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夏的眉头皱的很紧,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难受,还是在做梦。

  在迷迷糊糊之中,周夏发现自己回到了父亲离开的那天。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她看着每一个从她面前走过的人。

  她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将她架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父女俩一起瞭望远处的风帆。

  她闻到了父亲身上的味道。

  清新的薄荷与雪松的味道,像是日光落在被寒霜覆盖的高岭峭壁。

  但是这个味道却忽然要远离。

  周夏不顾一切追寻而去,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一切。

  “爸爸!爸爸!不要走!”

  她的手一把抓住了洛衍之的手腕,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而出。

  “我在这里。周夏,别怕,别怕!我只是想找毛巾给你擦一下汗……”

  “不要走……不要走……”

  她不要再失去他!

  她要抓紧他!

  无论天涯海角,都带她走吧,别丢下她一个人了!

  周夏因为恐惧而受惊,她的哭泣与呜咽让洛衍之心疼不已。

  “我不走……我不走。”

  洛衍之几乎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包裹起来。

  他蜷起自己的腿,任由她躺在他的身上。

  她的脸执着地贴着他的胸膛,她极为用力地抱紧了他。

  周夏咬着牙关,她在回忆里听着大人们告诉她,他的父亲去世了。

  去世,就是无论你做多大的努力,哪怕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代价,都无法逆转的结局。

  周夏大哭了起来。

  你说每天下课,你都会来接我回家……

  你说你要带我去周游列国……

  你说你会一直保护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

  你去哪里了呀?

  洛衍之用力地聆听着周夏迷离不清的喃语,他的手指抹开她眼角的泪水。

  他不知道如何让她明白,他和她远去不归的父亲一样,愿意守护她。

  不同的是,父亲是她的回忆和信念,但他愿意承担她的未来。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上,托着她所有流下来的眼泪。

  “我在这里啊,周夏。”

  他靠紧了她。

  “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是她最想要听见的话,她奋力抱紧他,像是要粉身碎骨也要抱住他。

  他拥抱着她,她那么小,那么脆弱,明明稍微用力就会被捏碎,但还是奋不顾身地往他的怀里挤。

  仿佛要挤入他的血肉骨骼,挤入他每一个细胞,挤进他的思维深处,成为子弹穿梭而出的膛线,深刻而执着。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头顶,她纠结的眉心,抿上她的鼻尖。

  他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周夏总是看起来那么小,她天生就是为了激起他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引诱他为了她披荆斩棘,不死不休。

  洛衍之发现自己,只要一直抱紧她,她就不会挣扎。相反,一旦自己稍微移动和放松,她就会不安。

  她需要确定他的存在。

  她的依赖让他欣喜若狂。

  被抱着的感觉让周夏觉得安慰,觉得想要就这样永远不醒来。

  第二天的早晨七点,洛衍之一边抱着周夏,一边拨通了周扬尘的电话。

  周扬尘的起床气很足,就差没咆哮如雷。

  “谁啊!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洛衍之淡淡地开口道:“周扬尘,今天早上温之行会亲自登门拜访你爷爷。”

  手机那端的周扬尘忽然安静了下来。

  两秒之后,周扬尘沉着声音开口道:“你是洛衍之。”

  “我是。”

  “你怎么知道温之行会上门拜访?”

  “这么重要的商业情报,我如果不知道,就该失业了。”

  洛衍之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怀里睡得深沉的周夏。

  昨天晚上,温之行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对周老的孙女意图不轨,以他性格,一定会觉得儿子辱没家风,必然会亲自登门谢罪。

  “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干什么?”

  “趁着温之行对周家心有愧疚,是你说服他帮助睿帆收购那个轴承生产子公司的最佳机会。”

  周扬尘立刻警铃大作:“你这么好心帮我?”

  “我不是帮你。我只要周夏开心。记住,无论听见温之行说什么,你都要冷静。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

  说完,洛衍之就把手机挂断了。

  周扬尘立刻翻身下了床,刷牙洗脸冲到了门口。

  “阿尘,你去哪里?”母亲赵韵问。

  “去爷爷那里!”

  这时候,温之行和他的秘书已经抵达了周家。

  周老听说温之行竟然亲自上门,也是觉得奇怪,让人泡了茶,让人将温之行请了进来。

  周老才刚撑着拐杖,从楼上走下来,就看见温之行迎了上来,直接向周老低下了头。

  “温总……你这是怎么了?我这个老头子还没归西,如此大礼,受之不起!”

  温之行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昨天晚上温彻利用乔安的手机将周夏骗到酒吧,还把她灌醉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温彻他从小任性,想要什么就觉得自己能得到什么,这是我没教育好他!我本来想要把他带来当面给周家赔礼,可这小子嘴硬,说……”

  一听到是和周夏有关,而且周夏昨晚还吃了那么大的亏,周老扣着拐杖的手都在颤。

  但是老爷子没发怒,只是淡淡地走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下。

  “哦,你家那小子,说什么了?”

  温之行没有坐下,只是低着头站在周老面前说:“他说他喜欢你们家的周夏。他追求周夏没有错。但是我知道,再怎么追求,也绝对不是这样的方式。这是对周小姐的不尊重,也是对周家的不尊重。”

  老爷子笑了一下,抬起拐杖指了指温之行。

  “之行啊,你也太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来道歉,其实是来探探我的口风,看看我同不同意你家的小子追求我的孙女。”

  温之行叹了一口气。

  “虽然我们温家和周家,因为十几年前那个整车生产项目闹得不愉快。但我们两家的后辈如果能冰释前嫌,结秦晋之好,也是业内美谈。”

  这时候,周扬尘正好回来,把温之行的话听了个八九分。

  什么?

  温家把主意打到周夏身上了?

  他就知道温彻不是好东西!

  熊熊烈火瞬间从胸口要烧上脑门。

  他刚想要把车钥匙一扔,但耳边忽然响起了洛衍之的提醒。

  无论温之行说什么,都要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

  而且,他也想知道,在商业利益和儿女幸福面前,爷爷到底选什么?

  周老拍了拍身边的茶几,开口道:“之行,你坐。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了。”

  温之行这才在周老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二十几年前,我就犯了错。我拿儿女的婚事来维系我和我兄弟之间的情谊。结果怎样,我的长子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

  温之行一听,就知道周老并不同意。

  “我们周家,和温家之间的分歧,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并不是对彼此原则的否定。”

  听到周老这么说,温之行的脸上也有几分释然。

  当年他年轻气盛,周家认为他投资的整车装卸基地所处位置有问题,要他重新选址,他不肯。

  后来证明周老的想法是对的,国家要在附近建立生态园区,这个基地只好挪地方。

  为此,温之行亏损了很大一笔钱。

  他也为此责怪周老。如果周老注资了,那么国家也会看在投资规模上有所考虑。

  “就算,周家和温家不是亲家,难道我们就不是战友,就不是同袍?”

  周老侧着脸问温之行。

  温之行顿了一下。

  “如果哪天,温家真的需要睿帆鼎力相助。之行,你真的觉得我周老头子会袖手旁观?我们唇亡齿寒,身上背着‘民族实业家’这几个字。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温之行握紧了拳头。

  “你做的对的,我支持你。你做错了,我拦着你。这些年来,我周林真的没有觉得对不住温家。”

  那一刻,温之行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当真是小肚鸡肠。

  周老当初不肯投资,就是在提醒他小心谨慎。

  那是长者的经验和劝谏,可惜他当时只想成功,什么都听不进去。

  “多谢周老,我明白了。我回去之后,也一定会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

  周老点了点头。

  “不打扰周老休息了。也希望我做错了什么,周老还是会不吝赐教。”

  “那是当然。”

  温之行起身,呼出一口气来。

  他和秘书上了车,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着周老的话。

  在周老先生的胸襟面前,自己确实无地自容。

  车子刚发动,秘书就停了下来。

  “温总,我们的车胎好像爆了……”

  “怎么会爆?”

  他们开进周家之前车都是好好的啊!

  这时候,周扬尘开门走了出来,开口道:“温叔叔,你们车出问题了?我正好要回市区,我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