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95 答案

秦方在半夜回来,一回来便直冲到了正院。

谢琬正在内院里歇息,听说他回来连忙到了前头厅堂。

“太太!果然在大理寺衙门外发现了爷留下的暗记!原来主上在接到旨意发配之前还去了趟皇宫!”秦方拿着一块像是从衣袍上撕下来的碎布给她,隐带着几分兴奋说道。

谢琬看着这碎片,认得果然是殷昱衣袍的里布,可是上面只有几个用泥土画成的奇怪符号,并没有文字。她抬起头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秦方一面指着上方的标记,一面道:“您看!这个符号代表皇宫,这个代表皇上,还有这些——因为这些符号都是与爷息息相关的,从前被我们常用,所以我们一看就明白!这上面的意思是说,主上去皇宫了,是皇上下旨召见的。可是这件事居然没有人知道!”

皇帝在他发配出京之前下旨召见他去了皇宫,为什么护国公他们不知道?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秦方打听后也没有发现谁知道,难道说,皇帝是下的暗旨?

想到这里,她心中已微微有了些激动。

什么情况下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暗中下旨给殷昱让他进宫?他让他发配之前暗中进宫是为什么?发配……发配就代表着不能呆在京师,换句话说,可以明正言顺地出京,出京之后如果皇帝提供了条件,他想做点什么事情,则神不知鬼不觉!

郭奉!

想到这两个字,她全身的血都在体内奔腾了!

是啊!殷昱在大理寺以这个为引向皇帝抛出恕罪条件时,皇帝当时就斩钉截铁地表示要以一万两银子跟谢荣私了这件事,如果不是大理寺的人突然带了证据证人回来,这件事只怕就这么定下来了!既然这件事能够促使皇帝当场作下决断,后来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季振元他们几句逼问而罔顾此事呢?

还有殷昱,他不但乖乖地进了牢房,而且她过去的时候在牢中他也乖乖的不曾反抗。并且见到她来也没有第一时间跟她说要怎么样才能救他!他是因为早就胸有成竹了吧?他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往下说,而且一再地表示他不会有事,不是纯粹安慰她,而是笃信自己真的不会有事吧?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这案有猫腻。殷昱是打小当作太孙在培养的,作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在那十几年里,皇帝会对他不闻不问?他如今对殷曜都时常过问过问功课,可见当时殷昱在他跟前的时间有几多,在那样长时间的相处里,他们祖孙真的不会形成某种默契?

靳永去见皇帝,皇帝拦着他在外一整日不见,季振元说进去就进去了。这不反常吗?就算他不心疼孙子,季振元如此打了他的脸。打了天家的脸,他会有这么待见他?宁愿不见靳永也要见他?

她拿着那堆证据进宫见驾的时候,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却感觉到他很明显的静默了一阵,而且她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把那些证据还给她!现在想起来。在她出门之前,一直都被他攥在手里!如果他当真不在乎这些东西,如果他对这案子无动衷,他这么拿着它们不放是为什么?

说到底,笼在她心头一整日的疑团原来就是在这里!

皇帝和殷昱之间,早在众人无法察觉之时有了默契,那就是要借着这次的机会瞒过包括护国公府在内的所有人。把漕运这案子掘地三尺掀个底朝天!

他们俩好不容易把事情进行到这步,狱中当时那么多人,殷昱当然不会把话明白地告诉她!他只让她把这些证据拿进宫去,一来可以做给季振元他们看看,他们为这件事有多么着急,二来也是在提醒她。这案子才是这件事的关键!

他们做的那么真,竟然连她都瞒过了!

看着手上的碎布,她胸中顿如云开日出,一点沉痛悲凄的感觉也再没有,而是涌出无比的畅快来了!

原先殷昱就是拿到这些证据。也很难进宫跟皇上请命彻查,就算得到皇帝旨意可以查,也难以掩人耳目。这背后的人隐匿在京师,明里又有季振元盯着,随便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们注意。何况要办这案子并不是只把郭家人带回京师这么简单,肯定背后还要花些功夫,这都是殷昱必须到场的。

可是他身兼了职务,怎么能随意离京?他有任何动向,季振元他们都必有反应。这样的情况下,要想顺利彻查,难度简直不敢想象!

这次皇帝“降旨发配”,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出京,还可以不惊动他们任何人——季振元再能耐,也想不到他这趟发配私下里乃是为着查漕运的案子罢!

而殷昱肯定不会白白替皇帝干活的,他们事先自然讲好了条件,等这案子查到水落石出之后,他绝对会为自己捞够本!

“请庞先生和公孙先生!”

她目光熠熠地下令,声音沉稳而坚定。

这一夜正院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时才熄,熄灯前庞白和公孙柳从正厅出来,却全无通宵过后的萎蘼,而是透着难掩的兴奋和期待。半个时辰后秦方又踏着晨色悄悄地驾马出了城,沿着西北方向一路而去。

而与此同时,谢琬又正式下令通知殷昱被“发配”的消息,全府里的人从即日开始再没有展现过什么笑脸,倒是担忧的叹气声随之多了起来。每当有客人上门,这股忧虑下的强颜欢笑则更明显了,每每让人见了不由暗自叹气。

殷府里不再说它,而京城里关于殷昱被发配西北的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

这个结果把一直悬在人们头顶的阴云蓦地击散,大家忽然发现,殷昱果然是个暴虐成性的狂徒,茶馆酒肆里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同时人们对于谢荣的不畏强权敢于与恶势力作抗争也表示出极高的赞赏。

一时之间,谢荣成了舆论中心正义的代名词,出门时就连拦轿向他攀交情打招呼的人都多了起来,谢荣但凡不必赶时间,都会停轿回应。于是很快,谢荣温文尔雅的君子形象又一次被推到了一个旁人难及的高度。

谢荣的风头无人能及,而季振元在谢荣派出去的人回报说,果然有宫中亲兵侍卫亲自护卫的一队押解队伍日前驾马到达了西北,他这才落下心中大石。虽说押解犯人多是囚车或步行,可是殷昱到底是皇帝的亲孙子,太子的嫡长子,如果不给点优待,反倒让人起疑了。

他又问追踪的那人:“可曾见到殷昱?”

那人想了想,说道:“因为不敢近前,所以并没有见到正面,只在将到西北营地时隔着四五丈远验过正身,身高胖瘦都与殷昱相等,乱发下面容也肖似。”

季振元彻底放了心。能得皇帝亲兵侍卫亲押的犯人举世也不会有第二人,皇帝就是有心要放殷昱一马,等他在军中呆个十年八年再找个名目放回来,殷昱还来得名正言顺,若是半路把他放了,那他这一辈子都别想以殷家人的身份露面了。

再者这些日子护国公和魏彬他们天天一脸晦气,频频地进宫,却又频频地耷拉着脑袋出宫,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也不复往日的风光得意,而榴子胡同殷府里又日日愁云惨雾闭门不出,这些就更加能够证明,殷昱是真的进了西北大营充军了!

季振元彻底放了心。

殷昱已然被发配,总归是他们这几年来做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不管他会不会在西北作乱,也不管他会不会免罪回京,那都不是三五几年能成的事。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却绝不能拿三五年这么久来耗。他开始为请封殷曜为太孙作准备。

门生们再在季府齐聚议事的时候,他先是着力地表扬了谢荣,毕竟不是谁都狠得下心拼出自己侄女的命来拖对手下水的。

谢荣这次的表现不能不让他为之赞赏,想当初为了竞争阁老之位时让他拿谢葳和魏暹的旧事为把柄去告魏彬,他当时都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可才不过几年,他就能主动把亲侄女的性命给这场行动献祭,他的蜕变,是巨大的。

虽然说一个是亲闺女,一个是侄女,可是总归是一条性命。于是同时这也令他感到心惊。

蜕变后的谢荣目标更加明确,也懂得取舍,可是他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得阴狠,毒辣,他像足了一个合格的政客,这样的人固然是他身边很稀缺的人,可是他也渐渐有种把捡来的乖乖虎养成了吃人猛兽的感觉。

这样的猛兽一个控制不好,便极有可能回过头来反噬于他,当然,他是有信心能降服他的,因为谢荣要的权力在他的手里牢牢抓着,他要往上爬,就得依附他,听他的话。

这就好比拿着一块鲜肉,只要有肉在,猛虎就得听你的。

他送了座绘着猛虎下山的屏风给谢荣,以示褒奖。

谢荣很恭谨地收下了。

正文、296 证实

这是季振元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正式褒奖下属,这是他的荣誉,同时也代表着他在季府门生之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这次立下的这一功,使他当仁不让地成为季振元的首席心腹大将。

谢荣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虽然他也困惑七先生如何会在那么巧的当口安排个小乞儿来——乞儿的出现他也很意外,他本来怀疑那是季振元安排的,可是季振元却告诉他,那是七先生的安排。可是能够刚刚好在那个时候赶到,不能不说神机妙算。

他对于七先生,又有了新的好奇。

谢棋的一条命,换来他成为季振元身边的头号干将,对他来说,十分值得。

谢棋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她,谢葳怎么会跟魏暹传出那样的事?如果不是她,李夫人怎么会带着那么多人上门将他颜面扫地?如果不是她,采薇又怎么会过得连个丫鬟都不如?

能够借着坑害殷昱之机而死得这么有价值,她也可以瞑目了。

案子了结之后他让人把谢棋的尸体拉回了清河,顺便给了二十两银子做装殓。王氏曾抱着谢棋的尸体哭得大半宿,他只觉得很滑稽。王氏又并不见得多么疼爱这个孙女,这场哭泣,不过是在为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而悲呼罢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自己这一生,原本是花团锦簇锦绣荣华,可是如今身边却只落得个采薇陪伴。谢葳自打回过一回娘家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也已经学会淡忘,黄氏也已经皈依了佛门,带发做起了居士,除了秋桐院,她就在佛堂。

谢棋尸首拖回来那日,黄氏在佛堂里颂了一整夜经。

他就在一墙之隔的佛堂墙下坐了一整夜。

黄氏不知道。她本心里是良善的,他永远记得多年前才成亲时她的浅笑温柔。而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肮脏龌龊,这些年她不见他,他也不再去找她,不是不想念。是因为他们已经偏离了原点太多,他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现实逼得他不得不在官途上卯足劲往前冲,他已经牺牲了黄氏, 牺牲了谢葳,如今又送上个谢棋,并且害得自己的侄婿发配充军——如果要论罪,他已然罪无可赦。

可是即便他罪无可赦,他也不能落得一无所有,如果回头是死,前进也是死。他为什么还要回头?这些牺牲和失去已成事实,他能够做的,是在这条路上捞回更多。如果他注定得不到亲情,那么,就用无上的权力来弥补。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

季振元送的屏风他让人竖在书房里。

他知道屏风上的猛虎是什么意思,季振元在提防他,也是在敲打他,但他觉得好笑,就算他是头虎,也是他养出来的不是吗?他不正是希望他变成一头替他打败各方来敌的猛虎吗?兴许人都是得陇望蜀的,既希望手下强大。又希望他对自己造不成威胁。

他还不会动季振元,虽然他也恨他。在没有进入内阁之前,他还需要等待,还需要服从。

他提笔往猛虎的双眼上点了点墨,看上去,那股能吞噬人的残暴里又多了几分阴鸷。

“这屏风真好看。”

采薇端着茶走进来。冲着书案后眯眼观望的他说道。烛光将她窈窕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上,看上去玲珑的地方更玲珑,凹凸的地方更凹凸。

十九岁的她,愈发成熟得像颗圆润的紫葡萄了。

采薇得不到他的回应,把头转过来。正碰上他幽深的目光。她心下一跳,把头垂下去,伸手将茶盏从茶盘里端出来。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托住她的手背。

再将她伸手一扯,便听杯子落在地上,她落在他怀里。

他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扫在她脸上,她心跳若狂,看着他的胸膛,不敢动,嗫嚅道:“爷,爷喝酒了。”

谢荣垂下眸,手指顺着她脸庞往下轻划,到了她唇边,用指腹抹过去。“喝了点。”

采薇闻着他气息里飘出来的淡淡酒气,再听着他打喉底传出来的慵懒的哑音,仿佛那股酒力已悉数传到了她身上,使她全身都燥热起来。

她顿了顿,壮着胆子抬头,打量烛光下的他。

屋里只点着一枝烛,从他的左侧方照过来,于是他的脸庞一边在明处,一边则落在暗处,显然有些神秘和魅惑。

但是这样照过来,光影又刚好突出了他笔直而高挺的鼻梁。

他已经年届不惑,可是他绝不是一般不惑之人该有的样子。

他的年岁丝毫不曾削减于他的魅力,看起来,他也顶多只有三十出头。他的鼻梁是真的又挺又直,像是手工雕凿的,没有一点不平滑的地方。而鼻尖的阴影遮去了一半唇部,他的唇也是薄而利落的,平时紧抿着,而眼下,唇线微显松驰,没有了那股自持和严肃,而带着几分狂野。

是的,狂野。他半垂的双眼里因为映出了星亮的烛光,那烛光一闪一烁,使得她脑海里立时蹦现出这个词——一个几乎时刻都保持着得体仪容的男子,眼下微薰后的他眼里,就是有着一种从骨子里无声溢出来的肆意和狂野。

“爷……”

采薇忽觉有些干渴,声音也不那么润滑。

他伸出一指覆在她唇上,缓缓道:“褪衣。”

采薇抬起眼,双手颤抖着伸向他的衣襟。

从前在湘园里学过不少取悦男人的手法,到这会儿,全都不管用了。她的十指明明灵活,到了眼下却笨拙得的捉不住一根衣带,她的呼吸本来已经在咬牙控制,可是当他的气息微微地扫到她的脸上耳畔,却又都全乱了。

谢荣坐在圈椅内,静静看着膝上的她动作,忽而他一把伸出手,将她推倒在地上,趋身上去,一把撕下了她的衣袍。

他的眼内虽无热情,采薇却也沉溺在这股深不见底的波涌里。

谢琬闭门休整了几日,秦方就回来了。

“往西北去的确有宫中侍卫押解的队伍,不过他们不让任何人近身,就连护国公府的人也不能近前探视,属下在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护国公府那些人,对方只答应收下衣服财钱,不让他们见面。理由是防劫囚。不过他们倒是答应让被押的那人写个纸条传话给护国公,属下看过那纸条,是爷的字没错。”

谢琬一颗心往上提了提:“是他当场写的?”

“那就不知道了。”秦方道:“听说是侍卫从路边茶馆里让写来再交给他们的。”

谢琬目光闪了闪。

既然不是亲眼看着写的,那就很可能是早就写好准备应付这些人的。

她又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小的还发现了这个!”

是方一角绣着松枝的男用手帕!

“这是爷的,你在哪儿发现的?”她紧问道。

秦方道:“属下发现这帕子的时候,它呈箭头状,带竹叶的方向是指着另一个方向去的。而且那帕子看起来十分平整,就落在草尖上,野外的风竟然都不曾把它吹落,所以属下判断这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而且是刚放不久。

“而我们都知道,爷对太太送的东西一向都很珍视,即使他可能被手足被缚,也不可能把这么要紧的帕子掉出来。我们猜测,这应该是爷自己放的,他应该知道我们就在后头。”

谢琬听到这里,不由抿紧唇来,殷昱的确不是个乱放东西的人,但是秦方的话显示出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如果这帕子如果是殷昱自己放的,那岂非更说明他这一路上行动其实是自由的么?而更重要的是,他以帕子为引,难道是因为知道他们会在后面尾随,所以故意指点他们方向么?

“主上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庞白见谢琬沉默不语,如此肯定地道。

谢琬点点头,又道:“那帕子上的方向是哪个方向?”

“西南!”秦方目光灼灼地点头:“正是指着西南方向!”

郭奉家人所在位置正处在云南大理附近,手帕叠成箭头状,并指着西南,岂非就是明示告诉他们,他们果然是往西南而去了么?而护国公府的人之所以见不到犯人的面,自然那人是假扮的了!皇帝这是以亲兵侍卫做掩护,在演一出戏给百官看?

“还有呢?还发现什么了?”

“除此之外,我们发现了廖卓一路留下的暗号,从暗号里可以知道,他们的确也是往西南走了,而且他们留了很明确的信息下来,表示爷已经快马南下,身边还有两名乾清宫的侍卫!所以他们也只能暗中尾随相护,并不能及时回转!”

他拿了张纸条给谢琬,上面是殷府常用的纸张,用简笔画着几个驾马的人,然后印着几个指印。

“我们随在主上身边的所有人都有指印存档,而且我们之间传递消息留指印证明身份也是一惯的手法,属下已经确认过,这的确是廖卓他们三人的指印无疑!”

谢琬盯着那画连看了几遍,然后让庞白拿了指印存档出来一比对,果然没错!

如此,殷昱南下是为郭家人而去的猜测就可完全证实了!

正文、297 心虚

“用你们自己的方式,注意跟廖卓他们保持联系,然后联系骆骞,让他们即刻留意大理的动向,然后尽快与爷取得联系!”

她把手上的画纸折起来,沉着地道。

确认了这件事,她也就不必为殷昱太过担心了,他既然是奉旨查案,而不是真的被发配,那么肯定不会很久后才回来,这段时间,她最大的任务是要联同府里的人卖力的把这出戏给演好,把季振元他们麻痹到最后一刻!

这些日子因着谢荣被举城歌功颂德,侍郎府也越发地门庭若市,就连府里下人也水涨船高,在外也高人一等,时常地有人吹捧请茶。

这日谢荣正在府里见客,庞鑫急急地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有人,便又退了回去。

谢荣这里等着客走了,把他唤进来,皱眉道:“毛毛躁躁地,愈发没规矩了。”

庞鑫忙道:“不是,老爷,出事了,如今满京城的茶肆酒楼开始在传唱咱们家的事,不但把当初老爷如何为着大姑奶奶跟魏家逼亲的事一五一十全唱了出来,还把二姑娘的死因归到了老爷头上,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这是小的拿回来的戏文,您看!”

谢荣闻言,顿时把那戏文拿过来,只见上头果然把谢葳如何栽赃魏暹,之后又如何反赖上魏家要让他们成婚最后失败告终的事写的清清楚楚,像是亲眼看到般详细真切!而另一份则把谢棋做下过何等事让他如何不满,最后被拿来当了牺牲品的事描述得竟贴近了十之*!

“肯定是谢琬干的!”

他把戏文啪地摔到桌面上,负起手来。

除了谢琬,谁会把他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没想到殷昱落了难她还没学乖!

不过殷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如果什么也不做倒是不像她的性格!她既然把谢棋的死猜到这么样的地步,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只不过没有证据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她使点小手段来报复他,也就显得十分正常了。

他冷笑了声,说道:“晚上带几个人,悄悄去找到这些戏社和茶馆的掌柜,禁止他们再传唱!”

谢琬如何奸滑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防止继续漫延扩散,于是当天夜里各大戏班子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威胁,之后全城大部分戏社茶馆都乖乖地不再唱。

但有的却不信这个邪,比如宁家商号旗下的所有茶楼酒肆,包括兰亭在内一共近二十间铺子,不但传唱,而且作了主场。

宁家这几年在京城把生意做得蒸蒸日上,上门的宾客非富即贵,甚至宁老爷子为了作生意便利,还拉着不少达官贵人入了干股,这些钱子谢荣可动不了,一动便如捅了马蜂窝,大家也就更会怀疑事情真相了!

谢荣听得庞鑫回话,气得往桌子上猛捶了一拳。

于是这戏文的内容很快扩散到了升斗小民之中,有些人暗中也开始对号入座起来。

再联想到前不久殷昱那事,大家对他的被发配隐隐也有了种被迫害的感觉。虽然没有人公然地针对谢荣,但是心里对于谢棋的死也开始有了疑虑,而对谢荣的人品也再次产生了怀疑。因为戏文里陈述的事实与大家所见到的谢家的情况是如此的吻合,因而也都有了自己的衡量。

谢琬眼下也不能做的更多,在殷昱回来之前,她只能借这种方式控制谢荣黑白颠倒歪曲事实下去。这冤始终是要申的,案子也肯定是要翻的,在这同时,她也还需要尽可能地搜集谢荣谋杀谢棋并且栽赃殷昱的证据。

事情一起一落,很快池塘边柳树绽绿了,三月已经来临。

季振元他们果然在殷昱被发配不久上奏请立太孙,但这一次他们未能如愿,皇帝驳回来了。不过这显然对他们来说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因为殷昱不在,护国公他们等于缺少了反对的动力和动机,只要坚持下来,他们总会有机会的。

护国公府一直在坚持不懈地追查殷昱下落,也曾无数次地向皇帝打听,但是皇帝却以他是钦犯为由推了回来。魏彬这边也在积极地与西北联络,可是军中都是公文来往,私信查得十分严格,而且他们与那边驻军又不熟,所以竟是也一无所获。

这些日子朝堂气氛一直都很压抑,护国公府和魏彬这边都呈现着一股积郁难消的感觉,如果没有殷昱,殷曜必成太孙后备人选,殷曜上了位,那谁都没有好日子。

所以护国公和魏彬靳永商量过后的意思是,无论殷昱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也一定要阻止季振元他们的阴谋得逞。

他们开始把方向调整为针对包括郑侧妃在内的郑家人。一个野心家总会有破绽露出来,郑铎于是接连被都察院的人弹骇了两回,虽然没有造成大的打击,但是郑家人的日子也开始不那么好过。

加上太子自打年后开始便夜夜宿在凤栖宫,郑侧妃无机可乘,性情也日渐焦躁,开始频频召娘家人进宫说话,可是侧妃娘家要进宫探视是有定例的,没有太子和太子妃准许,他们终究无法在东宫进出自由。

太子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护国公的决策所影响,还是也有着别的什么原因,对待郑侧妃态度开始强硬起来。东宫嫔妃不多,以往她对郑武二人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却不同了,她不但事事按照章程办事,该管的也一律严管。

郑武二人虽各有话憋着,可是太子从来不管后宫之事,她们也无可奈何。

月底杨氏进了趟东宫,捎来一大包太子妃给谢琬准备的丹药和滋补之物。

谢琬在乎的其实不是这些,而是太子和太子妃对于殷昱被“发配”的态度。

她总是回想着当日在东宫与太子和太子妃的那次会面,太子妃的关切之情是溢于言表的,可是太子果然难以琢磨,而这次殷昱被“发配”,太子对此反应也依然平平,并没有想为自己的儿子求情的迹象,也没有过问过此事,这使谢琬开始猜测,殷昱明里发配暗里奉旨出京之事他们究竟知不知道呢?

可是因为她对那片宫城一无所知,竟然无从猜测。

三月的倒数第二日,枫树胡同传来喜讯。

洪连珠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有着十分灵活的四肢,十分宏亮的嗓子,取了乳名叫平哥儿。是祝愿大家能够平平安安的意思,包括殷昱。

谢琬肚里的孩子也已经有六个月了,这几个月里她除了养胎,除了收集消息和让秦方与云南那边联络,再没有做别的事。秦方已经跟骆骞联系上,而且也已经前往大理接应殷昱,只是这次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还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接应上了没有。

平哥儿做满月的时候谢琬去了,特地挑了对赤金镶翡翠的平安锁和手镯,她逗着平哥儿的时候与往日没什么两样,不过显然在大伙儿眼里,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而已。对此她也无法解释,因为殷昱在有明确的消息传过来前,她仍然要对每一个人保密这件事。

饭前在院子里赏兰,魏夫人拉着她手说道:“暹儿下个月成亲,你能不能来?”

值得一说的是,魏暹不知道什么时候与靳亭成了对小冤家,两家皆大欢喜,于是决定在这个月十九成亲。谢琬当时得知后也很欢喜,他们俩能成,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谢琬由衷地祝福他们,但是对于这番邀请,她迟疑了一下。

“这个月十九,正好是护国公世子夫人四十岁的寿辰,我们爷不在,我不能不去。”

护国公夫妇对她一向抱着成见,这层她知道,可是杨氏对她却不算坏,这段日子她隔几日便要上府里来看看她,又三番五次地劝说她搬去国公府,虽然她总是摇头拒绝了,这一来二去里,倒是也建下了几分真情。

杨氏待殷昱也如自己亲生,她终归是殷昱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必须去替他尽尽心意。

魏夫人闻言点点头:“既是如此,自然不能勉强。”

又想起殷昱经月不见音讯,谢琬尚要替他应付霍家的人,心里也不由暗暗叹气。但到底不敢在面上表露,只又问起她这些日子身子来。

说到这方面,谢琬倒是掩不住心里的腔高兴,六个月的胎儿如今动得十分活跃,她的饭量也增加了不少,胡沁说胎儿十分健壮,并从脉相看来十之七八是个男孩儿。

这句话令得全殷府的人都雀跃不止,谢琬有孕,这已经是殷昱被逐出宗室后的第一个大好消息,如果还是个男嗣,那就更加让人对前景充满希望了!他们暗地里发誓绝对会把这个孩子当成殷昱一样地忠诚守护。姑娘的话虽然他们也会忠诚,到底有些方面就不大方便了,至少他们就不能从小教她武功。

魏夫人见她欢喜也很欢喜,约好说等魏暹成了亲,事情都办妥了之后,再带靳亭一块上榴子胡同来看她。

正文、298 天罗

谢荣因为把王氏看制得很死,所以谢琅和钱壮这些日子也没从四叶胡同打听到什么消息,而且因为上回文四儿的缘故,谢荣如今对于新进府的下人也管得十分之严了,一律从外头买奴才进去签死契,而不再雇人签活契。

只是无意打听来谢荣已经抬举了采薇,而谢葳听说之后立即回去过一趟,扇了采薇两巴掌。

这些事情原先都可以琢磨琢磨后拿来利用一番,可是如今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招术跟谢荣对她所做下的这一切比起来,实在已不够斤两。她所需要的,是如何一击毙命。

晚饭后谢琅送了她回府。

她坚决不肯在外头过夜,因为害怕殷昱会在她不在的时候突然有消息传来。也因为如此,所以她始终不愿意搬去护国公府住。

胡沁在庑廊下等着,如今每隔七日他便要替她请请平安脉。邢珠替她往腰后放了个软枕,然后拿了丝绢覆在她手腕上。

片刻,胡沁收回手来,说道:“很正常,太子妃娘娘给的那几味丹药对护心很有效果,如今开始服用,将来生产的时候不但于母体有益,就是胎儿吃了也有益。”

玉雪闻言笑道:“我看小公子如今就很强壮呢,每日里踢得那叫一个欢!”

谢琬也笑了笑。

吩咐了大伙下去,正准备起身回房,忽然门外由远而近传来许多人的高呼。

她闻声看过去,只见罗矩和公孙柳一前一后拼了命般地冲进来,扬手高唤道:“太太!太太!廖卓回来了!廖卓回来了!”

廖卓回来了!

谢琬顿了有片刻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廖卓跟着殷昱一起去了云南,他现在回来了,那殷昱呢?她全身震了震,顿时不顾身子重而快步走到门边:“廖卓在哪里!”

“太太!属下回来晚了!”

正说着,门外三人就风尘仆仆走进来,见着门内的谢琬,廖卓顿即与两名同僚隔着门槛跪下。

“真是你们!快起来!”谢琬眼眶湿润了,顿时迈出门槛,说道:“爷呢?他在哪儿?”

“太太,爷很安全。”廖卓凝眉看着谢琬,看着周边那么多的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

谢琬知道是有要事交代,连忙挥手让玉雪带着人都下去,只留邢珠二人在内。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她最关心的便是这个。

廖卓道:“太太且听属下慢慢说。当日我等奉命往西北方向追随出去之后,确实打听到有与主上相似的押解队伍经过。而在离京三百里的地方,我们却发现主上半路留下暗号,往云南而去。于是我们尾随赶上,果然就追上了他们。

“我们告诉主上,太太已经猜到他是奉旨出京的,主上很高兴,他说他知道太太一定会猜透的。不过主上并不让我们露面,因为同行的还有两名宫中侍卫。他只让我等暗中跟随。我们到了大理,先去了郭奉家人原先的落脚地,结果扑了空,还好后来骆骞赶过来,我们才顺利找到了郭家人。”

谢琬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这么说,他们快回来了?”

廖卓沉吟道:“原本应该很快,但是主上前些日子似乎还发现了别的新证据,正在查。他担心太太如今月份大了,在京师缺人手照应,所以让属下提前回来。这是主上给太太的信。”他从怀里掏出个信封。

谢琬连忙接过来,展开一细看,那熟悉的字迹,便如火一般烫疼了她的眼。

信上讲述了他从进大理寺到去到云南的全部经过,他以被发配之名出京,结果不是去西北,而是半道转去了云南,这些的确如同她和庞白猜测的那样,都是一场预谋,是演给百官们看的戏!皇帝当夜暗传他进乾清宫时,跟他交代的就是负责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我早就知道!”她拿着信,流泪笑道。

皇帝若仅是明惩暗保,那殷昱不可能会去大理,因为这件事的幕后也跟他自己的冤情紧紧相连,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带着人往那里去的,然后把自己这么久付出的心血就这么公布出来的,这也是他翻身的一道本钱!

从一开始,他就在思考怎么以漕运这案子来替自己赢得筹码,被谢荣在大理寺指证为凶手的时候,在季振元逼迫皇帝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提出前去白马寺内寻找证据,也可以申请提白马寺的僧人出来为证,可是他没有这样,因为他从皇帝的态度里看出他对这案子的重视!

他等于也是赌了一把,以他在宫中十多年,从幼时研究皇帝为政的手段中得出的心得为信心,结果他赌赢了,皇帝从被季振元逼迫的时候开始就做好了将他“发配”的打算!

而季振元他们神机妙算,这一次却也终于被他们爷孙俩给合伙蒙在鼓里!

谢琬拿着信反复读了两遍,最后长长舒了口气,坐下来。

皇帝眼下或许并没有收回废黜他太孙封号的想法,也并没有替他翻案的想法,可是不管怎么样,殷昱办成这件案子之后,他将再也不会是原来的他了,他为朝廷立了一大功,那些罪责都会被这笔功绩给掩去!

何况,这两件本来就是冤案,他总有沉冤得雪的那天不是吗?

看来她事后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对的,皇帝如此降旨发配难免引起季振元他们的猜疑,而她的举动很容易被他们盯上,她如果露出破绽,那就前功尽弃了!

除了她之外,还有护国公他们!这些日子魏彬他们对郑家的强力打压,其实反过来也让季振元他们放了心,因为如果他们不这样死命反扑,反而才更值得怀疑。所以事后谢荣放心地收了采薇,季振元也放心地往皇帝面前递出了请封太孙的奏折。

谢琬心下大定,之前虽然也想到了这层,可终归没有他的亲口证实,如今得到了确认,便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他这趟最大的危险是季振元他们背后那人所率的死士,只要不惊动他们,那殷昱的安全不会有任何问题。

看完信她转向庞白,“既然皇上下旨发配西北,那西北那边应该会有人接应才是。季振元他们不会去查吗?”

心下也已然安定的庞白闻言连忙道:“西北军那边这几年边防管得极严,所以但凡发配过去的,都由军队接收。而外人是查不到这些人的下落的。我猜皇上之所以发去西北,也应该是从这点考虑,而防止底下人去追查的。”

谢琬点头:“怪不得季振元他们盯到营里也不再往下查了。而护国公也让人务必在他们到达之前赶到边关不可。”

说到这里她又面向廖卓,“你们仨儿先回房歇着。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季振元他们眼下并不知道殷昱拿到了郭奉他们的证据,只知道他在怀疑而已,更不知道他此趟发配还有隐情,如果她这里露了破绽,他们就很可能会派人南下进行补救,甚至还有可能对殷昱造成伤害了!

所以她即使内心彻底踏实下来,人前也不能表现,不但如此,就连护国公他们也不能告诉,如果殷昱觉得可以告诉,他会明示给她,而且也会自己跟他取得联络的。这些都不需要她操心,她该做的是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然后等他回来当爹。

接下来她又作了番布署,让秦方与宁柯代替廖卓他们,南下去给殷昱做暗护。府里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她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根据除敌的惯性,一般说来会少不了斩草除根,殷昱倒了,她和肚里孩子成了他们最大的根除目标,可是对于有防备的人来说,一百个人跟九十九人没有什么分别。

谢琬依旧把这事完全隐瞒了下来。

交代出了门后府里知情的人绝不往外透露出半个字,包括枫树胡同也不告诉。

可事实上谢琬不提起时,谢琅他们也绝不会问,因为怕提起这事又让她心里不痛快,而她虽然对瞒着此事有些愧疚,咬咬牙却也只得狠下心。

知道的人越多,露出破绽的机会也就越大,她宁愿冒着事后被哥哥责备的风险,也要尽可能省却殷昱的后顾之忧。

廖卓他们休整了一夜便就绘了路线图给秦方,让他们悄悄南下了。

谢琬翌日起面上又看不出丝毫变化。

廖卓回城的时候借着夜幕掩护,谁也不知道。

季振元他们此时却正在酝酿再一次请奏立太孙的事。

“这郑家的人也太不靠谱了,都这个时候还闹出这么多事来,这不明摆着拖自己的后腿么?”

郭兴在季家书房里击着掌说道,他还借着这事儿成了之后好把官职升上去呢,张扬原本是坚定地拥护季振元推举殷曜上去的,可是这半年来郑家屡屡生事,弄得张扬也没有什么劲头了,把他升职的事也是一拖再拖。

“郑家要是靠谱,就不会有教出偷窥宫女洗浴的皇孙来的郑侧妃了!”

谢荣半带讥讽地缓缓说道。

正文、299 暗局

真正说起来,宗室里头那么多皇孙,也就只有殷昱配做这个太孙。谢荣对殷曜没有什么期望,他也知道殷曜最终不过是个傀儡的下场,但是他喜欢傀儡,如果皇帝是傀儡,那么他将来不就可以真正实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尊荣么?

所以,他不需要他的君主有多英明,换句话说,不管是殷曜还是殷昌上位,只要够听话,那就都成。

殷昱却不行,作为皇帝他能力太强,一个过于强大的皇帝手下,是很难有臣子发挥的余地的。

“微平说的不错。”季振元点头道,“郑家本身操守就具有太多可攻击点。可是眼下就是让他们收手也来不及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肮脏事儿足够让魏彬他们一件件翻出来敲打他们的了。”

“那怎么办?”顾若明不甘示弱,站出来道。

谢荣扫了他一眼,说道:“若是恩师能一个人办下来,那又要你们何用?”

顾若明被堵得噎住,涨红着脸退了回去。

季振元转过身来,与谢荣道:“微平,你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有什么机会让郑铎在皇上面前卖个好什么的?郑家是外戚,将来也是跟后宫息息相关,皇上不会不考虑这点,他们在皇上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值得往回挽一挽。”

谢荣点头,“学生遵命。”直起身他又说道:“殷昱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恩师觉得,这个时候是不是我们正好一网打尽的时机?”

“谢琬么?”季振元目光忽然凌厉起来,他顿了半日,说道:“皇上被咱们弄丢了个孙子,心里这会儿正憋着气没处撒,眼下不是除他们的最好时机。”

谢荣默语颌首。

谢琬一日不除,他便一日不放心。可是基于谢琬的身份,他如今也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出府的时候大家驾着马从门内鱼贯而出,顾若明正要出门,扭头一见季振元身边小厮亲自给谢荣搬了马凳侍候他上马,一肚子火气却又噌噌地往上升起来。

谢荣扬唇抬头扫了他一眼,然后驾着马出了门槛,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谢荣今时不同往日,顾若明敢怒不敢言,只得躬身出了门。

但心里却是极不服气的,想当初他在季振元面前任心腹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这次他拿自己侄女的命掰倒了殷昱,一下子成为了季振元的左右手,他气愤之余也不由心惊,世间能有如此狠得下心来的人还是不多的,他竟然不敢再擅动。

谢荣到府的时候算早,采薇正领着丫鬟从园子里剪花回来,见到谢荣她微笑着迎了上去。

谢葳嫁了,谢棋死了,府里再也没有欺负她的人,这些日子她看上去胖了些,肌肤也泛着光泽,但是眉眼间又似着含着些隐忧。

府里有人说谢棋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她欺负了她,所以谢荣才会替她出头,这几个月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她欣慰之余却也委屈,因为她知道,谢荣绝不会仅为了她而去杀人的,可是这个黑锅却背在了她身上。

“怎么了?”

他依旧懒懒地看着她。

她摇摇头,垂首给他沏茶。

“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他声音夹着两分冷意,坐下在书案后。

她不想惹他不高兴,只好嗫嚅道:“他们说,二姑娘的死,是爷策划的。”

谢荣的手顿住,蓦地抬起凌厉的双眼:“谁说的?”

廖卓回来的事谢琬没有惊动任何人。

谢琬闷头琢磨了几日,一改几个月来的防守为主,又开始主动着手起监视谢荣等人动向。因为就算殷昱能够查清这案子将功折罪,他的罪名也还是没曾洗清,她不能任由他背着杀人的罪名下去,趁着他在外的功夫,她也必须开始搜集证据为他平反。

布署了几日,这日早饭后她让人请来庞白,问起外头情形。

庞白道:“前几日杨鑫他们又上了折子请奏立殷曜为皇孙,不过次日靳大人就上书弹骇郑铎的儿子在外养粉头,如今郑家内宅热闹得很。皇上把折子扔回给杨鑫,这次等于是又铩羽了!季振元他们也在寻思着办法想弥补,但显然一时半会还没有主意。”

谢琬点点头,端起温水来要喝,忽然又道:“对了,当初给谢荣他们作证的那个乞儿,钱壮找到了没有?”

当初就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谢荣他们把一切准备做的太好,所以殷昱才败了这一场。若不是如此,她也可以提前放个人或证物出去做做伪证。不过那乞儿既然是被买通的,只要拿到他,别人能够买通他的,她一样可以。

这个乞儿,也是很关键的人之一。

庞白道:“那乞儿自从作完证出来后,就出了京师一路往南。

“我们的人在天津见到他呆了两日,然后又往沧州。沧州呆了几日又去往了洛阳。每个地方都只停留几日,也依然是行乞为生,没见有什么花钱特别出格的地方,也不像是假花子。近日他到了南阳,如果太太如今就要寻他,可以立即让人把他带回来。”

谢琬想了想。

就算要翻案,如今只靠一个乞儿也是翻不成的。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没办法让殷昱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而且眼下殷昱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还是得以他那边行事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