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猎人的住屋构造结实,屋外的风声偶尔从打开的门窗细缝里透进来,听来十分激烈,与他说的一样

是飓风。然而,此屋每一处都没有会被风摇晃的迹象。她的眼睛,看着透过帷幔的火光,逐渐因着乏困而合上。

有人不想让她怀上孩子?”

帷幔外面,公良的声音慢吞吞地问:“可是有人不想让她怀上孩子?”

73、柒叁.变故

话到此,信申无话可说。

是守在窗口的端木不

是白长两只耳朵和眼睛的。关系到齐国未来这样重大的秘密,端木作为家臣,不可能不对公良说。公良听了后对此进行询问,属于人之常情。

“如她所言,你不如看在子墨面上。”阿突轻叹声。

公良对着火炉的脸淹没在火光里变得模糊不清,仅

是轻轻的:“嗯。”

季愉本闭上的双眼微微挪开条缝,帷幔外他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他宽大的衣袍与帷幔叠成双影。然听到他这声嗯,一阵凉飕飕的风刮到了她心底。一种感觉

是,俨然他恼火了她。或许由于这股恼火,他才要求阿突留下。他恼火她什么呢?因为这种事情她想瞒着他自己处理。他认为自己作为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但

是,他必须先承认她尴尬的身份吧。因此这种事情她不让他知道,

是出于好的理由。她反复琢磨,心头焦躁,不免也气火。为他好还得被他埋怨,吃力不讨好。肚子里一股闷气,气着气着,翻个身与他背对背,却也

是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得手一滩湿漉,原来

是小东西睡觉时嘴角掉的涎液流到了她手背。睁开眼,已日上三竿。匆匆从床褥中坐起来,先

是赶紧穿上衣物,再抓两把头发,心里不禁恼起昨夜睡得太沉。

帷幔外传来端木一声清亮的咳嗽,道:“贵女可

是起身了?”随之他从帷幔底下递上了一把【栉】。季愉接过。寺人端来盆水。没有铜鉴,她对着盆里模糊的水影抓起发辫盘成发髻,穿过玉钗固定。之后又洗了脸。

当她走出帷幔时,屋子里只剩端木。

“先生与突先生一早有事先回城里。”端木向她解释,“由我送贵女回大学。”

季愉坐下。寺人为她呈上暮食。她喝着木碗里谷物熬成的羹,一边问:“先生有无话留下?”

端木先

是看一眼她的脸色,低下头答道:“无。”

恼到一句话都不留

是吗?昨晚没有消去的火气又腾腾腾燃烧起来。季愉把木碗往房俎上一搁,道:“回去吧。”

坐着备好的牛车一路赶回大学,途中,固然还气着,但想起尚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委托他人去办。季愉掀起车帘,向与车旁骑着马儿齐驱的端木说:“可否委托你给乐芊

夫人捎个口信?”

“贵女请讲。”端木笑眯眯的,答应得十分爽快。

夫人所寻之物已在大学。”

端木虽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向她保证:“我会将贵女原话告知

夫人。”

“请务必于今日内传到。”季愉慎重地嘱托。至于这个事他

是不

是要泄露给公良知道,随他了。`

回到舍所已近午后。季愉轻声开门进去的时候,见叔碧与阿朱两人在室内各自放下帷幔躺着休息。

在叔碧旁边守着的阿采发现她回来,为了避免发出叫声赶紧拿手捂住嘴巴,接着另一只手推推叔碧的肩膀。叔碧在睡梦中翻个身,嘴里咕哝:“饿。”

季愉向阿采打个手势。阿采低到叔碧耳朵边细声说:“贵女,起身。斓贵女叫你。”

叔碧感觉耳朵被一阵风挠得难受,眨巴眼睛睁开来看:“唔?阿采,你

是说何人?”

阿采指指门外。叔碧两只眯成条缝的眼睛待看清楚门口站的

是谁,蓦地瞪大眼,从床褥里跳起来。阿采急急忙忙给她披上件衣服。叔碧套上革履,走到回廊里。季愉把她带到比较安静的角落里,才开始说话:“昨夜不能归来,应该有人回来报告。”

是。

是你那公良先生派人来向我说明。”叔碧上上下下打量她,还

是担心,“早知把阿采留下给你。她跟你去我也能安心。”

“有她跟着你,我才能安心。”季愉向她笑了一下。

叔碧耸耸鼻子,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在那里。这会儿,她见季愉没事,方

是注意到对方手里抱了只小东西,便凑近小东西的鼻子去看:“此

是——”

“小獒。某人赠予我之物。”季愉说。

叔碧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摸犬上的毛发,只觉得小犬软绵绵趴在季愉怀里,身体缠有绷带虚弱不堪,但

是偶尔半睁开的绿色眼珠挺骇人的。她对此渐发出浓烈的兴趣,嘿嘿笑道:“阿斓。此兽不似乐宅犬人饲养之犬。看似不温善,倒像

是头小狼。”

季愉点头,不吓唬她:“小獒之父可咬死一头熊,且咬死了主人。”

“吓!”听说把自己主人都咬死了,叔碧吓得不轻,直嚷嚷,“何人将如此可怕兽物赠予你?”

“先生。”

“公良?”叔碧一听这名,状似烦恼又委屈地摇脑袋,“你说公良公良,何时方

是让我见其尊容?”

“此人你已见过。你莫非忘却?在前往曲阜途中。”季愉引着她回忆。

叔碧

是回想起来了,那整天咳嗽完全

是个病秧子的齐国商人公良,吃惊不小:“此也——”

“先生

是久病之人,但不可小看。”季愉语气放重,用这个话提醒她。

叔碧立马把后面调侃公良的话收回了肚子里。而接下来,既然不能说公良,也意味不能随意评价公良送季愉的小东西,她咳咳两声,道出自己知道的消息:“阿斓,你可知道昨晚你离开后,此地发生了何事?”

“何事?”听她口气挺严重的,季愉在庭院里一石墩子坐下来,打算慢慢听她讲。

“昨夜——”叔碧瞅瞅左右没人,贴近季愉耳边窸窣,“有人言吕

夫人带了贵女仲兰去见信申君。消息

今早散发出来,之后大学里都知道了。”

“知道何事?”季愉眼皮乍跳。话说,每次扯到这对母女都没有好事。

“原来信申君之妹与楚国使臣也

是今楚王胞弟扬候订有婚约。”叔碧有模有样地描述,伴随一声沉重的叹气,几乎

是要骂起这对母女怎么能有这般的狗运。先

是认到了信申君为阿兄,又

是与楚国宗亲立有婚约。

季愉确实被这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惊到,表示疑问:“你说司徒勋——”

“司徒勋?”叔碧诧异地哎一声。

季愉记起她不晓得司徒勋的真实身份,吐出真相:“司徒勋便

是扬候。”

叔碧宛如棵木头,呆了阵,然后一掌打在自己左脸上:“我不

是误听吧?司徒呆子竟然

是侯公。”

想想,司徒勋这个人虽然做事欠缺考虑,但心肠善良。如今若真把仲兰配了他,对于他确

是一件灾祸。季愉与叔碧面面相觑。

完了完了完了。叔碧接下来像只小鸡在原地啄米绕圈圈,一边叹:“此事已传了出去。司徒勋会不会来大学里见仲兰?”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季愉。本来,司徒勋如果知道当年与自己定下婚约的人

是哪一家人,那么,当信申认了妹妹的消息传出去时,按理司徒勋应该找上门寻回自己未婚妻才

是。因她们了解的司徒勋,对自己当年生死未卜的未婚妻可紧张了。

“原来,他那时叫阿斓

是仲兰之兰,非你。”叔碧为当时自己的会错意,撇撇嘴。

季愉想的

是:奇怪了,信申怎么会告诉吕

夫人和仲兰婚约的事呢?如果他想说,也应该一早在认仲兰的时候说了吧,为什么会推迟到这个时候?

“你确信昨夜吕

夫人与仲兰去见之人

是信申君?”季愉再问。

叔碧不像她知道那么多内幕,也就没有对于信申的怀疑,道:“话

是他人传来,

是真

是假,我也不知。你为何质疑此事?”

季愉

是在紊乱中抓住了一条头绪: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事不

是信申放出去的。除了信申,除了司徒勋,能知道这事并有意放出去的,只有韩姬。

事实证明,她

是基本猜对了。

话说回昨日夜晚,吕姬本来带着仲兰前往信申舍所拜访,然信申不在,倒

是隗诚在信申屋子里,好像在等着她们两个。

仲兰因公宫那次事件对隗诚印象不佳,本想拉母亲到外一说。岂料隗诚主动开口挽留她们两人:“

夫人,贵女,请坐吧。”

吕姬到底

是陈府深一点目光长一点,见隗诚这人一表正义,却目中对她们有言。她心里一动坐了下来,顺便把仲兰也拉到身边。

“信申君不在。”隗诚道,“有些话当着信申君面我反而不好讲。固然我与信申君结为僚友已久,友情深厚。更因为如此,我以为此事贵女应该知情。”

“此事

是指何事?”吕姬眉一扬,表面持着镇定,心里却道:看来,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终于要到手了。

夫人,贵女。”隗诚慎重其事,严肃使得他一张脸拉长变得更不近人情的样子,“请汝等务必体谅信申君。只因信申君本人忠于天子,自然对于与天子作对之楚国抱有意见。”

“楚国?”吕姬与仲兰两人同时嗓音里一抖。

是。信申君阿妹出生之时,便

是与楚国订立婚约。其对象

是楚王胞弟熊扬候。”

这这这,绝对

是个惊喜啊。吕姬在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在宫中侍奉由姬与太房这么长时间,她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求最佳乘龙快婿上面。熊扬候,据闻已被定为楚国世子。只要哪天他阿兄毙命,他马上可以登基成为楚王。况且,最难得的

是,这个熊扬候不知怎么回事,这么大年纪了一直都未娶妻,连媵妾也没有。

仲兰只要稍看母亲的眉色,也知道这

是个好消息了,也不禁喜上眉梢,垂下眉眼尽想着未来的夫君如何的英俊潇洒。

大概

是怕隗诚等太久,吕姬按下胸口里的激动,马上表露出一副正义凛然的神态说:“忠孝两难全。信申君心情我能理解。然而,儿女婚约之事,乃父母之命,信申君便

是阿兄,也不可随意破坏阿妹婚姻大事。此事,熊扬候可知?莫非熊扬候不知自己已订下婚约?”

司徒勋确确实实不知道。当年订立婚约的事进行得十分隐秘,因牵涉到国与国之间的利益,还要瞒着天子的眼睛。如果天子知道,肯定不会让眼中钉的楚国与任何一个强大的诸侯国联婚。何况,当年他年纪还小,大人们以为这么机密的事情不该告诉小孩子。果然,后来他的未婚妻丢失了,他再也不能得知有关未婚妻的情况。唯一知道的线索

是,在订下他的婚姻之前,他见过的那位尊贵的

夫人来自于申国,由信申君陪伴到来。

而且,在那件事发生以后,信申君对楚国极为不满,处处针对。他当年也曾在大学里学习,隐瞒真实身份,挂名司徒勋,接近信申,甚至博得了信申的友谊。结果,在信申得知他的真相后,只有一句:错。从此断绝了交往。

错。错在上了他的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