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书阳低头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说:“眼皮在跳?”

“没有!”薛宁无语地推开他的脑袋,“就是一种…嗯,女人的直觉。”

薛书阳不以为然地哦了声,她又坐直无比认真地说:“我说真的!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心慌意乱的。”

“没事的。”薛书阳握住她的手,再一次强调,“会没事的,有我在呢。”

本是温馨的话,薛宁却故意吐槽道:“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他耸了耸肩,摩挲着她的手背说:“全民超人是不可能了,做你的专属超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瞧这自信啊。

薛宁却再也装不下去,露出一个花痴的笑后又有了些想哭的冲动,最后被他唬人的一个弹指吓得只剩笑骂。

第二天是公司的体检时间,薛宁和大家一起空腹抽血后,顾星还周到地带所有人先去吃了早饭,繁琐的流程走下来便已近中午,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坐下,薛宁才想起晚上约了段羽。

段羽载她去吃饭的途中把钱包给了她,薛宁随手扔进包里,他就笑问:“不检查下?”

“看你有没有放钱进去么?”薛宁一句狡黠的话让段羽不由自主笑了,薛宁接着他笑声的尾巴在车窗上弹着琴哼起了歌,段羽认真开了会儿车,突然说:“大概是昨天的分别氛围影响了我,忽然很想念我们小时候。”

薛宁扬着声调嗯了声,他继续道:“那时候我好像是你唯一的朋友,每天都在一起,可惜你被欺负了我还打不过那些人,有一次还是你哥哥经过才得救。”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薛宁想起那遥远的和薛书阳的第一次对话,傻傻地笑。段羽瞥她一眼,叹道:“那时候我就想着,赶快长大啊赶快长大,要像你哥哥那么高,就不用怕那些人了。”

薛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呀,陪着我大概也受了不少欺负。”

段羽摇摇头,有些低落地说:“后来才发现,等我长大的时候,你也长大了,我们的成长是同步的,始终处在一个水平线,所以你仍然不需要我的保护。”

薛宁的整张脸僵掉,不明白段羽怎么说着说着又感伤起来,而她找不到回应的最佳答案。

车内窘迫的沉默让薛宁头疼,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段羽像没说过那些话一样,热情地给她介绍这里的招牌菜,吃饭途中也再没提相关话题,基本在说彼此工作的事,薛宁不禁感慨他们现在都是彻底的社会人了。

段羽送她回家的路上,话题依旧是安全的,但拐进最后一个路口后,段羽便不再说话,车速也放慢,薛宁却犹不知,掏出手机回了一条顾星的短信。

车子最终在她家几百米开外停了下来,薛宁好奇地前后看了看,没有堵车也没有红绿灯,便问:“怎么了?”

段羽趴在方向盘上,没回答她,在薛宁以为他生病大声询问时终于抬起头,表情紧张地说:“宁宁,从昨晚到现在,我在说与不说,问与不问间挣扎,但我如果不说出来,我会一直纠结,所以…我必须和你谈谈。”

“…怎么了?”薛宁低声问,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心咚咚地跳。

“昨天…”段羽眼神游移,“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和你哥哥…”

薛宁兀自松了口气,打断笑道:“你说钱包里的照片?那没什么吧,我和他平时就这样。”

段羽露出惊奇的表情,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我没打开过你的钱包。”

薛宁陡然失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段羽补充道:“昨天我回来她们就说你走了,我看见你的钱包还在椅子上,就出去追你,然后看到…”

不用他说完整,薛宁也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是手牵手嘻嘻哈哈的她和薛书阳。

瞬间她想到可以用相同的理由来解释,但又觉得一切都是无用功,因为她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

她不由捂住嘴,扭了头看窗外。

又是沉默。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语无伦次的段羽,“你和他…你单恋的人,是他吗?因为他你才不能和我在一起?”

薛宁无话可说,有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段羽,难得暴力地拽过她的手,逼迫她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喜欢他?”

薛宁觉得羞愧难当,原来被亲近的人质问这段关系是如此难堪如此艰难,她闭上眼睛混乱地重重点头,“我是喜欢他,喜欢很多年了。”

“可是他是你哥哥!”段羽低吼,“宁宁,你想清楚,他是你哥哥!”

“我知道!”薛宁音量也大起来,“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她这一句如同原子弹,投放后只剩寂静,段羽慢慢松开了双手,眼神涣散地退后靠紧车门,喃喃自语道:“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薛宁再一次点头,“大家都以为我是爸爸的私生女,其实我只是他们发善心在外地捡回来的孤儿而已,不公布实情是怕其他家人不承认我。”

段羽的脸慢慢被绝望覆盖,薛宁低下头愧疚地说:“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还…但这件事,能不能请你帮我保密?”

“保密?”段羽恍惚地问:“要到什么时候?就算你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段关系能被大家接受吗?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他…不是快结婚了吗?”

提到结婚的事,薛宁也烦躁,“他不会结婚的。”

“好吧,不结婚,然后呢?”段羽清明了些,追问道:“你们就以兄妹之名过一辈子?一个不娶一个不嫁么?宁宁,我不否认我嫉妒而且一时半会儿也绝对想不通,但我更多的还是心疼你,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我明白。”薛宁双手捉住他的手臂,“你对我好我明白,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接受我,我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可能一生只此一次,哪怕以后我们不得善终,我也能守着这段岁月幸福下去。”

“你真的就那么…爱他吗?”

薛宁毫不犹豫地嗯了声,“我的整个世界都是在他的影响和指导下建立的,我的身体里没有和他相同的血液,但是他无处不在。没有他,我不是现在的我,没有他,现在的我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未来了。”

段羽被她一连串的真情告白击倒,痛苦地抚着额头说:“他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为什么…”

薛宁再次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有一句话,我在心底说了很多次,今天终于能够亲口告诉你。段羽,你真的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谢谢你陪我长大,可是,教我长大、让我期盼长大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薛书阳,只有他。”

一箭穿心。

段羽无奈地摇头,“好…好。段誉最终不还是输给慕容复了么。我早就…不伤心了。”

薛宁皱眉,她不怎么喜欢段誉这角色,自然也不希望段羽如此自喻,便摇着手指说:“非也非也,不能这么比的。你不可能是段誉,我也当不起王语嫣,他更不是慕容复。我们就是我们,你不是说好下次见面要笑着对我说你好吗?”

段羽抬眼,对上她明媚的笑容,心内酸甜一片,抓住她的手把她轻轻拉入怀中,低声说:“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好。这件事我会帮你保密,但是…如果他结婚了,请你善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

我果然啰嗦,就这一个点就一章,本来只准备半章的,囧…

、惊吓

段羽没有把送她到家门口。

薛宁一个人往里走时,心中情绪翻滚,她相信段羽会帮她保密,但段羽的无意发现是一个缺口,让她窥见即将到来的海啸。

仲夏的夜,温热的晚风让她烦躁起来,回家就直奔房间。

薛书阳来敲门她也回说已经睡了,结果这人很不知趣地直接开门而入,薛宁都来不及从椅子扑上床,尴尬地跪在了床边,抬头对上他完全没有歉意的眼睛。

谎言被拆穿,薛宁索性一跃而起,拍拍手问:“什么事?”

背着双手的薛书阳耸耸肩,“没什么事,来看看你。”

“哦…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今天体检抽血把你扎痛了?”

薛宁诶了声,虽然她是讨厌抽血,可他这话也太没头没脑了。

“要不然怎么火气这么大。”

“没有啊。”口是心非的狡辩让薛宁别扭地转过了身,感觉到薛书阳走到了身边还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桌面,直到一束乱七八糟的花送她眼前。

之所以说乱七八糟,是因为这花没有包装,大多数是红的蔷薇和白的栀子,还夹杂着一些不明野花,枝叶也根本没修。

但薛宁还是瞬间雀跃起来,接过花嗅了嗅,“你在哪里偷的?”

“还真是偷的。”薛书阳在她的示意下抽身去找花瓶,“开车进来时就觉得栀子很香,停好车就去偷摘了一些,顺手摘了其他的,幸好没有保安在。”

薛宁哭笑不得,他还真干这种幼稚的事,不过她进来时根本没闻见花香,可见她当时有多郁结。

把花插好,薛宁的心情渐晴,原本准备隐瞒今天和段羽的谈话,此时也决心坦诚相告。这种时候,两个人之间还是不要有秘密好。

薛书阳对被段羽发现这事却反应平淡,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没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的。”

薛宁咬了咬嘴唇,被人知道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知道的人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啊。

薛书阳沉吟一会儿,慢慢说道:“这周末我约了蒋叔叔吃饭。”

“什么?!”薛宁惊吓至极,抓住他的手臂问:“你是说约了蒋韵婷的爸爸?”

“当然。我们还认识其他姓蒋的么?”

他约蒋韵婷的爸爸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可是…可是…”薛宁心急地转圈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你转得我头晕。”薛书阳好笑地拉住她,“又不是上战场,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吧,就是好好谈谈而已。”

好好谈?

薛宁皱眉头,负荆请罪还差不多吧,毕竟是薛书阳无缘无故浪费了人家宝贝女儿一年时间和感情。

“好了好了…”薛书阳把她推到床边坐下,“你睡觉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薛书阳出了她房间迎头就撞见杨雪芬,心虚地叫了声妈。

就退婚的问题两父子还在僵持,杨雪芬便问:“你又和宁宁说什么了?别想把她拉到你那边。”

“我又那么无聊吗。”薛书阳挥了挥手,赶紧溜了。

而屋内的薛宁瞄见摆在床头的手机,后知后觉地一拍脑袋。她刚到家时顾星又给了她短信,她还没看呢!

短信内容是问她周末有没有空,想带她去见一个人,薛宁疑惑万分,但时间已晚也不好意思打电话或回短信问,便决定第二天去公司问。

结果顾星这天反常的面露疲色,和她打招呼时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她就先关心他身体状况了。这样的关怀在他们同事间并不稀奇,顾星却看了她好一会儿,莫名其妙地说:“要是我哪天生大病了,你会伤心吗?”

薛宁大恐,趴在办公桌上问:“你生什么病了?!”

“假设!假设!”顾星无语地按了按太阳穴,她这样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哦。”薛宁又坐好,“当然会伤心了!我很有同情心的,何况你还是我老板啊。”

这预料中的答案似乎没能让顾星满意,他追问道:“如果我不是你老板呢?除了工作关系,你有没有把我当成别的什么?”

薛宁不由再次惊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老板,那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和顾星对视,他的眼神竟然还带着些忧伤,她却转瞬觉得内心坦荡,便说:“不是老板,你也是我很喜欢的朋友啊。不过这种喜欢,更多是像对长辈的…应该说是尊敬?”

顾星轻笑了两声,又问:“如果以后你知道我做了很不光彩的事,你还会尊敬我吗?”

薛宁呃了声,顾星今天果然奇怪,这接龙一样的问题快绕晕她了,但她还是说着实话,“那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顾星沉吟不语半晌,恢复了精神回到最初的问题,简洁地说:“周末你去见一个画家,‘归’开业那天会办她的个人画展,你先和她交流一下。”

薛宁松了口气,原来是工作。

她立马点了头,为活跃氛围还故意问道:“有加班费吗?”

“…有。”

回到自己座位,薛宁在备忘录上写上周末的计划,刚落笔就接到一个令人不愉快的邀请电话。

在对方坚决的邀约下,她竟然不知道怎么拒绝。

挂掉电话她情不自禁叹气,该来的总会来。

约她吃晚饭的是蒋韵婷,令薛宁受宠若惊的是,蒋韵婷竟然亲自开车来接她下班。她坐上车就客气地表示麻烦了,蒋韵婷笑意嫣然地说:“没关系,顺道而已,你哥哥恐怕以后都不准你开车了,有点不方便吧?”

“还好。”薛宁谨慎地答话,不知道蒋韵婷今天找她具体所为何事。

蒋韵婷不是段羽,不会犹豫或迂回,第一道菜还没上,她就展开了话题。

“我想你也知道我和你哥哥的问题,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薛宁觉得不对劲,可脸上装着莫名,笑道:“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我能给你什么意见啊。”

蒋韵婷掩唇一笑,“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啊,应该也是最了解他的嘛。”

“呃…”薛宁暗叫这真是鸿门宴,便也只傻傻地笑,好在服务员正好来上菜,打破了紧张的氛围。

为减少说话时间,薛宁埋着头猛吃东西,蒋韵婷还是吃得很斯文,差不多填饱肚子后又笑着问:“说实话,你觉得我做你大嫂如何?”

薛宁没想到短暂休息后是更直接的询问,差点被茶呛住,咳了几声才说:“我无所谓啊。”

“你讨厌我?”

“…那倒没有。”

“那就是赞成我和你哥哥的婚事了?”

“…”

“那你帮我劝劝你哥如何?”

薛宁被她步步紧逼,手心竟然冒出汗来,再一次暗骂自己没用,以前在蒋韵婷面前可没有如此弱势,归根结底,现在因为和薛书阳的关系心虚了。

“抱歉,这个我恐怕做不到。我没有权利去干涉他的选择。”

蒋韵婷长长地哦了一声,突然又换了话题,问道:“你很小时就来薛家了吧?”

这个交际圈里大概都认为她是薛诗杰的私生女的,薛宁便也没有回避,淡淡地说:“六岁。”

“那时候你哥哥都差不多长大了,倒是可以照顾你。”

结果还是要说薛书阳…

薛宁叹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蒋韵婷撑起下巴,手指点着脸颊,带着永远标准的笑容,慢慢说道:“我一直觉得,只要我万事做得周全,你哥总会依赖上我、喜欢上我。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想,到底是我做的事不合你哥的心意,还是因为我根本不是对的人。你觉得呢?”

薛宁眼皮一跳,对她眯眼一笑,“这个你和我讨论是没有结果的,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他,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又一个叫人心烦意乱的晚上,薛宁回到家扑倒在床上,歪头就看见薛书阳昨天拿回来的那束花,栀子还散发着清香,蔷薇还开得艳丽,她静下心来,默念所有的一切还不算最糟糕。

*

顾星让她去见的画家叫孟娟,常用签名就是MJ,看资料时薛宁猛然想起在“盼”二楼陈放着许多她的人物画。想来她一定是顾星很亲近的朋友,毕竟这位并不是太出名,顾星却愿意在‘归’开业这天给她开个展打广告。

周末上午,顾星临时有事,她便照着顾星给的地址先找了过去,是在市郊山上的一处住所。薛宁走到房子前时不由得深深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心想画家什么的果然喜欢世外桃源式的生活。

来应门的是一个中年阿姨,见到她时有一瞬间的呆滞,她面带微笑自我介绍后,那人如同被解穴了一样,语无伦次地请她进屋。她被带到后面的花园,孟娟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那位阿姨走上前去轻声和她说了几句,得到她点头后,慢慢把轮椅转了过来。

看清楚孟娟的那一刻,薛宁惊得捂住了嘴巴,手里的文件夹也应声落地。

孟娟是一个很苍白瘦弱的女人,脸色也说不上好,唯独一双丹凤眼很有神,她的四肢完好,坐着轮椅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

而最让薛宁吃惊的,是孟娟的五官。

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

作者有话要说:压轴狗血来了><

我看见了完结的曙光!

关于顾星的年龄,我记得我说过他四十出头,具体的后面几章会写到的^_^

、曝光

与她的惊讶相对的,是孟娟的平静。

孟娟淡淡地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