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她留了个心眼。

第五十四章躲避

一个晚上的华丽盛宴,足以刻骨铭心。

第二天,特意找宁非一块吃饭,问:“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宁非见她神情有些不寻常,避而不答,只说:“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埋头吃饭。周是以前就知道他不好对付,遇事很沉的住气,只不过自从他乖乖叫她姐姐,便一心拿他当弟弟看,不作多想。于是笑着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站在水果窗口,周是伸手:“给我钱包。”他问怎么了,她凶神恶煞地说:“抢劫!叫你给就给,怎么那么多废话!”宁非笑嘻嘻递给她。她背着他抽出里面的身份证,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出生日期十月二十五日。她变了变脸色,随即若无其事的付钱买了几根香蕉。

晚上趴在床上还在想这事,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觉得宁非因为缺乏家庭温暖,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所以怕自己想多了,自作多情,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见陆丹也没睡,于是问:“一个男孩骗女孩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你说是为什么?”陆丹好奇地看着她:“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我哪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周是想了想说:“恩——就是他想找那女孩一起看电影什么的,然后说是他的生日,大概是这样吧。”陆丹看着她笑:“哪个追求者?说出来,看认识不。”周是忙说:“哎——别乱说啊,子虚乌有的事。本小姐洁身自好,名花有主,一心一意,你可别给我制造谣言啊。因为别人问我,我说没什么呀,所以顺便问问你的想法。”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陆丹耸肩:“这还不简单,那男孩爱上那女孩了呗!”周是一头撞在床杆上,“哎哟”叫了一声,说:“不是吧?这就是爱了?那人家生离死别是什么啊?你要说也别瞎说啊。”陆丹爬起来,反驳:“周是同学,我是很认真的在回答你的问题。那男孩肯定是怕那女孩不去,才撒这样的谎,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才会费这样的心机啦,不然谁理你,爱去不去。”

周是懦懦地没说话。她想起运动会那天,宁非说记错比赛时间一事。其实像他那么仔细的人,犯这样的错误,很难令人信服。她觉得他小小年纪,父母离异,家庭不幸,身边又没有谈的来的朋友,孤独寂寞,十分心疼,再说像他那样长的那么好看的孩子,谁不喜欢,人见人爱。可是她不想因此误导他,还是生疏些好。还有别看他年纪不大,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从此,她对宁非起了防备之心,不大肯和他走那么近了。宁非找她一起出去,她总是找借口推辞。有一回,宁非打电话给她,说自己画作得奖了,要请她吃饭。她遗憾地说和同学出门买衣服去了,去不了。可是转头和陆丹在学校小餐厅吃饭,就碰见宁非和几个同学进来,俩人眼对眼碰了个正着。她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宁非眼神闪了闪,然后走过来打招呼,“今天我请客,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看着她,目光灼灼,对她欺瞒的事只字未提。周是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都快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吧。”连声催促陆丹快吃,匆匆走了。

过了几天,宁非在路上“巧遇”她,笑问:“要去上党课是吗?我也交了入党申请书。”俩人一起进教室。周是东张西望,故意说:“同学帮我占好位置了,我找找。”想走。宁非却拉着她在旁边坐下,“这儿不错,看的见外面的风景,我们就坐这吧。”推着她往里走。

她没法,只好坐下,目不斜视,做出认真听讲,努力做笔记的样子。可怜她以前上党课都是来补眠的,连连打哈欠。宁非转头看她,说:“你这样抄,手不累吗?我帮你抄,你睡觉吧。”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拒绝,可是找不到理由。宁非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言辞行动。或许是她多想了,他真的拿自己当姐姐,她不想伤他的心,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她正烦恼的不行时,宁非突然开口:“周是,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周是愕然,忙说没有没有,你很好很优秀。他说:“我不信,既然没有,最近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周是心虚的笑,问有吗,她怎么不觉得。这个马虎眼打的有够假的,连她都鄙视自己。

宁非忽然说:“周是,关于生日的事,我不是故意骗你——”他后来也想到,周是是问过他生日那事之后态度才大变的。周是不说话了,转头看他。他顿了顿,良久才说:“那天,我心情很不好,一个人无处可去。你摆明不去,不得已才骗你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周是摇头,“我没有在意这个,真的,这是很平常的小事,你不用为了这个道歉。我自己也老开这样的玩笑——”宁非见她不冷不淡的神情,更着急了,恳求说:“周是,我知道我不该说谎,你就原谅我这一次行吗?你不是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

周是叹了口气,他还真会说话,“我没有生气,当然原谅你了。”宁非愣了下,问:“可是你最近都不理我,不是生气了吗?”周上忙否认,说:“我没有不理你啊,和以前一样的嘛,是你想太多了。”睁眼说瞎话。真是不聋不哑,不做阿公,她也决定装聋做哑,装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宁非突然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他喜欢她,毋庸置疑。可是自从她知道他的感情后,却疏远冷淡他。他只好叫她姐姐,换个方法接近她,可是现在她又对他若即若离,这让他焦虑而无措。

俩人都是明人眼前说暗话,表面一套,实际上另是一套。

他过了会又说:“今天晚上,我们年级搞了个舞会,大家都可以去。你要是真不生我的气了,就当我的舞伴。”周是忙说:“找我?不会吧?你应该找你们班的美女才是啊,我年纪大了,腿刚扭伤了。要不,你找别人吧?你们班那个叫小清的女生挺好的,又漂亮又活泼,舞大概也跳的不错,不会丢你的脸的。”

宁非有点不满地说:“周是,你没诚意,不给面子!还说是我姐姐呢,这点忙也不肯帮!你不是一直夸自己舞跳的好么,不去露一手岂不可惜了!”周是心中大骂自己怎么就那么爱吹呢,什么都说!还在找借口:“我腿扭伤了,这你也知道,所以还是算了吧——”其实早好了。

宁非说:“那我们跳慢舞好了,不要紧的。我们班长说了,这是集体活动,不去不行。周是,你就陪我一块去吧,我不想别人笑我连女伴都没有,这很丢脸的。你不是也鼓励我多参加学校的活动吗?”他会没女伴?只要一招手,立马有一打。周是沉吟着没回答。他看着周是喊姐姐,周是只好投降,说一定去,一定去总行了吧。

大学舞会虽不豪华精致,胜在人多热闹,灯光一打,颇有气氛,所到处一片欢声笑语,青春恣意飞扬。周是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了,见人家都盛装打扮,所有女孩子都穿着裙子,她很不好意思,缩着头说:“算了吧,我这样寒碜,还是回去好了。”

宁非拉住她,交了两张邀请卡,说:“我觉得你这样,很漂亮。”他称赞周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么优美动听的恭维,谁听了不高兴!周是立即眉开眼笑,“哎呀——宁非,没想到你赞美人的方式这么可爱,真是会讨人欢心。”

宁非一出场,引来不少女生故意发出的尖叫声。这样的夜晚,再多的无礼也可被原谅。他今天穿了套淡蓝色的礼服,双排扣中规中矩,头发用定型水固定,衬的年轻的脸越发英俊漂亮,举手投足充满魅力,淡雅高贵,犹如王子,风度翩翩,卓尔不凡。

周是握着脸看着他直笑:“听见没?真是便宜了我。”宁非微笑:“不,应该说是我的荣幸才对。”邀她翩然起舞。周是眼睛还四处乱瞄,“哎呀——我们班好多人都来了,我要和我们班长飙舞去,他舞跳的可好了,尤其是街舞,我很不服气——”宁非轻叹出声:“周是,今天晚上我只和你一个人跳。你也不要答应别人,好不好?就今晚——”

一个晚上的华丽盛宴,足以刻骨铭心。

周是眨着眼看他,“可是其他女生请你跳舞,你不好拒绝吧?男生不能这么没风度哦——”她时刻在开似真似假的玩笑,她本不应该来。宁非淡然说:“我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跳。”周是哂笑:“怪不得你舞跳的不好。”他踩到她脚了。宁非难得红了脸,低着头快速说了声对不起。那样子真是可爱。

周是忽然感慨:“宁非,我真心希望你快乐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完这句话,退下来,笑说:“宁非,你的舞步有待加强。”扬手叫来教新手跳舞的他们班的小清,“这里有个学生,你可要好好教哦。”

小清和她同是书法社的成员,关系还不错,还曾托她送礼物给宁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性格豪爽。虽然宁非说过他有女朋友,不过周是从未听他提起过只言片字,便认为那是他一时敷衍之词。

小清也是个鬼精灵,立即明白过来,兴奋地直点头。周是不管他们,摆了摆手出来,卫卿的车子已在校门口等她。本来她是准备拿卫卿当借口离开的,所以先打了电话给他。

刚走到转角处,宁非追上来,一把抱住她,苦苦压抑着,黯然说:“周是,请不要这样,就像以前那样好不好?我知道你订婚了,你喜欢另外一个男人,你只要不推开我就好了,我们跟以前那样吃饭打篮球难道不可以吗?”他只要求这样就够了,从未奢求过更多。

周是呆呆地看着他,终究还是捅破了那层薄纸,她的担心终成现实。好半天,叹息说:“宁非,你是个优秀的男孩子,我不想这样——你先放开我,我们心平气和的说话好吗?”双手挡在他胸前,不着痕迹的挣扎。他的力气越来越大,让她有些不适。

宁非喃喃道:“周是,我不要怎样,真的,你当我是学生也好,弟弟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偶尔跟我吃个饭,聊聊天就好。”周是良久出声:“宁非,事情没这么简单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很喜欢他,而且我们也快结婚了,你应该找个女朋友试试,或许这样比较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胡乱出主意。她应该跟他保持距离,尤其在知道他对自己感情不一般之后。

宁非连连摇头,“不要,我不喜欢其他人。你不要躲我,我们就像以前那样,我保证不给你带来困扰——”听的周是十分无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你已经给她带来困扰。”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是回头,“卫卿——”忙推开宁非,有些手足无措。卫卿拉过她,正对宁非,认真的说:“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周是,没有人能比我更能了解这种感情,不过她即将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能明白,虽然我很抱歉。你现在还是学生,应该做的是致力于学习,朝着你心中的目标迈进,男人若不立业何以成家?我和周是都希望你前程似锦。你还年轻,相信我,你会找到你喜欢而她也喜欢你的人的。我年少时候,也曾和你一样,为感情痛苦,同样是成长,不过现在已经过去,相信你也会的。”

宁非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眼靠在他手臂上的周是,默然不语,周是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他终于开口:“可是,有些人不是的。”他垂着肩离去,脚下是孤独的影,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周是不忍,想叫住他,卫卿哼道:“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周是懦懦的说:“卫卿,这样做好吗?”卫卿轻轻吁了口气,说:“谁年轻的时候没经历这样一段?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拖着她上车,没好气的说:“既然不想纠缠在一块,怎么还跟他出来跳舞!”

周是擦着汗说:“你不知道,我当时根本拒绝不了,所以才请你出马解围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啊?”卫卿点着她鼻子说:“算你识相,认错态度好。不然少不了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周是暗骂他下流,捶了他一拳。

俩人回到甜蜜爱巢,自然又少不了一番亲热。周是虽极力抗拒,奈何卫卿手段高超,花样百出,折磨人的方法应有尽有,层出不尽,她惟有败下阵来。又气又恨的说:“卫卿,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卫卿哑然失笑,她连这个都不肯低头认输,真是孩子气。

亲了亲她,笑说:“要不要洗个鸳鸯浴?”周是拿枕头砸他,他不躲不避,越发放肆。周是抓起床头的闹钟,用力掷出去,当然是掷偏了。卫卿摇头:“狠心的女人,在床上都不能温柔点。”悻悻地进了浴室。

他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周是皱眉说:“大晚上的也不关机,吵死了!”抓在手里想关机,无意中瞄了一眼,见上面的屏幕显示的是“殷总”,顿了顿,慢了半拍才想起来是谁,火冒三丈,河东狮吼:“卫卿!”

卫卿以为她出什么事了,抓了条浴巾赤着脚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周是晃着手里的手机,用审问战犯的口气说:“怎么回事?”卫卿莫名其妙,不过见她那神情,不敢乱说话,拿过来看了眼,看到上面的来点显示,忙说:“生意上的事,你老公发誓,只是生意上的事。”

周是哼道:“生意上的事?大半夜打电话给你谈生意?”别的女人倒还罢了,看见这个名字,她就难堪,恨不得拳打脚踢以泄心头之恨。

卫卿百口莫辩,当下苦着脸说:“老婆,我真不知道,也许她是拨错了也说不定。再说,可能是因为时差的关系——”周是跳起来,“你找借口也找个好的,这种话我也信?你说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双手叉腰,穿着睡裙在床上跳来跳去,真像袋鼠。卫卿若真有心瞒她,千百个借口也寻的出来。

卫卿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抿紧唇不说话。周是眉一皱,“严肃点,这是——问你话呢!”差点说成“严肃点,这是打劫!”她自己先掌不住,积起的怒气差点崩溃。

卫卿勉强忍住笑,咳了声,清清嗓子,蹭过来,揽过她的腰说:“老婆,既然这么不放心我,咱们还不赶快结婚?”他想结婚都想疯了。自从周是在晚宴上闹了那么一出,当众叫他老公后,凡是认识的见他就问:“卫总,什么时候补办喜酒啊?结婚了都不通知一声,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大家都以为他结婚了,见面就恭喜。哪知道他万里长征,革命的路途还远着呢!

周是气犹未平,重重哼了一声:“谁要嫁给你?又老又丑,我才不要!”她茫然的想,真的这么早就要结婚吗?对于婚姻,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次次逼迫,令她心神憔悴。

这话没把卫卿气的五脏俱碎,七窍流血,翻不起身。压在她倒在床上,龇牙咧嘴的说:“刚刚说什么?是不是想找年轻漂亮的啊?”宁非的事还没闹完呢,她又来这么一出!气的他头顶都快冒烟了!

周是再气,也知道说错话了,聪明的避开,抓过手机质问:“这事怎么办?你倒是好的很嘛,她都打了我一巴掌,你还跟她暗通款曲?我嫁你才有鬼!”手指一个劲地点着他胸膛。话虽说的狠,动作却颇挑逗。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卫卿又气又恼又无奈,抓住她乱来的小手,叹气说:“小妖精,又有什么坏主意了?”每次对他使手段,必定没好事,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歪点子,其中的苦楚不说也罢,血淋淋的折磨史啊。可怜他屡教不乖,每次都逃不过美人计!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呢!

周是将手机往地上一掷。冷声说:“给我换号!”她从来没查过他的短信电话,不代表她不在意!要来就来个釜底抽薪,干净省事!

卫卿怔在当场,果然是雌老虎。

后来他在周是的逼迫下,不得不换了个新号码,整的是满头大汗。可是条件是双方的,他总不能白白换了手机号。他要求周是,凡是和宁非有关的事,必得向他汇报。周是虽抗议,几番讨价还价,哪是他这个奸商的对手,惟有同意。

卫卿和周是,一个色如狼,一个悍如虎。只能说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第五十五章信任

卫卿好半晌没说话,点头,“好,你去吧,我相信你。”

自从舞会那晚,宁非没有主动找过周是。俩人偶尔在路上碰面,周是通常会很热情地打招呼,装作十分雀跃的样子。宁非总是静静看着她,默不作声,顶多点头示意,眉宇间有挥之不去的忧郁,十八岁的少年,比以前更加沉默,整日整日不说话。她虽有点尴尬,可是见他似乎不再在意,以为这事总算过去。

过了圣诞节,很快又是新年。天气寒冷,可是还是没有下雪,空气干燥,仿佛怎么补水都不够。太阳很好,朗朗地照在身上,风依旧呼啦啦吹着,长发纷飞,擦着脸上很不舒服。又是一个冬季,她额前的发已经遮过眼睛。元旦前一天,意外地接到宁非电话,淡淡地说想见她,语气很平静。可是那种平静却让她非常不安,赶紧找个借口拒绝了。

第二天,她一直待在图书馆消磨时间。有认识的人见了她,吃惊地说:“周是,你在这儿啊,外面的人找你都找疯了!”周是吓一跳,连忙问谁找她。那人摇头:“不知道,反正我碰见好几个人问你在哪,到处找你,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周是赶紧出来,从储物柜里拿出包,掏出手机一看,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宁非也有其他同学的。

她想了想,先回陆丹电话。陆丹叫起来:“你哪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她忙问什么事。陆丹说:“宁非一整天都在找你,打了好几通电话问我你去哪了,不知道有什么急事呢,你赶快回来,他现在还站在楼下等着呢。大冷的天,我看了都心疼,外面风多大呀!”

周是匆匆跑回宿舍,老远就看见他手插在口袋里,斜倚在树干上,既没戴帽子也没围围巾,敞着领口,眼睛茫然地看着远处,好像不知道冷似的。她连声责备:“怎么站外面!要等也进去等!”拉着他进会客厅,又问他冷不冷。

他摇头,任她推着他坐下。身后是暖气管,空气干燥温暖。周是咬唇看着他,轻声说:“还说不冷,脸跟冰似的。”既心疼又无奈,问:“找我有事吗?”如此兴师动众,闹的大家都知道。又解释:“我一直在图书馆,手机没放身上,还是有人告诉我才知道你找我。”

他点头,“有事。”周是沉吟了会,问什么事。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周是,我挺想你的。”声音低沉,隐隐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压抑不住的惶恐与渴望。惶恐因为她,渴望的也是她。他一直都十分清醒理智,他知道她有喜欢的人,要结婚了,可是还是无法自控,惟有沉沦。他甚至不敢有所要求。

周是拍着他的肩,“宁非,不要这样,你对我只是一时的迷恋,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不要因此影响生活,耽误了学习。这是我最不乐意见到的。我希望你高高兴兴的,大声地说笑,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可惜我不能做到,还使你这么痛苦,真的很抱歉。正因为如此,我觉得不安。”看着他,露出真正的情绪,“宁非,我一直很担心你。”眼睛里满是忧虑,担心他年少冲动,容易偏激。

他看着她清澈如水的双眸,脸色没那么苍白了,低声说:“让你担心,是我不对,可是我却有一点高兴。放心,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的。以前,我父母离婚的时候做过,后来觉得傻,所以不会再做了。我首先要好好的,才能继续爱你,是不是?”他奉献的是全部的真心。

周是不是不感动,可是她说:“我也爱你,像家人一样。”宁非有瞬间的颓然,很快恢复过来,看着她说:“好,就算这样,我已经满足。”他最怕她拿他当陌生人看待。微笑说:“新的一年,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普天同庆的日子,我们也应该出去庆祝是不是?如果你刚才说的话不是为了哄我,就一起去。”有点强迫的味道。他今天下了很大的决心。

周是为难的看着他,“宁非,这次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去不了。我晚上还有事,马上就要走。”他不为所动,他已听过太多次这样的借口。周是见他不相信,叹口气,真是“狼来了,狼来了”喊多了,说:“今天晚上,我要去卫卿家里吃饭。大家都会来,我不能缺席的。”每到节假日,她总要回卫家吃顿便饭。

宁非站起,看着她说:“我在画室等你,一直等,直到你来。”周是急了:“宁非,是真的,每年的今天我都要去他家里吃饭的。”他不说话,也不再看她,推开门就这样走了,外面是凛冽的寒风,浓云阴沉沉的压下来。

周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她的解释,想了想,给他发短信,说她晚上不回学校,去不了画室,让他也别去。

傍晚时分,卫卿来接她,送了一大捧鲜艳的玫瑰。周是惊喜不已,情不自禁亲他,笑问:“怎么想着给我送花?情人节都不送!”连声赞花漂亮。卫卿笑:“怎么没送?都让人订好了的,谁叫你硬是要去酒吧!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花,以前应该天天送,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周是做了个鬼脸,“是啊,这么好的法子,你以前怎么没想到?你不是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嘛。”

卫卿叹气:“总以为你与众不同,哪知道你也不可免俗——我现在有没有讨的西西小姐的欢心?”周是装作大方地说:“喏,在这里,拿去吧。”然后递给他一块硬币。卫卿笑:“你的欢心就只值一块钱?”周是摇头,“我的心不要钱,全部白送给你。”将他的手按在胸前。

卫卿温柔地亲她,像个绅士。俩人最近总是吵吵闹闹,很久没有这么甜蜜安心的感觉。周是忽然说:“卫卿,有时候我很无礼,可是那也是因为太在乎的缘故,所以,你要对我好点。”卫卿蹭着她鼻子说:“当然。”

俩人牵着手回来,在门口碰到刚回来的卫安,笑着打趣:“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三岁小孩过家家呢,还牵手。”卫卿脸皮那么厚的人,脸有些红了,是真不好意思了。周是忙跑过去,挽住卫安的手臂,讨好地说:“大哥不生气了吧?”卫安大笑,敲着她的头说:“就你古灵精怪!”

卫妈妈迎出来:“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笑声,什么事这么高兴?”笑眯眯的。卫安笑:“问诗诗啊。”卫妈妈笑说:“诗诗,你一来,大家就高兴。”卫安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又开玩笑:“卫卿,还不赶快娶进门,小心被人拐跑了!”周是娇嗔道:“大哥,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大嫂去!”说到陈丽云,卫安神情闪了下,“她最近忙,不知道今天回不回来。”周是忙说:“肯定回来,不用说啦。”

一直到吃饭,陈丽云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问她身边的副官也说不知道。众人情绪多少受到影响,周是尽量讲学校里的趣事。说她们美术系,某某某同学,书念到一半,突然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男儿当建功立业,驰骋疆场,于是投笔从戎了。整个学校都震动了,美术系还从没出过这么有气概的人,开了个大会欢送他,连校长都出席了。

卫老将军听了说:“这位同学投笔从戎,为国效力,值得表扬。凡是男的,就该去当几年兵,磨练磨练,只有吃过军营的饭,才有资格称的上是男人。”用筷子指着卫卿说:“我一直想送他到部队里去摸爬滚打几年——”卫卿忙说:“哥当年不是听您的话去了吗?我搞经济建设也是一样为祖国人民做贡献嘛。”

卫妈妈忙岔开话题:“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有什么意思。吃饭吃饭——”卫安当年在军校念书的时候,每次回来,身上一片淤青,体无完肤。卫妈妈心疼的直掉眼泪,后来死都不肯让卫卿去了。卫卿也很争气,考上了清华,工商管理学硕士读下来,自然不用去部队当兵了。

刚吃完饭,陈丽云回来了,连声说:“路上堵车,回来晚了。”卫安看着她,问:“你自己回来的?”她直接开车进来的,没见副官。她点头:“我让他们回去了。”周是忙问她吃饭了吗,要去厨房。她说:“晚上陪首长吃过了,不用忙。”

周是便给她泡了杯茶,她一直以仰慕的目光看着身穿军装的陈丽云,飒爽英姿,身手了得,羡慕的不得了,尤其在听说陈丽云枪法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之后,整天黏着她,又敬又佩。陈丽云虽刚强坚毅,被她这样当英雄崇拜着,心里其实很受用,对她分外和蔼。所以整个卫家,倒是跟周是最亲近。

众人闲谈几句,时间还早,卫老将军出去找老战友去了,卫妈妈每晚八点档连续剧,雷打不动。周是新近学了象棋,兴趣很浓,硬是拖着陈丽云下棋,因为卫卿不屑于跟她下。陈丽云虽不是高手,但是比周是这个菜鸟那是强多了,轻而易举取胜。而且她棋风干脆利落,落子无悔。周是频频出错,一败涂地。

卫卿在旁看了觉得丢脸,于是指手画脚:“笨呐,没听人说过走一步看三步吗?你走这步,下步就该被人将军了!”周是完全失去主见,连声问:“那是不是该走这儿?”她都满头大汗了。卫卿敲她头,“还走这个呢?换马上啊!”陈丽云也不说什么,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乱出主意。结果下到后来,周是在卫卿的指点下,硬是赢了两局,拍着手好不得意。

卫卿挑眉:“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周是笑着打他,骂他瞎说。陈丽云没好气说:“你们俩这是胜之不武。”卫卿笑说:“赢了就是赢了,打起仗来管你怎么赢的呢,不是老说要不顾一切取得胜利吗!”陈丽云直说他强词夺理。周是嚷嚷:“大嫂,你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卫卿瞪她,“哎——你胳膊肘往哪拐呢!刚才我帮的是谁呢!”

周是笑眯眯地说:“我帮大嫂,嘻嘻——”陈丽云心中不服,左右无事,于是又摆开阵势,隔河相望,对峙疆场。卫安下楼,听的客厅这么热闹,也站在一边看起来。见周是和卫卿交头接耳有商有量,而陈丽云埋头苦思,明显处于下风,忿忿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以多欺少,不是英雄好汉所为。”在陈丽云身边坐下,“别走炮,先过河,直杀入对方的大本营,围魏救赵。”

陈丽云想了下,果然如此,在卫安偶尔提示下,又扳回一局。周是紧张地说:“大哥出马了,泰山压顶。卫卿,你整天夸口,关键时刻可别给我丢脸啊。”卫卿捋起袖子上场,“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为您而战!”吻了吻周是的手,行了个骑士礼,雄赳赳,气昂昂坐下来。周是现在可是一心一意向着他了,说:“你可要赢啊,如果输了,下来是要受罚的。”

卫安听了他们俩的对话,笑的不行,指着卫卿说:“我倒要看看你回头怎么受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陈丽云也忍俊不禁,想看卫卿的笑话,于是坐在一边观棋。她跟周是不一样,看就是看,一言不发。

卫安本来就是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帅之材,卫卿哪是他对手,苦苦支撑了半个小时,惨然败下阵来。陈丽云难得说:“你们以二敌一,最后还溃不成军,这脸可是丢大了!”周是叹气:“哎——没办法,谁叫大哥心疼嫂子,半路杀出来,来了个英雄救美呢!”

她这么一调侃,卫安和陈丽云脸上讪讪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周是见机,忙说:“卫卿,你上来,输的这么惨,还没跟你算账呢!”卫卿会意,跟着她上楼,将客厅留给他们。

一下子安静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怔证坐着,觉得尴尬。陈丽云依然坐的笔直,不过眼睛看着地下,仿佛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干坐着像什么话,指着楼上,起身要走。卫安摆好棋子,说:“长夜漫漫,寒风凄凄,如果没事的话,咱们来一盘。”

陈丽云回头看见他淡然的目光,眸中惟有自己的倒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似乎也是这样,那时候还是在军校,大家都年轻,比现在的周是还小呢,整天训练,摔的满身是伤,一边叫苦连天,一边嬉笑打闹。可是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似水流年。单单为了以前那份同窗之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点头说好。的

十数年来,俩人第一次心平气和,面对面坐在一起。随着年岁的增长,心境已有所改变。年轻时候的执著,随着时间的流逝,亦会慢慢淡去。

周是在楼上看的掩嘴偷笑,感慨说:“你说大哥和大嫂要是就这么好了,那该多好啊!”卫卿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总得慢慢来。”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果然,俩人下完棋,各自回房。没过多久,陈丽云换了身衣服,就走了。随后,卫安接到紧急电话,立马赶去办公室,当天夜里就乘专机前往西部

周是还是害羞,怕卫爸爸卫妈妈见笑,硬是一个人睡客房。卫卿左磨右磨未果后,只好说:“那我也睡客房。”周是急地推他:“赶紧走,赶紧走,名不正言不顺的,让爸爸妈妈见了,怪害臊的。”卫卿坏坏地说:“你以为我妈不知道?”他妈都成精了,还瞧不出个蛛丝马迹来!

周是红了脸,尴尬的不行:“哎呀,胡说什么呢!再不走我赶人了啊!”她因为母亲的教育,一直想将初夜保留到新婚之夜,可是道行还是浅了,被卫卿这黑山老妖给骗了,提前行使丈夫的权利。她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

卫卿搂住她笑:“我妈‘十一’的时候就问过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就咱们来家里的那次——”周是脸“刷”的一下红的不成样子,那次卫卿对她动手动脚,卫妈妈问东西找到了吗,推门进来自己拿。周是领口已经褪到肩上,心都要跳出来了。幸亏卫卿机警,眼明手快拿被单盖住她,口里说:“妈,正在找呢,进来也不敲门。”卫妈妈也是好样的,眉头都不皱,面不改色地说:“哦——你们就这样找啊,那慢慢找啊。”

当时周是很想一头栽下去,永远不用起来。

俩人正笑闹,周是打着哈欠,想睡了。卫卿亲了亲她,只得离开。临上床前,接到电话,“宁非?这么晚了,有事吗?”宁非口吃不清地说:“你为什么不来?只是一个晚上而已,真的有这么难吗?”周是满身的睡意不翼而飞,“你喝酒了?为什么喝酒?”还喝这么多,话都说不利落!

宁非理智有点不清,打着酒嗝说:“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哪怕来跟我说一句话也好——许多年前的今天,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妈妈扔下我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只要一个晚上而已——呜呜——”那一声声模糊的声音,似在哭泣。他苦苦压抑,保持沉默,可是总有崩溃的时候。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宁非一直很理智,理智的做着他自己想做的事,甚至理智的看着自己沉沦。可是有时候却心疼的让人窒息,比如此刻。

周是心慌意乱,她都发短信跟他说了,她不去了,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这都半夜了,他到底等了多久?不会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画室吧?忙问:“你现在在哪?外面吗?”他摇头,“不,画室——我说过,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周是匆忙的穿上衣服,“你就在那等着,我马上就来,好不好?答应我,别喝酒了,我不喜欢你喝的醉醺醺的样子。”宁非没有回答,一把挂了电话。

 她连忙叫醒卫卿:“快送我回学校。”卫卿搂着她往床上倒:“大半夜的,又冷又困,回学校干嘛?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来操心。来,你老公火热的身躯,正好给你当暖炉…”

周是急,“卫卿,快起来,你不送我去,我自己去了啊。宁非刚才打电话来,听声音,喝了不少,挺不对劲的,可别出什么事。”卫卿一听,连忙爬起来,皱眉说:“他怎么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以前有过吗?”天天这样,这还了得!

周是拉着他往外走,胡乱解释:“他今天找了我一天,就挺古怪的,你也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说过话了。他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要请我出去庆祝,我当然是没答应,再说还要来家里吃饭呢。然后他就说在画室等我,不见不散——我明确说了不会去的。没想到还是——哎——”叹了口气。

卫卿发动车子,皱眉,这孩子真是执著,现在这样,已经到偏执的地步。再这样纠缠下去,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他忽然心烦意乱,不要小看执著,不是人人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周是亦只不过是个人罢了!何况这个宁非不只有心,而且年轻英俊的过分,再加上痴心一片,实在是他最大的威胁。

周是因为担忧,一路无话。等不及停稳,就推开车门,看着卫卿说:“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我怕他见了你——情绪太激动。”卫卿好半晌没说话,点头,“好,你去吧,我相信你。”

周是连招呼都没打,跑进美术系的主楼,身影在黑暗中迅速隐去。

卫卿打开车门出来,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中的躁动。万籁寂静,四周只有无边的风声,黑暗像潜伏的野兽,随时会反扑上来,令人悚然一惊。他叹口气,点了支烟默默抽着。无意中抬头,一弯残月,清冷的挂在空中,模糊而萧条,瑟瑟发抖。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第五十六章不安

恋爱中的人是那么纤细敏感,猜忌多疑。

周是走出电梯,整个楼道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只有尽头的画室隐隐有光,似是烛火,朦胧不清。她深吸口气,推开门,宁非坐在窗边的桌子上,修长的双腿随意搭下来,眼睛看着窗外,整个人仿若一尊冷凝的塑像,不言不语。脚底下是成堆的酒瓶,空气中有浓重的烟味。

正中的桌子上点着成排的蜡烛,摆成“人”字,长长的延伸下来,像俩个人,相依相偎,相互支撑,可是始终隔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夜深人静,残火已尽,本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

宁非转头怔怔地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周是叹口气,拉着他说:“回去吧,这里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既震撼又无奈。宁非摇头,甩开她,扔给她一瓶酒。周是接在手里,触手冰冷,如冰的液体滑下喉咙,头隐隐作疼。这样的夜,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惟有沉默。

桌上的烛火渐渐黯淡,许多已经熄灭,看的久了,眼前一片模糊,似有泪光。他问:“你还是认为我是迷恋你吗?”周是摇头,艰难的说:“现在相信不是。”持久的迷恋是什么?是爱吗?这么深奥的问题,她从未想清楚过。

她决定坦承,不能再这样下去,“宁非,喜欢我使你这么痛苦,我没有办法,希望你自己能走出来。只要想通了,再大的事,终会云淡风清。有些事,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那么难以承受了,时间会淡漠一切。其实我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什么,惟有希望你好好的,好好的做你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好好的过每一天。”这样的少年,清冷,忧郁,理智,痴情,隐忍,还有英俊非凡,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她如果不是那么早遇到卫卿,或许会爱上他。

他淡淡地说:“或许。今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不该处心积虑的接近你,这样会比较好过一点。可是当你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蓦然发觉,一切还是值得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情,生怕一开口,便像梦幻一样,顿时化为乌有,连记忆都不复存在。我一直惶恐而害怕——,那里——”他抚着自己的咽喉,“像蛇一样缠住呼吸,难以倾吐,惟有日渐沉默。”

他首次说这么多话,将自己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感性而凄凉。

周是转头看着地下,心脏“砰”地一跳,这样深沉浓烈的情感将她压的呼吸一滞,不敢直视,惟有避开。她从未觉得这样的愧疚而不安,懦懦地说:“宁非,我只能说——非常抱歉,除了这个,我无话可说。如果可以,我希望遭受这样痛苦的是我,而不是你。”

宁非轻吁了口气,“不,不是痛苦,也不是什么折磨,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而且也不后悔。我没有忘记,和你在一起,我从未笑的这么多。那么的快乐,没什么可抱歉的。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如果可以,我不想说出来,使你为难,可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太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也太低估了你的魅力。”

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因为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人,心境如此的苍凉,连窗外的风听了都在叹息。

他这样说,周是越发不安,“宁非——我——”她说不下去,转头看着最后一点火光在寂静的夜里一点一点逝去,黑暗逐渐逼近,一点一点将他们吞噬。心里觉得哀伤,为眼前喜欢她的这个少年,那样的执著而无私,叫人感动。她何其有幸获得他的垂青,可是又何其不幸,使他这样伤心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是打破沉默,“又冷又黑,真的要回去了。”拉着他起来,口中沉沉地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黑暗中,她的手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轻轻擦过,柔软温热,使他想到深山里的温泉,汩汩的水流处,冒着氤氲的热气——

他一个使力,唇吻下来,力气之大,使人心惊,像瞬间燃放的烟花,有一种绝望的孤勇,似乎一切终将离去。黑暗中,看不清楚,又没掌握好力道,只知道在唇边辗转流连,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亲吻。

周是没有挣扎,她根本不觉得是一个吻,反而比较像是恶作剧,那么的生涩,连连撞到鼻子,除了尴尬,没有其他想法。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痛呼出声。他的牙齿咬破她的唇。

宁非偏过头去,问:“你不生气?”周是小心翼翼地措辞:“不,我原谅你的无礼,看在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的份上。”虽然这样说,可是不能再待下去。刚才他那样大的力气,已让她觉得危险。她说:“夜深了,我要走了。你呢?”她仍然担心。

宁非却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原谅。”声音中有化不开的无力,因为她的不在乎。周是顿了顿,又说:“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下去。”宁非不断拨弄着银色的打火机,淡黄色的火苗一闪一闪,瞬间温暖人心,却无法冲破无边的黑暗,好半晌才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就走。”他需要一个人沉淀伤痛。

周是蹙眉看着他,电话响起,是卫卿,她上来的太久了。她摁断,点头,“好,半个小时后我会打你电话。我走了。”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张贺卡,双手递给他,“新年快乐,学习进步。”还是这么两句毫无新意的贺词。轻轻放在他手心,推门离去。这张贺年卡,本来是打算寄给远方的小侄子的。

宁非打开来,响起欢快的音乐,“新年好啊,新年好啊,祝福大家新年好…”这样的夜显得更加寂静。他换了姿势,整个人靠在窗户上,点了烟却一直没抽,看着火红的光一明一暗,烟灰徐徐落在地上,鼻尖有种味道,久久不散。没有过半小时,手中的烟已燃尽,他起身离开。

出来时,夜空飘起了小雪,天地如此静穆,一言不发看着芸芸众生。

周是刚走出电梯,就看见站在玻璃门外的卫卿,背对着她,背影是那样的挺拔,又是那样的落寞,心蓦地一痛。为什么仅仅这样一个姿势,却让她难以呼吸,无法承受?卫卿听到声响,转身见她,老远就伸出手,“没事了?”声音看似平静,却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周是点头,“恩,没事了。”紧紧抱住他,怀中是满身的冷气,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卫卿拥着她出来,脸上微微一凉,抬头说:“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周是伸出手,“没有啊。”什么都没感觉到。他不说话,亲了亲她脸颊,“回去吧。”经宁非这样一闹,俩人似乎都有心事。卫卿没有问她到底说了什么,周是也没有说的心情,下巴搁在手臂上,茫然地看着窗外。

回到住处,卫卿脱大衣,倒了杯热茶给她,明亮的灯光下,这才发觉她唇角的伤口,已转成青紫,明显是牙齿咬伤的,手不由得一顿,僵着身体在沙发上坐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咄咄逼问。

周是还不自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问:“怎么了?”卫卿轻轻揉着眼角,“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疲倦,一点力气都没有。”周是关心地看着他,手摸上他额头,“不是着凉了吧?有没有发烧?”

他一头倒在沙发上,“还好,睡一觉就好了。”周是摇他:“要睡上床睡,肯定是站外面感冒了。”拉着他起来,细心的替他解扣子。他按住她的手,半晌问:“有没有什么话想说?”周是摇头:“没有,有话也明天说。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困又累,我要睡了。”搂着卫卿的腰乖乖趟好。

卫卿听着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手枕在头上,一直没有睡意。难道一旦开始爱了,就是这样猜忌多疑?手指在她下唇处轻轻擦过,微微青肿,隐隐看的见齿痕,伤口不止一处。不知道要怎样亲吻才会弄成这样!他的心五味杂陈,酸涩而沉重。难道到了考验他们的时候吗?

不得不承认,他不但嫉妒,而且惶恐不安。

睡梦中的周是,一个翻身,往边上滚去,仿佛在远离他。卫卿一把抓过她,紧紧按在胸前,低声说:“睡着了这么听话,可是为什么那么会惹事生非?”他的心胸一向狭窄,不知道怎样才可以独占她的一切。

早上,周是醒来对着镜子梳洗时,见唇角淤青,才猛然清醒过来,卫卿昨晚一定发现了——哎呀,怎么办,他一定是生气了!怪不得连招呼都不打,就上班去了。本来想打电话解释的,可是这种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坐立不安,等不及他下班,匆匆忙忙去他公司。

站在门口突然又胆怯了,自从上次她在宴席上闹了那么一出,估计现在整个“云玛”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已经时隔半年,可是一想起脸上还是挂不住。有经过的人见了她,猛地停住脚步,盯着她看,半天说:“周——是——”十分惊讶,更好奇的是她是不是真如外界所传那样是老板的未婚妻。

其实,马上就是妻子了。

周是颇觉尴尬,勉强一笑,硬着头皮进来。感觉所有人的目光的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故作坦然,目不斜视往卫卿的办公室走去。碰到迎出来的杨蔚,见到她,挑眉笑说:“哦!周是,今天怎么有空来?”

周是见她还是以前那样的态度,心口一松,忙拉着她悄声问:“卫卿在不在?”杨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可真能瞒啊,一点痕迹都不露。”周是嬉皮笑脸说:“杨姐,我知道错了,人家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嘛——他到底在不在?”杨蔚笑说:“哪个他?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周是瞪她,“杨姐,人家都急死了,你还欺负我!”杨蔚问:“出什么事了?我以为你自从那晚,从此不再露面了呢。”

周是闷闷地说:“吵架了,他估计气的快吐血了——”杨蔚点着她的额头,“闯了祸让我们跟着受罪!才一早上,他已经骂了一个经理,两个主管,可怜我们当手下的,吓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周是吐了吐舌头,“杨姐,我这不是来给你们消灾解难来了吗?”杨蔚没好气的说:“你当自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呢!”又说:“你自己去他办公室吧,他在会议室开会呢,一大早,心情很不好,脸色吓人的很。我还以为他生病了。”周是连忙点头,冲她礼貌一笑,推门进去,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

杨蔚送饮料进来,见她神色不安,忙安慰她:“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啊,床头吵床尾和,越吵感情越好,有什么好担心的,看你那担惊受怕的样儿,真给我们女人丢脸。”

周是总算碰到个能说话的人,说:“杨姐,有时候我很不安,我总觉得不了解他。我还是一个学生,可是他已经是一家公司的总裁,相差这么大,他在忙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相处越久越没有信心…”

杨蔚叹气:“俩人在一起,都有这样的问题,总要慢慢磨合。我丈夫是军人,作风严谨,人品一流,可是思想观念,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尤其气的是,他从不跟我生气。我一发脾气,他就不说话了,任凭我怎么大吵大闹,他都无动于衷。为此,我淌眼抹泪不知道多委屈,认为他根本不在乎我。后来才知道为什么,他说俩个人吵架,一定要有一方保持清醒,这样才不至于将事情弄的更糟,我才释怀。你看,因为这么一点事,当时闹的差点没离婚。所以说,俩个人在一起,沟通最重要,只有说出来,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你说你们再心有灵犀,也不会读心术吧!没什么他应该知道,事实是他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