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他察觉自己罕见地在被一个女人宠爱,这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滋味,竟然让他有些担心无以回报。

“你喜欢我多久都可以。只要你喜欢我一天,我就会认真对待你一天,不会辜负我们这段感情。”他的声音融在了夜风中,“也许其他的我不能承诺,但这个没有问题。”

她在他怀里躲了一会儿,闷声问:“你就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该说的都说了。”

她微微一怔,感觉少了什么,只好暗示他:“可我刚才好像对你说了很重要的两个字。”

“哦。”片刻后,他想起来,慢慢说:“我以为不用说你早知道了,我也会一直喜欢你下去。”

他的“喜欢”两个字特别好听,像是清泉溅在玉石上,清露从叶瓣落下,很自然,很动人。

在他怀里她感觉安心,即便她不能肯定他们会不会有分开的一天,但能肯定自己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没什么比此刻的心动更让人动心的。

第33章

应书澄几乎失眠到天亮,白天的时候才有些睡意,却被座机铃声吵醒。

他接起电话,是母亲的声音。

“还在睡觉?我记得你以前起得很早,这个时间点已经跑步回来了。”

“最近改变了作息表。”他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

他知道自己母亲在想什么,自从上一次在电话里坦率告诉她自己有了一段感情后,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边问:“感情还顺利吗?”

“顺利。”

“你会带她和我见面吗?”

“暂时不会。”

“知道了。”她说,“你别玩玩就行。”

他从容加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挂了电话,他走向阳台。阳台的藤椅上有一张竹垫,竹垫上搁着两卷书,藤椅旁的小方桌上有一只马克杯,他拿起来,将杯里的冷茶倒进阳台的一只铁桶,杯子就搁在花盆边。此处是欣赏晨光的好地方,他安静地站着,看了很久觉得少了什么,回头走去厨房,找出番茄切块,打开冰箱取鸡蛋,再开火煮面。

房间里总算有了些烟火气。

他吃了一半的面,停下筷子,思考起一件事:为什么这个房子越来越空旷了?

他拧开矿泉水的瓶盖,无言地看向窗外,几个小时前是每天循环播放的漆黑夜色。从墨黑、灰蓝、浅紫、浅粉、淡金到橙红,他熟知一切颜色的层次,知道什么时刻是什么颜色,等那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他才有些睡意,轻轻睡一到两个小时就会醒来。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疲惫,他越来越不习惯一个人的黑夜,想办法入睡,想办法将自己的作息恢复正常。

身边的朋友陆陆续续都结婚了,球仔数次提醒他该成家了,以前他从没有考虑过此事,甚至打算成为单身主义。

近来他想法莫名地变了,有几个漫长夜晚,他理智地考虑是否有结婚的可能。这样的改变只是因为她的出现,还是在他孤独的时候她刚好出现?如果是后者,对她来说不公平。

她才二十三岁,对他来说很年轻,但他也清楚女人的年华任何时候都是宝贵的,何况对象是她,他更没有资格去浪费她的半点时间。

他真正开始思考关于自己和她未来的事。

天气渐热,白昼变长,灯塔里咖啡馆的客人多起来,尤其是年轻的学生。许之松调制了新饮品,一款梅子味的气泡水很受年轻人喜爱,沐溪隐和琦琦姐一起做了手工小饼干,当赠品送给常来咖啡馆的熟客。

小必打过一次电话给沐溪隐,言语中透出失去一份薪水的焦虑,沐溪隐让她别急,听经理的安排,好好进行一周两次的员工培训。小必又来打听琦琦姐,沐溪隐实话告诉她琦琦姐工作认真仔细,不愧为优秀店员。

“看得出琦琦姐是真心喜爱这份工作,将客人当朋友一般对待。”

小必却说:“好啦,我知道她很优秀,我连她一半都不如。我没有她那个情怀和操守,能将这份无聊的工作都做出其他样子来。”

“无聊?”

“难道不是?谁想一辈子待在咖啡馆端盘子洗杯子?你不觉得无聊?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谁愿意呢?”

“小必,我觉得你这样说不对,每一份工作都有价值,主要看我们如何对待。”

“你就心甘情愿待在咖啡馆当服务生一辈子?这里也不过是你的一块跳板而已。”小必理所当然地说,“等你自考结束,你也会去找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沐溪隐不太赞同小必说的,待挂下电话却也不得不思考起一个问题:以后她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或许她也得有一个职业规划,就算是为了和应书澄共同的生活,她也该认真想一想。

晚上,晓恒走进来的时候,一脸心情不太好的意思,沐溪隐问他怎么了。

“她又去酒吧了,在家也放了很多酒,满房间都是酒味,熏得我快吐了。”晓恒痛苦地说,“你知道和一个酒鬼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吗?”

“你有没有劝过她,让她不要喝那么多酒?”

“没有,我懒得和她说话。”晓恒说着点了一杯咖啡。

沐溪隐将小票交给晓恒,建议他:“你可以找时间和她沟通。”

“再说。”晓恒嘟囔,转身用目光找座位,待看见应书澄后立刻朝他走去。

沐溪隐心想得找一个时间打电话给骆姐,告诉她酗酒的危害,就算是为了晓恒也不该继续自暴自弃。

没料到的是,未等沐溪隐打电话找骆姐,骆姐先打电话过来,且是在接近打烊的时候。不过,准确说打电话的人不是骆姐,是酒吧的一位调酒师,他说骆姐喝醉了,刚和其他客人起了冲突,现在醉倒在吧台上。

结束通话,沐溪隐赶紧将这事告诉应书澄和晓恒。

晓恒听了后无所谓地说:“她醒了后就会回家,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次不一样,她刚才和人起了冲突,还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沐溪隐急着说,“我们现在快去接她。”

“有必要吗?”晓恒的目光依旧落在作业本上,“和人吵架也是她习惯了的事情,我觉得她不会吃亏。”

应书澄没有理会晓恒,站起来拍了拍沐溪隐的肩膀,说:“我陪你去。”

晓恒闻言拿橡皮在作业本上擦了擦,一边擦一边皱眉,片刻后烦躁地合上本子,抬头看应书澄。

“你不想去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们。”应书澄说。

“算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晓恒没好气地说,“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像在故意逃避什么似的。”

“你自己决定。”应书澄先走一步。

晓恒整理好了书包,低头跟上。

等三人来到酒吧,一眼就找到了骆姐。骆姐安静地趴在吧台上,好像是睡着了。沐溪隐先走上前,摇了摇骆姐的肩膀,骆姐没有反应,她凑近说了两句,骆姐才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的一条缝,花了一些时间认清楚眼前的面孔,试着问:“小沐?你怎么在这里?”

调酒师说:“是我自作主张用你的电话找人,看来没找错。”

骆姐在沐溪隐的搀扶下晃悠悠地走下椅子,不忘伸手在调酒师脸上一捏,轻浮说:“还是你关心姐姐,谢了。”

调酒师笑着闪避,骆姐又调戏了他一句才舍得转过身,转身才看见自己儿子站在那里,且是面无表情。

待骆姐走近,晓恒说了句你好恶心,当即掉头走出去,骆姐当没听到,一脸傻笑。

应书澄开车,沐溪隐照旧坐在旁边,骆姐和晓恒坐在后面。

车子开了没多久,沐溪隐便听见晓恒激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骆姐想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表达自己的母爱,却被晓恒一把推开。骆姐被拒绝后没什么尴尬,反而笑个不停,晓恒厌恶地撇过头去。

沐溪隐回过头,看看应书澄,十分尴尬。

“等一等!停下车,我想吐!”骆姐忽然叫停。

“你到底要干什么!”晓恒几乎是怒吼。

应书澄停下车说:“对面有个洗手间。”

“我陪你去。”沐溪隐先一步下了车,为骆姐打开车门,扶她下来。

沐溪隐扶着踉踉跄跄的骆姐走向公共洗手间,一路上骆姐不停晃着手里的小拎包。

应书澄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很不放心,便让晓恒坐在车里别出来,他过去看一看。接近公共洗手间门口,他看见沐溪隐站在葱葱郁郁的绿植边,他走过去,听到她说:“骆姐刚才吐得很厉害,现在在哭,很伤心的样子。”

应书澄安静一听,耳边确实有幽咽声,只是很轻,很容易和流浪猫发出的声音混淆。

沐溪隐轻轻叹气。

骆姐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眼泪连同眼影的颜色,乌青蔓延至嘴角。头发凌乱,借路灯的光一看,明显是好多天没有打理的状态。

“骆姐,你好些了吗?”沐溪隐松开应书澄,走到骆姐身边问。

“我没事。”骆姐慌乱地问,“晓恒人呢?”

“在车里。”沐溪隐说,“我们回去吧。”

骆姐上了车,恢复平静,晓恒见到母亲回来依旧一声不吭。

应书澄先开车送骆姐和晓恒回去,再送沐溪隐回去。

沐溪隐太疲倦了,沾枕就睡。

手机是在过了两小时后响起的,连续响了两次她才睁开眼睛,接起电话立刻听到晓恒的声音:“她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什么?”沐溪隐揉一揉眼睛,“你说你妈妈不在家?”

“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刚才打电话给应大哥,他说去帮我找一找。”

沐溪隐挂下电话,穿好衣服,拿了手机和钱包后下楼,到了楼下打电话给应书澄,问他在哪里,得知他的车快到附近时,立刻说:“很巧,我就在楼下,你带上我,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几分钟后,沐溪隐跳上应书澄的车。车子行驶在几乎空旷的街道上,路灯及连片的树影不断往后退,偶尔有形单影只及只言片语划过车窗,她仔细一看,都不是要找的人。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骆姐,但因为担心及恐惧,不得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

车子靠近江岸的时候慢慢减速,沐溪隐同样有了一种预感,骆姐可能会在这里,于是更为仔细地看沿江的步行道。天色很暗,在视线范围内和江水连成模糊的一片,这时候找人如同在棋盘上找一个小点,看得沐溪隐眼睛都快花了。

“等等,刚才好像有一个人。”沐溪隐在过了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

应书澄将车子开回去一段路,沐溪隐仔细放眼看过去,果然在靠江的步行道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椭圆形轮廓。车子再开近一些,她定睛看,轮廓有些纤细,像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又似乎看见飘动的头发。但黑夜太浓,始终辨别不清,她只好和应书澄下了车走过去看。

幸运的是,那个安静地靠江看茫茫江水的人是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