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碧不待她开口,着急解释:“夫人,我也不知此人来路。”

“既然如此,你为何与他在一起?”乐芊听她话已是前后矛盾,招招手要她坐下来平心静气往下说。

叔碧不择席,慌忙跪坐在地上,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原来,当日她被师况下了药后,被两个家仆给强行带出了曲阜城外。结果,未能及时拦截到车回乐邑,让司徒勋与百里给赶上了。司徒勋劝她一块上镐京来,并对她保证:季愉一定是到镐京来。她本也不想信,因为季愉会失踪,是由于听了他们的话去寻找名医。然而名医未找到,季愉却不见了。

乐芊听她左一句司徒勋,右一句司徒勋,心里琢磨:司徒这个姓,以朝廷里掌管土地和农人的司徒大人为最尊。即是说,这个司徒勋至少是来历不明的,真实姓名绝对不是司徒勋。

“我不想信任对方言辞。然而,师况说,可以信任。”叔碧说这话时气自己而牙痒痒的。说起来,她一连串的行动全是听从了师况的话。谁让她从阿慧口里听说了师况出名的摸骨术。

乐芊知道她性子耿直,简直是一条肠子通到底的那种,心里盘思:这个叔碧,口头直率,想必看人看事只能看个五六分,从她口里打听下去毫无意义。相反,师况比叔碧深沉得多,考虑之事必是比叔碧周全。但得顾着叔碧的面子,不能让家仆骑到了主人头上。为今之计,只好先将叔碧打发走,而且不能让叔碧察觉。因而,她温和地与叔碧絮絮叨叨说了一段长话,大意却很简单,如下:叔碧啊,我长途跋涉到了这里,路上没能吃到好东西。据说京城里有很好吃的菜式,你给我带几样回来让我解解馋吧。

叔碧没听出端倪,被她的话直接转到食物上去了。说到这京城里好吃的东西啊,她本人就好吃,更是滔滔不绝。然而乐芊打断她的话,说是不太相信有如此天赐的口味,要她带来尝尝。她立马应好,迫不及待带着阿慧一块出去了。

叔碧被她打发走,没半个一个时辰不会归来。乐芊淡定地喝了口热茶,向师况的方向吹出口气:“师况啊——”

师况早在她进来时,两手垂放,站在一旁等候她随时问话。现听到召唤,他是即刻在她面前跪下,伏拜道:“夫人,我有愧于您。”

“如何说法?”

“我明知贵女会涉险,但不加阻拦。”师况向她没有一点保留地坦白心迹。

“摸骨玄术。”乐芊把杯子静静地搁在双手里,“据闻源自陈国一支秘族。然主公与我提过,称你与姜虞应是从曹国来。”

“承蒙主公与夫人恩惠,毕生难报。”师况语气沉重地说道。欠人恩情,代表的是一辈子还不清的债。

“主公与我并不要求你与姜虞归还恩情。”乐芊现下倒是看得开了些。这次出发之前,得幸乐离大夫在服药后清醒,与她本人做了一次详谈。谈着谈着,这对彼此扶持三四十年的老夫妻几乎是梗咽不成声。按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乐邑落到乐业与吕姬手中,是迟早的事情。

乐芊向丈夫提了建议:另立世子。

乐离大夫与女君持着一样的顾虑:除了乐业,能立谁继承乐邑。二子乐游性子不定,喜爱野外游荡,扔下妻子儿女不管,比起乐业更糟。

乐芊道:若在孙子辈中挑一个呢?

乐离大夫沉吟:叔权是比他父亲略胜一筹,为人做事都比较周全。

乐芊再提:叔碧阿兄伯康如何?

乐离大夫倒是不解了,反问自家夫人:你不是不知道,这个伯康啊,痛恨父亲的性子,称与他父亲和我们乐邑恩断义绝。

乐芊冷静地说:伯康不敬重父亲,却很爱戴他母亲。因母之命,现还在大学里头。

乐离大夫不是很赞同:你想如何劝说伯康回来?与他父亲、他伯父、他堂兄弟争夺世子之位,只怕他是不屑吧。这孩子清高得很啊。再说,伯康现在有混得比叔权好吗?

乐芊叹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此次是要进京办事了。

乐离大夫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事外,说:夫人,你莫非还不死心?早年,我便命师况帮我摸骨,他说我的命也就这几年的事了。

乐芊不会劝说丈夫,但会暗地继续行事。她对丈夫托出了季愉的事,道:此女因你我而涉险,我必须上京将她救回来。

乐离大夫是侠义人士,一听,马上要她上京。

接下来,反正乐业吕姬都不在,她安心地将病人交给了女君,上京来了。

师况在旁安静地听,心里惊波骇浪:未想到,乐芊将与主公推心置腹的话都讲给他听了。

“师况。”乐芊一只手放到他肩膀上,像个亲切的长辈一样,“我知道你心中主人,不是主公与我,是贵女季愉。”

“贵女季愉她——”师况迟疑了一刻,方是接道,“将我带出了乐天坊。”

“她做到了主公与我都未能办到之事。”乐芊对季愉赞赏有加,“你做之乐曲,主公与我都不太明白其中含义。但我想,季愉是明白了。”

“所谓明白不明白,对乐声而言,各持己见并不见怪。琴瑟之和,谓之心灵沟通,然要口上言明,则是不可能。”师况道出自己对乐理的见解。在音乐上寻找知音,不如说是只在音乐上有知音。乐声与乐声互相撞击擦出的光,只有在乐声演奏的时候。那种感受,可遇不可求。他与季愉能凭一首曲子做到音乐上的心灵沟通,也仅此而已。除了音乐,他们之间,并不能算是心灵沟通之人。

乐芊心知他性子古怪,不会反驳他话,只道:“依你而见,若是想救贵女季愉,可有法子?”

师况一直是深思熟虑,因此才不爱说话。现乐芊问起,他没有隐瞒,慎重道:“夫人,我担心有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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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世子乐业与吕夫人,此次进宫,究竟目的是——”

“此事最令我堪忧。”乐芊忧愁起来,眉目化成抹不开的乌云,“将编钟进献于天子,不见得天子便能如乐业所愿下达命令废除主公之位。”

“世子与吕夫人另有目的。听闻贵女仲兰也伴随进京。”

“且跟随在荟姬大人身边。”

“夫人对此可有□消息?”

“需我寻人打探。”乐芊是想起季愉说过的话,道,“然我听贵女季愉亲口提过一事,道她自己并非是吕姬亲生女儿。”

师况搁在大腿上的手捏了捏,嘴唇一阵泛白,看起来像是惊恐所致,说:“夫人,怕是要出大事了。贵女为何向你如此说,她自己有无证据?”

“她求我保她性命。而且,此话是由姜虞告诉她。她自己并无证据。”乐芊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俨然是将师况当成自己的谋士使用了。

师况捏起了拳头,几乎是要砸大腿,道:“姜虞,便是我忧心之第二事。”

对此,乐芊赞同,说:“姜虞乃你同门长辈,你可是有她消息?”

师况果断地摇头,似有气愤之意:“她离开乐邑之时,并未向我告别。若不是贵女提及,我尚不知她去向。”

乐芊哀叹,问:“第三事是——”

“是夫人您。”师况肯定地说。

乐芊惊讶:“你此话可是何意——”

“贵女季愉此行是为了夫人。夫人有无想过,她在危险中并没有向他人求助,想的正是夫人必定会救她出来。夫人是她心中支柱,是她心中倚靠。她不能没有您。”

师况句句剖析季愉的心理,在乐芊听来,此人岂止对季愉是一片忠心,简直是季愉死心塌地的心腹。然他与季愉,相处的日子不过几天而已。他能对季愉效忠到这等地步,不得让人疑虑,莫非他是从摸骨中洞察到什么?乐离大夫猜测他是从曹国来,但他究竟出自哪里,是否是曹国,还难说…

而且,师况这话不止在说季愉,也在分析她的心理。俨然她的不安,是传达到了周围人的心里去了。这可不大好啊。

乐芊听了他的话,进入片刻的反省。

安安静静的室内,忽然上方咿呀一声门响。百里带了个人走下斜坡。

来者是名年轻男子,高大英俊,在威猛中夹有良好教育的斯文气质,文武双全,说的应是这类人了。

乐芊起身,凭着直觉,向这个陌生的男子行了拜礼:“吾乃乐离大夫妻室乐芊。”

“吾乃司徒勋。夫人大名,我曾听家父提过多次。”司徒勋殷切地让她千万不需客气,与她一同坐下谈话,“夫人当年乃一代名姬。家父每每怀念夫人舞姿,常嘘叹不已,道乐离大夫是好福气。”

听他话不像虚假的奉承,乐芊对他由原本的虚伪公子印象,一下子转变为亲切之人。然而,她并没有因此放下戒心,探问道:“司徒先生可是司徒大人门下?”

司徒勋哈哈笑两声,摆摆手:“非也。我乃一粗人。祖辈也是粗人。”

乐芊听他说起自己与祖辈是粗人却带着股豪气,不禁往深处寻思:“先生家父是在何处见过我?”

“卒长说,夫人是到京寻找友人。家父此次未有进京,命我代他前来。夫人可以把我当友人。”司徒勋将一只手放在心口上,代表他的诚心诚意。

乐芊可不会轻易答应,追问:“先生究竟来自何处?我想将先生当友人,可先生不把我当友人。”

为此司徒勋与百里对望了一眼,似在商酌其中的利害。百里继而凑到了乐芊耳边,小声说:“先生乃楚荆王二子。”

这个消息,瞬间能把乐芊震飞了。想当年她乃一代名姬,出入天子宫中,但是与公侯近身说话,至今来,此是初次。她欲起身再行大礼,被早有所料的百里摁住了肩膀。

“夫人,先生是秘密前来。”百里补充。

乐芊知道了事情轻重,马上让自己表现得如往常一般,带了尊敬道:“未想到先生与我家两位贵女结识。”

“此事正是我忧心之事,让我诚惶诚恐向夫人致歉。”司徒勋反过来,忽然向她低下了头,面带愧意。

乐芊同样诚惶诚恐,道:“先生可是为了贵女季愉?先生不必负有自责,贵女季愉此次涉险,全是由于我。”

“不。是由于我。”司徒勋一点也不愿意改变口吻。

乐芊听着却感到奇怪了:此人对于季愉的责任感未免太过沉重。于公侯而言,因他们原因死掉的人多着呢,其中不乏年轻美丽的女子。见到有人为他们丧命,他们或许会伤感,会作诗像是惋惜一下,但是,要他们付出实际行动弥补什么,却是不可能的,哪怕是他们心里喜欢的女子。然司徒勋这一脸的沉重是怎么回事?

司徒勋确实以为,季愉对他而言,在暗杀隐士这个案件上是个重要的证人。

肆壹

此章留空待放免费番外

肆贰.冲突

乐芊探求师况意思,师况向她点头。她明白了:此人,不见得完全可靠,但可以合作。她便向司徒勋表明合作的意向,道:“若能救出季愉,我一定听从先生安排。”

司徒勋听她答应,不觉地高兴起来,表露于神色。

乐芊再问他意见:“先生有何安排?”

“明日,受到召唤的公侯会进宫面见太房与天子,此次会面在秋猎之前,非正式召唤与觐见。夫人不如随我进宫,看是否有夫人认识之人?”司徒勋道出自己的盘算,想让乐芊在后宫里先找到帮手。宫中有些地方,由女眷打探消息比较有利。

“听先生安排就是。”乐芊顺从道,在师况的提醒下,再次打探,“可是,先生莫非已是有季愉消息?”

叔碧在这之前向他逼问过多次,他都严把口风。不过,乐芊与叔碧不同,即使知道了季愉的下落,也不会鲁莽行事。司徒勋于是说:“实不相瞒,贵女今是在齐国人手中。”

乐芊是一惊:季愉怎么会与齐国贵族在一起了呢?

“贵女性命,我想暂时不需堪忧。”司徒勋安抚乐芊的这句话,自己听起来相当苦涩。公良的一句警告,便是让他动手不得。众公侯中,唯姜子牙子孙最令人忌惮,连天子太房也奈何齐人不得。

乐芊心想:他都这么说了,看来季愉暂时是安全的。问题是,这个齐国贵族是什么人?不怕,明日进宫应该能见到。一切真相将露出水面。

季愉自然不知乐芊进京了,否则不会心焦如火。她被子墨推那么一下,头磕个正着,晕晕转转,心里怎也想不明白:莫非,她与子墨天生是冤家?

见凶神子墨跑掉,阿采匆忙爬上台阶,跪到了她身旁,欲扶她起来。然公良已起身走来,摁住她的手,道:“我来。”

阿采只好有点愣地松开手。除了听说中的信申君,从未见过有人对贵女如此温柔。公良慢慢搀扶起季愉。在季愉坐起身后,他的双手也没有从她肩上离开,护着她,防止她一时不稳再晕倒。

季愉坐定,头晕的感觉稍好一点。睁开眼睛,刚适应了光线,看见庭中走来两名男子。前者边走边伸手拦人的是端木,至于另一个人,让她霍然瞪大了眼珠。

“信申——”眼看都来到了公良前面,端木叹口气缩回手,只希望他不要冲动。

信申越过他,转身,是气在当头想与公良辩驳。然而,没与公良说上话,却是第一眼便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公良只觉得手心一空,刚才倚靠在他身上之人已起身。

众人皆愣愣地看着,季愉是像箭一样飞跑出去。她跃下台阶,冲到了信申面前突然定住了脚,想必是畏惧起了礼仪,竟是要躬身行礼。

信申却忽然张开双手,毫不犹豫地揽她入怀,让她的头轻轻靠到自己肩上,说:“对不起,我来了。”

季愉的心咚地落地。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墨香。她只是眷恋地倚靠着,在这一刻,让自己暂时卸下一切,去倚靠这个人。

这一幕,好比心心相惜的一对人儿久别之后的重逢。

四周的人,看在眼里,都说不出一句话。

阿突眼眶一痛,因忆起当年的美好,是酸涩得几乎要流下泪。他别过脸,无意中看见公良面色骇然。从未见过公良有此等神色,他不由拧紧眉:“公良——”

公良一只手撑起了下巴颌,语气有点儿自侃:“原来心灵沟通,便是如此。”

阿突没有回应,是在仔细琢磨他的话。说信申与她像是恋人吗?怎么他第一眼的感觉是亲人而非恋人呢?

“阿突,你看墨墨——”公良向他指意庭中方向。

子墨是磨磨蹭蹭跟在端木和信申后边来的。看见信申搂着季愉,他居然是被一吓,跌坐到了地上。

“墨墨?”端木来不及扶他,只能用手在他眼睛前挥挥。

“为何——是信申搂着她——”子墨呐呐地吐出话,两只手还往自己胸口上摸摸,是被吓得不轻。

“我如何得知?”他问这话让端木感到好笑,“此前不是说了,信申认识她。也许,信申与她是恋人?”

“恋人?!”子墨叫道,身体如惊弓之鸟从地上蹦起来,“不可能。信申婚事由燕侯公安排。”

在旁人听来,怎么他这口气,像是为季愉担心较多?

不过,他大嗓门一喊,当事人清醒了。信申抬起脸,向公良含了下头:“若先生同意,我会带她回去。”

“我不会同意。”公良料定他会说什么,没等他说完一口拒绝。

“先生扣留她毫无意义。”信申据理力争,“既然我家主公不知,先生又不想杀她,她留与不留,无意义——”

阿突忽然插/进来:“不。信申,她暂且留在公良身边,方是安全。”

信申听到这声音,兀然发觉他也在。两个多年前的友人四目相对的瞬刻,阿突垂低下眼。信申扭头,艰涩地说:“许久未见。只听闻你一直在公良身边,果然如此。”

“是。信申,刚才我所言非是为公良着想,是为她本人着想。”阿突一字字一句句,也是无比小心,“只因她像伯露——”

提起那个跳河自尽的大妹子伯露,信申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掐进了季愉衣服里。季愉不动不叫,他才发现不对劲。赶紧抬起她的脸察看,一看她竟是睡着了。心想她见到他才能安心睡觉,不知在这里是不是受到了虐待,他心头隐隐酸痛,执意要将她带走。

公良唤住他,走了两步,停在台阶上俯视他与季愉,沉声说:“你就此将她抱出街,被人看到,于你于我都不会好。”

信申再冲动,也得顾忌季愉本人的声誉。想来想去,不如夜晚等她醒了再走。但他不会明着妥协,嘴上仍硬道:“如此也好。请先生安排一间房给贵女休息。”

公良沉静地点头,唤声:“端木,由你安排。”道完站在原处,风刮起他身上单薄的衣袍。他两只缄默如海的眼睛,望着信申抱起了那人,最终走进了门里,隔绝了他的视线。他默默地转身,掀开门帘走回自己办公的案几。

阿突也没有动,端起了杯茶,品闻茶香养心静气。

子墨见他们两个像闷葫芦一样,想跟端木去看却不敢,只好坐在台阶上又玩弄起笛子。摸着笛子上漂亮的竹纹,他脑海里竟是猜想她是从哪里摘的竹子。一气之下,他将笛子插回了腰带里,仍舍不得扔掉。

信申将季愉平放在席子上,为她盖上被褥。她大概是疲惫至极,看起来没有一刻半会儿不会醒来。他坐在她旁边,时而握起她的手摸摸。

端木安排完,便是合上门离开。过一会儿,阿采进来为他上茶。

信申见到她,关切地问:“腿伤可是好了?”

阿采立马放下茶杯,向他磕了三个响头,回道:“我早前听贵女说了,我命是大人所救。大人恩情,我毕生难以回报。”说完把头停在了地上,久久不愿意起身。

信申不是没有见过这样谢恩的人,但阿采此举让他怀有愧色。说起来,那夜他并没有帮到什么忙,主要还是季愉的果断行事。他想对阿采说,救命恩人是你主人不是我。又一想,这么说不一定就能把阿采劝服。由是他换了种方式,果断地转了话题:“阿采,你抬起头来。我有重要之事要问你。”

一听说是重要的事,阿采不敢怠慢,乖乖把头抬了起来。

信申眼底里划过一笑,亲切地问:“你在此地已久?”

阿采摇摇头:“我是奉了乐芊夫人命令寻到此地,回来贵女身边不久。”

“贵女在此地可好?”信申问这话带了严肃。

“先生待贵女甚好。”阿采想到公良对待季愉的样子,诚实地答话。

信申俨然不信。公良,或许对熟人挺好,对敌人在朝廷中是臭名远昭的心狠手辣。但他见过阿采为了季愉差点死掉,不信阿采会被公良收买,因此一定要阿采详细说来。

阿采想了想,便把近些日子在宅邸里的所闻所见说给他听。

时间一刻刻过去,信申的脸愈来愈是严肃。他是个性情中人。来这里之前,他曾想过多次季愉被公良囚禁拷打的场面,特别后悔当时没能将季愉给救回来。因此到了镐京,马上冲到这边来了。可是现在一听,貌似不是这么回事啊。公良待季愉好得出人意料。他一下是捉摸不透公良的目的了。

阿采也是个机灵人,答完看他沉默着,便知道他是在想事情。她不会打扰他思路,走过去轻轻将主人身上的衣被拉一拉。摸到主人的手背,忽然发现有点儿热。

“大人。”

听见阿采急促的声音,信申立马转回身问:“何事?”

“贵女发热——”阿采抬起季愉的一只手,急切地说。

信申马上把掌心贴在季愉额头,屏息听季愉的呼吸声。可能只是有点儿热,没有大碍,但他不是很放心,还是问:“她近来可是受过了风寒?”

“没有。”阿采答,忽然想起了毒水的事,补充道,“此前突先生给贵女看了病。”

竟然需要到阿突给她看病?信申英挺的眉毛一耸,立刻吩咐:“找突先生过来。”想到阿突的脾性,他又慎重交代:“说是我请求他过来。”

阿采应好,转身小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