劳,哪里有时间调养身体?

这也是劳形于案牍而伤了身的。

当然,一起过来的还有沈无盐的来信,四川这边事情一平静下来,姜复跟她那边便可以商量着打井了,他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按照原计划走。

薛瓒那边已经灰溜溜地开始在四川收拾,准备好歹找个盐场捞一笔,碰到个人低价出售盐场,急着回老家还债,找了盐工去勘察那盐场,说是产盐丰富,薛瓒咬咬牙花了手里三万银买了盐场,哪里想到还没高兴多久,盐场刚刚开采了没半个月,便已经卤水枯竭。

之前盐工说得好好的,这一处是卤水丰富,还够打个十年八年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枯竭了?

这事实当真是给了薛瓒当头一棒,他这是被人黑了!

三万两白银打了水漂,给他气得大病了一场,最终养好病,灰溜溜地离开了富顺这个伤心地。

林钰数着哗啦啦进账的三万两白银,早参加完乡试,准备上京了。

他给薛瓒预备了一场好戏,只是不知道薛瓒是不是能承受得住。

总归他不过是薛蟠的叔叔,如今薛蟠年纪也不小了,这薛家该换个人来做主了。

第一章 秦可卿

多年童生,一朝中举,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扬州城的人都没把林钰这么个公子哥儿放在眼底。不过秋日里头一过,冬天林钰便算是扬名扬州城了,也没堕了林家的名头。

转眼翻过年,雪都还没化干净,早就有无数学子从四面八方而来,上京赶考。

春闱在礼部,林钰来得早,又在这边有荣国府这边的亲戚,这一回倒是被热情地迎了进去。

距离二月春试还有小半个月,荣国府却还是原来的模样。

林钰进来了,一一拜会过贾政贾赦,这一回倒是都见着面了,想必现在林钰身上有了个功名,又有之前林如海在四川那边的种种举动,看得出皇帝对林如海是什么态度来,作为林如海的独子,他们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能冷落了林钰。

不过人说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贾家的人,去岁时候对他还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转眼来就变得热情多了,林钰自己思忖觉得好笑,也懒得理会,这一回被安排进了梨香院旁边的兰馨院,倒也是个好地方,正好又跟薛蟠凑在一起。

热热闹闹一堆人拥着林钰进来,林钰也好言好语地招呼着,荣国府的下人刚刚收拾好屋子,薛蟠就已经进来了。

这还是一副呆样,感觉跟荣国府这边的纨绔们混了一阵,越发没个正形儿了。林钰看着他便觉得果真是被捧杀出来的,一时想起他叔叔薛瓒的事情,现在薛瓒估计还病着,指不定刚刚回金陵,不知道薛姨妈这边是不是收到消息了。

作为薛蟠他老子留下的遗孀,这薛家的事情,怎么也该由薛蟠接管了。薛姨妈是个聪明人,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时候领会到。总之,他到时候给加一把火就是了。

“哥哥现在可是个名人了,风流才子,多好。”

薛蟠一脸的艳羡表情,大大咧咧坐下来,端茶就喝。

林钰道:“茶是冷的。叫丫鬟给你换一壶。”

这茶是他刚刚进来的时候泡上的了,这个时候应该算不得好。

可是薛蟠摇摇头,“这茶刚好,不烫。”

“……”林钰哑然,这人当真不该生在那挥金如土的薛家,合该是个市井小民。

只是既然生在了薛家,又把自己养成这样,也是难得。

林钰一面去收拾自己书房,转了一圈出来,看薛蟠赖在那里百无聊赖,便道:“你成日里不上进, 便是赖在我这里了?怎地没人找你出去听戏?”

又说到听戏的事儿,薛蟠觉得晦气,不过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凑到林钰耳朵边上跟他说了一番话。

“琏二哥跟蓉哥儿现在可惨着呢,到时候他们见了你不一定有好脸色,你得忍着。连着老太太跟政老爷那边训斥了几回,都拿你出来当板子,一个个地打脸呢。”

哟,这还扯到他身上了?

林钰想了一下也是,贾府这一大家子的子孙,没一个扶得上墙的,偶见林家出了个举人,这的牌子终究没砸,心里指不定多不平衡呢。

这世上多的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这个时候眼见得林家这好了起来,有点酸爽的感觉才是应该的。

薛蟠在这里说着贾府里种种的八卦事,他自己没觉得自己像是街口王婆,倒是林钰已经受不了他了。

正好丫鬟过来说那边林姑娘要来见,林钰就趁机要赶薛蟠走,谁知道薛蟠还就赖着不走了,表情还带了几分奇特,倒跟尴尬起来了一样。原本林钰已经打算轰人,可一看薛蟠这表情,顿时觉得微妙。

薛蟠道:“只可惜妹妹中意的是宝玉……”

林钰手上动作顿时停住,眉峰之中掩了几分冷色,只若有若无地一笑:“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贾府里不都这样说吗?老太太要撮合这一对儿……唉,要我说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

薛蟠说着,倒是越说越酸,那表情颇像个吃不着葡萄的。

林钰隐约觉出薛蟠几分少年心思来,只是他这不学无术模样又怎么配得上林如海家的姑娘?

心底冷笑一声,林钰只细究薛蟠方才所说的话。贾府里竟然传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一家子都是没教养的东西,这老太太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左右林钰怎么看贾府不顺眼,遇到个事儿就要往坏了想,怪不得他。贾敏仙去之前曾交代过的,贾府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自己就是重生回来的,怪力乱神之事说来玄乎,他自己却是信的。

“以后这话我要再听见你说,定然叫人打断了你的腿!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儿,偌大一个薛家的主子爷,竟然也跟那些个无知下人一样嚼舌头根,说出去让人家耻笑,你也不怕堕了你家的威名。”

林钰直白地讽刺着薛蟠,这尖刻模样倒跟黛玉有时候说话有几分神似了。

他没压着声音,里里外外丫鬟仆人们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了这是林钰的禁忌,自然有人会把他的话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若是再叫他听见,那少不得要追究一二。

薛蟠死皮赖脸不肯走,林钰推搡了他一把,外面喊了一声林姑娘来了,薛蟠反倒是怕了,转身就要跑路,又被林钰给拽住。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带了几分高深莫测道:“你叔叔在四川那边闯了大祸,我本不该说这件事,只是两家毕竟有姻亲关系,我父亲也不好偏袒着,这是皇上的本事。你若有心,回去告诉你娘,这事儿要她紧心着一些。”

薛蟠一愣,却已经被林钰给推出去了,他退避到一边,等黛玉这边进了院子,他才走。

路上琢磨着林钰说的话,也没当是一回事儿,只是回去跟薛姨妈说了,这才吓了一跳。宝钗正好也在,听见薛蟠说的这短短两句话,当真是给惊着了。

她是个精明姑娘,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尤其能算计宅中事,拉着薛姨妈的手便道:“如今哥哥年纪大了,我们府上里里外外的事情却还是叔叔给操持着,离开金陵日久,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若是林哥哥说的是真,那叔叔怕是真的错了事,您好歹也得看顾着一些。”

薛家正经的主子是薛蟠,宝钗也是个有算计的,这个时候忽然出了这样的消息——

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有林钰这一句话,薛宝钗的心思也就开始活络起来了。

这边薛姨妈跟宝钗薛蟠三个关起门来合计一番,林钰却已经见到了黛玉。

这兄妹二人的感情原本不怎么亲厚,也不过是说得上是两句话。

倒是林钰多打听了打听贾府的情况,没料想黛玉平日里看着什么也不管,对贾府的事情倒是知道不少。感觉得出,她到了荣国府,也算是察言观色,只是黛玉最后道:“荣国府里处处气派,却不与我相合。”

林钰笑笑,“过了这一阵,便可以回家去了。”

“爷,琏二爷、宝二爷几位找您去吃酒呢,您这会儿若是方便,奴婢便去替您通传了。”丫鬟在门廊前面停下,恭敬地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林钰望了一眼,按了按黛玉的手,道:“我还得去应酬,你不必过于忧心,父亲那边有打算着的。至于这荣国府,妹妹只当是来走一遭便是。”

这里头藏污纳垢,可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因为林钰不是头一次来荣国府,所以这边都不算是接待新客那样太过慎重,请了林钰去琏二爷那院子里一起喝酒,连吃食都是凤姐儿张罗着的。凤辣子一张嘴名不虚传,还没等琏二开始喝酒,便已经啪啦啦地数落一阵,林钰等人只作不知,反倒是宝玉上去嘲笑了贾琏几句,闹得贾琏很是不愉快。

席间贾琏却打听起了四川的事情,眼神一转,却看向林钰,问了他回程路上遇险一事。

“今儿看到哥儿方知道果然是没事,只是那等凶险,哥儿也算熬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林钰心说谁在背后动手的还不清楚,要出事也只能是当初在通州钱庄取银的差错。

只是当时的林钰也找不到任何的办法,甚至赶着那个时候要取银,即便是在这个环节出了差错也无法回顾。

到底商人手里要有一笔钱,是不是那边的差错,还要慢慢看。

幕后的黑手知道他没死,总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了吧?

林钰没表现得太过,端了酒杯跟贾琏碰杯,道:“借琏二爷您吉言,只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熙凤在里屋里坐着,借着端酒的时机听了这话,心里起了几分盘算,等到几个人叙完旧吃完酒,她倒是把林钰给叫住了。

席间林钰没怎么说四川的事情,都很聪明地回避了,可是王熙凤是个很精明的人,不像是她男人那样糊涂,连林钰都搞不定。虽然林钰也是个绕话的高手,但王熙凤刀子嘴,是个套话的高手。王夫人跟薛姨妈都是王家人,她王熙凤也是王家人,这个时候打听打听薛家的事情,表面上也是为了关心一下薛姨妈。

只是凤姐儿最是刻薄无情,有利则上之,无利则下之,林钰虽跟凤姐儿没什么接触,却记得上次贾琏听戏被抓回来跟凤姐儿闹,如今看她一脸热络地问自己话,倒觉得有几分奇异的尴尬。

“薛家的事情……薛家叔叔在四川办砸了事儿,当时八阿哥就在四川,我父亲也兜不住,那都是宫里面的事儿——”

说到这里,林钰比了一个八,又比了一个二,王熙凤盯着他林钰的手指,便似乎有些被吓住,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惊道:“此事当真?”

林钰沉重点头,“千真万确。不过据闻薛家叔叔已经回了金陵,兴许于薛家没有什么大碍,您也不必太过为薛姨妈挂心。到底薛家是世代的皇商了……只是四川那边就是个泥潭,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山高皇帝远的。”

他说得是轻松极了,只是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凤姐儿,却是已经有些藏不住了。

林钰正好提出告辞,也不说细节,转眼便走了。

凤姐儿在檐下站了一会儿,贾琏出来道:“问得怎么样?”

凤姐儿嘴唇开合了两下,却道:“我去宁府里,瞧瞧蓉哥儿媳妇去……”

第二章 东窗事发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没有一个出事了,另外三家能逃过的说法。

相互之间,因为多年来的姻亲关系,早已经结为一体,难分彼此,可是如今凤姐既然听说了薛家的事情,又涉及到太子,就不得不去找秦可卿说话了。

这秦可卿,乃是老太太说过,重孙媳妇之中第一得意之人,虽说是养生堂捡来的,可真正身份哪里那么简单?凤姐这一路上可谓是心电急转,出门上轿便去了宁府。

张宝儿悄悄跟了小半路,发现是去了宁府,便不再跟下去了,回来禀报给了林钰。

林钰一听,觉得奇了怪,凤姐儿听他说了这个消息,不该立刻去找薛姨妈商量吗?怎么说都是一个王家出来的,至少也该找王夫人说说,没料想竟然是往宁府里跑。

这一下午,林钰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了晚间去席上吃饭,这才听见说琏二奶奶是去看东府里小蓉大奶奶了。虽说凤姐跟秦氏向来亲厚,也没道理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去找秦氏。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凤姐觉得林钰所说的事情不重要,其二,便是这件事与秦氏有关或者秦氏能帮上忙。

其一没多大的可能。凤姐若是不在意这件事根本就不会问,问了之后也不会是那样的表情,所以只能是第二种推测了。

可是思来想去,一个秦氏,能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

疑惑一上来就压不下去,林钰这里一面温书,一面观察着荣国府这边的情况。

恰逢这一日大家眼看着将要开春,打算去逛逛,看看晚梅,林钰跟贾府里几个公子哥儿走在一起,都是大老爷们儿,私底下说的话便有些荤素不忌起来。

林钰压着没参与,只是偶尔应声,这个时候便听贾宝玉又在说那一套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理论,倒让贾琏给反驳住了——

贾琏道:“你嫂子便是那泥做的女儿!”

众人立时笑倒,凤辣子的名声大家都清楚,南方来的,泼辣得很,自打娶了凤姐儿,贾琏这日子就艰难了几倍。

他此刻不过抱怨得一两句,脸上一副悻悻表情,贾蓉等人都是笑不可遏,贾琏自己也不觉得丢脸,没脸没皮惯了,只惦记着那风韵得很的多姑娘,又想着那楼里的美人儿,一时倒晃神了。

众人还是打趣贾蓉,说他有福气,娶了个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只是贾蓉的脸色却有些奇怪,反倒过来捧贾琏,说娶了婶子的贾琏才是有福气。

林钰在这边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

有关于贾府里众人关系的疑问,一直到他去园子里赏梅的时候都还没放下来。

庶出这边的贾瑞跟贾环是在后面走着,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他们走上来,林钰初时也没在意,回头看见张宝儿在后面张望,才觉得奇怪了,停下来问道:“你看什么?”

张宝儿又看了看后面,看了看前面,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停下来,才附耳在林钰的耳边,道:“奴才瞧见环三爷跟瑞大爷悄悄往后面去了,鬼鬼祟祟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林钰望了一眼,果然看见假山后面藏着两个人,还在往里面走,他们都是庶出支族,也没个人管,即便是不一起走,前面贾琏等人也不会多看他们一眼,一起来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凑个数儿。

“你整日就知道这些个不着调儿的事……”林钰正想让张宝儿别管那么多,就这样走了,忽然一拍自己腰间,原是在想今日漏了什么东西,不像是玉佩没拿,便道,“我忘了玉佩,你赶紧地回去取来,别想那乌七八糟的了。”

张宝儿讨了个没趣儿,悻悻地走了,只是回头路的时候,未免经过那假山,还是没忍住悄悄听了一耳朵,这一听可把张宝儿三魂七魄给吓了个没,他躲在后面,等到这二位爷出去了才回去拿玉佩。

回来的时候,林钰定然是要责斥他腿脚太慢,骂了他一句,张宝儿欲言又止,还是想着回去的路上再说。

没料到,席间林钰借着醒酒,出来转了一圈,便拉了张宝儿来问:“我瞧着你神情不大对,可是方才遇见什么了?”

张宝儿瘪着嘴点点头,又不敢说。

主仆二人这事儿一直憋到回去,这才慢慢说出来。

张宝儿不说还好,一说却是连林钰也愣住了。

他眼神转瞬变冷,在屋里踱了两步,回头却看向张宝儿,“此话不假?”

张宝儿连忙点头,道:“哪里敢说假话,奴才当时也是废了好大劲儿才忍住了的。这贾府也真是……”

有够乱成一锅粥的。

剩下的话,张宝儿没胆子说出来,林钰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把嘴巴给我关严实了,若是出了事儿,我拿你是问,此事不能声张,你只当是什么也不知道,我自会处理。”

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他就说怎么凤姐儿得知一出事了,就往宁府里跑,原来是跟这秦氏有关。

这样一推算,其实也对。

薛瓒是太子的朋党之一,连着整个薛家都是依附于太子,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没道理分别支持了不同的皇子。更何况四大家族根深叶茂,自然是直接支持明面上最有胜算的那一个。若是秦氏这反身份当真,那事情就更有意思了。

不过贾蓉跟凤姐儿,贾珍跟自己的儿媳,这关系,真是乱了个没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