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听着他大猩猩一样咆哮着“啊哦哦哦哦哦”,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句话——欧盟儿女多奇志!

  到了这步田地,傅落也知道自己毫无办法,她干脆把安全带绑紧,靠在座椅上开始闭目养神。

  就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把战舰开成了跳蚤的史多蔚听她久无声息,忍不住一偏头,看见傅落肩头的血已经染红了座椅靠背,脸色显而易见的灰败。

  “哎哎,小美女,醒醒醒醒,你在这晕过去的话很容易死翘翘哦。”

  傅落完全不想理他。

  “真的,你们头儿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回去,虽然他没有指名,但是我想‘带回去’的默认属性应该是‘活的’。”

  傅落闭着眼睛,额角跳起了活泼的小青筋。

  “哎,我在这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要不要看?”史多蔚喋喋不休,“看看嘛,不看损失很大的。”

  说话间,机身再一次剧烈震动,傅落被迫睁开眼睛:“又是……”

  她的话音陡然顿住,小型战舰的武器装配窗口上弹出了一个可怕的影像。

  是的,这艘小型战舰属于他星系人类。

  武器装配窗口上,笔挺精致的圆筒正闪烁着森冷的金属光泽。

  傅落猛地想要坐直,又被自己调紧的安全带勒了回去。

  “不……你要干什么?”

  “你的算数成绩怎么样?”史多蔚盯着那圆筒的眼神,就像是饿了一个冬天的森林狼盯着圆滚滚的小羊羔,简直在幽幽地冒着绿光。

  “似乎只是个实验品,唔,我看看,半径只有三个射程单位,你猜我们的最高速度能达到逃逸速度吗?”史多蔚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啧,我的物理可是自学成才,让一个没上过学的文盲算这么复杂的现实情况,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自……学……成……才……

  “好吧,我们大概得先瘦身——卸载太阳能电池板,卸载缓冲器,卸载三分之二的燃料。”

  乒乒乓乓间,小型战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那货给当空拆解了,缓冲器当场被追兵导弹击中,大量的碎片就像一把又一把凶狠的小刀子,顷刻间被卷入了巨大的冲击波中。

  “准备好了么?”史多蔚轻轻地自问自答,“准备好了,宝贝,来一次漂亮的全垒打吧!”

  傅落:“不……”

  她只来得及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史多蔚这个杀千刀的就已经一把将加速器拉到了底,“瘦身成功”的小型舰像一只脱了肛的野狗,真的“捕风捉影”地留下了一道残影,与此同时,这个疯子按下了那个致命的按钮。

  傅落终于从安全带中挣扎出了一只手,猛地扭过外景全系,那方才在前线几乎打碎了地球人三观的小圆筒在这一天被第二次发射了出去,尽管比方才那个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带来的恐惧并没有因此少一分半毫。

  她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空中自动脱节。

  一节、两节、三节、四节……

  通讯器里的尖鸣折磨得傅落要死要活,然后小飞艇里的引力报警器用一种能把人逼疯的频率放声大吼起来。

  在这样混乱的交响曲中,傅落那几乎聋了的耳朵居然还尽忠职守地替她捕捉到了旁边那死疯子的倾情嚎叫:“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傅落决定从今往后要和北京烤鸭不共戴天。

  巨大的引力波影响了小舰里的仿重力系统,超重感几乎把她拍扁在坐椅上,她有种自己马上就要向后坠毁的错觉。

  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精神和肉体同样脆弱的伤员,是不是晕过去比较好?

  傅落在这样的想法中,终于如愿以偿地失去了知觉,因此她没能看见身后大片的他星系小型战舰被卷入了看不见的巨大引力场中的情景。

  它们就像活活掉进了太空绞肉机,无一生还。

  小战舰的速度已经提到了极致,险些被吸进去,而后巨大的光束爆发出来,引力场开始衰减了。

  “这种逃逸速度,也好意思叫人造黑洞?”不知什么时候,史多蔚欢脱的歌声停了下来,他收敛了脸上疯疯癫癫的笑容,湛蓝的眼珠在疯狂的高速下倒映着茫茫宇宙的幽深与辽阔。

  此时的金发的男人就像一把带血的铡刀,周身带着一股亡命徒的血腥气。

  他瞥了一眼已经失去知觉的年轻女兵,调整小型舰角度,飞得平稳了些,而后打开了通讯器。

  “赵佑轩,”来历成谜的金发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在那愣着,不趁火打劫,杨靖和跟陈仲他们都是傻逼么?”

☆、第四十四章

  那种不知名的恐怖圆筒,被地球方面十分没有想象力地命名为“引力炸弹”。

  第二颗引力炸弹在他星系阵营前端爆炸后,联军方面虽然反应稍有凝滞,但之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几十艘巨舰很快发起了冲锋,在对方来不及回防的时候,不计成本地用重型武器推进,开启了全线焦灼混乱的战局。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当天的战况,那无疑就是“短兵相接”。

  当然,这些事傅落都不知道了。

  等她在太空堡垒的重伤护理室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被灯光刺得瞳孔一缩,好半晌才适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传来耗子一样撕包装纸的声音。

  傅落眯起眼睛扭过头去,一眼看见吊着一条胳膊的叶文林。此君正抱着一盒锡纸包装奶片,吃得十分陶醉——也是,能探病探到蹭饭的神人,掰掰指头算来,她好像也就只幸运地认识这么一位。

  “嗨——”叶文林欢快地对她打了个招呼,“欢迎你回到活人的世界。”

  傅落感觉不太好,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但是加速愈合的药会加重疼痛感。

  当然,疼还是次要的,随着她逐渐清醒过来,傅落的目光扫过重伤护理室,一片白茫茫的护理室莫名地让她想起了他星系战舰里的禁闭室,顿时神经有点紧张,当下皱起了眉。

  叶文林:“没事了,你身上那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处理得很标准,冰冻也非常及时,刚才我问了医生,以你现在的情况,在这住一个礼拜就差不多能恢复了。”

  “你胳膊怎么了?”傅落有些吃力地哑声问。

  叶文林“喀嚓”着巧克力薄脆,肆无忌惮地破坏着他“天才男神”的形象,不怎么在意地说:“没事,战舰被导弹擦了个边,解体的时候撞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勾起了傅落无穷的想象,她已经经历过了真正的战场,对之前臆想中的“前线”,总算是心存敬畏起来。

  闭上眼,她仿佛能重新经历一次那种头皮都被抓起来的战栗和紧张。

  这就是……在刀尖上生活的日子。

  此时,傅落心里有太多疑问,一股脑地全挤成一团,弄得她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

  所以说,她是回到太空堡垒了?

  是那个中文名字起得很个性的友军带她回来的?

  那个疯子真的是友谊互访来的欧盟人吗?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那个恐怖的圆筒到底是什么东西?

  以及……

  “我的手机呢?”傅落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不是被敌人缴去了?”叶文林莫名其貌地反问。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傅落麻木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对哦,”她闷闷不乐地想着,“忘了这码事了。”

  这时,有什么东西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傅落下意识地含住,发现是叶文林喂了他一个奶片,这里的奶片吃起来和地球上的并不一样,除了浓重的奶香味之外,似乎还有不明的特殊成分,她发干的喉咙一下子得到了滋润。

  “太空堡垒特制,”叶文林说,“多吃一点也没关系,不会脱水。”

  傅落难得吃他一块糖,受宠若惊地问:“哪来的?”

  叶文林脸部变色心不跳:“你的病号配给,二部真是狗大户啊。”

  傅落:“……”

  她绝对是多此一问。

  “不过你胆子也太肥了。”

  吃人嘴软的光荣传统似乎从来没有在叶队长身上体现出一丝半毫,他大爷一样地占据了护理室里唯一一张软式沙发,安逸地吃吃喝喝不说,和颜悦色地说了没有两句话,这会,竟然还作威作福地板下了脸来。

  “你真以为自己给王岩笙干过点散活,就能变身成星际特工了?还单独上他星系大型战舰,亏你想得出来——真正的特工都得事先提交计划,并且需要至少一个上线接应,有你这么随机的吗?我告诉你说傅落同学,这回你能全胳膊全腿的活着回来,肯定是花掉了一次能中五百万的机会。”

  掉钱眼里了,傅落不想和他讨论彩票概率问题,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个史多蔚怎么样了?”

  “屎多味?”叶文林表情纠结了一下,“你在哪吃过这玩意?”

  傅落眨眨眼睛:“那个把我带回来的侦缉兵,他不是叫这个吗?”

  “你说耶西?”叶文林失笑,“拉倒吧,他的鬼话也就你能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货还臭不要脸地跟我说他叫‘赛貂蝉’呢——这次算你命大,如果不是他正好在附近,那种情况下,谁也救不了你。”

  “他是法国人?”

  叶文林顿了顿,语焉不详地说:“他是我们的人。”

  傅落经历了一次敌舰之旅,莫名其妙地长了点心眼——比如此时,一向粗枝大叶的她就听出了“我们的人”这个微妙的说法,不是“我军”,不是“我国”,而是“我们”……她心里转了个弯,咂摸出了一点特别的意味来。

  叶文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行了,熊孩子别那么多想法,自己躺好。”

  “前线呢?”

  “前线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