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远叹了一声：“你明明知道他们三个不是这么回事。”
沈洛道：“反正当年程素素和阿航在一起的时候, 他对程素素的心思哪个不知道！”
李知远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北雨不知道这这些人的关系，也不关心, 现在她知道了小飞船的身世，只希望他心灵不会受到伤害。
毕竟小飞船虽然天真浪漫，却也是个极其早慧的孩子, 只怕是没有寻常五岁的孩子那般懵懂。
至于沈洛会如何做, 北雨相信他有自己的打算。
几个人各有所思结束了这顿午餐，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了。
这几天大概是处理小飞船的事, 沈洛大多不在家, 只有晚上的时候, 两人才见面。
不知不觉过了三天, 这一日夜幕刚刚降临，工作室已经人去楼空，北雨听到对面有动静, 正要去找他。忽然一道小小的身影，飞一般冲进来。
北雨咦了一声：“小飞船，你干嘛呢？”
小飞船绷着一张小俊脸，气呼呼道：“家里来了一个讨厌的叔叔。”
北雨没反应过来，奇怪问：“什么讨厌的叔叔？”
小飞船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闷闷道：“爸爸前天告诉我，我有妈妈了，就是生我的亲妈妈。”
北雨笑：“有妈妈不是好事么？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小飞船撅了撅嘴：“虽然我也很想有个妈妈，但是这个妈妈又不是爸爸的老婆，她身边还有个叔叔，他们想把我带走。我才不想离开爸爸。”
北雨道：“你想跟爸爸在一起，就和爸爸说啊，没有人能把你从爸爸身边强行带走的。”
小飞船思忖了片刻，小声道：“但是我看那个叔叔已经找了几次爸爸，我怀疑他想把我抢走。”
小孩子还是天真懵懂的模样，说话也是稚声稚气，只是那童真的眼睛里，显然看得出惶恐不安。在他五岁的生命里，沈洛以父亲这个身份充当了他唯一的亲人。虽然性格异于常人，孤僻且离群索居，但不得不承认沈洛确实是个好爸爸，他会耐心地陪小飞船玩耍。因为不愿自己的遭遇重演，即使知道小飞船智商超群，也只是让他按部就班地当一个天真的小孩，不在幼儿园的时间，他会带小家伙去各种幼儿游乐场所，让他交朋友。所以小飞船并不会因为只有爸爸，就性格孤僻胆小。相反，他热情开朗，虽然聪明，却仍旧天真烂漫。
沈洛为这个孩子所做的一切，比起大部分孩子的亲生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飞船看起来并没有对自己突然出现的亲生妈妈质疑和排斥，想来是沈洛用了很漂亮的说辞。但再如何渴望妈妈，一个陌生的亲生妈妈，显然比不上一直陪伴自己的爸爸。北雨太了解小飞船此时的恐惧。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关系，爸爸会处理好的。”
小飞船想了想，跳下椅子，跑到窗边往外鬼鬼祟祟看了看，又跑回来把北雨往楼上拉。
“干嘛呢？”北雨跟着他，不明所以。
小飞船一言不发，跑到她房间，将窗子打开，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北雨站在他身后，失笑摇头。
没过一会儿，对面响起开门的声音，韩敬从里面进来。
小飞船不知从来掏出一把小石子，朝他丢去。
韩敬没防备，被他砸中好几下，虽然不至于受伤，但也疼得厉害。
北雨大惊失色，赶紧制止他：“小飞船，你干嘛！”
小飞船拧着小脸道：“打坏人！”
北雨哭笑不得，朝楼下看去，见着夜灯下的韩敬一脸无奈地朝她耸了耸肩，北雨只能歉意一笑。
小飞船趁她不注意，又从兜里掏出几个小石子，再次朝韩敬丢去：“坏人！”
“小飞船！”北雨轻喝，“不能这么没礼貌！”
小飞船义正言辞道：“歌里都唱了，敌人来了有猎枪，对待坏人决不能手软。”
什么乱七八糟的！
韩敬在楼下道：“小飞船，我是韩叔叔，不是坏人。”
小飞船大声回他：“你想把我从爸爸手中抢走，你就是坏人。”
韩敬无奈的笑：“我只是想要你和妈妈团聚，没有把你从爸爸手中抢走。”
小飞船哼了一声：“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说完啪的一声将窗户关上。
北雨透过玻璃，看到韩敬无奈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走来。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是一个好继父，但看他为这件事如此费心奔波，想来是很爱那个程素素。
只是她不懂，既然当年将孩子抛下，为什么如今又要要回去？
待楼下的人离开，北雨看了看小脸纠作一团的小飞船，柔声道：“走，我们去找你爸爸！”
小飞船抬头看她，噘嘴嘟囔：“姐姐，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亲妈妈？”
北雨怔然，低头看向满眼迷惘的小男孩，暗暗喟叹一声。她其实对孩子没有概念，在她可以预见的人生计划里，生孩子这件事远远还没有被列入其中。但她想，如果她做了母亲，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即使一开始并不在期待中，但她也绝不会将他丢下。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小飞船又低下头，失落地低声道：“为什么爸爸不是我亲爸爸？”
北雨手微微僵住：“你爸爸告诉你了？”
这一回，小飞船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回到对面小楼，沈洛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小飞船忽然一个箭步冲过去，扑在他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爸爸，我不想离开你。”
沈洛怔了怔，将他抱在自己腿上，给他擦了擦眼泪：“没人要你离开啊！”
小飞船摇头：“我知道的，妈妈和那个叔叔想把我带走。”
沈洛沉默片刻：“妈妈是你的亲妈妈，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的亲生妈妈，你不想跟她走么？”
小飞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想不想，我就想和爸爸在一起。”
沈洛闭了闭眼睛：“那好，小飞船哪里都不去，就在爸爸身边。”
小飞船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低低的抽泣，良久之后，他忽然低声道：“爸爸，我其实早就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爸爸。”
“什么？”沈洛微微愕然。
小飞船的脸已经哭花，在他怀里抬头看他：“既然妈妈是我的亲妈妈，爸爸和亲妈妈又没有关系，我怎么会是爸爸生的儿子？”
北雨闻言惊呆。
显然沈洛只是告诉小飞船有了妈妈这件事，并没有说自己不是他的亲爸爸。但这孩子实在太聪明，已经用完全超出他年龄的逻辑推断出了事实。
沈洛也很有些意外，怔了片刻，他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你是不是我生的都是我的孩子，爸爸永远都会爱你。”
小飞船瓮声瓮气道：“我也永远爱爸爸。”他抱着他的脖颈，“那如果爸爸不让妈妈他们带我走的话？警察会不会来抓爸爸？”
沈洛轻笑：“不会的。”
小飞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北雨，“那以后爸爸和姐姐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吗？”
北雨愣住，心道她连结婚这种事都还未考虑，孩子更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甚至不知道未来的终身伴侣是不是沈洛？
好吧，应该就是沈洛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洛已经笑着道：“当然啊，你以后可是要当哥哥的人。”
小飞船眨了眨眼睛：“那我要个妹妹。”
沈洛点头：“好。”
小飞船又看向北雨：“姐姐，你和爸爸给我生一个妹妹。”
北雨咧嘴一笑：“好啊！”
说完对上沈洛似笑非笑的眼神。
小飞船想了想，又道：“你们现在就跟我生一个妹妹吧！”
北雨一口气噎住，不知如何回答了。
倒是沈洛轻笑了笑道：“好啊，我和姐姐今晚就给你生一个。”
北雨无语地斜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小飞船大致是情绪大起大落，又哭又笑的，很快就趴在沈洛胸口睡着了。
沈洛小心翼翼将他抱上楼，在房内的床上放好。
然后蹲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北雨默默站在门口，没有去惊扰他。
她知道，刚刚虽然他看起来云淡风轻，甚至还故意顺着小飞船的话开玩笑，但心中想必也是痛苦挣扎着。
无论从前的程素素做过什么，但她到底是小飞船的生母，而他却只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父。就算程素素不会走上法律途径，可从情理上来说，他大概也会觉得应该将孩子还给别人。
将一个用心抚养了几年，视如己出的孩子，亲手还给别人，这种不舍，北雨这个旁观者，也能感同身受。
静默良久之后，她轻轻走上前，弯身将他抱住，却什么都没说。
沈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见过，小小的一团，像个小老鼠。我那时对孩子没概念，看到阿航和程素素那么高兴，只觉得莫名其妙，在医院看了一眼就走了。后来他渐渐长开了，白白嫩嫩一团，我就觉得好像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再后来，程素素走了，我们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一开始都手忙脚乱，但这孩子从小就很乖，我们几个笨手笨脚的男人，很快得心应手。工作累的时候，旁边有个咿呀学语的小团子，好像就没那么辛苦了。”他顿了顿，又才继续，“然后阿航也走了，那时他才一岁半，走路都还踉踉跄跄，我就一个人带着他，我没有教他，他自己就叫我爸爸，我想以后他就是我沈洛的儿子。我带他去雪山去大海，看星星拍星空，去了很多地方，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可是他笑了我就高兴，他哭了我就难受，他生了病我也觉得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好爸爸，可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熊孩子反扑了，从一个变成两个，这几天虽然还是日更，但更新时间不定~保持围笑
58、梦想呢
沈洛与小飞船说好，隔日让他正式和妈妈见面。
小孩子到底是渴望母亲的, 虽然在小飞船心里其实并没有母亲这个概念, 但在幼儿园, 小朋友们总是说起自己的妈妈如何如何, 他也曾经想象过自己若是有妈妈，应该是什么样子？
是像表婶婶那样温柔？还是像姐姐这么有趣？或是像姑姑那样喜欢作弄她？
爸爸的怀抱很坚实, 妈妈的怀抱应该更温暖吧？
小飞船紧张, 拉着北雨跟父子俩一起在家里候着等人来。
北雨昨晚听沈洛说了, 程素素只上次来找过他，此后都是韩敬代为前来，就是怕看到小飞船会情绪失控, 吓到孩子。之前只远远看过两回，等商谈好，她有了准备, 再来正式见面相认。
约好的是上午。
北雨早上连办公室都没回, 就一直陪着小飞船。
小家伙一直坐立难安，一会儿跑到窗边看动静, 一会儿又坐在地上烦躁地玩乐高。
坐立难安。
北雨看得出孩子一面很高兴, 一面又很恐惧。
高兴是对妈妈的期待, 恐惧是害怕离开沈洛。
她和沈洛都没去打扰他。
到了十一点, 门铃声终于响起。
小飞船忽然从地上弹起来, 满脸都是慌张，像一只惊恐的小猫般无措。
沈洛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乖乖等着，爸爸去开门。”
小飞船抿嘴点头, 然后跟着北雨站在客厅大门。
沈洛对韩敬和程素素的态度，比起之前来说，好了不少，但也是神色淡淡，开了门一言不发，只微微侧身让两人进来。
院门到小楼大门，不过几步路。
程素素一下就看到北雨身旁的小飞船，原本极力保持平静的漂亮面孔，忽然就颤抖起来，眼眶一下红了，可又不敢冲过来，只努力克制着一步一步往里走。
小飞船本是站在北雨身旁，看到来人后，忽然就紧紧抓着北雨的手，挪到了她身后，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小孩子并非害羞，只是面对真从天而降的妈妈，期待、欢喜、惶恐、不安纷杂而来。一个小孩子承受不了这么多复杂的情绪，所以就变成了无所适从。
北雨感觉到他暖暖的身子贴在她身后，似乎是有点颤抖。
她反手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安抚。
沈洛带着两人走近，看小飞船不安的样子，弯下身柔声道：“小飞船，妈妈来了，你让她看看你。”
小飞船的一双大眼里已经雾气沉沉，犹豫片刻，试探着从北雨身后走出来。
程素素在他跟前蹲下，将手中的乐高递给他，红着眼睛确实笑着道：“小飞船，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从沈洛那里得知，小飞船是乐高的爱好者，所以买了最新的乐高玩具当做见面礼。
她说完就屏声静气，努力保持温和的笑容，等待小飞船的回答。
小飞船看了眼她手中的乐高包装盒，闷了许久，才冷不丁回道：“爸爸说过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礼物。”
程素素本来就不太自然的笑容，顿时更加僵硬，似乎是努力忍住，才没让泪水掉下来。
韩敬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朝小飞船笑道：“妈妈是小飞船的亲妈妈，不是陌生人。”
小飞船低头抿嘴没再说话，仍旧没有接过礼物。
沈洛伸手把程素素手指的乐高接过来，淡声道：“都进屋吧，刚刚见面，小孩子还要适应过程。”
小飞船闻言，一溜烟就跑进去了。
程素素点点头站起来，眼睛一直黏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刚刚在眼眶里打滚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低声道：“他跟阿航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韩敬微微揽了揽她，叹道：“是啊，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特别是那双眼睛。”
沈洛领着人在沙发坐下，小飞船坐在一旁的地上玩乐高，不再去看两人。程素素不敢打扰，只一直看着他。
北雨看着女人双眼通红隐忍克制的模样，她看得出她对小飞船一定也有着与大部分母亲一样的舔犊之情。不管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她丢下小飞船又是为何，母爱绝非是一时的灵光突现。
她去倒了两杯水放在二人跟前。
程素素看了眼她，微笑道：“谢谢。”顿了顿，又低声道，“我没想到沈洛也有女朋友了，还是北小姐这样的。”
北雨轻笑，看了眼沈洛，他也一直看着小飞船，不知在想着什么。
程素素喝了两口水，起身走到小飞船跟前，柔声笑盈盈道：“小飞船，我跟你一块玩儿好吗？”
小飞船沉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见着母子俩靠近，韩敬微微松了口气，朝沈洛道：“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虽然我希望小飞船和妈妈一起生活，但是我们也完全尊重孩子的意见，只要他开心，我们就开心。”
沈洛还没说话，本来坐在地上的小飞船忽然将拼好的乐高用力一推，朝沈洛跑过来，靠在他怀中，怒气冲冲看向韩敬。
韩敬朝他笑了笑，又道：“快到午饭时间了，我请大家一起出去吃顿饭如何？”
沈洛看了眼还在地上一脸失落收拾的程素素，淡淡点了点头。
一行人就去了巷子外不远的一家餐厅。
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飞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菜上来，忽然拿着筷子乱敲，一不小心就将程素素面前的一杯饮料打翻。黄色的玉米汁倾倒在她身上，洒了一身。
沈洛蹙了蹙眉，淡声道：“小飞船，你干嘛？不是教过你在餐桌上要讲规矩吗？”
小飞船低着头撇撇嘴，绷着小脸不说话。
程素素赶紧道：“不要紧不要紧，小飞船也不是故意的，擦擦就好了。”
沈洛看着小孩子低头抿嘴的模样，暗暗摇头叹了口气。
哪知小飞船只稍稍安静片刻，又卷土重来，不好好吃吃饭，用筷子在菜盘里乱搅和，后来干脆用手直接抓得到处都是。韩敬和程素素衣服上溅了好多油汁，甚至鞋子不脱就爬到椅子上蹲着。
两个被波及的人只能尴尬地笑着，任他为所欲为。
沈洛没有制止他，只沉默看着他反常的一举一动。
小飞船从来不是熊孩子，北雨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常。可是这种场合，她并不适合出来阻拦，也只能像沈洛一样默默看着。
一顿饭吃得兵荒马乱，几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桌上却被小飞船弄得一片狼藉。
从餐厅出来，程素素和韩敬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法儿看了。
这是小飞船半岁后，程素素第一次正面和自己儿子相见，虽然舍不得分开，却也知道小飞船状态不对劲，到了餐厅门口，便在他面前蹲下，笑着柔声道：“小飞船，妈妈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你喜欢什么，妈妈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