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怎么多了个小朋友?”黎西西好奇问。

祝星遥看了看神色一如既往冷淡的江途,解释道:“暑假医院病房比较紧,她是我妈妈的病人,暂时安排在这里,反正我过两天就出院啦。”

小女孩特别有礼貌,乖乖叫:“哥哥姐姐好。”

陆霁把水果放桌上,低头问祝星遥:“要不要吃葡萄?”

祝星遥抬头看他,又低下头小声说:“好。”

这几天陆霁每天都来看她,却从来没有提起偷亲的事,祝星遥想起来总有点郁闷,后来想到那一抽屉的情书,又觉得陆霁是因为太喜欢她了。

最后,她想起陆霁用身体为她挡去那些东西,她就能原谅他未经同意就亲她的事情了,只是每次看到陆霁坦然直白的目光时,她心底总是充斥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陆霁去洗葡萄,黎西西就在旁边笑:“陆男神真是越来越体贴了,就差……”

周原麻溜地接话:“就差一个名分了!”

一直沉默不动的江途突然抬头看向她,祝星遥一抬头就撞上他漆黑的眼睛,突然,病房里的灯全灭了,小女孩不知何时翻下床,跑到门边,吧开关给关了。

瞬间,昏暗的病房里只剩下隔壁床那一串一闪一闪的星星灯,萤火般的光线映着每一个人的脸,连神色都有些模糊不清,氛围却意外的好。

小女孩高兴地拍手:“好漂亮啊!”

她妈妈忙过来拉住女儿,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马上就把灯开了。”

“不用开,就这样吧,很漂亮。”祝星遥转头看一眼,又抬头看自己头顶上空荡荡的天花板,她这边有点昏暗和冷清呢,她忍不住撅了下嘴。

江途看着她,把林佳语往旁边拽,两人一离开,光线就映照过来了。

她眼睛瞬间亮了,抬头冲他笑:“这样就好多了,你们坐……”想到病房没几张椅子,他们几个人根本坐不下,改口说,“你们来这边,这样很有夜聊的感觉。”

江途看到她眼底的欢喜,偏头看了一眼那几串闪着光的星星灯。

陆霁在洗手间听得很清楚,他端着水果盘走出来,目光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回祝星遥身上,名分啊……他也很想要一个名分的。

他把果盘放在祝星遥面前,低头看她:“8月10号就开始补课,你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

因为住院的关系的北京那边的课程被耽误了,幸好陈蓝老师最近都在北京,他说课程延迟几天也没关系,她的个人演奏会安排在10月,顺便录制个人表演视频。

祝星遥怕江途会愧疚,想了想才说:“我可能要请几天假。”

“他们说要去北京看奥运!”黎西西喊,她看了一眼许向阳,“我也去,许向阳说要给我订机票的。”

“啊,真的吗?”祝星遥有些高兴,“那你们可以来找我玩。”

她似乎误会了,以为大家都去。

江途平静地说:“我跟林佳语不去。”

祝星遥一愣,很快笑了起来:“没关系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医院探病时间不能超过十点,九点多的时候,他们起身准备离开,祝星遥忽然叫住走在最后的江途:“途哥。”

江途顿住,回头去看她。

浅淡的光线照着她温软的笑脸:“你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我怕你想太多了,我真的没事了。”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我送你们到门口。”

他不动,静默地看她,声音很轻:“会留疤吗?”

祝星遥一愣,摸摸脑袋上的纱布,那里的头发被剃了一小块,缝了几针,好在她头发乌黑浓密,放下来也就看不见了,但她从小到大确实没留过疤,这是第一道。

她想了想,仰头眨了眨眼:“没事的,又看不见。”

谁会扒着她的头皮看啊!

江途喉结滚了一下,终究没问她疼不疼。

看不见也还是会疼,伤疤也会有,至少在他心里永远是一道疤。

七月初,祝星遥去了北京,江途心底有了一个疯狂又美好的念头,他在遇上祝星遥后,似乎总是在理智和疯狂两个极端里反复。

2008年8月8日晚上8点,奥运会开幕仪式正式开始,林佳语挤在江途家,跟他们兄弟俩一起看开幕仪式,看到圣火点燃后,江途起身回房。

暑假的时候,林爸爸给林佳语买了一台台式电脑,但荷西巷网络特别差,她上网页要卡很久,但是能上QQ聊天。

最近江途非常忙碌,打了好多份工,江路说他一回家就钻房间,不知道在做什么。她想起下午周原他们发在空间和群里的照片,跑去敲门。

几秒后,江途打开门,有些不耐烦地看她:“干嘛?”

“你去上过网了吗?祝星遥他们在北京玩得很开心,黎西西空间发了很多照片……”林佳语透着缝,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看到他房间地板上乱七八糟的堆着一堆细小的电线,还有各种工具,甚至还摊着一本书,她一边偷看一边嘀咕:“哇,你在干嘛呀?”

“没干嘛。”

江途不客气地推着她的脑袋,把人推出去。

“哎哎!”林佳语挣扎抗议,但是没用,门缝合上的那一瞬,她恍惚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几串星星,她皱眉使劲想,还是没想明白他在做什么。

两天后,准高三正式回校补课。

第一天早上,黎西西的课桌就被许向阳搬走了,她站在原地跺脚:“许向阳,我没答应跟你同桌呢!”

许向阳忙着搬桌子,转头看她一眼,不客气地说:“黎西西,你考得这么差,我好心帮你补习你还不要?你还想不想考去北京了?想不想给班集体挣平均分了?”

前两天在北京的时候,黎西西信誓坦坦地说要考去北京。

其他人都转过来看戏,有人笑喊:“班长,我怀疑你在假公济私!”

许向阳笑了,“那你就错了,一切为了班集体。”

黎西西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说:“那星星怎么办?”

许向阳说:“她不是请假吗?等她回来了你再搬回去。”

事实证明,不管是十几岁的男生还是成熟的男人,都有可能是一个感情骗子。

8月25号,祝星遥回学校上课,许向阳却不放人:“在班级平均分超过2班之前,你不能走。”

黎西西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她抬脚去踹他:“你说话不算话!”

祝星遥站在两张课桌之间,看了一眼不算熟悉的男同桌,又看到黎西西涨红着脸要搬桌子,忙说:“不用搬了,我就坐这里好了。”

之前在北京,他们去参观清华大学,许向阳重新跟黎西西表白了一次,黎西西这人嘴上不饶人,心里肯定是喜欢许向阳的,不然哪会搬去跟他同桌。

黎西西停住动作,往班级里扫了一眼,目光倏地转向江途和丁巷,她走过去拍拍丁巷,“你去坐前面,让星星坐这里。”

丁巷就这么被轰走了。

江途沉默地看着黎西西逼丁巷换桌子,神色有些复杂,他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藏得太好,还是感谢黎西西眼拙,他才是那个对祝星遥有最大企图的人。

课桌挪动的声音有些刺耳,祝星遥站在旁边发愣,丁巷哭丧着脸喊:“黎西西简直丧心病狂,我跟途哥同桌都两年了,你凭什么拆散我们!”

他喊得比窦娥还冤!

祝星遥回过神,有些哭笑不得,拉拉黎西西:“算了,不换了吧,你看丁巷都快哭了。”

丁巷刚挪了一下祝星遥的桌子,江途忽然起身,接过去,手用力一搬,她的桌子已经跟他的并在了一起,就像是冥冥之中,把两个人的命运扭转靠近,又套牢了一分。

江途转头,平静地看她:“好了,这样你跟黎西西并列坐一排。”

事实呢,有多少私心只有他知道。

祝星遥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同学们,她看到夏瑾睁大眼睛瞪她,看到张晟有些愤愤的表情,直到上课铃响第一声,她才拉开椅子坐下,心情有点难以形容。

这节课上语文,她有些拘谨地把书本整理出来,翻出语文课本。

下课后,江途转头,冷不丁地问:“你不想跟我同桌?”

祝星遥飞快摇头:“没有!我就是……”她小声嘀咕,“不太习惯跟男生同桌。”

江途沉默。

祝星遥转了转眼睛,目光忽然一顿,落在少年修长的脖子上,侧颈那里划了两三道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到了,破皮还渗了一点血,中间贴了个创可贴,她看着那块创可贴,皱着脸问:“你……陈毅又找你麻烦了吗?”

之前祝云平怕她有心理阴影,特意跟她说过,陈毅不会再找她麻烦,以后看到她会绕着走,但江途家里情况太复杂,根本原因就是江途爸爸好赌,那是别人的家事,他没办法插手。

江途一愣,手压在脖子上蹭了蹭,语气平静:“不是。”

祝星遥不信,她撇撇嘴:“那你伤怎么来的?”

不小心被树枝刮到的。

他放下手,显然不想提,“不小心划的。”

“你说实话,我也是被陈毅伤过的人,我们是患难同伴。”祝星遥鼓着脸,小声抱怨,“你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你也才十八九岁,还是个高三学生。

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影响到高考怎么办?

江途没办法说实话,他沉默地看她一阵,忽然笑了一下,祝星遥被他笑得莫名,抬眼一瞪,竟然还笑,她很严肃的好不好?她语气急起来:“你笑什么啊?”

江途嘴角弯了一下,转回去,“没什么。”

祝星遥:“……”

世界上最难撬开的一定是江途的嘴,她哼了声,转回去背德语单词。

这天中午放学,几个人下楼一起去吃饭,陆霁才知道祝星遥跟江途同桌了,他愣住了,听完前因后果,他从身后把许向阳拽住,拧眉看他:“你他妈有病啊,你想跟黎西西同桌就同桌吧,但怎么把祝星遥弄成江途同桌了?”

祝星遥跟黎西西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陆霁不耐烦的神色,愣了一下,她问黎西西:“他们在吵架?”

黎西西也懵,摇头说:“不知道啊!”

许向阳也被陆霁突如其来的不耐烦惊了惊,忍不住笑了下,缓和道:“那也没办法啊,班里女生也不多,座位都固定了,黎西西觉得江途稍微安全一点……”

陆霁冷笑了声,又沉默下来,“算了。”

周原跑过来,“你们干嘛呢?”

陆霁没说话,抬头看向祝星遥,大步走过去。

晚自习的时候,林佳语听到周原趁着没人注意在陆霁跟前说什么生日表白,被陆霁踹走了,让他闭嘴别瞎嚷嚷,周原走后,林佳语愣愣地转头看陆霁,小声问:“你要……跟祝星遥表白吗?”

陆霁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笑了声:“对啊,保密啊。”

林佳语心一塞,咬着唇转回去,继续低头写数学题,心思已经不太在上面了,她在想要是陆霁表白成功,那……那江途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吗?

过了一会儿。

陆霁看不过地扯过她的题库,歪头嘲笑她:“这题这么简单都能做错?你前两年学什么了?”

林佳语:“……”

她有点想骂人。

一般最后一节晚自习,老曹来看一遍就走了,江途在他走后就旷课了,他连书包也没带,第二天上午趴在桌上睡了一上午,老师对他这样的优等生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祝星遥当他是去打工了,也没有多问。

她过生日那天是8月29日,那天J同学的周五情书没有出现,她在座位上翻遍了书本,也没找到。快两年了,每周五都有的情书忽然没有了,她有点不习惯。

到了下午,她跟黎西西去小卖部买豆奶和零食,说起这件事。

黎西西转头看她,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今晚你要做好准备?可能情书晚上就来了呢。”

祝星遥心微微一跳,有点紧张地问:“什么准备?”

“我听说陆霁今晚可能要做点什么。”

“啊……”

“他想要个名分啊。”

“……”

祝星遥因为那句话,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很紧张担忧,因为她不知道陆霁要做什么。傍晚一群人,包括江途在内,在校门口的一家烤肉店一起给她庆生。

因为晚上还要上自习,也没办法走远。

他们都喝了一点酒,今晚江途眼神里比以往多了一丝丝温度,不那么冷漠,他跟她说生日快乐。

吃完饭,陆霁坚持买了单。

一群人往学校里走,自从搬到了高三教学楼,高三学生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一片树林,陆霁走在祝星遥身旁,他在树林尽头停下,低头看她:“晚上下自习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晚自习,祝星遥的神经都在紧绷,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或者在慌什么。她转头看江途的侧脸,他好像心情变差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看起来非常冷漠,连下颚线条都是绷着的。

那种情绪感染了祝星遥,像是一种双倍的折磨,她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递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江途一动不动,垂眼看着她娟秀工整的字迹,想起林佳语之前跟他说“陆霁今晚好像要跟祝星遥表白了”。

有一瞬间,祝星遥觉得他整个人是静止的。

半晌,他提起笔,在纸上写:没事。

她歪头看他。

过了几秒,他又写下一句:真的没事。

字迹非常用力,几乎穿透了纸张。

笔记本回到她面前,下课铃就响了,江途忽然站起来,从课桌里拽出书包,祝星遥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他。他个子已经一米八六了,她仰望他有些费劲,她小声问:“还有一节课才放学,你……又要旷课吗?”

江途低头看她的眼睛,想说很多话,又没办法说,最终他压抑地挤出两个字“打工”,转身就走了。

他孤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祝星遥收回目光,那种双倍紧绷的情绪丝毫没有消减,她写一个单词,就看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她想快点下课。

自习课一下课,祝星遥跟黎西西混在喧闹的人群里走到楼下,黎西西似乎能感觉到她的紧绷,还安慰说:“你别想太多,不早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陆霁都不在乎你高中毕业是不是不出国,你还怕什么呀……”

抓住高三的时光,谈了一场夕阳恋的黎西西一本正经地说个不停。

今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间的校园比以往安静,越靠近那片树林光线越暗,光影昏暗,照着过往穿着校服的学生,祝星遥远远地往那边看,没看到陆霁高瘦的身影。

她一颗心被提着,已经不太认真听黎西西说什么了,连林佳语从身后跑上来也没在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祝星遥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场景,她踏入那片树林,脚尖一踩上小道上的石板路,就像踩到某个开关似的,整片树林突然乍亮。

所有人就像突然被按了静止键,原地顿住脚步,齐刷刷仰头看向头顶繁茂的枝叶,原本绿意葱葱的树枝上错落着挂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星星灯。

整整一片树林,每一颗大树上都挂着这样的星星,那场景就像天空忽然下了一场浩大的流星雨,所有的星星全都落在了树上,将这个夜晚点缀得无比虚幻和浪漫。

祝星遥整个人呆愣在原地,震撼地仰着头,瞪大眼睛望这片星空,心砰砰砰地跳动,甚至连血液都在发热。

斑驳的灯影照着她白皙漂亮的脸,各种情绪胀满胸腔,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点想哭。

灯影还照着每一个人的脸,震惊的、羡慕的、不可置信的……

等大家回过神来,所有人“哇”一声叫起来,很快激动议论起来――“我的天啊,这谁他妈搞的啊?要不是宋熠学长毕业了,我都以为是他搞的!”

“他毕业了!不是他啊!谁啊,这么牛逼,搞这么大动静,肯定是表白啊!”

“谁啊!没看见是谁啊?我看见祝星遥了,难道是为她弄的?”

……

祝星遥用力咬了一下唇,转头就看到从边上走出来的陆霁,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突然又垂下手,放到身后,他抿紧唇直直地看她。

几秒后,他仰头看向被星星灯照亮的夜空。

黎西西在旁边,震惊地都结巴了,她磕磕巴巴地说:“陆男神……这个动静……简直震撼宇宙,别人求婚都没那么大阵仗吧?太、太太太太疯狂了!!!”

太太太太太疯狂了!

这也是祝星遥此时此刻的唯一的想法。

突然,身后传来刘主任一声怒吼:“那边干什么呢!你们搞什么呢!怎么搞的!啊?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跑了起来,黎西西反应过来,拽住祝星遥撒腿就跑,罪魁祸首在这里不是等死吗?祝星遥跑到陆霁身边停了一下。

陆霁抿紧唇,忽然攥住她的手,拉着她跑。

祝星遥跑得腿软,要不是陆霁拉着她,她就要摔了。

书包一下一下地砸在她的背上,像是她此刻砰砰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