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在心里暗叹,已经不想再解释了,在她们看来,她的解释只是掩饰而已。

从垂花门进了花园,扑鼻而来一阵浓郁的香气,入眼尽是绽放的各种花卉,姹紫嫣红姿态各自娇媚,花园的人工湖中心是一座精致典雅的水榭,在那里能将整个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

正要走向那水榭,方陈氏的丫环从旁边小道走来,脸色有些紧张,“大少奶奶,少奶奶在里面呢。”

方陈氏愣了一下,与方吴氏对看一眼,“五少奶奶她们呢?”

“都回去了。”那丫环道。

“那…那少奶奶在里头作甚?”方吴氏问道。

“和茂官在下棋呢。”丫环说完,扯了扯方陈氏的衣袖,原来是潘微华大丫环湘珠正往她们这走过来。

方陈氏轻咳一声,摆出主子的姿态,“湘珠姑娘,你这是上哪儿呢?少奶奶还在里头么?”

湘珠给她们行礼,态度有些傲慢,睨向微月的眼神多了几分的鄙夷,“奴婢这是过来请小少奶奶过去的,少奶奶在等你呢。”

方陈氏和方吴氏脸色有些尴尬,方陈氏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少奶奶和小少奶奶有话说,那我们也不好打搅,四少奶奶,我们到别处去赏花吧。”

话毕,方陈氏已经拉起方吴氏一块走向另一边的小道,留下一脸呆滞的微月。

“小少奶奶,请吧。”湘珠摆手一让,自己却先走在前头了。

吉祥走到微月身后,与她一块走向那水榭。

第九章 这里每个人都恨我

更新时间2010-8-17 8:44:15 字数:2643

 这座水榭是凌空以梁柱架在水面上的,临水围绕那面凭栏低平,设鹅颈靠椅供坐憩凭依,屋顶是造型优美的卷棚歇山式。

进来水榭中,有一张石桌,四张石椅,椅上铺着金心闪锻坐褥,旁边是一座矮几,上面摆着三足提炉,正在煮着水。

潘微华身着大红羊绉银鼠皮裙,衣领镶着雪白狐毛缀着珍珠的短袄,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一身的华贵,衬托她略显苍白虚弱的精致小脸,倒让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她正和身穿宝蓝色团花短袄的茂官在下棋,很专注的样子,但其实只有她在跟自己对弈,茂官根本是乱走棋子,她却不觉厌烦,嘴边带着温柔的笑意,原来她也有这样令人觉得安心慈祥的一面。

“来了。”潘微华轻轻挑了微月一眼,淡声道。

一瞬间,微月觉得她身上那股慈祥温柔的光芒消失了,又成了那种令人畏惧的森然。

“家姐。”微月喏喏地唤了一声,目光落在棋盘上,象棋啊,完全不懂的玩意儿。

“原来是你,哼,就是你上次骂我傻子的。”茂官寻声抬起头看向微月,圆润可爱的脸有些讶异。

“茂,茂官。”微月怯怯叫道,在广州这边,大户人家对小少爷的称呼总喜欢加个官字。

“过来坐下吧。”潘微华视线从茂官脸上扫到微月那边,声音低冷,很是冷漠。

微月咬了咬唇,在一边的石椅坐了下来,手指戳着坐褥。

“母亲,她看起来真的是个傻子呢。”茂官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盯着微月,稚气地对潘微华道。

潘微华平声道,“不得无礼,以后你也要叫她为母亲的。”

“为什么?我已经有一个母亲了,怎么能唤她为母亲呢?”茂官歪着小脑袋,不太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

“以后我不在了,小少奶奶就是茂晟的母亲,而你,也是小少奶奶唯一的孩子。”潘微华浅笑,目光带着潋滟的光芒看着微月。

微月咧嘴呵呵笑着,“我做母亲了?我是茂官的母亲?”

茂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太情愿地走到潘微华身边,“我才不要叫她母亲,我只要母亲一个人是母亲。”

“乖仔,回屋里去吧,我和小少奶奶有话说。”潘微华眼底漾起一丝柔情和欣慰,抚着茂官的头轻语几句,便让湘珠将他带下去了。

临走前,茂官还不情不愿地瞪了微月一眼。

微月对他绽开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十一少昨夜里去你那儿了?”潘微华捻起棋子,独自对弈着,看也不看微月一眼。

微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只,只是吃饭。”

潘微华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声音轻缓温柔,“说你傻,看着也不像,不过在这个家生存,也不必太聪明,过于计较算计的,反而会累了自己。”

她是在说她自己吗?

微月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她,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傻劲并不够,所以才令微华总是试探她,她只是为了想给自己留后路,她本来就没打算装傻装一辈子,这样就好,这个尺度她自己心里有数,将来需要正常起来,也比较容易说得过去。

“我不傻,她们才傻!”说别人傻的人才是傻子。

潘微华侧头注视着她,像要将微月心中隐藏的那一面看得透彻似的,“微月,你要知道,虽说十一少是以平妻之礼娶你进门,但律法上只承认原配才是嫡妻,你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妾,最多也就是个贵妾,这层道理你是明白的吗?”

不明白!微月在心里冷笑,这是什么意思?她对这年代的婚姻法不熟悉,难道平妻就不是妻子了?那为什么照着妻礼将她迎娶进门?本来和自己的姐姐共侍一夫就很不甘愿了,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妾,说好听点才是平妻啊。

不过也罢,这个小三她也不愿意当,妾也好平妻也好,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很乖巧很明白地点头。

潘微华满意地笑了,“我的日子无多,将来你要将茂晟视为己出,你是填房,会坐正嫡妻的位置的,将来就算十一少纳妾,也不会威胁到你。”

微月听得一头雾水,这下可真不明白了,这潘微华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边警告她要识清自己其实是妾的身份,接着又说她会成为填房,会坐正嫡妻的位置,这算什么事儿啊?

“听不明白不要紧,以后你会明白的!”说完,潘微华用力地咳了起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身边的丫环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制小盒,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给潘微华送水吃了下去,片刻后,她才缓了一口气,只是眉目间更显得晦涩无神。

微月好奇看着她,潘微华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一天比一天虚弱呢?难道都没有请大夫看过吗?

“我这病是好不了的,能撑过年节已经算不错了。”似是看出微月的好奇,潘微华抿了口茶低声道。

微月啊了一声,紧张道,“家姐不会有事的。”

潘微华轻笑,目光落在湖面上,雨已经停下了,薄弱的阳光洒在湖面,水光荡漾着星星点点,那些细碎斑驳的光看在潘微华眼中,有些落寞和无奈。

“这里每个人都敬我怕我,也恨我,他们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微月,以后你若是不能压住他们,你会过得比我更辛苦。”潘微华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语气那么轻松自然,死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这一生都是在为了家族谋划付出,如今这个担子要交到她亲自选的人肩上了,她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为什么会选上微月呢?大概是觉得…白姨娘的女儿不至于如此,能在潘家保持这样怯懦的个性而又平安无事度过了十六年,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微月低垂着头,佯装听不明白潘微华的话,心里却纳闷不已,这女人明知道在方家的日子不好过,竟然还拉别人下水,心肠也太损了些,不过,她可不是潘微华这个正经大户人家出声的千金小姐,她骨子里是草根阶层,要她为了所谓家族荣耀牺牲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她本质是自私的,这点她绝不否认。

“不要以为十一少对你好那就是真的好,记住,你和他只能是夫妻,你的心永远只能装着潘家,其他的,不是你该能去想的。”潘微华略带警告的声音严厉起来,她似乎并不将微月当是傻子,好像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微月都能听明白。

微月仓惶地点头,心里一直冷笑着,潘家?关她什么事情,她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一些更自在一些就很了不起了,为什么要去担心那个奢侈得不行的潘家?敢情她一个人拼死拼活就为了让潘家那群地主爷们享福?抱歉,她没那种高尚的自我牺牲情操。

“好了,回去吧,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扶着丫环的手站了起来,潘微华淡淡扫了微月一眼,离开了水榭。

微月坐在石椅上,久久不动。

“小姐,天凉,还是回屋吧。”吉祥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深知微月畏寒的体质,这带着湿气的微风,最是刺骨冰冷。

微月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脚,突然问道,“除了潘微华,其他几位少奶奶可有子嗣?”

吉祥怔了一下,才道,“没有,只有少奶奶生下茂官。”

微月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潋滟闪烁光辉的湖面,淡淡地笑了。

第十章 送金桔

更新时间2010-8-18 8:58:19 字数:2462

 一树桃花满庭春。

今年的桃花开得好,吉祥一早便折了几株插在花瓶里,娇艳的靓桃花点缀在屋里,满树星红,确实添了不少春se。

今日已经是除夕,家里每个人都忙着,门窗都贴上年画,一切看起来是多么喜庆红火。

微月抱着手炉窝在软榻上,透过窗棂看着外面云丝轻飘,天空一片湛蓝。

不过才三日,潘微华已经病得起不来床,这几天大夫一直在家里出出入入,然而似乎谁也不曾为这个少奶奶感到些微的可怜,所有人的依然期待着过年,依旧保持一种欢乐的心情迎接这个盛大的节日。

她真同情潘微华,重病在身,依旧要打点家里上下的事情却无人感激,甚至连她的丈夫也没出现几次。

潘微华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她的一生都在为别人付出,却没有得到回报,值得吗?

其实这几天她也是足不出户,之所以知道潘微华这些情况,自然是让吉祥暗中打听来的,每每听完,她都要忍不住感叹一次。

“小姐,十一少使人送了两盆金桔来了。”吉祥轻轻推开里门,低声对微月道。

微月怔了一下,秀眉蹙起,眼底不见应有的欢喜,倒是添了几分的不耐,不知又撞了什么邪,自从那日十一少在她这里吃饭之后,接着几天晚饭都在她这里吃的,方宅里的传言越来越盛了,好像她抢了潘微华的风头似的,搞得方陈氏和方吴氏老是来巴结试探她。

说来奇怪,方家不是人口众多么?既然兄弟排行都到了十一了,应该妯娌也不少的,可她也就见过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其他可是听也不曾听有人提过,倒是有听过五少奶奶,只是听说这位五少奶奶平时喜静,性格偏冷不爱出门,那么其他的几位呢?嗯,有空再问问好了。

她已经和吉祥来到厅堂,看到那两盆青枝绿叶相扶,硕果累累进光灿灿的金桔,微月心中也有几分欢喜,这两盆金桔小巧丰硕,放在地上只有膝盖高,看着倒是赏心悦目的,且寓意好,是大吉大利的意思。

“放到那儿上面去吧,正好空着呢。”微月指向厅堂正中央的左右一对梅花式红漆三脚架,放上这两盆金桔正好。

春桃含笑看了微月一眼,对那两个小丫环道,“仔细摆好了。”

“这个桔子甜不甜?”微月好奇问着春桃,很是天真的模样。

春桃扑哧一笑,“小少奶奶,这金桔可不能吃,只能是摆着看的。”

微月嘟着红唇,不太高兴地坐到两边的靠背椅上,戳着椅搭埋怨着,“为什么十一少要给我送只能看不能吃的桔子,太讨厌了。”

嘴里埋怨着,心里却不禁腹诽,这个十一少究竟在搞什么?两天前过来吃饭的时候,听到丫环无意说起她怕冷的体质,第二天便让春桃给她送了这些上好的银红撒花椅垫,那质料一摸就觉得不便宜,还有那件上等的狐毛大氅,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这些东西真是收得她手软,看到十一少那张清俊冷漠的脸,她一点少女怀春的心情都没有,再说了,她早已经过了怀春的年纪了,至少心理上如此。

“小少奶奶,这金桔矜贵着呢,家里也就头房那边有几盆,这是爷特意留给你的。”春桃是个长得很普通的女子,年纪也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说话举止都透着一股精明利落,难怪能成为十一少的大丫环。

微月还是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吉祥已经微笑向前几步,对春桃道,“多谢春桃姑娘了,我家小姐喜欢着呢,就是又犯性子,一会儿就好了。”

春桃对吉祥笑道,“没事儿,对了,差点忘记了呢,爷说了,今晚请小少奶奶一块到大饭厅吃团圆饭。”

低着头的微月脸上闪过一抹不悦,再一次再心里诅咒了一声,在这个风头火势的情况下,十一少是打算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了吧!

“这…”吉祥为难看了微月一眼,道,“少奶奶没去,小少奶奶去了是不是不太适合呢?”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少奶奶是起不来的,家里少了个女主子,让小少奶奶去了,这意义可就大了。

“这适合不适合,可不是咱们奴才说了算,十一少认为合适的,便是合适。”春桃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味道。

吉祥欠了欠身,“春桃姑娘说的是。”

“那我这就去给爷回话了。”说罢,春桃给微月行了礼,领着两个小丫环离开了月满楼。

如玉看着那盆金桔,忍不住感叹,“爷这几天是怎么啦,对一个傻子都这样的体贴了?”

吉祥瞪了她一眼,她才马上噤声,嫉妒看向微月,咬唇低头不语。

微月和吉祥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微月才将自己用力摔在床榻上,“天要亡我啊!”

吉祥站在床榻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微月猛地起身,抓住吉祥的手,哀怨地叫着,“我如今在这方家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么,为什么要我去吃什么团圆饭,这代表什么代表什么?”

吉祥面无表情,拉开微月的手,为她解下披风,“什么也不代表,小姐,您太紧张了,不如且以平常心对待,在面对十一少的时候,您总是少了一些定力。”

微月仰着头冷冷看着吉祥,心里在仔细回想着她的话,“你的意思是?”

“你在怕十一少!”吉祥一针见血地指出微月都不自知的慌乱。

“我怕…”微月想要否认,但却说不出话来,似乎在面对十一少的时候,她确实少了一份冷静,为什么会这样?

她将十一少当作是和微华一样要防备的人,为什么她能轻松自如面对潘微华,却不能冷静面对十一少这几天对她的所作所为?

“小姐,您会不会是对十一少…动了心?”吉祥问得不确定,还有些担心。

微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嗔怒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花痴吗?”

这下倒是吉祥愣住了,何谓花痴?

微月懒得解释,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门,让冷风从脸上拂过,脑海里也清醒不少,她对十一少动心吗?若换了别的女子,被自己的丈夫这样体贴着,大概早已经感动不已了吧,只可惜,她不是个期待美好爱情的无知少女,十一少对她好的动机并不单纯,她又不是真的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呢?

十一少到底想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也看不明白,所以才会失了冷静,不似对着潘微华,因为她清楚知道潘微华想要利用她做什么,所以才能处之泰然与她周旋。

面对敌人最重要的需要冷静,才能想出防备和出击的方法来,虽然十一少不至于是自己的敌人,但绝对称不上盟友。

“吉祥,今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倒是想看看,方十一究竟想作甚!”微月回身,目光多了几分的决心和自信,对吉祥一字一句地道。

吉祥笑着应了一声,“是,小姐。”

第十一章 团圆饭

更新时间2010-8-19 8:55:26 字数:2670

 日暮西斜,十一少领着其他几位少爷到祠堂祭拜了祖宗之后,便回大宅开团圆饭,潘微华起不来床,只能在屋里进膳。

微月在春桃来传话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她今日穿着潘微华送的那套鲜艳华丽的团锦琢花衣衫,衬得她脸色更加白皙红润,外套一件滚边琵琶襟外袄,添了几分的可爱天真,下身是粉霞锦绶藕丝百褶裙,吉祥还给她化了一个清淡精致的妆容,一双润亮大眼流光溢彩,如果不是她偶尔咧嘴傻笑,真的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窒息。

春桃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笑道,“小少奶奶,爷请您去大饭厅呢,大家都在了。”

微月紧张抓住春桃的手,红润欲滴的嘴唇微微翘起,“春桃姐姐,我怕。”

春桃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怕的,有爷在,别人不敢欺负你。”

别人欺负她才不怕,她就怕这个方十一不知道想做什么。

走出月满楼,如玉和荔珠都想跟去,春桃回头对她们道,“吉祥一人跟去即可,你们也都回去闹除夕吧。”

如玉脸上有抹不忿一闪而过,只是春桃当作看不见了。

“大饭厅有点远,爷让人拉了轿子过来,小少奶奶,仔细上轿。”二门外,是一架翠幄清油的单人轿,有四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已经在候着了。

上了轿,他们便直往大饭厅过去了,方宅的大饭厅设在前院,平时若是没有大节日,基本是不需要到那儿去吃饭的。

一路过去,丫环们已经在沿途门廊游廊掌起灯了,整个方宅灯火明亮,很有节日的气氛,微月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若换了在现代,她这个时候很可能正欢欢喜喜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和家人到酒楼吃饭,再与朋友们逛夜市去了吧。

不知道她的父母知道她舍己救人之后,是不是会骂她蠢呢?其实她也就好心了这么一次。

约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轿子终于停在一座垂花门外,吉祥搀着微月下轿。

春桃在前面领路,“小少奶奶,这边来。”

从垂花门进去,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走完小道,是座小庭院,正对面便是大饭厅了,方宅的主厨房就设在这院子里面。

这时大厅里已经有人声,想来是大伙儿都在了。

春桃领着微月踏进饭厅的时候,厅里的声音哑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十一少坐在上首位,右手边的位置坐着茂官,而左手边的却空着。

微月躲在春桃身后,不敢抬头,只是眼角悄悄打量着饭厅上的各人。

饭厅分有两桌,主桌是十一少和其他几位少爷,小桌的是几位少奶奶,主桌除了当家主母别的女子都不能坐的。

“微月,过来坐下。”十一少开口,清冷的声音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微月低敛的眼睫闪了一下,搅着手指不敢向前走去。

好奇怪,方家不是有十一位少爷吗?怎么主桌上却只有五位?难道其他都远行了?不可能啊,她听说除了大少爷中了科举在朝廷当差,其他人都在自家商行做事的。

春桃暗中推着微月走到十一少身边,“小少奶奶,坐这儿呢。”

十一少嘴角微勾,笑得温柔儒雅,眼角的清冷却更加凌人。

微月不太情愿地坐了下来,终于抬起头,咧嘴笑着对各位点头,神情有些呆滞,她也趁着这时候将方家其他几位少爷都打量了一下。

然而只是一眼过去,并不能看得仔细,只能大约看到都是长得不错的年轻男子,年纪和十一少相差不了多少。

“人都到齐了,开饭吧!”十一少清俊的脸庞维持着淡淡的笑,却充满了疏离的冷漠。

他似乎没有要为她介绍这些叔伯的意向,微月只好继续沉默不语。

“小少奶奶好像很少出门,今日总算出来与大家见面了。”在丫环上菜期间,坐在微月左边的男子温声开口,看他模样,年纪应该在其他几位之上,想来应该是在朝廷当差的大少爷了。

有人打破了沉默,自然会有别的人附和,在微月正对面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只是此人目光透出一股精明势利,他听到大少爷出声了,也笑着道,“小少奶奶是少奶奶的亲妹妹,自然是要宝贝着的,不过今日一见,才知闻名不如见面,潘家果然盛出美人。”

微月咧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位少爷讲话带刺儿的,听得出他对潘微华似颇有微言。

“四哥,小少奶奶进方家不久,与大家少有见面的机会,你莫要吓到他,”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声音却是醇厚好听,目光也是温和平易近人。

“五弟说得对,四弟,一会儿得给小少奶奶赔罪!”大少爷开口帮着五少爷。

“我错了,一会儿一定自罚三杯。”四少爷哈哈一笑,目光探索地盯着微月。

十一少只是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出,而在他身边的茂官看着微月的眼神充满敌意,稚气娇嫩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阴沉。

这臭小子才五岁吧?多天真无暇的年龄啊,难道说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比较早熟?

微月吸了吸鼻子,娇声地叫了一声,“我饿了!”

桌上几位少爷都愣了一下,四少爷差点忍不住笑,看着微月的眼神多了几分的同情。

十一少嘴角浮起一丝笑,“吃饭吧,今夜是除夕,大家都开开心心吃饭,迎接新的一年。”

“来来来,吃饭喝酒,今夜可要好好放松了。”大少爷笑着招呼。

另一桌上,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不知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另一名应该就是五少奶奶,是个很恬静的女子,目不斜视地进食,似对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似的。

似乎少了许多人呢!微月一边吃着菜,一边在心里嘀咕着,抬眼扫了那位在茂官右边的男子,这位是哪个少爷呢?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俊美的脸像冰雕出来的一般,眼底也是一片冷然。

这人的冷酷气质和十一少的清冷不一样,他是完全不掩饰的冷酷,而十一少…微月偷偷看了他一眼,这个十一少虽然经常嘴角含笑,但笑不达眼,看起来挺儒雅温柔,但仔细注意他眼角的冷漠,便会忍不住从心底渗出害怕来。

“怎么?不合胃口吗?”十一少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问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狭长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挑,含着温柔体贴的笑。

微月在心底打了个冷颤,用力地摇头。

这哪里是团圆饭啊,本应该欢欢乐乐开开心心地吃饭的嘛,虽然大少爷和四少爷席上偶尔说笑,但附和他们的只有五少爷,其他人根本没在听,这气氛太拘束,太诡异了。

感觉十一少就像公司的总裁,而其他少爷都是员工,就算总裁这个时候笑得多和善,平时养成的习惯和那股天生的威严还是在的,怎么可能和员工打成一片呢?

兄弟之间关系变得如此微妙,这是不是因为嫡庶之分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