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再弹钢琴,她的希望只能全放在卡尔医生的身上…

“晚晚,”看见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用力得发白,顾凯轻声唤了一声,笑道:“四年前肖邦钢琴比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对我有印象么?”

林晚晚回过神,看向他微微摇头:“弹奏的时候,我从来不望向台下的…结束后,就直接回家。”

“那次是妈听说宋晨参加半决赛,带着我一起去看的。”顾凯说到这里,笑了:“我对音乐一窍不通,曲子听起来都差不多,实在是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

“妈在旁边偶尔给我评点一两句,比如指法不够熟练,琴曲缺乏感情,选手太紧张导致手指僵硬。我听得茫然,不好打击妈的兴致,只得不懂装懂地连连点头。”

林晚晚听得有趣,问道:“那你对宋晨印象深么?”

“他算是我的亲戚,我对宋晨的印象仅限于此。”顾凯笑了笑,低声说道:“反而是他之后出场的女孩,让我记忆深刻。”

林晚晚很少回忆四年前的事,她怕自己会受不住,会在严茂兰醒来之前崩溃。

可是这些过去了,现在顾凯提起来,她却没有了当初那样惊心的害怕和难言的痛苦。原来,时间果真是世上最好的疗伤方法…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唇边含笑,光柱照射在她的身上,那在琴键上飞舞的双手很美。”

顾凯抓着她的左手,在指骨上轻吻。

那之后,他回到国外答辩,结束学业,然后到“鸣威”上任,繁乱的事情接踵而来。

在很久之后,顾凯才听说那天看到的女孩,因为意外跟无缘决赛,甚至从此在舞台上消失。

他当时只是感觉惋惜,不能再次看到那个在钢琴前神采飞扬的女孩。

这样的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和生活淹没而遗忘。

没想到,他们还会再相遇。

顾凯以为,曾经那么幸福的女孩即便没有因为打击而崩溃,也将绝望和颓废。

可是林晚晚虽然失去了当初无忧无虑的笑容,那双眼褪却了稚嫩和青涩,却依旧有着她独有的坚韧。

顾家的媳妇可以不够漂亮,可以没有显赫的出身,但是一定要够坚强…

选择了林晚晚之后,顾凯发现,这个女孩对于外人会淡漠和疏离,一旦走近,就会全心全意地对待。

顾凯很庆幸,这样的她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能够一起共同生活…

如果能让林晚晚恢复当初在钢琴前神采奕奕的身影,有什么比这样更完满了?

顾凯对她或许不是一见钟情,却算得上是二见倾心了…

顾凯低沉柔和的声线就在耳边,划在皮肤上令人战栗的冰凉,林晚晚似乎已经快要感受不到了。

她看着身边的人,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年少时的趣事,以便转移自己的视线。

紧紧相握的手,暖意从指尖慢慢渗透到胸口,驱散了心底余下的一点坚冰。

林晚晚睇着顾凯,明知以后的生活不会轻松,还是在心里默默地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

只要顾凯不放弃,她绝不会轻易放手…

漫长的手术,林晚晚到最后终究抵不住失血和倦意,在手术台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到一间单人病房里,坐在病床边上瞌睡的人,不是顾凯又是谁?

林晚晚稍微动了动被包扎固定的右手,没有任何的知觉,她皱眉,不敢乱动,抬头瞥见顾凯有些憔悴的脸色,十分心疼。

顾凯只是浅眠,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立刻惊醒过来,紧张道:“晚晚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待会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诉我。”

林晚晚伸出左手,他会意地凑过来,感觉到她的指尖落在脸颊上:“不是请了护工?你先回家休息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没关系,我跟公司请了三天假。”顾凯小心翼翼地握住贴在他脸上的手,笑道:“晚晚右手还没痊愈,不能乱动,总有不方便的时候,有护工在比较好。”

“平时有我在,就没必要叫护工过来了。”

林晚晚一愣,没想到顾凯考虑得这么周到。

比如去洗手间和擦身这些小事,就算自己已经决定接受顾凯,可她仍旧还是会觉得尴尬。

面上迟疑,林晚晚犹豫着开口:“手术…卡尔医生怎么说?”

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建设,接受这次的手术,要么就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损失。

只是既然有了希望,结果不如人意的话,林晚晚总归会失望…

顾凯俯身盯着她笑了:“卡尔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就要靠晚晚自身的恢复了。他说你还没过二十三岁,骨骼还没定型,身体自我修复的能力高,恢复的几率比较大。”

林晚晚双眼发亮,惊喜道:“真的么?我的手还能跟以前一样?”

顾凯不忍打击她,还是实话实说:“你的手臂曾经受到巨大的伤害,要恢复得跟四年前一摸一样是不可能的,可是至少能有所改善。”

林晚晚听了他的话,逐渐从激动中平静下来。

的确,摔破的水杯,就算粘起来,杯子上还是会有裂痕,更何况是她曾经支离破碎的右手?

只是,即便能恢复五成,她就能重新弹钢琴。

手指的灵活性可能没有四年前要好,这么久没有练习,自己对钢琴生疏了,还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弹奏钢琴,给聆听琴音的人快乐和幸福,是爸生前的梦想。

即使爸不在了,林晚晚不希望就这样丢弃掉他们两人曾经的梦…

“能恢复…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看向顾凯,释怀地笑了。

手术后还显得苍白的面色,却更衬得那双黑瞳光彩夺目,让人移不开视线。

发自内心的笑容,微微勾起的唇角,愉悦、幸福,仿佛四年前那个在台上的女孩又回来了…

顾凯眼前一晃,身体比思想更快一步,俯身吻上病床上的人,将这个难得的笑容吞噬在唇舌之中。

他费劲心思,又低声下气地到处托关系,最后用重金派人将卡尔医生请来…

可是为了这个笑容,之前做的一切,都实在太值得了…

伤害

看着卡尔医生点头,以及顾凯轻快的笑容,林晚晚暗地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再感激地送走了卡尔医生,顾凯转述道:“手术后的恢复,比预料中要好。不用急着做复建,固定的石膏过几天就能拆掉了。”

林晚晚瞪着手臂上的石膏,总觉得这东西已经隐隐散发出异味了。虽然护工每天都帮她擦身,这手臂却是一点都不能碰水,只好委屈它一直臭着。

幸好,终于能洗洗了。

顾凯坐在床边,无奈地说:“最近公司一个大项目,需要我亲自去,大约四五天,要不要再请一位护工?”

白天有他在,现在请的护工都是晚上守夜。如果自己出差了,一个护工估计要照顾不来。

“不用了,这石膏过两天就拆掉,一般的事我自己还能做的。实在不行,医院还有别的护士,让她们帮帮忙就好。”林晚晚摇头,知道他连续大半个月天天往医院跑,丢下一堆事情给郑源。

前几天郑源带着莫辰来探她,还趁机数落顾凯的不是,把工作都推他身上了…

还记得那时,莫辰不悦地捏了郑源一把,后者立马噤声,林晚晚就忍不住想笑。

“我要出差,你就这么高兴?”顾凯不高兴地撇撇嘴,难得表现出一点孩子气来。

林晚晚摇头,“只是想到那天郑经理和莫辰来医院…”

顾凯也笑了,“郑源被莫辰吃得死死的,一点都不敢忤逆她,偏偏还老装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就怕被人知道惧内而丢面子。”

林晚晚睨了他一眼,好笑道:“惧内丢面子,那么你惧内吗?”

顾凯小心地避开石膏,揽上她的左肩,笑道:“为夫对夫人一片真心,惟命是从,你不是知道的?”

这声“夫人”逗得林晚晚想笑,脸颊却是先红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已经让‘锦记’的人每天准时三餐送外卖过来。菜色偏清淡,我已经跟他们交代了必须戒口的东西。你的手臂虽然复原的不错,去掉石膏后还不能剧烈运动,也别急着练琴…”

林晚晚看见身边的人,一边皱眉,一边轻声叮嘱,没想到顾凯也有这样婆妈的时候。

只是,她耐心地听着,后背倚向他,感到到胸口暖暖的…

即使再依依不舍,顾凯还是不得不收拾好行李离开了本市。

林晚晚偶尔会去病房看望严茂兰,跟章姨聊聊,可是始终觉得身边少了一块,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有顾凯的陪伴?

“来,看谁来探望你了?”新的护工比林晚晚小一岁,性子十分活泼。

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的表情,林晚晚笑了笑:“什么大人物驾临,让小齐这样惊喜?”

“确实是惊喜,”小齐往旁边努努嘴,调皮地眨巴着眼。

来人站在门边,慢慢取下墨镜,打量着林晚晚说道:“很久不见了…你动手术的事,没想到我是最晚知道的。”

“宋晨,能给我签名吗?听说你最近要出演电影,担当男二号,是真的吗?”小齐一脸兴奋地拿出笔记本,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是秘密,等电影上演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宋晨看着小齐微笑,礼貌道:“我想跟晚晚单独淡淡,可以吗?”

“当然,”小齐连连点头,抱着笔记本,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见宋晨轻易地打发走小齐,林晚晚皱眉。这个人在她明确拒绝后,一个月没来打扰自己,现在突然出现,不知道为什么,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事?”

“一段时间没见,你对我还是这么冷淡。”

都说娱乐圈是大染缸,宋晨身上少了以前的莽撞和浮躁,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的视线落在林晚晚右手的石膏上,关心道:“手术的情况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不错。”林晚晚简略地回答完,并没有深谈的意思。

宋晨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你真的跟顾凯在一起了?”

毕竟顾凯的年纪比林晚晚年长六岁,他们的出身又相差太大…

“嗯,”林晚晚也没有隐瞒,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宋晨不悦道:“难道你就不觉得,顾凯突然接近你,又对你这样好,实际上是另有目的?”

林晚晚好笑道:“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刻意讨好的?”

“比如同情,或者…歉疚?”

林晚晚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向来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宋晨这次来,恐怕就是为了吊她的胃口,又问:“你就从来没想过,四年前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

林晚晚脸色一沉:“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你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只要我手上有证据,你就会相信,是吗?”宋晨打断了她的话,将手里的牛皮袋放在桌上。

“这是我一个月来请人调查后,搜集出的所有证据。”

林晚晚一愣,这个月宋晨没有在她面前出现,居然是调查四年前的事?

她看着身前这个普通的牛皮袋,却有种窒息的感觉,始终没有伸手打开。

不知是因为恐慌,害怕宋晨说的是事实,还是得再一次撕开她心底那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宋晨看出她的犹豫,索性亲手打开了牛皮袋,拿出了里面的文件和照片。

“这个人是谁,你应该不陌生。”

他指着最上面一张照片,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平头,浓眉大眼,却是一脸凶相,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林晚晚就算化成灰,也记得照片上的人。他就是那辆卡车的司机,让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唐季!

“四年前,他请来一流的律师辩护,法院最后判为过失杀人罪,五年有期徒刑。听说唐季在监狱里表现良好,很有可能会呆不满五年…”

宋晨看着林晚晚面色发白,左手用力捏成拳,在膝头上微不可见地颤抖。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将这件事重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再度受伤。

可是宋晨更不能接受,顾凯就这样拥有了林晚晚,他心中唯一憧憬的女孩…

“唐季好赌,又不务正业,工作还是他父母好不容易四处托关系求回来的。一个卡车司机的月薪,不可能请得起市内有名的律师。”

宋晨把另外一张照片往前一推:“这是四年前唐季刚刚被拘留的时候拍下的。”

林晚晚看了他一眼,这人竟然能神通广大地把拘留室四年前的录影找出来,显然是费尽了功夫。

她定睛一看,室内光线太暗,照片并不清晰。

一张桌子横在两人中间,左边的是唐季,而右边的人…

林晚晚仔细看了,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

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几面,一直跟在顾信恒身边的…

“看来你也认出来了,”宋晨指了指坐在唐季对面的男人,“这是顾氏的总经理秘书,凌岳。他进公司后就得到顾信恒的赏识,在这个位置至少坐了十年,可以说是顾总最信任的人。”

林晚晚盯着照片上的凌岳在张口说话,坐在对面的唐季的脸上则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和喜悦…

“不用我说,你也明白,为唐季辩护的律师是顾总请来的。”

“那又如何,顾总可能欠了唐家一个人情,才会出手帮唐季。”林晚晚表情冷淡,并不觉得这些所谓的证据就能颠覆之前所有的事。

“不错,唐季的妈妈是顾家的老保姆,对顾总有恩。唐季是独子,顾总不能不帮忙。”

宋晨突然倾身向前,睇着神情自若的林晚晚,低声说道:“只是,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林晚晚往后一挪,躲开了他的靠近:“顾总跟我们无仇无怨,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害人?”

宋晨摇头:“这件事,也是我向家里偷偷打听出来的。姨妈虽然跟我们断绝关系,却始终放不下宋家。十多年来,除了她,就只有我勉强能脱颖而出。可惜,你的才能远远在我之上…”

“姨妈为了顾总,抛下了一切,在顾家二十多年却过得并不幸福。”

宋晨皱眉:“我无意中发现妈跟姨妈用电子邮件联系,看到四年前姨妈写的几句话。”

“…如果林晚晚不在,宋晨绝对能够拿到冠军,让宋家再次扬名海内外。”

林晚晚艰难地露出一抹苦笑:“你想告诉我,四年前的意外是顾总和他夫人策划的,就为了重振宋家音乐泰山的地位?”

“我不愿意这样想,毕竟姨妈一直是宋家的骄傲,也是我奋斗的目标之一。只是事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相信…”

宋晨坐直身,一脸正色:“这场意外完全被压下来了,国内并没有大肆报道。要不然这样的大新闻,我在国外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说过?”

“这样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这个牛皮袋,我先留在这里。”宋晨深深地看向她,说道:“晚晚,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

即使他现在做的,又何曾不是一种伤害?

可是宋晨更担心,顾凯给林晚晚的伤害将会是致命的!

振作

“林小姐,这张照片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和合成的痕迹。而且据我所知,应该是从一段录影中截出来的,才会导致照片的清晰度大打折扣。”

这是莫妍介绍的师兄,是一位电脑高手。

林晚晚在宋晨离开后,还是打开了牛皮袋,将里面的照片和文件一一看了。

不管宋晨说的是否为事实,首先这些材料的真伪就必须认证。

没想到照片是真的,而唐季和顾家的关系也很快得到证实。

林晚晚单手拿着袋子,道谢离开后站在街道上,忽然有种茫然的感觉。

宋晨没必要说谎,为了离间她和顾凯的关系这样抹黑宋家。

只是他那天说得那番话,即使证据确凿,总让人难以信服。

的确如他所说,这些年来宋家在音乐界的地位一落千丈。可是以顾家的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参加不了比赛并非难事,没必要用这样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

林晚晚虽然只见过顾信恒两三次,也看出他个性谨慎沉稳,不像是会激进冒险的人…

尤其是顾凯曾说,宋艳雅为了顾信恒跟家里断绝关系,顾信恒却没有作出太大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