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子人有什么?若不是老太爷过世得早,这些事还不得我来操持?我虽然这几年没办什么事,可不代表我老得不行了!”

王氏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地捧起茶来说。

黄氏十分无语,吩咐人去备轿启程。

谢葳不去。这是她自己的意思。黄氏也由得她,如今他们的事她已经不大想管了,只剩下谢芸尚且还没向谢荣靠的那么明显,值得她操操心。而谢芸因为要去国子监读书。要下晌礼前再过来。谢荣则去了上朝,不知道他去还是不去,黄氏也不想去问,这里自带着王氏谢棋便出了门。

枫树胡同这边见了黄氏等人到来,自然以礼相待,余氏与靳夫人出面引着她们进了内宅歇息,然后靳夫人就道:“夫人身为新郎倌的婶母,今日还请不辞其劳,出面迎迎女客。”

这也算是谢琅谢琬给出的态度了,不管私下里如何。既然来了面上就还是一家人,能够让靳夫人来请她出面迎客,也算是给足了面子。要不然是若是那忌讳的,怎么可能让你出面去待客?难道不怕你暗地里挑拨些什么话出来么?

当然黄氏不会。作为诗礼传家出身的女子,她还是有着起码的底线的。要斗也是放开了来斗,在这种情况下去使手段,不但引得旁人看笑话,也毁了自己的贤良名声。

靳夫人这么一说,黄氏就绕不过去了,谦辞了几句后,见得靳夫人依然坚持。只好点了头。

上晌来的人并不多,谢琬正在后院与靳亭和王玉春她们说话,听说黄氏她们来了,便就起身到了前厅拜见。黄氏微笑点了头,然后道:“老太太和谢棋也来了,正去了后院歇息。”

王氏到来谢琬早有预料。可是谢棋过来还真是没道理。谢宏都已经被逐出宗籍了,谢棋是以的什么身份过来?谢琬打量着黄氏,心思一转便也明白她是看笑话的意思了,于是就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可禁不得这样闹腾。罗缜快让人去收拾处安静的小院子来,让老太太呆得舒服。”

只要关着不让她们出来,也就懒得管其它了。办喜事总会有那么些不请自来的人,只好当谢棋透明便是。

黄氏听得她如此安排,也没有什么,依然笑吟吟去与靳夫人和余氏叙话。

午宴只开了四五桌,而到了午后,人客就渐渐多起来了,魏夫人显然是为给谢琅捧场,特地把三个儿媳妇也带了过来,而靳家和赵家也几乎是全到了,另外与谢琅同科的几位同窗正好在京师,也都过了来。再就是这些日子跟随在魏彬身边所结识的同僚和官职不高的年轻文官,渐渐都陆续赶到。

府里便渐渐忙起来了,也怕忙中出错,齐嵩便叮嘱了钱壮和虞三虎他们仔细着巡视,而内院里余氏也让邢珠她们看着王氏与谢棋寸步莫离。

大伙的慎重也带起了谢琅的紧张,虽然不像初初下场考秀才那样睡不着沉,到了这会儿却是也有些坐立不安。魏暹和宁大乙齐如铮正也手忙脚乱的跟他说话,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是大家都是没成过亲的,所以说来说去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谢琬和靳亭进到院子里来时,谢琅正在探头探脑往外张望。谢琬道:“哥哥在看什么?”

谢琅口里说着没什么,目光却是又不免往外头望去,口里还叽咕:“怎么还不来?”

谢琬愈加疑惑。靳亭笑道:“谢大哥一定是在盼新娘子呢!”

谢琅闹了个大红脸。魏暹朝靳亭不耐烦地挥手:“哪里新娘子自己上门来的道理?小丫头不懂就一边儿去!”

靳亭嘟嘴忿忿地道:“说的好像你很大似的,不也才比我大四岁!”

“四岁可多了去了!……”

枫树胡同这边小儿女拌起了嘴,榴子胡同这边殷府里,殷昱则在很积极地准备着去赴宴。

公孙柳看了眼他研究了足有大半个月的聘礼单子,还有一大叠贺喜的礼单,外加两只被绑了翅膀的大雁,说道:“主上,您真的打算自己去提亲吗?”

殷昱慢腾腾地核对着手上的礼单,说道:“有何不可?”

公孙柳额头冒汗,“没有自己跑上门提亲的道理。”

殷昱凉凉地看着他:“那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出宫替我跑这么一趟吗?”

公孙柳无语凝噎。

殷昱把单子收起来,说道:“你们准备准备,等会儿我们就过去。”起了身他又回过头来,指着那对大雁说道:“好生侍候着!别饿着它们了。”

公孙柳脑门上黑线升起一大片,正要扶着门框退下去,秦方忽然快步走进来,“主上!四叶胡同那边的女眷除了谢葳,都到琬姑娘府上去了。而且才跟谢葳退了亲,又转头去跟琬姑娘求亲的李夫人也过来了!”

为了今日这个事,他们主上可把十二个影卫调了一大半去打埋伏,眼下这会儿有可疑目标物出现,他当然要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殷昱皱眉:“琬琬给李家下了帖子?”

“应该没有!”秦方道:“那日李夫人是气得两脸通红从谢家出来的,琬姑娘不可能再递帖子给她。”

殷昱眉头紧锁,摸着下巴沉吟起来。

谢琬这边听说李夫人也来了,虽说没想到跟谢棋她们有关,但是也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今儿这种场合就算她不会当面提亲,就是透露出这个意思也很对她不利,可是办喜事又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不然不吉利,于是也只得任凭靳夫人把她带去内宅,自己这里再另外派个机灵的丫鬟盯着便是。

李夫人那日在余氏跟前受了辱之后,的确已把这心思掐断,这些日子又准备为李峻另外择妻。而林嬷嬷这几日却又把跟谢家联姻的好处说了不下几十条,一开始她还能稳住不动心,可到后来说得次数多了,她又想起在谢家堂前见到谢琬时是那般惊艳绝伦,那颗死了的心于是又渐渐活了回来。

林嬷嬷再劝了两回,说起借着今日谢琅成亲的好日子上门,说不定又能寻见转机,她便也就下定了决心。

能够一次求亲成功她是不指望的,但是听说魏夫人她们也会去,一来再去跟余氏提提这事,二来也跟魏夫人见个礼,倒也不算是全无奔头。

所以这会儿李夫人就在靳夫人的带引下进了禧福堂,今儿有身份的女客都被接待在这里。魏夫人也隐约听过李夫人掉转头跟谢琬求亲这事,正在与赵贞的夫人说话,听说李夫人到来,就不免愕了愕。而几位年轻文官的妻眷听说来的是户部主事的夫人,品级比自己高,便都站了起来。

李夫人见着位于上首五官妩媚的贵妇,猜着是魏夫人,遂上前行礼。

魏夫人含笑唤起,说道:“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李夫人。”

两人没曾打过交道,眼下也不过是客套话。李夫人却不敢怠慢:“承蒙靳夫人搭桥,也算是有了交情。一则这样大的喜事,没有不来的道理,二则听说夫人也来了,便也来向夫人请个安。”

魏夫人含笑点头,心照不宣。

王氏和谢枯虽然被拘在后院子里,但是可不影响她们接收前院的消息。这里两人正打量着院里四处,盘算着哪样东西得多少银子能置上来,就听丫鬟们说李夫人来了。

谢棋眉开眼笑跟王氏道:“现在老太太该知道我没说错吧?”

王氏点点头,顺手拿起妆奁台上的银梳别上自己发髻,然后冷笑着歪在榻上说道:“只要李夫人有了这个意思,谢琬也别想从这件事里头摘干净了!跟甩了自己姐姐的人家结亲,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落得什么好名声!”

205 大雁

这边前面迎客的黄氏听说跟谢葳退了婚的李夫人居然到这里来给谢琅贺喜,心里的火气也顿时就噌地冒上来了。

一面那么果断地跟四叶胡同划清界线,一面又上赶着来枫树胡同巴结,这不摆明了是打她的脸么?

她咬牙顿了片刻,抬脚便要往禧福堂走来,戚嬷嬷忙把她拉住:“太太勿要冲动!这会儿您就是过去了,也落不着什么好。何苦去为这样的人为难自个儿呢?说句不好听的,那谢琬若真嫁到这样的人家,多半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何不就让他们闹腾去?”

黄氏恍如被一棒子打醒,是啊,她冲动个什么劲?这事是谢荣捅出来的,谢葳自己都不怨他,她去出这个头又是图的什么?

她一屁股在廊栏上坐下来,竟是如同泄气的皮球,半点斗志也没了。

太阳渐渐西斜,眼看着将要出发去迎亲了,谢琅却还在冲着大门那头探头张望。

谢琬道:“你究竟在等谁?”

谢琅扬眉拍拍她的后脑勺:“来了你就知道了。”

谢琬很无语,进去清点他出门该用的东西。

这里李夫人在禧福堂叙了会儿话,便就情不自禁地问道:“今儿怎么不见琬姑娘?”

魏夫人不作声。赵夫人也对这李夫人不以为然,遂道:“琬姑娘也在陪客,这会儿怕是没空前来。”

赵贞与李固同在户部,不过一个已是员外郎,一个则是郎中。两人官级差不多,因而也就随意些。

李夫人闻言,便就说道:“那日见了琬姑娘,可真真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

赵夫人只知道她来求亲未成反遭过余氏羞辱,却并知道眼下这话是要往哪里引,因而并没理会,自去回起贺大奶奶别的话题,这里旁边不知情的女眷们从未见过谢琬,也是头回来谢府作客,并不相熟,正愁没有话题,便就接起话来:“原来谢公子还有个妹妹,却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

李夫人便就绘声绘色说起谢琬的好来,末了又叹道:“这样的好姑娘,若是犬子能够求娶到就好了!其实琬姑娘若能有这心思,我们李家自然会好生宽待她的。”

女眷们虽然与李谢两家不熟,可是李家前不久跟谢葳闹出的那事大伙多少听说过的,而两边谢府里的关系也经由各自的丈夫隐约了解了些的,听见李夫人这话,众人脸上的笑意立时就僵住了,——这李夫人真的是来贺喜的?

魏夫人听闻这话,脸色首先就沉了下来。

要知道谢琬没看上他们家魏暹她就已经够郁闷的了,而如今这李家竟然几次三番不要脸地上门来求亲,如今还当着这么多人说这个话,她的意思这是说他们李家的儿子比他们魏家的儿子还要出色?

当然李夫人并不知道这层,她哪里会想到魏夫人和谢琬不动声色之间已经议过婚又拒过婚了呢?眼下见着魏夫人面色不善,还以为只不过是因为她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个话,可是她本就有备而来,哪里就能因为魏夫人的不愉快而打消念头?

因此,她趁热打铁说道:“其实我是真心喜欢琬姑娘,我家峻儿虽然不才,配琬姑娘倒也不算埋汰,琬姑娘幼年失怙,几位夫人都算是琬姑娘的长辈,我才趁这个机会吐露一下我的想法,还望夫人们能够帮我劝琬姑娘几句——”

“夫人,护国公来了。”

魏夫人正被那句“配琬姑娘倒也不算埋汰”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这里听说护国公居然也大驾光临,只得暂且把这事给撂下,忙让人通知齐嵩父子出去迎接。

这里谢琬正在数着指头等着出发的时刻到来,听说护国公到府,顿时也愕住。

枫树胡同与护国公府素无往来,为什么他们会来?

她忍下心头狂跳,连忙派了人出去打探。

这里谢琅听说护国公到府,却不像旁人那般激动,而是顿了顿问道:“殷公子来了不曾?”

银琐道:“殷公子不曾来,只有护国公来了,护国公带来的人手上还拎了两只大雁!”

“大雁?那就对了!”谢琅击起掌来,“护国公来了也成!走,我们去迎客!”

而此时人声喧哗的正院前厅里,一院子人也正被护国公身后的霍休手上的两只大雁震得说不出话来!

提亲才用大雁,护国公这是要给谁提亲?

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而端坐在上首的护国公却有些郁闷。

他是知道殷昱心有所属不让他们安排婚事没错,可是不让他们安排他们就不安排便是了,他在府里午觉睡得好好的,这小子居然驾着马一路冲进他书院里,还没等他爬起来就跪在地下请他即刻过来给他上门提亲!

他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他给他找的外孙媳妇居然是个平民女子!家里最大的官就是当举人的哥哥!而且还偏偏跟新上任的邢部侍郎谢荣有宿仇,是才闹得满城风雨的谢葳的妹妹!他怎么找来找去就找了这么个女子?天底下的名门闺秀都死绝了吗?

这样的民女,怎么配得上宗室出身的废太孙!

护国公当时看着殷昱两眼里的贼亮,顿时就想一脚把他给踹出去!

如果说他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来反对他的控制欲,那么好吧,他成功了,娶个民女来气他们!提亲是吧?他老子是下任皇帝,他是不会得罪他的。他是殷家的孩子,他也不敢乱作主张,那他就依了他,把这门亲事给他订了,到时候让乾清宫那位头疼去还不成吗?!

于是他瞪了他半晌,便闷不吭声地接过那对大笨雁,交给霍休一路赶到了枫树胡同。

哪知道人家这里还在办喜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这位大名鼎鼎的护国公威风凛凛地前来求亲,看来他殷昱是一点余地也没留啊!

他敢担保不出今夜,废太孙与枫树胡同的谢家女订亲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京师!想当初宫里头那位给太子择妃的时候也是闹得惊天动地,可当时他们许的是堂堂护国公府的嫡长女,那可是人间佳话一桩!如今殷昱娶个民间女子也弄得这么大动静,哼哼,不知道宫里头那位听到了之后做何感想?

护国公想到此处,总算心头气顺了点,一看眼下四处张灯结彩,想到若是成了,往后也算是亲戚,也不能拉着个脸败人的兴,便就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与上前见礼的各级官员打起招呼来。

谢琅赶到前院时,见到的就是神情和煦的护国公坐在带来的一大堆金银财宝后头礼贤下士的一幕。

护国公见到谢琅过来,听得身旁人介绍说这便是此间的主人谢琅,猜得是谢琬的哥哥,着意打量了两眼,只见神采飞扬气宇轩昂,倒也是个后起之秀。

于是道了几句贺喜之词,便就和声说道:“今日鄙人除了前来道喜,还有件大事。乃是希望谢公子看在鄙人诚意相求的份上,成全鄙人外孙的这番心意,两家共结秦晋之好,把令妹许配给鄙人的外孙、太子妃殿下的独子殷昱。”

这院里因听说护国公大驾光临,怕是挤了有一两百人,其中有来猜测是为霍府某位少爷提亲的,有存着攀结的心思前来见礼的,也有纯粹为瞻仰这位举世勋贵的风采而来的,总而言之,大家对护国公的到来都是好奇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想到他是来为殷昱提亲的!

听清楚了吗?他说他是来为废太孙殷昱提亲,而不是为霍家自己的孙少爷提亲!

废太孙殷昱看中了谢琬?

正院上空仿佛响起了一个无形的炸雷,不但把人们炸懵而不能思考,也把人们对本来与枫树胡同毫不相干的废太孙殷昱跟谢琬突然联系在了一起!

消息很快扩散到了四处。

谢琬在后厢房里听见玉雪回话,一颗心几乎要蹦出喉咙来!

护国公是来替殷昱向她提亲的?……这么说,那天夜里殷昱说他要娶她,是真的?

后厢房里则如同炸开了锅,围着她道喜的人一圈又一圈,她很快连呆怔也无法持续了,被逼得接受大家的道喜。玉雪忙乱中笑道:“姑娘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也得有个话呀!”

谢琬盯了脚尖半日,强自镇定着,说道:“哥哥不都答应了么?”说完伸手撩帘子进了屋。

这里自有玉雪去回话给谢琅,禧福堂这边魏夫人正琢磨着怎么斥责这李夫人两句,护国公乃是为殷昱前来提亲的消息就由快步进来的丫鬟传向了四座。

一屋子女眷也全都懵了,还是魏夫人与靳夫人率先回神,同时问丫鬟道:“此事当真?没听错?”

“千真万确啊夫人!”丫鬟兴奋得脸都红了,“护国公亲自率着府里的大管家提着大雁过来的,同时连殷公子准备好的聘礼单子和一千两黄金一千两白银还有两百斛珍珠现物都带了过来!而且我们大爷二话都没说然后就同意了!他们说好像就跟早就商量好了似的!”

魏夫人提着气与靳夫人对视了眼,然后默默了松了气下来。

殷昱配谢琬,竟是十分合适……

206 孝字

这边贺大奶奶听闻这消息,却也突然想起那日在魏府里,她带着谢琬去拜见世子夫人时,谢琬手腕上曾出现过一只龙凤镯,而那镯子与别的龙凤镯还十分不同,那上头竟是有着好几条龙,还缀着八宝,十分夺目。

天底下敢戴这种镯子的可没有几个,难道说,这谢琬与殷昱竟是早就已经情投意合?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自己吓了跳,这种事可不敢乱往外传,虽然殷昱被废,可是也事关谢琬的闺誉,若是让人得了风声,那就不是小事了!想来世子夫人见了之后至今只字不提,也应该是防着这层。于是连忙闭口噤言,此后再不提这事半个字。

这里魏夫人却想起丫鬟话里说谢琅二话不说便应下来,也猜测这应是谢琬同意的。

当下与靳夫人互视了眼,二人心下倒是又生了几分祝福的意思——于明面上说,谢琬能够找到殷昱这样的归宿也算老天爷知道体恤人,于暗地里来说,枫树胡同跟殷昱结成了亲,便与护国公府也就牢牢绑到了一块,这于他们两府来说也是有利的。

所以二人回过神来后,竟是真心地欢喜起来!

而仍在懵怔中的李夫人却站起来喃喃地道:“殷,殷公子怎么会看上琬姑娘?两人门第相差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夫人。”靳夫人斜睨过去,不急不慢说道:“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你们家李公子虽然不算埋汰琬丫头,可眼下还有个更加不算埋汰了她的抢了先,我又说句要让夫人失望了。记得往后可别把琬丫头跟令郎扯在一块儿说了,得罪了谢家事小,得罪了护国公府和太子妃,那可就事大了!”

李夫人如被一瓢冷水浇了个透顶,再看向回话的丫鬟冷冽的眼神,竟是有些站立不住!

难不成。当初被她放弃的谢琬,真的成了殷昱的未婚妻?

被软拘在小院里的王氏谢棋也听到了这消息,正要出去问个究竟,迎面就碰上快步闯进来的黄氏!

“你们听到消息了?”黄氏问。

王氏原本还不相信。今儿不是李夫人来捣乱的日子么,怎么反成了谢家兄妹的双重喜日?而且来向谢琬提亲的还不是别人,居然正是太子夫妇的嫡长子,护国公府唯一的外孙殷昱?可是当她看见黄氏的脸色她就再也怀疑不起来了,黄氏脸上这样的凝重不是随便来个人提亲就能浮到她脸上的。

“她跟废太孙订了亲,那她以后不就更可以享大福了?”谢棋喃喃地道,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两眼里焕发出异样的神彩来,“一千两的黄金和一千两的白银为礼求亲,外加百斛珍珠为礼。真是有钱啊!也不知道到时下聘的时候还有什么……”

王氏黄氏同时瞪了她两眼,而后却也相对无语。

黄氏依然不齿王氏,也依然恨着谢荣,更是依然如故地厌恶着谢棋,可是眼下不同平常。谢琬在她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跳到了一个让她们无法够着的高度,成为了废太孙未婚妻的谢琬,往后又该如何地往四叶胡同下手?

她再也不是那个无依无傍的谢琬了,不说护国公和太子妃,只一个殷昱就已成为她最大的庇护伞。

旁人再也不能随意动她了,因为一动她则等于动了殷昱以及霍家,莫说是区区一个王氏。就是谢葳和谢荣,此后再想做点什么也得三思而后行……她实在没想到,不过是一桩婚事,却给她们带来这样突然而巨大的困扰!

眼下她也没心思去前院帮手了,只能留在这里平复心情。

而整座府里最为伤心的兴许是魏暹,他听得消息扑入前堂。亲眼看见谢琅当着那么多人面点头与护国公达成了协议,然后便悲愤地投入人海里,不知道上哪里去了。靳家老大老二找不到人去迎亲,于是只好临时拉上了宁大乙。

哪知道宁大乙也在抱着厨院里的桂花树望天,一脸如同买卖赔了个精光的表情。不过在被靳家兄弟和齐如铮拖到了前院后,倒是也很快打起精神上了马,随着大伙一起排好了队。

而前院里在热闹过一番过后,护国公被挽留下来饮喜酒。魏夫人这边见得无合适的人相陪,于是连忙又让人回去请了魏彬过来。魏彬正好在与兵部侍郎刘永德议事,听见夫人传来的消息,一想刘永德也与护国公常有公务来往,便就与之一道往枫树胡同来。

如此一来,便又更加热闹了。

谢琅与护国公这边完成了提亲就直接出发去迎亲,事已至此,谢琬也只好暂且不想,先把这场婚礼办好了是要紧。

黄昏时新娘子就进了门,而谢荣也到了。

这样的场合里魏彬与谢荣相遇,实在是让人尴尬无比,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官场上混的,当着一屋子人,哪怕是私底下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面上也还要顾着斯文,而刘永德原先在杜阁老手下时两边关系都经营得不错,因而一番说笑之下,气氛总算还过得去。

典礼入洞房等等一切都十分顺利,自打护国公把殷昱和谢琬的婚事订下来后,似乎连一些可能存在的隐忧都瞬间消失了,王氏她们不敢动,李夫人不敢再动,黄氏是压根就没想在这个时候动,所以一路下来,竟然有着超出预期的欢腾。

谢荣到来后,自然也听得了殷昱与谢琬的婚讯,不过他略略一顿,便就微笑着冲谢琅道了恭喜。这个人通常情况下都很难让人看到他失态的一面,上回冲到顾府去打顾若明,兴许是他平生最为放肆的一次,但是即使那样,也没有人怀疑他骨子里的儒雅。

典礼后便进入晚宴阶段,谢琅由齐如铮等四人陪着挨桌敬酒压席。

谢荣与护国公还有魏彬同席,头一桌是新娘子娘家送亲的兄弟,第二桌便是护国公这一桌。

谢琅举着杯挨个敬过,到了谢荣面前,他举了杯饮尽,谢荣却执杯在手,忽然间说道:“你成了亲,也就算是真正当家立户了。有些话,你也别我说的不中听。老太太进京这么久,你去问过几回安?连伦理孝道都不顾,来日又拿什么当立身根本?”

谢荣这轻飘飘的一番话说出来,听的人却压根没觉得只是句寻常的责备。

以孝字压头,怎么说都不是个轻松的事,尤其对于谢琅这样还待考取功名的人。

谢琅压根没想到谢荣会在这个时候以这个理由来刁难,顿时擎着酒杯站在那里。

周边也有人听到了,首先是紧挨着这桌的洪家的人,听到这番话他们侧头看了过来。其次是同桌护国公,闻言目光频闪,探究之意十分明显,再者是魏彬还有同来的兵部侍郎刘永德,他们都在瞬间凝了眉下去。

魏彬凝眉是不满谢荣的卑鄙,刘永德凝眉却是想不到谢琅还有这样的一面。但是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因此,他也只能学魏彬的样子装聋作哑。

谢琅默了会儿,揖首道:“三叔教训的是,回头手头的事办完了,我定去给老太太请安。”

谢荣抬起头来,依然是那样如春风拂面的神情,轻晃着杯子里的酒说道:“何须等以后?娶亲这么大的喜事,老太太身为长辈,明儿一早不还得接受新媳妇奉茶么?就不用过去了,打今儿起,老太太在这里住几个月。什么时候她想回去了,我再来接她。”

一句话震得谢琅脑袋嗡嗡直响,谢荣要把王氏留在这里住下来?!

“怎么?有问题吗?”谢荣轻缓地反问。

谢琅还能说什么?不同意吗?这里一大桌子人全看着他,他只要敢说个不字,或者找半个理由出来推托,他这辈子不孝的名声能以长翅膀的速度马上散播开去!如此一来连累的不是他一个人,是魏彬,是洪桧,也是才与他们家结亲的护国公和殷昱!

他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谢荣不声不响,原来是在这里等他!等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吃了这个哑巴亏!

他默默地深吸了口气,含笑道:“正该如此!”

谢荣扬起唇,仰脖将手上的酒喝了。

一桌人竟是再也不能像先前那般进行面子情的交流了,护国公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 便就起身告辞。这里魏彬送了护国公出府,也无意再与谢荣周旋,遂也让人告诉了声魏夫人,提前先走。他们都走了,刘永德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于是乎,竟也走了。

这里一桌人徒留下谢荣,他掏出丝绢擦了擦手,也缓缓踱出了府去。

内宅里魏夫人收到丈夫先走的讯息的同时,也得知了谢荣当众要挟谢琅留下王氏在府的消息,她本没有插手人家家务的习惯,但是仔细想了想,又还是让人告诉了谢琬。

谢琬听闻后顿了顿,便冲远处的魏夫人颌了颌首致意。

谢荣把王氏留在枫树胡同,应该是早就打好的主意,要不然他也不会任凭寡妇身份的王氏过来丢人现眼。虽然这件事让人觉得十分郁闷,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谢琅也的确没有办法推托。既然要她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吧,谢荣连自己的生母都不心疼,她自然更不会心疼。

207 武器

不过他这样对待王氏,还真是又一次让谢琬重置了对他的印象,对于王氏,谢荣也许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王氏之于他,也不过是颗用来对付他们兄妹的棋子罢了。

想到这里谢琬往上首望过去。原本在小偏院里呆着的王氏此时当然也出来就席,眼下她光鲜亮丽的与不知她底细的同桌女客们亲切谈笑,姿容得体大方,看样子分毫看不出她实则是个死了丈夫又遭儿子抛弃的寡妇,谢琬回想起前世死前,王氏满身珠翠歪在榻上睥睨她的样子,忽然无声地笑起来。

谢棋捕捉到谢琬的神情,悄声与王氏示意。

王氏纵使觉得谢琬的笑容充满了讥讽意味,却也拿她无可奈何——眼下人家已经是废太孙的未婚妻,她就是端着继祖母的架子也只有白瞪眼的份了。

“老太太,老爷说让您在这里住下来,等您什么时候想回去了他再来接您。”

正在郁忿之间,庞鑫忽然进来递话。

“什么?!”

王氏惊叫出声,让她留在枫树胡同?那不是成心让她被谢琬拿捏死吗?

“不成!我不留在这里!”

她站起来,走到僻静说道。

庞鑫顿了下,再揖道:“老太太,老爷还有话交代,他说您是想当老封君还是回清河,就看老太太您这几个月在枫树胡同的表现了。如果老太太在这里住得不开心,老爷是肯定要把您送回清河去养老的。为了老爷能够成就大事,还愿老太太能够不负老爷重望,在这里能住得开开心心!”

这是什么意思?送回清河养老……他这是要把她丢在这里当对付这兄妹俩的武器吗?!

王氏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寒意,她的亲儿子,居然完全无视于她的安危和感受,把她弃在这里当成了去除障碍的工具!

“这是你们老爷亲口说的?”她颤着声音问道。

庞鑫垂头:“小的不敢有一字虚言。”

王氏都快要气晕了,她抬头往谢琬看过去,谢琬也正好往她看过来,目光澄清微微带笑,——她知道了!为什么先前她会露出那样讥讽的神情,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了这层,知道她被自己的亲儿子使唤差遣!她在嘲笑她!

她吞了口口水,心里忽然更清明了。

原来谢荣接她进京,根本就不是为了要接她过来享福,而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机把她塞到谢琬身边!可笑她精明算计一辈子,到最后居然钻进了自己的儿子设下的陷阱!

王氏只觉头轻脚重,好容易才扶着墙壁在椅子上坐下来。

谢琬管不着王氏这边,宴散之后,府里也安排了有戏班子,她得陪着魏夫人等人在戏园子看戏,魏夫人看她有些神思恍惚,便说道:“忙了一天,你回房去歇息,我又不是外人,有靳夫人和齐夫人他们陪着就很好了。”

谢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见魏夫人目光恳切,余氏又在旁催促,便也就顺从地告退了。

回到房里其实也睡不着,妆奁匣子里装着殷昱给她的龙凤镯,白日乍听到消息的那幕如潮水般涌向她眼前,他们说,从今日起,殷昱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想起那夜他抱着她在码头上狂奔,她叹了口气,拿帕子覆着脸,睡了。

想不清楚的事就暂且不想,反正她都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护国公策马回到府里,霍老夫人迎到门前。

不免问起此去情形,护国公把始末说了,然后哂道:“就是个富户人家的女子而已,无权无势,虽说有魏彬跟她撑腰,可魏彬又不是他们家的正经亲戚,人家跟谢荣还是死敌呢!我就不明白昱儿怎么会鬼迷心窍选了这么户人家!”

霍老夫人面色沉凝,默了半日后抚着扶手道:“这孩子是不像话。他要自己选媳妇儿我们可以不管。但这样恣意妄为就有些过了。”

霍老夫人打小从没有亲近过平民,在乍听见他居然来请护国公去谢府求亲时,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可是殷昱态度那样坚决,话语间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她的确也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否决他。

连太子妃都亲口说他的婚事可以自行决定,她当外祖母的又能说什么?可是殷昱的婚事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也是与护国公府密切相关的,魏彬是殷昱推进内阁的,谢琅是魏彬身边的人,形势这样下去,殷昱也许很快就能形成自己的势力,更或许有一天,连护国公府也未必被他需要。

到那个时候,护国公府又该何去何从?

在皇帝眼里,他们是近臣,也是权臣,在殷昱眼里,他们是亲戚,也是对手,有一天当殷昱不再需要护国公府的庇护,那护国公府也就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大家都懂,举朝不知多少人在盼着霍家倒台。

殷昱当然不会像别的人一样希望霍家倒台,可是他对霍家有意识的保持着距离终归让人心生不安——对霍家来说,他们多么希望太子妃的长子跟外家是同声共气的,是完全毫无保留地依附着他们的。因为只有这样,霍家在大胤朝的声威才会永屹不倒。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再说道:“他太糊涂了。”

护国公也很生气,他放了茶,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亲已经订了,那小子专门赶在人家办喜事的时候跑去提亲,为的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跟谢琬订了亲!如果是他自己安排的提亲也就罢了,说不定我们还可以想个由子否认这事儿,可这回是老子亲自去提的亲,能否认吗?”

否认就等于打他的脸!

护国公是很生气,可他生气的方向倒不是妻子这层。

殷昱是他跟世子霍世聪一同教养出来的,他们曾经想给予他世间最好的一切,包括皇位,虽然出了那件事,令得他们措手不及,可是殷昱人还在,就有希望,而不管殷昱将来站在什么位置,都绝对不会是个真正的庶民,所以他的妻室,也绝不能随意选择。

护国公此刻的心情,就好比被自己的牙齿咬到了舌头,疼,但还真是没法跟别人说的滋味。

霍老夫人望着丈夫,平静地道:“这不才刚订了亲吗?离成亲还早着呢。”

护国公听得这话,沉吟了片刻,倒是也冷静了下来。

这边厢黄氏勉强撑着看了两出戏,便告辞回到府里,自然头件事是把谢葳叫过来,把殷昱跟谢琬订了亲的事告诉她。

谢葳顿了有好半日,才怔怔地把目光转向黄氏,“殷昱怎么会看上她?”

“这个怎么说得清楚?”黄氏叹气,“你今儿是没见到那场面,护国公让人抬着那么些东西一到来,几乎整个枫树胡同的人都涌过来了,能令得护国公这样的权臣亲自出马,又能让男方下这么大手笔提亲的,只怕霍家自己的少奶奶也没这排场!谢琬这回算是出尽风头了。”

谢葳又再呆站了会儿,才挨着床沿坐下来。“她竟有这福气……”

黄氏侧头看着女儿,心里也跟刀绞了似的。

谢葳跟谢琬相比什么都不缺,可是如今她婚事越发艰难,而谢琬却不声不响跟废太孙结了亲,即使他已经被废,他也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外公和高坐在太子妃位上的母亲。这样的身世,天底下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谢葳就是踏破铁鞋,也再难找到比她更好的了。

“但愿老太太能够在那边折腾出点什么来,天下的好处也不能让她谢琬一个人占尽了!”

黄氏正默语间,谢葳忽然双目透出刺人的冷光,说道。

翌日一大早,新娘子便要敬茶。

府里没有公婆,于是便由齐嵩夫妇代受。

昨天夜里谢琅大醉归房,朦胧中记得是洪连珠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夜,因此早上起来看见她两眼下一片黑晕,颇有些内疚,遂让丫鬟打了水进来,亲自侍候着她梳洗。洪连珠不敢受,谢琅红着脸道:“早听说娘子贤名,以后家里的事还要劳烦娘子费心操持,为夫私下对你照顾些也是该的。”

一句话说得洪连珠心里自在踏实,自此对自己的选择更是坚定不移不提。这里两人闹完了大红脸过后,谢琅遂又简单说起了府里一些情况,同时把王氏暂时要住在府里的事说给她。

洪连珠点头道:“我原先在娘家听小姑来信说起些这些事,这老太太的事也略听过一些。总之我凡事多让她两分便是了。”

“不能多让。”谢琅听得她这么说,就怕她吃亏,可是毕竟才做夫妻,有些腌脏事儿还不能说得十分明白,于是就道:“这家里的事琬琬最清楚,平常我不在的时候,你没事就去跟她说话。这些是非我也不好怎么跟你说,总而言之,慢慢地你就知道了。”

洪连珠虽然听得含糊,但听得这么说也知道这王氏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因而就留了心眼,梳洗好之后就随着谢琅去正厅。

这里齐嵩一家和王氏谢棋已经到了,谢琬正在招呼着丫鬟拿碗沏茶。

208 倚老

昨儿事太忙.也没顾上谢棋这层。谢荣让王氏留下来住他们不好当着外人面回绝,可是谢棋留下来就没道理了,等新人们奉了茶,谢琬自是要有说法的。

这里余氏见着王氏在座怪没好脸色,但是这是头回见外甥媳妇,她也不好表露在面上。见着谢琬眼窝里乌压压的,便就拉着她坐下道:“昨儿没睡好?”

齐如绣闻言,噗哧一声从旁笑了:“突然之间就成了护国公府的准外孙媳妇,睡得着才怪!”

谢琬一张脸通的红到脖子根,拿起手上帕子便去抽她。

帕子甩在身上跟风吹似的,哪里有什么痛感?齐如绣大笑。

余氏也笑着拍谢琬的手背“男婚女嫁都是正常事,不必害羞。

我看殷公子虽然出身尊贵,可是待人接物十分亲切随和,而且为人也很坦诚,虽然门第悬殊点儿,但只要他对你好,他不计较,就没什么。”

昨儿听到这雷霆消息,余氏也huā了好长时间才接受下来,因为到底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对女方很是不利,不过夜里在床上思来想去,又觉得像他们这样门第悬殊也不算什么要紧,因为殷昱是开府另住,谢琬上无公婆要侍奉,中无叔伯妯娌要周旋,真正是过门就当家。

如果殷昱能够对她一心一意,那真是再也没有的好姻缘。因而事已至此,也只有给予祝福。

谢琬自己倒不是想的门第之事,从她得知殷昱真身份那刻起.她就一直没想过跟他来往还有门槛限制,所以从来都是把他当朋友一样平等的对待。眼下即使被他突然提了亲去,她也没觉得有高攀的感觉一主要是殷昱从来没有让她产生过这种不对等的感觉。

她想的是,谢琅为什么会那么迅速地决定这门婚事?她开始怀疑,殷昱送她回来的那天夜里,他跟门房说有点事要与谢琅说,也许就是为这件事......

但是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她对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接受的,如果他也是发自内心的话。

虽然她还是有些想不透,她之所以任凭哥哥答应了护国公的提亲,是因为这人是殷昱,还是因为他是松岗上救下她的那个少年?

她知道自己不排斥这场婚事,跟殷昱在一起,她有着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的安心和踏实。仿佛随着他一起哪怕是同闯龙潭虎穴,她也心甘情愿似的。可是说到婚事,这是要一辈子相守相爱的事情,她也想知道,她自己为什么会接纳他,是因为想报恩,还是因为心里也有些喜欢他?

但是这些疑问她都只藏在心底里,因为它们的存在那样微小,并不至于会影响到她对他的态度。

不管怎么样,能够与这样的一个男子过一生,也是幸福的事吧?

前世从来没有触碰过儿女私情,这世里得到殷昱,算得上是意外的幸运。

虽然说跟他结合同时也意味着未来有许多危险,可是难道她不嫁给他,她就保证能够平安到老过一辈子吗?遇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与之过一生,有时候一些未知的危险是可以被忽略的,何况,谁能一口咬定她与他就不能善终?

对于决定好的事,谢琬便不再质疑。

余氏这里对谢琬谆谆相告,王氏坐在上首却投过来凛冽的目光。

昨夜没睡好的不止谢琬一个人,王氏也辗转到天明才歇。谢荣的作为令她感到透骨的心寒,前三十年在清河的风光如今已如同上辈子的事了,谢启功在的时候她虽然不见得拥有全部的权力,可至少她是谢府的当家太太这是勿庸置疑的,可如今她成了什么,被自己儿子丢在仇人家里自生自灭的弃妇!

谢荣再冷待她,也是她后半生的依靠,她若想安安稳稳寿终正寝,就得取悦他说到这个词,她心酸得想笑。想不到她前半辈子要取悦自己的丈夫来获得地位和财富,而后半辈子却又要取悦自己的儿子来保住自己的生活!

然而她再忿然不平又能如何,她不按谢荣的话做,不把枫树胡同搅得鸡犬不宁,谢荣就真的会把她送回清河…她可不要回清河!可不要再去那里过等着黄氏施舍的生活!

所以辗转了一夜的结果,是她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如果说得到在京师侍郎府里优渥的生活是她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那么从今儿起,她就必须得为自己争取!

她望了眼那头正对坐说话的谢琬和余氏,皱眉道:“都这时候了,新媳妇也鼻过来了吧?”

余氏偏头道:“老太太要是口渴了,就先喝杯茶。”

王氏瞪向她,忍着气说道:“舅太太这是在喧宾夺主么?”

余氏笑了下,不理会她。

这种时候跟她吵,不是给谢琅和洪连珠添堵么?妈才不会上这个老妖婆的当!

王氏见她闭口不接,倒是也无趣了,见着了丫 鬟在旁.正要让她们去催请.门外吴兴就道!‘.大爷和大奶奶来了。”紧接着,果然见谢琅与洪连珠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谢琅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直裰,洪连珠是一身大红色连袖夹衣,细看她五官,只见弯眉大眼,竟然十分端庄秀丽。谢琅也是好相貌的,两个人走在一处.

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融洽。

余氏看到这里己经冲着齐嵩他们笑起来。

洪连珠听得上首的笑声,脸已经红了下去,谢琅回头看了眼她,伸出手温柔地的牵着她过了门槛。

谢琬见到这样子的兄嫂,心里也十分欢喜。

谢琅把妻子先引到齐嵩夫妇面前,告诉了身份,然后两人跪下去奉茶。

王氏从旁见了,立即出声道:“祖母在此不跪,先跪舅舅舅母,这是哪门子道理?”.一只手竟是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洪连珠顿在地下。

谢琬道:“嫂嫂奉茶便是。,.

洪连珠看了眼她,含笑点头,唤了舅舅舅母,然后把茶奉了给余氏和齐嵩。

齐嵩捋须笑得直呵呵,余氏则眉开眼笑地给了一套赤金的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