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斜睨了陌云秀一眼,心中得意无比,曾经自己千请万请,费尽了心思,用尽的面子,都不曾将她陌云秀请来。现在倒好了,她陌云秀出了翠颦宫,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过就是个替代品罢了,南宫灏就算是爱,也不见得是爱她,不过就是爱她背后的那个影子罢了。珍妃一个人站在那儿自以为是地想着,这回还不要让陌云秀在自己面前补偿回来!

“真是不好意思,方才出了会儿神,那么晚才让妹妹起身,妹妹不怪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粗心大意罢?”珍妃笑脸相迎地走到陌云秀面前,亲昵地挽起她纤细的手臂说道。

陌云秀身子一颤,略带微微的抖动,随即她强制地稳住自己的情绪笑道:“珍姐姐说笑了,哪里的话。”

“来来,妹妹在这里坐下罢,本宫邀你过来,难为你一路坐御辇辛苦了,累坏了吧?”珍妃假惺惺地笑道,随即自己率先坐在了主位上,陌云秀见了,这才微微一欠身,坐在了珍妃指定的侧座上。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宫女上前来端茶送水递茶果。

珍妃沉默了片刻,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端起茶盏来细细地品茶,这令陌云秀的心开始打起了小鼓,微微不安起来,真不知道,这位主子究竟在心里打着怎样的如意算盘。虽然她不怎么懂得后宫的为人处事,但是珍妃的一些“作为”陌云秀还是略知一二的。包括,沅姝受罪的事情。

思量再三,陌云秀实在惶恐不甚,只好诚惶诚恐地小声提出:“不知,今日珍姐姐邀嫔妾过来,所为何事,嫔妾愚钝…还请姐姐赐教。”

“啧啧,”珍妃一听陌云秀的言辞,便不禁对着绿樱笑道,“瞧瞧你们主子的这一张甜嘴,难怪后宫人人都说新封的陌美人蕙质兰心。”

陌云秀听了,不禁汗颜,只说了一些谦虚推辞的话,又补了一些吹捧珍妃的话,直至珍妃的心情渐渐好转许多,陌云秀才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你带陌美人身边的绿樱下去吃点东西罢。”珍妃眉眼笑开之际,不忘吩咐身边的近身宫女道。宫女会意,随即带着大小宫女宫人,并着绿樱走到殿中央微微福了福,随后鱼贯而出。

陌云秀这下子更加紧张了,不知道珍妃究竟要跟自己说些什么,若是中途对自己无故用私刑怎么办?珍妃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外柔内毒!

第一卷 我靠,遇尸不淑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逼其靠拢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逼其靠拢

“妹妹不必慌张。本宫特意留下我们两个,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就是想跟你说几句体己的话罢了。”珍妃一眼瞥见了陌云秀的慌张,心中更加得意自鸣,她站起身子来,缓缓地走到陌云秀的身边,昭阳宫殿内太安静,衣襟婆娑的声响配衬着珍妃发鬓上摇曳着的饰物发出的叮咚声,成了此刻殿内唯一的声音。

见珍妃莲步轻移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陌云秀也不敢怠慢,随即起身,微微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外表柔弱内心深不可测的主子。

“皇上果然懂得挑选美人儿,啧啧,这张脸,虽不说是后宫中最为倾城绝色的,可是却也有股舒雅高洁的俊气。”珍妃用手指轻轻地抬起陌云秀的下巴来,陌云秀也不好忤逆,只好顺了珍妃的意,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此刻满脸笑意的珍妃。

她今天找自己来。肯定有事,绝不会是因为要说体己的话,或者夸赞自己的容貌等等。

“坐下罢。”珍妃挨着陌云秀身边的位置坐下,却不再回到上座去坐,陌云秀得体地笑了笑,随即也在原来的位置上落座。

“说到容颜绝色,珍姐姐的样貌是极好的。”无法,陌云秀只好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可是只拣珍妃爱听的说,“珍姐姐的容颜生得十分柔雅贵气,再加之珍姐姐满腹才学,六艺精通,后宫之中,很少有与珍姐姐媲美的宫嫔。嫔妾多嘴几句,但全是肺腑之言,还望珍姐姐莫要责怪。”陌云秀思量再三,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几句恭维的话来,说完之后,心中大舒一口长气。

珍妃听了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她依旧摇摇头笑道:“妹妹这话是哄姐姐开心呢,论年龄,本宫已经快二十了,进宫最早,就算是有那样的颜色,也早已青春不再了…”

“姐姐青春永驻,比起那些稚嫩的女孩儿来说,显得更加地动人绝艳。”陌云秀害怕珍妃拿这方面来找茬。便又立刻补了一句。

料想珍妃凤眼一眯,定定地看着陌云秀露出了几分威严道:“说来说去,本宫还不是老了?”

陌云秀心中吃紧,以为珍妃要拿这个说事,从而为难自己了,心中一狠,便起身在珍妃的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还请娘娘恕罪,云秀说这些话无心腹诽娘娘!”

“哟,妹妹何须这么慌张,本宫也没说什么呢。”珍妃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陌云秀,手指接触的那一刻,陌云秀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缠身了一般,森然恐怖。勉强地被珍妃扶了起来坐定,陌云秀的一颗心还未抚平,料想珍妃就接着握着她的手细细摩挲着笑道:

“妹妹的这双手啊,就像是那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柔滑,皇上一定爱得不得了呢。”

陌云秀一听,小脸不禁红了红,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内,她的心底里涌起了千层万层的激流,想到了那夜南宫灏粗暴中带着的默默温情。她的心也随之颤抖。尽管,她清醒地明白,那样的柔情,对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珍姐姐说笑了,皇上那夜是认错了人,才…”后面的话,陌云秀说不下去了,只一直支吾着。

珍妃见了,却摇摇头,拍拍陌云秀的手道:“我的傻妹妹哟,认错了人又怎样,皇上临幸了你是事实啊。”

“我…”陌云秀慌张地抬起头来,心中有无数的暗流在涌动着,搅乱了她那原本宁静的心。

“听我说。”珍妃忽然将称呼降了下来,声音也随之减弱,“那夜皇上的确是认错了人没错,因为我偷偷地在他用膳的御碗里抹了媚-药下去,导致他的神思混乱不清,欲-火难消。皇贵妃的小厨房不好下手,全是些忠心不二的人,我只好将主意打在他的餐具上。”珍妃低低地将这段话说出。

陌云秀听后,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原来这是个阴谋!

她一直认为,是南宫灏喝醉了,才强行地将自己…没想到,这是珍妃一早策划好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根本就不会跟洛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陌云秀对于珍妃的感觉,除了恐惧之外,又多了几分憎恶。

见陌云秀眼里闪动着害怕并不答话,珍妃便又接着说,言语间还带着几分讥诮得意的味道:“想来,皇贵妃知道一直独宠着她的皇上,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宠幸了其他的宫嫔,快要气疯了罢?哼,看她日后怎么嚣张,她的气焰都是皇上惯出来的。你别担心,那夜我还悄悄地在你素日饮用的饭后蜂蜜里,加了一味容易受孕的药,相信此刻你的肚子里,已经悄悄地开始孕育着皇子了。”

陌云秀的脑袋又嗡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人用力捂住了,每听一句话,每说一句话,都能够感受到那种无力的生疼。原来这是一个设计完美的局,自己则成了这个局里最重要的棋子。或者可以说,重要的棋子,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为什么?”没有带称呼。没有带敬语,陌云秀痴痴傻傻地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珍妃只当是陌云秀激动得有些失态了,便也没有管她,只是笑着拉着陌云秀的手道:“那还不是本宫喜爱你,想要助你一把。”

助我一把?哼。

陌云秀在心中暗自冷笑着,你这是助我一把么?你简直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孩子…”陌云秀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真的会有孩子么?”她的心在此刻仿佛被掏空了,疼痛得根本不能自已。命运忽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原以为,那夜是南宫灏认错了人,事情过了就过了。没想到。这暗中早已有人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往里跳。

如若自己真的有了孩子,那么皇贵妃就更加不会原谅我了。

“会有的,这味药被那个死去的梅婕妤用过,不过她傻,第一次宣太医把脉的时候,是本宫在暗中做了手脚,所以称她并未怀上龙子。事实上,那个太医暗中告知本宫,梅婕妤已经身怀有孕一个月了。

第二个月的时候,她底下见红,其实是胎位不正导致的,但是她居然蠢得认为,是自己天葵来了。以至于,她后面一狠心,来了个假怀孕,殊不知,最后流产,死的还是真皇子。”哼,那个梅婕妤真是蠢到家,两次流产都被自己算计,却还被蒙在鼓里,最后连死,都死得不瞑目。

珍妃直言不讳地将自己的罪行一一地展现在陌云秀的面前,陌云秀听了,只觉得胆战心惊。

之所以这么做,珍妃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她想要收拢陌云秀,让她替自己办事,最后,她要她肚子里的皇子!只是这点,她暂时不想告诉陌云秀罢了。

“嫔妾,该怎么做…”陌云秀几乎是颤颤巍巍地将这句话抖出来的,说了这么多,珍妃的意图,她已经了然。加之她说了梅婕妤的事例,无非就是要告诉自己。跟她作对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

况且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倘若不顺了珍妃的意,自己恐怕活不长了…那么就先顺着她罢,哪怕是假装的顺从。

陌云秀的眼泪忽然就在眼眶中打转了,怎么会这样,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这条路,是珍妃慢慢地逼着自己选上的,她还有别的选择余地么?

“妹妹不要慌,该怎么做,本宫心中自有打算。妹妹只需乖乖地听本宫的话,好好地侍奉皇上,安心养胎即可。有什么特别的话,本宫自会命宫女传话给绿樱,由绿樱带话给你。没有必要的时候,妹妹就少来本宫的昭阳宫,明白了么?”

“明白。”陌云秀痴痴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她的心中苦涩无比。原以为,翠颦宫中是人间炼狱,呆在里边儿的时候,她多么渴望翠颦宫外的阳光。现在,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出了翠颦宫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人间炼狱,来到了另外一个嗜血战场。

“总之,本宫喜爱乖乖听话的人,只要妹妹听本宫的话,按照本宫的意旨去做事,就少不了你应有的好处。”珍妃再次握着陌云秀纤细白皙的手笑着说。

还有得选择么?陌云秀心中涩意惶然,我除了顺从你的意思,能说一个不字么?倘若今日我不顺从了你的意,恐怕休想健全地走出这昭阳宫了罢。

她忽然颓丧地弯了身子,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一般,珍妃这次找自己来,是势在必行的。不管自己持着什么态度,她都赢了。这分明,就是强制地逼着自己靠拢她,为她做事啊。

不过有一点,陌云秀的心中坚定了,如若珍妃要自己害洛娅,自己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洛娅于自己有恩,自己怎么可以忘恩负义呢?

第一卷 我靠,遇尸不淑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无措

第一百六十八章 无措

洛娅执起筷箸,却发现自己面对着这么多的菜肴根本打不起心思来,她轻叹一口气,随即又将银筷放下,转头对着红汐和紫瑟两个说:“都撤了罢,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紫瑟急了,赶紧上前来劝解道:“阿笙,你好歹吃一点儿,这些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做的。早膳本来就用的不多,现在午膳又不吃,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撤了罢,没有胃口的时候,强制着自己吃东西,会更难受的。”洛娅无力地言语着,紫瑟的话她根本听不进去。最近这几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卧房里,不准除了自己身边以外的任何人进出自己的卧房,包括南宫灏。不过南宫灏这几日国事繁忙,根本不曾来看望过洛娅,也许也是因为觉得洛娅正在气头上,不好过来惹她生气。

“那么主子今儿午后要不要出去走走,可惜了外边无限的春色了呢,再过段日子,夏日就要来了,*光短暂呢。”红汐趁势安慰道,并且悄然地走到了殿门口的插屏处,将那扇八折百蝶扑花的绣金屏风轻轻地往边上挪了挪,室外的*光便忽然像是精灵一般,悄声无息地快速涌进了洛娅的卧房。

久居室内几日,有些不大适应外边儿的阳光,洛娅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里,她看到了外边湿漉漉而又朝气的春日。清晨的时候落了一场雨,现在外边的石子路上还散发着一股子湿气,闻着清新无比,洛娅的心在下一刻就微微动容了。

“是该出去走走了。”她忽然说道,声音因为长久没说话,都略显干哑了。

“太好了,我去找人布置。”紫瑟一听,不觉喜上眉梢,一阵风似地就跑出去找人打点待会儿出行要用的东西去了。

红汐也在心中思量着待会儿趁着洛娅午寝的时候,打发厨房做些洛娅爱吃的小点心,以免待会儿她出行的时候,肚子饿了怎么办。

看着被自己的心情牵扯着的几人,洛娅的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最近她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还要不要坚持下去。现在放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其一,还是像从前一样,南宫灏的心里有自己就可以,其余的,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为了一个男人死去活来的,自己要有自己的生活和动力。

其二,要求南宫灏独宠,不能再碰任何一个女子,他的眼里,心里,身体,都只能想着自己,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第二条路太霸道了,至少这是在天启。可是不得已,洛娅不会这么想。最近,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疯狂地想要占有南宫灏,不允许任何女人染指他。原本的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全然消失了。

真害怕,自己这样的想法,被南宫灏知道了,他会不会认为自己自私了些?

孝贤太后也是穿越者,真不知道,曾经她年轻的时候,面对了一大堆这样儿的问题的时候,是怎么选择的。

粗略地睡了个午觉,洛娅休息得并不怎么好,脑袋里依旧想着那些有的没的烦心事,根本就睡不着。

出行的御辇,点心,纸笔,乃至是随从,都被一一安排好了,只等着洛娅吩咐。

洛娅坐在梳妆镜前让红汐和云美卿两个随意装扮,心思却不觉得飘到了别处去。云美卿今天为洛娅选了一件青蓝色的微褶绣花缠枝宫裙,宽大的袖子在洛娅的手肘上被丝带轻轻地束好,整个看上去精神而又活泼。

因着服饰,红汐又为洛娅选了一套用孔雀羽点翠的孔雀蓝玉凝花首饰,里面有一支蓝玉发钗,尾部由孔雀羽点翠,飘逸无比,中心嵌着一颗偌大的蓝宝石,是江国的贡品,显得舒雅尊贵,洁气无比。

锦盒里还有一对宝蓝色的珍珠耳环,指头般大小,方显得洛娅灵动生气。再加上几根较小的点翠簪子,一条同样颜色点翠的玉石项链儿,和一个上等蓝田玉制成的金边镯子。这些首饰戴在洛娅的身上,显得十分大气高贵,非常配她皇贵妃的身份。

面脂香粉等等用毕之后,洛娅这才起身在镜前观察自己,不错,灵雅高贵,洁气不凡,至少,在气势上,压过了宫中很多的女人。

她并无心跟人相比,可是不经意间,就形成了那样的气场,这就是宫廷。

想来想去,洛娅还是觉得自己去宁德宫看看孝贤太后比较好,一来孝贤太后的生活十分烦闷,需要人陪。二来,自己也有很多的疑虑,想要从孝贤太后的身上夺得答案。

心中突突的,她忽然想起孝贤太后曾经跟自己谈过专宠的问题,她说专宠是祸端。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放开胸怀来,试着让南宫灏宠幸其他的女人。否则,不仅仅是后宫,朝堂之上,也很快地会有人站起来谩骂自己,说自己狐颜媚主。

想必,她曾经也是这么痛苦地过来的罢,那自己还有再去问她的必要么?

抚额,洛娅不止一次在心中叹息,倘若自己穿越成了平常家的儿女,嫁个匹配的夫君,该有多好。虽然天启的男人纳妾并不犯法,可是只要自己做得好,得到夫君的喜爱,没有别的过错的话,也是可以不用纳妾的。总比,现在身处深宫,跟所有的女人,去争夺一个男人要来的好罢。

有风轻轻地拂上面来,温润而又清香的味道立刻扑面而来。午后的石子路上散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将清晨的那场雨所剩下的湿气清扫得了然无剩。洛娅很奇怪,为什么在京都这边,会有来自南方的味道。那种氤氲湿漉的味道,洛娅不禁有些想念。曾经在洛水镇的时候,自己和南宫灏,也有一段静谧而又悠远的时光的罢。

御辇缓缓地移动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安禧宫。去宁德宫的路上,都会历经安禧宫。洛娅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去给孝贤太后请安或者前去宁德宫闲聊的时候,都会进安禧宫跟庄妃小叙一会儿。

望着安禧宫门口冷冷清清的树木花草,洛娅的心中不是很滋味。思量再三,她忽然吩咐道:“停下,我要去看看麝衣。”

众人俱是一惊,因为大家都知道,她跟庄妃两个已经撕破了脸,闹翻了。现在贸贸然地进去,究竟是要吵架,还是要和好?

第一卷 我靠,遇尸不淑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认识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认识你

*光短暂匆匆,犹如白驹过隙。可安禧宫的杏花却仿佛永远也开不败一般。

洛娅来到安禧宫的时候,庄妃正坐在庭院内的杏花树下,手执一本卷经细读。比起那满树嫣红的桃花,杏花的洁白令人见之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来。安禧宫唯有一株杏树,在诸多的桃树中,显得愈发地洁白夺目。

有风拂过,几支花枝上的花瓣便簌簌地落了下来,雪白的花瓣抖落到了少女的宫裙上,更加地衬托出她舒雅清冷的气质。

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在何处,麝衣看上去,都一直是一副淡漠而又深不可测的样子。她的眸中,虽然淡淡浅浅看不出尘质,可细看之下,总会察觉,她的眼底下,总有一处深不可测的泓潭,浅浅圈圈地晕染开来,令人见之生寒。

洛娅不禁止了步子,怔忪地站在原地。略扬起手来,屏退了所有人。

为什么?即便是撕破了脸皮,自己却还是这么地渴望接近她,了解关心她?

洛娅由始至终都记得,那日她用淡漠而清冷的口吻告诉自己,你错在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以及那句,我们不一定会成为敌人,但,一定是一同侍奉陛下的女人。

言辞灼灼,硬生生地将洛娅的心掏空。

这个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忽然之间背叛了自己,戴上了她曾经伪装的面具,又或者,她从未在自己的面前讲面具摘下来过。你很了解她么?

洛娅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腔涌出了一股殷红灼人的血,疼痛得令她快要窒息,脚步在慢慢退却,她想要尽快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看到,那张令自己疼痛缱绻的面容。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声音一若往昔,可声声打落在洛娅的心尖,却如同被鞭笞一般。略皱了皱眉头,洛娅稳住自己内心快要喷涌而发的血液,转身,看见黑发白衣胜雪的少女站在杏花树下,花枝上不断地有花瓣抖落下来,将她那双淡胭脂红的单薄棉鞋半掩埋着。

也不知是哪儿吹来的风。将少女长及腰际的黑发丝丝缕缕地吹动起来,贴到她微湿的嘴唇边,薄红的脸颊上。她今日没有绾髻,及腰的秀发将她绝色清雅的面容半遮掩了起来,有那么一个恍神的瞬间,洛娅的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

熟悉的感觉自洛娅的眼眸边缘晕染开来,庄妃的脸有一半被发丝遮掩住了,犹如戴上了一张纯黑的面具,冷艳清绝的眸正朝着她这边看来,令洛娅的身体禁不住震撼而开始变得微微颤抖起来!

有那样一个夜晚,在自己万念俱灰,命悬一线的时候,那个女子救了自己。没有看清她的模样,可是纵然夜色再深寂,她都不曾忘却女子的那双似是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眸。

洛娅定定地看着此刻淡漠疏离的庄妃…

竟会这么巧啊…

她的眼眸这么地像一个相识不多的故人。

麝衣竟然是…

天呐!

“在想什么?”仿若又回到了从前一般,她用舒淡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任何时候,都显得那样清雅洒脱,与世无争。

而洛娅,却仿佛触电一般地如梦惊醒!再看庄妃,她已然走到了自己的跟前。黑发被丝丝缕缕地弄得舒顺,这令洛娅不禁惶然,刚才的那一幕,那一个瞬间,是自己的幻觉么?在光影交接的时候,自己究竟看见了谁?

如若是错觉,可为什么方才少女眼中柔散开来的温润光泽,以及那种久积心中的熟悉感,会是那样真实地涌上自己的心尖。

水底会客,不知深浅。

这句饶纶告诉自己的暗语,此刻像是咒语一般萦绕在洛娅的周身,犹若石子激荡在宁静的湖面上,涌起了千层涟漪,久久不能消散。

以至于,洛娅出神不经意间,就低低地说出了上半句。

庄妃黑色的瞳仁中,仿佛被墨汁浸染了一般,原本漆黑的瞳仁,此刻看上去,更像是氤氲开来的雾气。但只一刹那,她就恢复自如,回到了那个淡漠优雅的女子上,仿佛任何震撼天地的变故,都不能动摇她半分。

“终于还是被你发现了啊。”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庄妃勾起自己的嘴唇,淡淡一笑。虽然没有对暗语,可是洛娅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她退却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孤傲女子,就是曾经救过自己的冷焱!

青卫的首领冷焱。原本洛娅一直苦苦追寻她的下落,还一度地关注福昭仪这个女子。竟没想到,这个自己一直深深纠察的人,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形影不离,近在咫尺。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每一个字,都像是灼烧中的火焰一般,颤颤地滚出洛娅的口里。

“随我来。”庄妃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她知道此刻洛娅的心中,早已激起了千层的浪花,有着诸多的话语想要对自己倾诉,可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屋内早已燃好了她喜欢的冷香,只等着洛娅造访。

她知道,洛娅总有一日会知晓自己的身份。

从她听得洛娅第一次对着自己笑着说,我叫洛娅开始,她就明白,这是宿命。洛娅这个名字,于常人而言,并无特殊之处。可是于她,却听得她内心震颤。因为她明白,苍狐的出现,搅乱了自己的生活。她不能再这么悠闲地跟白风清在一起了。羿王原来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原本想过要杀了洛娅,可是后来,她渐渐清楚,洛娅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她没有易容成阿笙的样子,而是跟阿笙长得相像,那么她之前的身份是什么?何以自己都没有发现出异样来,可见,她的易容术有多高深莫测。

雪白的花瓣交错地在两人的间隙中落下,光影投下罩在杏树繁重的花朵上,落下斑斑点点的光痕,令人见了不禁涌起一股哀色。

不多时。两人来到殿内,清淡幽幽的香味立刻传来,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洛娅的身边,令她百感交集。

此刻,她不知道该对庄妃说些什么,原来,自己跟她,是一样的人。先前对于庄妃的凄厌等等,全然消失殆尽,有的,只是一种共鸣感和相知感。怪不得,自己能够跟她这么默契投缘,难怪,会觉得她的眼底总有一处深不见底的寒潭,令人捉摸不透。

原来,她就是冷焱。

“水底会客,不知深浅。”庄妃将整句暗语都念了出来,洛娅募地抬起头来,在光线亮暗交接的地方,从心底里涌出了说不清的动容来。

嘴唇激动地一张一合着,可是洛娅却发现语言是这般地苍白无力。

“坐。”庄妃自己随意拣了个位置坐下,随意而又不失高雅的姿势,将她的悠然全然昭显。洛娅的心中荡起了圈圈涟漪,她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复杂压抑的环境下,还能够这么与世无争,悠然自得。不害怕羿王的逼迫么,还有身份随时都有可能暴露的风险。

“他知道么,白风清。”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是,千挑万选间,洛娅却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说话的时候,她也拣了个离庄妃近的位置坐下。

殿内是沉寂的,洛娅甚至可以从敞开的殿门外感觉到,杏花落地的那一瞬间,扑簌簌的声响。

庄妃的眼底里闪过一丝凄楚的神色,她望着洛娅摇头笑道:“倘若他知道,那我也不必花心思故意跟南宫灏接近了。”

原来是这样。

洛娅心中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来。她知道庄妃不会无缘无故地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她的苦衷,洛娅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

“进宫来,是跟我一样的目的么?”洛娅的声音低低的,略带几分倦意,因为跟庄妃捅破了这层纸之后,令她不禁想到了夜翼云的逼迫,和饶纶那随时潜入琉璃宫的可能。

庄妃点头苦笑道:“不然呢,还会有什么。”言语间,她不再去看洛娅,反而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在进宫之前,我就遇见了风清,那时,在怀安,我与他定下盟誓,非卿不嫁。”

洛娅的心中颇为动容,也为自己前段日子的误解感到抱歉,自己真是糊涂呢,麝衣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自己却还是不分黑白,只看表现就误会了她。

而庄妃并没有注意到洛娅此刻的神色,只一味地倾注到自己的回忆当中。早已想好的话语和画面,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即将从自己的心底里喷发出来,多么畅快。

那时的萧麝衣,是个沉稳而又知书达理的王府贵族千金。纵然父母双亡,却也自小由廉王抚养成人。年仅十四岁的萧麝衣,已然出落得很好,但是她自小养成了一颗漠然的心,在遇见白风清之前,她以为天地万物,没有任何可以打动自己的心。

那时白风清和南宫灏一同,成为了敌国的俘虏,被软禁在怀安。

萧麝衣偶然到了怀安探亲游玩,在一次游湖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了一堆的枫叶。那些枫叶自是比别处的不同,它们浮在水面上,每一片上边儿都被悄悄地刻了一个符号。出于好奇,她取了一片,将它带回。

廉王见到了,便立即想到了那是图国的标志。于是他让萧麝衣将发现枫叶的地方告知,随即便立刻在原地发现了蛛丝马迹。继而,才会有后来的太后带上兵马营救等等的细节。

邀功之时,廉王将萧麝衣举荐给南宫灏,南宫灏不以为然,但还是应承下来,声称先将萧麝衣养在王府封地,两年后宣其入宫。

而那两年间,在怀安的匆匆一瞥,定下了萧麝衣和白风清的情缘。白风清近乎疯狂地爱上了这个聪明而又绝色的女子,他追逐着她的脚步,得知她即将成为宫嫔的时候,白风清几乎是痛不欲生的。

可他跟南宫灏是生死患难过来的兄弟,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崇熙陛下,他也还是将南宫灏当成昔日的老三。心中没有对南宫灏的恨,他知道南宫灏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是,那却无法消除他对萧麝衣的爱恋。

即使后来,萧麝衣进宫了,他也没有绝望,反而是努力地成为了宫中颇有名望的御医,唯有这样,才能时常地与她相见。所以,进宫以后的萧麝衣,经常声称身体不适,从而淡化自己在后宫之中的名声,若不是因为她的位阶较高,恐怕早已被许多人遗忘。不过她赢了,因为她始终都不是后宫的热点。

暗地里滋长的情愫,会比在阳光下来得愈发疯狂一些。那些绿枝缠绕的藤蔓,像是贪恋着露水一般,蜿蜒盘旋着,令人眩目。

好在奇怪的是,南宫灏自她进宫以来,就真的十分依她,以她身体羸弱为由,从未宠幸过她。即便是亲自涉足安禧宫,也只是听筝弹曲,书画诗词…

“这样不是很好么,何以要…”洛娅听完了这个粗略的故事之后,不禁叹然。

“羿王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了,其实我明白,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行踪,掌控着我。”庄妃无奈地叹了口气,洛娅愣住,甚少见到庄妃这样的表情啊,一直以来,她都是淡定自若的,极少有这么无奈的时候。

“你是说,如果你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很有可能会伤害白风清?”洛娅想了一会儿,随即脱口而出。

庄妃点头,眼神笃定而悠远:“他是无辜的,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这一生,倘若我真的执着跟他一起,那么必定万劫不复了。”因为她十分清醒地知晓,自己日后,会是个怎样的身份。无论是庄妃,还是冷焱,都无法跟他在一起的。跟他在一起日夜欢笑的那个女子,叫萧麝衣。

洛娅想要安慰庄妃,却发现自己无从下口,的确啊,她跟白风清之间,很难有开花结果的一日。撇开南宫灏这一层来说,就算日后两人逃离出宫,那么密楼那边呢?羿王肯定不会放过庄妃的,而且,白风清会因此而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