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耍酷,她更不可能凑上去打招呼,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助理的另一边,和他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

电梯一层层往下,小小的空间里站着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很快,数字闪到“1”,电梯门打开,宜熙抬脚就要抢先出去,门却又突然合上,差点撞个正着。

诧异回头,发现是许暮洲按了关门的按钮。她皱皱眉头,然后深吸口气,露出个真诚的微笑,“你有病?”

许暮洲终于看向她,墨镜挡住了眼睛,让人无法判断他的情绪。宜熙净身高168,在女生中也不算矮,奈何许暮洲183,宜熙又穿了双平底鞋,结果造成现在许暮洲双手插兜、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局面。

真是憋屈啊。

“今天的拍摄准备好了?”

“多谢许老师关心,准备好了。”

“黎成朗平时温和,但工作起来很严苛,你别不习惯。”

“我知道。”

他忽然笑了下,“是,你当然知道。”

惊艳全场

宜熙抬眸,他唇边还挂着笑,让这张脸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你偶像,要比对他的了解,我应该不如你。”

宜熙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无论是昨晚坚持要送她回酒店,还是刚才强行关门,他的行为都透着股不对劲。

“许暮洲,你到底…”

他忽然按下按钮,电梯门缓慢打开。左右两侧摆着盆栽,前方空空荡荡,现在太早了,并没有人在外面等候。

宜熙:“啊?”怎么突然又肯开门了?

“黎成朗昨天才出事,现在外面肯定藏满了记者。你先走。” 顿了顿,“拍摄加油,我会来看你的。”

宜熙被他没头没脑的举动搞懵了,迟疑地点了下头,一头雾水地出去了。许暮洲站在原地凝视她的背影,眉头微蹙、嘴角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助理叹口气,“许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不行,这样是挽回不了女孩子的心…”

一个眼神横过来,很平静没什么火气,助理却低头摸摸鼻子,将吐槽化作腹诽。

本来就是,吃醋了还不许人说,刚才要是多拖一会儿,宜熙肯定看出来了。就是要让她看出来啊,不然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怎么扭转局势?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殷如今天没有拍摄任务,所以连戏服都没换,裹了件米色大衣坐在化妆间里玩手机。看起来神态轻松,实际上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手机上,等造型师“搞定”的声音传来,就跟着抬起了头。

宜熙已经换好了衣服,身姿款款、仪态优雅,对上她的视线更是回以微笑,“殷如姐。”

殷如点点头,“挺漂亮的,真像古代的大家闺秀。我要是不知道,肯定以为你演的不是侍妾,而是太子妃呢。”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仔细一想却不对劲,在场的人都混迹剧组多年,很快领悟殷如的言外之意。是啊,宜熙看起来太端庄了,妆容再媚都只是表面,要是不能真的表现出柳姬的精髓和个性,这个人物就会变成整部电影的败笔。

其实单从外表看,美艳的殷如比宜熙更适合这个角色,她自己恐怕也更想演这个角色。殷如的兴安公主虽然戏份比柳姬多,但设定远不如柳姬出彩,更不要说和黎成朗演对手戏有多引关注、博版面了。

宜熙好像没听懂一样,“既然妆化好了,我们去看黎影帝拍戏怎么样?我还没看过他的现场,好想长长见识。”

这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于是一拍即合,大家收拾了东西就涌去拍摄地。那边已经开始工作,宜熙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覃卫东导演是中国“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拍摄了包括《岁月》、《凉山州的女人》、《如影随形》等在内的多部经典影片,被称作他的巅峰时期。如今虽普遍认为水平下降,但无论如何,他依然是中国在世界上影响最大的导演之一。

为了保证票房,大多数导演都喜欢用已经成名的演员,但覃卫东不同,他非常喜欢启用新人,在挑选女演员方面更是独具慧眼,经他的手捧出了好几个国际影后,媒体将这些被他一手发掘的女星称为“覃女郎”。

不过《夺宫》明显例外了,这部戏从男主女主到男二女二全是熟面孔,筛选下来,能被称为“覃女郎”的居然是戏份不多的女三号。单冲这个头衔,她到时候受到的关注也不会少,远超过一个正常女三号的待遇。

所以,被人盯着是正常的,被嫉妒也是正常的。宜熙唇边带笑、神情怡然,仿佛身后没有那些暗暗打量的目光。她从来都不怕成为关注中心,怀疑也好、看轻也罢,能化解它们的只有实力。

先拍的这场戏是黎成朗饰演的太子和龚文飞饰演的齐王在经过前面多次试探后终于决定结盟,内容并不长,加上两人的状态都很好,这场戏很快拍完。下面的拍摄在同一个景,大家也不用奔波。龚文飞任务完成,跑到监视器那儿看回放,黎成朗还坐在原地,助理拿了水过去,他喝了两口没说话,一脸的生人勿近。

“黎老师看起来有点阴沉啊,和他平时一点都不像。”统筹是个女孩子,小声和旁边的场记说道。

“应该是为了保持情绪吧,之前在北京拍的时候也这样,我差点以为他脾气不好。唉,太子这个人物太悲剧,估计他要阴沉几个月了。”碰碰前面的宜熙,“下面轮到你了,别紧张,我会给你加油的。”

宜熙假装严肃地点头,“我尽量不紧张。”

不用别人提醒她也发现了,现场围观的人明显比刚才更多,一对上她的目光就各种示意,看来都是冲着她这个新任覃女郎来的。宜熙不知是该高兴自己居然这么有吸引力,还是该感慨原来这么多人都想看她的笑话。

覃导把宜熙叫过去,亲自跟她说了戏,然后副导演又叮嘱:“记住重点,这场戏感情比较复杂,重来几次也没关系,但一定尽力。别浪费胶片。”

休息时间已经过了,工作人员各就各位,黎成朗也从假寐的状态中出来。宜熙用余光看到许暮洲,他站在统筹身边,眼神柔和、暗藏鼓励,让她想起当初第一次登台演话剧,他也是这样看着她。

场记板打下,所有杂音都消失,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空旷的大殿内,太子玉冠玄服,懒洋洋地躺在案几之后。他刚和异母兄弟达成盟约,捐弃前嫌、共谋大位,可在之前的二十多年,他们一直视彼此如死敌。

甚至就连他的生母、故去的先皇后也是因他的母亲而死。

右手慢慢握紧,有鲜血从指缝溢出,顺着手腕滑下,殷红一片。可他脸上依然带着笑,扬起的唇角、嘲弄的眼神都透着难言的悲凉,似乎在笑话自己,当年跪在母后灵前发誓会为她报仇,可如今为了自保,却不得不与仇人合作。

何其荒谬。

“黎影帝是被昨天的新闻刺激了吧,这演技,简直了!”统筹摸摸胳膊,“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殷老师你说呢?”

殷如微笑,“是啊,黎老师演得真的很好。真是太好了。”

黎成朗的表演越精彩越有张力,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压力就越大,就算按要求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会因为没接住他递过来的感情而导致这段戏彼此失衡、格格不入。

作为第一次演戏的新人,失败简直是必然的。

画面中,有锦衣丽人缓步而出,丝履踩在猩红地衣上,水蓝裙裾逶迤三尺。镜头一开始并没有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窈窕的身段,还有那曼妙得仿佛舞蹈的步伐。很简单,却自成一段风流。

她走到太子身旁,没有行礼参拜,而是拉过他受伤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掌心的酒杯已经被捏碎,瓷片扎进皮肉里,鲜血流淌看起来十分吓人。她捏住最大的那块碎瓷,轻轻把它拔了出来。

太子终于睁眼,乌黑的瞳仁里冷意潋滟,似乎下一刻就会因这个擅自闯入的女人勃然大怒。而在他对面,美人优雅跪坐,长发乌黑、肌肤白皙,侧颜贞静如处子。

她没有被太子的情绪影响,继续自己的事,所有瓷片都被清理干净,她将他的手捧在掌中,低头吻了上去。

红唇抵上掌心,带着无限缠绵情意,轻轻吮了一下。不过几个瞬间,她的神态竟和刚才不同了,有流转的艳色滑过眼角眉梢,像是一副素净的工笔画忽然上了色镶了边,从此万里河山皆是纸醉金迷。

太子脸上的冷漠消去,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落到了她的头顶。他像抚摸一只爱宠那般抚摸着她,而她也柔顺地俯低身子,承受着他的怜惜。待他的手离开,她终于抬起头,美丽的容颜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眼眸幽深如夜空,隐约可见光芒闪烁,那是夜空中的星子,点缀在遥远的天边,需要寻觅方能见到。眼睫轻颤,红唇微微开启,如同最勾人的邀请。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是他的血,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染上她的唇,红得那样夺目,与皓白的肌肤相映衬,简直惊心动魄。

他也被这样的旖旎所吸引,左手捧住她脸颊,拇指轻轻按了上去。丰盈的唇往下陷了一点,鲜血染红他指端,她垂眸看着,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舌尖柔软而灵巧,一滑而过,只留下濡湿的感觉。她抿唇轻笑,如同刚刚品尝了祭品的妖物。

众人这才惊觉,之前的贞静恬淡都是错觉,现在的倾世妖娆才是真实。

她凝视太子,声音柔媚,“器物不好,殿下毁了便是。可若是以您的鲜血沾染,却让它们过分贵重,反倒给了他们脸面。”

电影的台词总是语带双关,这里看起来是在讨论碎掉的酒杯,实际上却是柳姬在宽慰太子,不要因为与齐王合作而耿耿于怀。

太子神情怅然,还有些迷茫,“毁掉?孤还能毁掉他们吗?”

柳姬笑语嫣然,“当然。只要是您不想看到的,都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卡——”

覃卫东导演中气十足的喊声回荡在片场,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是在看人演戏,并不是真的梦回了千年,也没有见到古诗词中反复讴歌的绝世美人。

众人脸上都带着愕然,看着宜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场的都不是外行,刚才她所表现出的演技早已远超新人的水准,甚至在黎影帝那样强的气场下,也稳稳地接住了,还作出了相当惊艳的反馈。

那妖媚入骨的劲儿,我也想被她吸血!

不过导演喊卡了…卡了就好,这样才正常,覃导出了名的要求高,她要是一条过,也太吓人了!

“太子的袖子扫到酒杯了,道具上去弄一下。各部门注意,我们重来一次。”看向宜熙,“刚才表现得很好,保持那个状态。”

宜熙点头,“我会的。”

众人傻眼。听这个意思,要是黎成朗的袖子没出问题,刚才那条就真的过了?

殷如身子早已僵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看着远处那个光彩夺目的女孩,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一直没看清楚她。认识大半年了,她最多把她当成感情上的对手,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在事业上她也可以让自己感到威胁了?

她不过是个毫无经验的小姑娘,怎么能演到这种程度!

大殿内,宜熙提着裙子正准备退出去,黎成朗却叫住了她。看着重新被弄成鲜血淋漓状态的掌心,他微笑,“刚才那个动作,是你自己想的?”

刚才这段戏,剧本上只写了台词,并没有别的提示,之前讨论动作,也只决定了柳姬为太子清理碎片,她会亲吻掌心确实让他有些意外。好在拍戏多年经验丰富,他很快做了相应的反应,有了后面的几个动作,这场戏效果会更好。

宜熙有点心虚,“我临时想到的,没有提前和您沟通,抱歉。恩…待会儿还可以这么演吗?”

黎成朗回忆起被吻上的瞬间,虽然瓷片做了处理,但他入戏太深力气略大,导致手真的被弄伤了,所以她吸吮血液的时候,也碰到了他真正的伤口。酥酥麻麻,还有些痛,那感觉让他很不自在,但这是工作,而且,她正紧张期待地看着自己。

收回手,他淡淡吩咐,“动作轻一点,画面拍出来会更好看。”

宜熙粲然一笑,“我知道了,谢谢黎老师!”

生日聚餐

“那天你是不在现场,我跟了覃导三部电影,第一场戏就能有这种表现的新人还真没有!上一任覃女郎宋菲儿还是千挑万选出的女一号,表现比她差远了,都过了一个月才找到状态!”

“听说当初本来是打算从舞蹈学院挑的,毕竟柳姬有不少跳舞的戏,结果在电影学院就看中了她,后面也懒得再选了,找来一大帮人教她跳舞。我看这次要不是太子妃早定了张斯琪,覃导肯定捧她当女主角!”

“原先还觉得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怎么看也不像能演绝代妖姬,谁想到人家入了戏真那么倾倒众生,覃导又发掘了个好苗子啊。”

宜熙小心地贴着墙走,尽量不引起右前方三个男人的注意。那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没想到放着饭不吃跑这里抽烟侃大山了,出息呢!

今天是3月17号,她进组第五天,拍完第一场戏的三天后。恰逢女主角张斯琪的三十五岁生日,虽说女人过了三十就不爱庆祝生日,但张影后是爽快人,还是慷慨地在镇上最好的酒店包下一个厅请大家吃饭,好好热闹了一番。群众都很开心,唯独宜熙十分郁闷,她的姨妈早上刚来报道,本来打算收工就回去休息的,如今却不得不带病奔赴饭局。

好在情况并不严重,忍忍也就过去了。中途去洗手间,回来时竟撞到有人在路边聊自己的八卦,虽然内容是她乐意听的,不过考虑到背后议论别人总是尴尬的事情,她好心地决定装没听见,轻手轻脚溜回了包厢。

覃卫东和副导演们都要加班没空来,这个包厢里一大半是剧组的演员,从张斯琪、黎成朗,到许暮洲、殷如和龚文飞,再加上宜熙和几个戏份更少的男演员,基本上有台词的都凑齐了。剩下的则是编剧和制片们,看到宜熙进来就冲她笑,“白老师刚才还在夸你呢,说写了这么多年本子,见过有灵气的新人不少,但像你这么出色的可真不多!”

又夸她哦。宜熙在白大编剧旁边坐下,假装懊恼,“真的吗?老师您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啊,我好录下来做成闹铃,每天激励我起床奋斗!”

白大编剧笑眯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说一次。”

不过是个笑话,谁也没当真。张斯琪给自己倒了杯酒,“听你们夸得这么厉害,我都有些遗憾了,可惜那天没在片场,不然也可以看看宜小姐的柳姬究竟有多美。唉,所以我不喜欢和年轻小姑娘演情敌啊,压力太大!”

宜熙和张斯琪不熟,闻言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好在张斯琪根本没有为难她的意思,下一秒就揪住黎成朗不依不饶,“我不管,今天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我们两个你究竟更爱谁!说!”

去年夏天两人才被拍到一起在塞浦路斯度假,虽然事后澄清是偶遇,但绯闻着实炒了一阵。要是让那些记者看到包厢里这一幕,估计分分钟血压升高。

黎成朗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气,不为所动,“我记得你酒量不错啊,已经醉了?”

“这你就不懂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妾身得见东朝天人之姿,哪里还能保持清醒?”

黎成朗沉默一瞬,“这话我应该录下来,回头放给Mike听。”

“喂!”

众人哄笑,知道他指的是张斯琪的圈外男友。从来只有影后开别人玩笑,现在却被大家眼神暧昧地看着,张斯琪有些郁闷。视线继而扫到宜熙,溢出了坏笑,“一个两个都说要录音,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啊。”

宜熙微愣,目光恰好和黎成朗碰上。她避开,而他神态自若,“好办法自然大家都爱用。”

许暮洲听得烦躁,也没看清菜色便随意夹了一筷子,刚放到碗里就被殷如阻止,“暮洲,那是鱼丸,你不怕过敏?”

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枚圆圆的鱼肉丸子。张斯琪问道:“许先生对鱼肉过敏?”

“是啊,之前拍戏时我们不知道,不小心给他吃了鱼片粥,结果差点进医院。还好当时吃得少,才没闹出大事。”瞥一眼许暮洲,“你也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这种事情明明应该牢牢记住、随时当心才对,怎么老忘?”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抱怨,可又透出股亲密和无奈,张斯琪托着下巴,已经快速将进组前听到的八卦过了一遍,“所以,你就帮他记着了?看不出来殷如你还挺心细的嘛。”

许暮洲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朝对面看去,宜熙正笑着和编剧说话,同时伸筷子夹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筷子原本的目标应该是她喜欢的虾仁,到了一半却突然掉头,快速夹起个鱼丸。

她面带笑容,把这个他不能吃、她也不爱吃的东西放到嘴里,用力咬了一口。

饭局到了后半段,宜熙开始不对劲。

肚子越来越痛,几乎到了不能忍的程度,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最近拍戏作息紊乱,身体也不好了。眼看周围人就要瞧出不对,连忙找了个理由出去。

顺着走廊走到一半就扛不住了,她扶着墙站在那里,想稍微缓一缓。

要命啊!这一阵一阵地痛,以为是生孩子么!

至少让我顺利走到洗手间啊!

因为例假的关系,她本来就心情烦躁,现在更是被痛得想哭。走廊的尽头就是阳台,半圆形欧式风格,可以看到一小块漂亮的夜空。她看着这样的景色,脑中却闪过那晚在思咏亭,许暮洲冰冷的面孔。

“我说过了,我和殷如只是工作关系,那些绯闻炒几个月就没人管了,你为什么不能冷静一点?

“是不是以后每一个跟我合作的女演员你都要这样怀疑?你要是这么不相信我,又何必和我在一起?”

闭上眼睛,她长长吐出口气,想要把心中的抑郁也排遣出去。耳边忽然传来声音,温和低沉,彷如冰消雪融后第一股清泉,注入苍翠竹林、松涛万顷。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宜熙回过头,黎成朗就站在旁边,左手虚扶在她肩头,似乎随时准备在她摔倒时把人接住。他眼神里有关切,那样熟悉,宜熙忽然就满腹委屈,好像孤苦无依在荒漠中走了很久,终于见到可以信任的面孔。

“黎老师…”

眼泪倏地滑落,把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胡乱地抹了一下,她害怕他误会,忙不迭解释,“我、我就是有点不舒服,您让我自己缓缓就好。我没事…”

额头忽然被他的掌心覆盖,阻止了她还没说完的话。简单测量之后,他神情严肃,“你头上都是冷汗,脸色看起来也很不好,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不,不用了黎老师,真的不用…”

他想了想,“如果你是担心剧组的闲话,我可以让斯琪派助理送你去。”

找张影后帮忙?那她还不激动死!自己以后别想再逃脱她的调侃!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小事,根本就没必要跑去医院折腾啊,她明天一大早还有戏!

见她还是摇头,黎成朗眉头微蹙,好像不理解她在纠结些什么,淡淡提醒,“你要是拖成了大病,会耽误剧组进度。”

宜熙暗叫一声糟糕,再这样下去他就该认为她不知轻重、不负责任了,她可不想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黎老师,我只是…只是生理期到了,所以肚子疼而已。真的不用去医院…”

说完脸颊就有些发烫,这种私密的事情她还从来没在异性面前提过。但无论如何,总不能和他在这里僵持着,被人看到像什么话?前后脚出来幽会?

黎成朗有一瞬间的愕然,视线触及女孩白中透红的脸颊,立刻尴尬地移开了。其实到了他这个年纪,本不该因为这种事不自在,但她实在比他年轻太多,再加上她的羞涩,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冒犯小女孩的错觉。

轻咳一声,他尽量自然道:“这样的话,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宜熙红着脸点头,声音不能更低,“恩…”

“有药吗?”

“有…吧。前台应该有,我回去问问。”

走廊的灯很亮,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可以看到彼此的影子,他犹豫片刻,到底没有把更多关心的话说出口。

“成朗,你怎么还在这里?”张斯琪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看见宜熙也神情一变,“宜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她不太舒服,我正好要回酒店,顺道带她一起。让你助理把她的包拿出来。”

“哦好,是那个白色的neverfull吧?挂在架子上?”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打了电话,很快助理把包拿出来,宜熙想自己接过,黎成朗却主动帮她拎着。

“里面就交给你了,别乱开玩笑。”一贯温和的语气少有的染上了认真。

张斯琪有点意外,盯着他看了几秒后才说:“放心,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快去吧。”

五分钟后,张斯琪回到包厢,众人询问刚才怎么回事,她笑吟吟道:“宜熙不舒服,我就让助理送她回酒店了。咱们接着吃吧。”

“黎影帝有事先走了,宜小姐也走了,一下少两个人。”有男演员笑着叹气,“不过这前后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约好一起走呢!”

张斯琪依然笑着,“黎成朗是去见覃导,你要是不相信,我也送你过去听他们讨论剧本?”

男演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听出她不喜欢这话,连忙笑着举杯,“别这样斯琪姐,我错了,罚酒,罚酒。”

许暮洲看着描金白瓷小碗里的鱼丸,忽然站起来,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朝张斯琪抱歉道:“对不住张老师,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必须出去一趟。这杯我敬您,改天一定跟您赔罪。”

微博风波

为了防备偷拍,明星的汽车的窗户大都贴了不透光黑膜,黎成朗也不例外。宜熙坐在影帝的保姆车上,一扭头就看到黑漆漆的玻璃,想假装欣赏风景都不行,很是忧愁。

黎成朗坐在旁边,从上车起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宜熙喝了半杯热水,疼痛缓解不少,至少不再半死不活,能维持表面的正常。中途状似无意地偷觑,结果原本闭目养神的黎影帝在她视线过去的同时也睁开了眼,脸上是礼貌的询问。

…真是尴尬。

宜熙百无聊赖,索性拿出手机,下意识登上微博。这个动作做完就心中一惊,待看清没有新消息提醒,这才轻舒口气。

“怎么了?”

宜熙抬头,黎成朗说:“我听到你在叹气。”

不是叹气,是松了口气。宜熙没办法告诉黎成朗,几天前她在网上帮他说话,在江永成的最后一条微博下留了评论,结果不知怎么搞的,居然被顶上了热门,她第二天收工回来看到时都惊呆了。

有生之年第一次上热门,居然是因为这个…

前两天时不时就有消息提醒,要么是赞同附和的,要么是掐架辩驳的,她挑了措辞比较理智的几条回复了,别的就当没看到。过了最生气的阶段,这些话也不会再让她多么激动,只是今晚黎成朗就在面前,看到微博的一瞬还是忍不住心虚,就跟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还好还好,没有评论也没有@,看来大家已经放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