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却强迫自己将要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完。
第一,帮我提前拿到毕业证。第二,许灼在B市的具体下落,和一张去B市的机票。第三,一个在B市的工作。
听见我的要求,陆老太又笑了,她说夏小姐,真的只有这些要求吗?轻舟在你眼里,未免太不值钱了一点。
我默然,沉默了一会儿答。
原本我们就不是什么多特别的关系。当初之所以会招惹,只不过是想借他来帮我找那个人。
语毕,卫优澜轻哧了一声道,我不得不承认,你和许灼,确实很相配。
我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觉得我和许灼都有病。最初,他追我逃。现在,他逃我追。就像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这样永无止境的故事。
我不想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转身朝外走去,却在门口,与陆轻舟狭路相逢。他肯定听见了我之前的话,因为,我看见了那张我以为,再不会在我面前怒气翻腾的脸。我看他使劲将拳头收了又握,握了又收,最终咬牙切齿憋出几个字。
你竟然敢。
我不躲不避。
对,我敢。你不是一直都骂我神经病么?是的,一沾上许灼这两个字,我就会变成神经病。其实你早点清楚也好,免得真的对我生出多的挂念。那样多不好啊,交易最怕的,就是牵扯上人情。
我还想要继续往下说,陆轻舟却抬手,重重挥了我一个耳光。是真的很重,因为我在瞬间感觉到,耳朵嗡嗡作响。我很想跳起来和他拼了,骂他有什么资格打我,却连张牙舞爪的力气都没有了。方文好心的上前来要送我离开,陆轻舟却怒喝着要他滚。
彼时的陆轻舟,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要保护自己的领地,而我就是那只不小心越过了他的地盘,还在上面肆意撒野的动物。他更靠近了,拇指与食指紧紧握住我的下颌骨,逼得我吃痛地抬头。我似乎瞥见了他眼里,漫天飞舞的尘埃。
这样的姿势只维持了一会儿,陆轻舟终于放开对我的钳制,将我的脑袋扭向一边。
我真想掐死你。
但是,你不配。
那天,明明没有风,我却觉得心里一阵呼啸的难过。
最后是方文将我送回甘蒙那里,下车的时候,他叫住我,少了以往的咄咄逼人,他盯着我脸颊上还未消下去的红晕道。
谢谢。
我裂开嘴笑。
不要谢我。我不是圣母,如果有多余的选择,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我给甘蒙说,已经准备好了要去B市,甘蒙扬言要跟随我一起。我说别别,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而打乱你原本的生活。她啪地给了我脑袋一下。
你傻X啊。我在这里又没有正式工作,什么生活不生活的?再说,我现在一上街,就生怕碰见老熟人。你知道的,毕竟我不是真的想要错过北广。我说对,你走了,北广呢?她很得意的hi一声。
早就私下商量过了,我们早就觉得,望城不是一块风水宝地。
我特别感动,其实自己一个人独自闯到另个完全不熟悉的城市,我真的有些忐忑和害怕。而如果有甘蒙河北广的陪伴,前路再黑,我想,我也能够抵挡。
没几天,方文就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毕业证寄到甘蒙家了,连带着机票一起,是下个月中旬的,正巧是圣诞。
离开的前一晚,我去找了陆轻舟。
我知道他不会再接我电话,于是找了方文带话,我说,怎么他也对我好过,礼貌道别,还是有必要的。方文没有多问,只承诺一定带到。
望城的冬天原不太冷,但站在时苑总部顶楼,大概因为太高,所以冷空气有加倍。彼时我还在想,所谓高处不胜寒,是不是就这么个意思?
其实,我也不知道陆轻舟会不会来,从之前我和他对峙时候,言语之间,我知道,他再也不想与我扯上任何瓜葛。但我就是想等,即便等来了,也说不了什么,却还是想在走之前,再见一面。
我趴在顶楼栏杆上,俯瞻整个望城。我惊讶的发现,站在这个位置,能隐隐看见海平面。灯光散落一片碎屑,却有残缺的美。
方文打来电话叫我走。
今晚陆氏有发布会,他赶不回来的。
而我清楚,他是在变相好心地要我走。但我从来就固执。已经有一千个一万个人,包括我爸妈都讨论过我的固执,但我从未真正改变过。但我还是缓兵之计地回答。
好,我等会儿就回家。
我耳朵里塞着MP3,惬意此刻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于是找了个靠近栏杆处,稍高的平台坐。寒风贴面刮过,却让我从心底欢喜起来。快乐与疼痛总是如影随形,在那一刻,我尤其相信这句话。
我在时苑大楼等了三个小时,陆轻舟最终都没有来,却让我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在机场等待登机的时候,甘蒙差遣北广去买水。我之前告诉甘蒙说,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好土啊,有点儿小忐忑。所以她以为我处于极度的紧张当中,于是安慰道。
没事,坐飞机就跟做无痛人流似的,刚开始你就问,亲,开始了吗?空姐会回答你,亲,已经结束了。你就当是在坐云霄飞车,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北广回来,将水递到我和甘蒙手里,看了看时间道,可以进去了。我起身,扫了全场大厅一眼,终于提步向前。
就在进关口的时候,忽听得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发现是裴明珠。
我没有告诉裴明珠离开的消息,我害怕那样陌生的离别场面。看甘蒙心虚地将头转向一边,我知道,她出卖了我。
长大以后,已经很少见裴明珠穿平底鞋,以及素颜的样子。她风风火火地朝着我奔跑,恍然让我找到了从前的一些蛛丝马迹。
她一到我面前,没多久,就开始无声地解耳环,戒指,项链,以及从前,她一切引以为傲的东西。我看她默不做声地将它们扔到垃圾桶,然后回转身对我说话,依然是牙尖嘴利。
夏平安,我不想当明珠了。以后,你要叫我的名字。听到了吗?!
裴一思。你给我牢牢记住。我叫裴一思。
只有我明白,她的话中有话。
裴一思,陪你死。
终于,我更是无话可说,唯有眼泪长流。可还是没有开口说出一句原谅。只是那一瞬间,我更加确定,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毫无悬念。
对不起,明珠。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不能原谅你。
要进关的时候,她似乎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盒东西递给我。
那天,陆轻舟落下的。我觉得,这对你而言,应该也很重要。
第49章 谢谢你,谢谢你。
虽然是第一次漫步云端,但我知道,我爱上了起飞的那一刻。失重的感觉,犹如一场蜕皮的过程,遗落在地面的,是那些旧日的灰烬,离开的,是崭新的自己。
飞到中途的时候,北广很丢脸的晕机了,吐得呕心沥血。我还好,除了有些耳鸣,没有多大的反应。甘蒙忙着照顾北广,我一个人坐着,百般无聊。忽地触到一个硬性的棱角,打开包,便看见了临走前,裴明珠给我的那个盒子,打开,是一盘光碟。
我没有忍住,启动了电脑。光碟转动的哗啦声响过后,屏幕突然就暗了,没几秒,出现那张清俊的脸。
他身上的衣服我还记得,是那晚,我拖着他去机场拦截许灼时候穿的,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我在问他,愿不愿意被我爱上的时候,因为始终带了羞涩,所以视线就盯着他衣服上的LOGO打转。
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陆轻舟式害羞表情。他对着镜头,不自然地扒弄了几下头发道。
这说话方式真的好奇怪,怎么你们就喜欢男的搞这种玩意儿?
接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却满脸宠溺。
哎。你个傻子。
我突地重重合上电脑,手心出汗,不敢再继续看下去。我怕我看下去,内心就再也不坚定。我已经有了很强烈的预感,这盘碟,它会动摇我,而我,不能动摇。
我伸手,将高领毛衣里的怀表摸出来,放在手心一捏再捏。我努力的想许灼,想他为我做过的一切,想之前在电影院的时候,方文对我说的话。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一年多以前,在奶茶店,你用玻璃瓶,敲伤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陆轻舟的哥哥,陆轻木。
对方现在还重度昏迷在医院里,植物人的状态。总经理对大少爷的感情非比寻常,他高中时候加入帮派打架闹事,大少爷帮他挡了一击。当时送去医院,千辛万苦抢救下来,医生却几番叮嘱,务必小心不能该伤及头颅。也是因为那件事,总经理才敛了性子,不再冲动暴戾。
你的出手,无疑是在旧的伤口上订钉。肇事者,总经理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了,而你遗落下的怀表就成了唯一线索。
当时是我负责找人,要毁掉你,许灼刚出狱,没有文凭和一技之长,只能重操旧业当混混儿。我将照片交给他的时候,他嘴里叼着的烟立马就掉了,然后当着我的面,抽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插进了自己的腿。明明痛得眼泪都要飚出来,却硬是求我放过你,说你欠下的债,他还。我是心软了,才没有再找你麻烦,并回去撒谎复命,说已经解决。
所以在最开始我就警告你,不要离总经理太近,你不听。现在走到这地步,怪不得别人,作下的孽,总应该还的。如果你还不愿收手,到时老夫人出面,绝不会像你表面以为的,那般仁慈。
试想一下,如果有天总经理发现,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哪怕只是一点点,夏小姐,请你放手。
有时候,你必须要放弃一个人,才是给对方最好的保护。
…
所以,你看,陆轻舟,我早就说过,我们之间,始终是差池了一些的。命运洗牌,一盘接一盘,都有联系。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不是我不愿挣脱那个牢笼,而是我和许灼的命运,早已经在冥冥之间被永远的牵系在一起。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无法跨越。
我欠许灼的,大概一辈子也还不清了。而我更不可能站出来,信誓旦旦的告诉你,当初动手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明珠。
我几乎能想象,你会做出多恐怖的事情。你会像当初那样,找人毁我般,去毁掉她。我爱那个女孩儿,爱她同我斗嘴的模样,爱她头发上的海飞丝味道,爱她骂我小贱人却心疼我的执着,爱她当初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能做到的不只是陪我死,甚至是替我死。
所以,为了这个女孩儿,我也不敢冒一丁点的风险。
所以谢谢你,陆轻舟,谢谢你昨晚没有出现。也谢谢你,从来没有开口对我,说一句喜欢。这样,无论我的余生怎么度过,无论红颜怎么到白发,想起你来,都只有感激,不会有遗憾,不会后悔到哭泣。
而关于我喜不喜欢你这个命题,真的不重要。
听人说,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才叫秘密,所以我决定,将这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秘密埋在心底,深一些,再深一些。任风雨侵袭,任积雪覆盖,只待某天,日光倾城,将它连着那些积雪一起,超度成灰。
耳机里不停在循环着同一首歌。
平凡如逐渐消失两点,平衡像没交叉的线。
巡游在夜深街中擦肩,你我也只差一分,吻在脸。
第50章 番外之绝世明珠。
平安离开以后,我拿起手机,对着屏幕上的人说话。
看见了?
那人笑得英俊且懒散。
谢谢。
我不知所以地对着屏幕那边的人问,既然舍不得,为何不把她留下来。岂料他却反问我,既然那么重视,为何不跟着一起去。
我一愣,随即笑出声。
因为我知道…夏平安那个傻瓜,她是不会恨我的。选择离开,必定有她自己的难以启齿。她不开口,我也就不问,这是我们那么多年的默契,哪怕再好奇。有些话放在心里,反而安全靠谱一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一如既往支持。
如果她真的是傻子,那我也愿意当一回疯子。在这里,无休止的等她回来。
电话沉默了有半晌,确实太好奇,我依然不屈不挠地回到了刚才那个话题。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不把她留下来?
他默了许久,道。
因为,我也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