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思永和成冰夫妇也陪他们一同回去。约旧友们出来唱歌,时经纬把陆茗眉介绍给他们的时候,所有人居然异口同声地长哦一声,时间长得像行礼,直到时经纬威胁说翻脸,他们才嬉笑着停下来。

陆茗眉发现时经纬唱歌居然真的很不错。他点王菲的 《红豆》:"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居然也唱得百转千回,好似烟花幻灭后,指尖余下的脉脉温度。

第二天时经纬和席思永成冰一同去憩园扫墓,说有一位朋友的妻子葬在这里,那位朋友如今远居海外,他们代朋友来送束花。

松林清风,明月晚照。

陆茗眉忽然觉得这里才应该是程松坡最后的归宿。

他本来就该属于这样寂静的山林,他骨子里流淌的本是浪漫艺术的血液。

如果不是这样的时世,他应该会是一位快乐而平凡的乡野画师。笔下应该是渭渭细流、淙淙溪水,而不是湄公河的鲜血、婴粟花的妖冶。

时经纬很快联系到人帮她在憩园为程松披购置好了一块墓拙。

再后来时经纬回江城,或出差或聚友,陆茗眉都会一起去;先去时经纬的母校转转,然后去憩园。时经纬会很有默契地买两束鲜花,他去替朋友送花,她带着南伞去看程松坡。时经纬从来不会问她,她跟他回江城,是为给伯面子应酬伯的期友,还是为了来看程松坡。

他不问,从来不问,只是刚好在周年忌日肘,买好机票带她回江城。

陆茗眉在墓前对程 松坡说,"南伞很好,我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你也很好,大家都说你的生命短暂如流星,却再也没有人能像你这样,划过如此闪亮的痕迹。" "《湄公河之春》今年又拿了奖,他们说,你的一生虽短,艺术成就却如此完整,再无遗憾。" "可起,曾经我唯一的愿望,也只是想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模样。"曾经她唯一的愿望,也只是想看到他白发苍苍的模样。

南伞摇摇晃晃地把花束放到墓地前,又颤悠悠地回过身来,爬到她怀里去。忽然南伞睁大眼,欢喜地知向陆苦眉身后,"爸爸,爸爸——"八月的长江,在这里和支流汇聚,形成更汹涌的巨浪,澎湃着向东流去。陆茗眉觉得自已的人生,也像汇入江河的支流,不知道会在何时与谁相遇,又在何时和谁分开,最终奔入大海,一去不回。

唐古拉山上的冰块,和无数江河相遇,又和无数流水离别;曾经相遇的场景,曾绎别离的伤痛,都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

陆茗眉想,如果她从未遇到过程松坡,而不是历经生离之后,再遭遇死别,会不会更幸福一些?

她找不到答案。

命运的长河,把陆茗眉带来这里,她将铭记过往,深深镌刻于梦中。

长路的尽头,时经纬身形挺拔,笑容闲散,一如初遇。

曾经的沧海,化作如今的细流。

终归有人陪她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