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被温柔地摸了摸,阴九幽显然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但并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就在这时,燕九只觉肚子一阵抽搐,下体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羊水破了。

或许是燕九身体很好,也或许是她在怀孕期间始终奔波未停,生产的过程并不艰难。

孩子是降临在阴九幽的手中的,虽然看不到样子,但那滑腻而温暖柔软的小身体仍让他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褪下自己上身破烂不堪却仍然有部分干燥的衣服将孩子包裹,又取了燕九的几根长发,捻成柔韧的细索,将脐带结扎,然后俯首咬断了脐带。

血味与羊水的腥味入口,他却并不觉得肮脏,只是小心地将孩子放入燕九的臂弯中,自己则继续等待胞衣的排出。

将胞衣沉入水中,为燕九穿上裤子,然后将他们母子抱进了怀中。

“是个儿子。”摸着因产子而虚弱不堪的女人脸,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他柔声道。这个女人,为他受了太多的苦,他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不感动。

燕九无力地嗯了一声,将脸埋进他怀中,听着儿子响亮的哭声,心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喜悦,突然间觉得这恶臭的水牢似乎变成了天下最美好的所在。

然而这温暖的时刻并没持续太久,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黑尉急促的警告。

小心,欧阳清来了!

燕九心口剧震,蓦然从阴九幽怀中强撑起身,将孩子放入他手中,自己则探身去取寒月弓。

“怎么了?”阴九幽察觉到她的动作,问。

燕九还没来得及回答,沉重的石门打开声传了过来,明亮的天光顿时射到了第三层石阶上。过了这许久,外面竟然还是白昼。

第五章产子(3)

欧阳清出现在石阶之上,阴九幽悄然将手掌捂上儿子的嘴,试图将他的声音掩去,以免被欧阳清察觉到他的存在。

然而,终究是晚了。

“啧,没想到小孽种竟然这么急着来到世上!”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一扫石门打开时的仓惶,“既然你们想对本座赶尽杀绝,本座也不好太让你们失望啊……”一边说,他一边从容迈步走下石阶。

燕九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产子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此时竟然连寒月弓也提不起,更别说拉开。

尽力拖延时间……脑海中响起黑尉的声音,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原来离他们还有近百步之遥的欧阳清突然凌空跃起,同一时间,长鞭呼啸而出,直直地卷向她。

燕九本能地想就地滚开,但却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自己避开,身后的阴九幽和孩子就会被击中,当下一咬牙,抬手去抓那及身的长鞭。

“不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阴九幽急促的警告声,接着背上一沉,竟然被扑倒在了地上,同一时间,怀中被塞进某样东西,她下意识地抱住。长鞭击在血肉上的沉闷声音传进耳中,她却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立即知道是阴九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了这一鞭。

连心疼也来不及,压在她身上的阴九幽已被卷起,狠狠砸向水牢的石壁,在铁链清脆的撞击声中扑通一声掉落水中,然后一切突然归于寂然。原来那欧阳清的鞭上带着反卷的力道,若她手抓实了,只怕一只臂膀会立即废掉。阴九幽熟知欧阳清的武功,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扑向燕九时顺带将孩子也放入了她怀中,否则此时孩子只怕已落得相同下场。

“阴九幽——”燕九惊叫,心知经这一撞一摔,他凶多吉少,心中不由大恸。怀中孩子不知为何竟然停止了哭闹,安静得让人害怕,在欧阳清看向黑沉沉的水池寻找阴九幽的下落时,她慌乱地摸向孩子的口鼻,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

她呆住,就连欧阳清的目光扫过来也没察觉。

“太着急了……”欧阳清自言自语,仿佛是想要印证他的意思似的,放缓了脚步,“把孩子给我,我就放你出去。”他诱哄,显然也感觉到了燕九的异常,生怕她做出什么让他无法意料的事。

“别过来!”燕九受惊地回过神,抱着孩子就往水中跳去。她以为阴九幽死了,孩子也没了,刹时心如死灰,连恨也无力,只是觉得不如一家人就这样死在一起算了。

“想死?把小孽种留下!”欧阳清见状不妙,长鞭再次卷出,如有灵性般在幽暗的空间里一下子缠紧燕九怀中的孩子,将他硬生生从母亲的怀中夺了过来。

他此时已被卿溯以及其他部的首座逼得退守这水牢,原本是想来抓阴九幽去要挟对方的,不想竟然会失手弄死了他,如今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孩子了,怎么可能让他跟着燕九一起去死。

孩子落入手中,他转身便往外面走去,不再理会燕九的死活。

燕九呛了几口污水,然后浮起来,刚生产过的身体经冷水这样一浸,登时寒不可当。但是她并没有马上从水中起身,而是在其中缓慢地淌着,寻找阴九幽。

“阴九幽……”她喊,声音颤抖,是因寒冷,而不是因恐惧。在抱着孩子跳水那一刻,她就已经绝望,此时反而恢复了冷静,只是想着先找到阴九幽的尸体,然后再去找欧阳清讨回自己的孩子,总之,谁也别想分开他们一家人。

在靠近石壁的水中,燕九摸到了阴九幽,让她意外的是,阴九幽竟然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活着。大喜之余,她拼命将他拖上岸。

“阴九幽……阴九幽……”两具同样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互相汲取着温暖,燕九一遍又一遍揉搓着阴九幽的四肢和心窝,一边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当初从开满优昙罗花的小谷出来时那样。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燕九却像是过了一世人那么长的时间,怀中的阴九幽终于唔地一声缓过气来。

“我没事。”他开口,虚弱却清晰地道。

头突然被紧紧抱住,一张湿漉漉的脸贴上他的,然后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着紧过……不由自主,他侧过脸,轻轻蹭了蹭近在咫尺的柔软唇瓣,似安慰。

静静流动的黑暗,急促的呼吸,渐转温暖的气息,沉默中有生机悄然滋生。

“你藏好,在这里等我,我去带孩子回来。”片刻之后,燕九毅然放开他,拾起地上的寒月弓,头也不回地往未关的水牢外面走去。

孩子被夺的狂怒和剧痛以及对他有可能还活着的期待竟然激发了她身体中潜藏的力量,寒月弓入手的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狂躁和嗜血欲望。

“九……儿!”身后传来阴九幽几不可闻的喊声,她不由握紧了寒月弓,却没有回头。

随着燕九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之上,几声凄厉的叫声同时传了进来。

阴九幽看着石门处射入的天光,不由叹了口气,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缓慢地挪进光线照射不到的石阶死角,然后盘膝而坐。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半阖眼,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心中浮起的担忧焦躁。刚出生便被掳走生死未卜的孩子,产子后便遭冰寒污水侵体身陷险境的燕九,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自己对她的利用和戏耍……

杂念纷至沓来,悲喜忧急怒伤各种情绪如同蛛丝般将他缠绕,他越急于入定,越是难以排除,反而导致心口烦闷不堪,几欲呕出血来。这是自在宛阳自废武功之后便再没出现过的情况,他虽知不妙,却无法控制。

心不能制,幻象丛生。

一时他感到自己仍然年少,正在沙场上与兄长们一起杀敌,黄沙漠漠,鲜红的血肉衬着兵器的冷光,在没有暖意的日头下,说不出的凄艳诡丽。从此,他爱上了红色。

一时大雪纷飞,他正从外面卸甲归府,看到一白衣单薄的女子正侧倚着株盛开如血的梅树低低而泣,原本应该是让人心生怜惜的场景,他却意外的平静,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仿佛那是个毫不相关的人一般。

一时遍地艳红的花朵,一个绿衣少女独坐其中,唇含着温婉的微笑,眼睫半垂地吹着一支雕刻着柳枝飞燕的碧竹箫……

第六章异变(1)

箫声幽噎,让他逐渐沉溺其中,只觉心中即酸涩又甜蜜,既柔软又歉疚,竟是难以自抑。

放下!狂性自歇,歇即菩提。

突然,了尘柔和慈悲的声音破开箫声的迷雾,如暮鼓晨钟般撞入阴九幽的耳中。他浑身一震,箫声敛,幻象灭,周遭顿时恢复清净。背上不觉冒起一层冷汗,心知若无了尘适时打破迷障,自己恐已入魔。

随顺世缘无挂碍,涅槃生死等空花。了尘长吟道,而后一切归于寂无。同时,阴九幽也进入了无人无我的定境。

初禅念住,二禅气住,三禅脉住,四禅舍念清净,动静二相了然不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阴九幽处于不取于相,如如不动的境界之时,但听轰地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将他震醒。

睁眼,周遭一切虽然仍被黑暗笼罩,在他眼中却清清楚楚,纤毫毕漏。面对这样的改变,他心如静湖,波澜不起,似乎本该如此。

那声巨响,原来只是水牢石门移动的声音。

站起身,抬脚,但听哗啦两声脆响,束住脚踝的铁链脱落在地。

“绿衣金经,一任观自在。虚空十二藏,非相非如来!”大笑声中,他从容往石阶上走去,将诸黑暗与恶臭皆抛于身后。

第六章异变

取箭,弓开,放弦……燕九如同一只被夺走了孩子的母兽般,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一出石门,便射杀了数名看守。

惨叫引来正站在牢外不远处沉厚的石砌高墙之上举着婴孩与攻至墙外的卿溯等人谈判的欧阳清的注意。

“把孩子还我!”燕九厉声道,大步踏过尸体,举弓指向欧阳清。

欧阳清见到一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她,不由吃了一惊,而后大笑,“你竟然还活着!好极!”语罢,手一紧,高举的婴孩立即发出猫叫般的哭声。

“来人,把她拿下!”

燕九听到哭声,心中先是一喜,而后便疼痛难当。喜的是孩子还活着,心痛的是孩子早产,出生后还没喂过奶,竟是连哭也没力气了。孩子在对方手中,她不敢放箭,只是这一犹豫,已有数名黑衣大汉围了过来。

容不得她多想,铁弓一扬,挡住一个举刀劈向她的汉子。弓本是远距离攻击武器,这样贴身近搏,原该施展不开,但是燕九手中的寒月弓却灵活得如同自己的手臂一般,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随心所欲。可见她身为女儿楼的一员,并非有名无实。

哧地一声刺耳刮响,一名大汉的长剑被寒月弓弦绞住,燕九飞脚踢开一个攻向她的人,手腕一翻,弓带着长剑套住了持剑大汉的脖子,下一刻,一颗狰狞的大头骨碌碌滚落于地。

其他人见状,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燕九杀红了眼,招招狠毒致命,许久之后竟杀出了一条血路直直通向欧阳清。

是时,欧阳清已经成功地逼得卿溯等人往冥宫外退去。

“把孩子还我——”浑身浴血的燕九一步一步地艰难靠近,充血的双眼却死死盯着他,满是恨意与狂怒。

看到她近乎癫狂的样子,欧阳清不自觉心中一寒,但事至此,已无回转余地,他也并不想回转。

“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废掉这小孽种的一只手臂,两步,就两只,三步,两只手加一条腿……”他笑意盎然地道,重施对付卿溯等人的手段。

此举果然有效,燕九立即停了下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对方那只轻柔地摸挲着孩子小手臂的爪子,生怕他一失手,便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啧啧,没想到生了孩子的女人这么凶悍,看来本座一直低估了你!”欧阳清目光中浮起一抹轻浮,“可惜啊可惜,凡是跟着阴九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反正他已经死了,你不如考虑考虑,投靠本座,说不定哪天本座心情好,不计较你生过孩子,招你来陪寝……”

燕九紧抿着唇,冷而凶狠地看着他,并不回答。看得出,若让她逮到一丝机会,欧阳清只怕要死无葬生之地。

欧阳清被她看得心中发毛,不由冷了脸,“如果不想小孽种有事,马上给本座放下兵器!”那柄弓沾了人血,让他觉得极不舒服。按理他也是见惯杀戮,丧生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显然,问题是在那明明被他搜走却不知怎么又回到燕九手中的古怪铁弓上面。

燕九咬牙,不得不依言而行。

“这才对嘛。”欧阳清满意地笑,而后声音突然转厉,“来人,绑了!”

立即有人上前,燕九反射性地想要反抗,却被婴孩的一声啼哭制止,只能眼睁睁任由粗糙的绳索缠上身。她原本便是撑着一口气才能坚持到现在,如今影响她的寒月弓一离手,虚弱的感觉立即袭上身体,明明是艳阳高照,她却无法自抑地轻轻颤抖起来。

一声轻叹在她脑海中响起,是黑尉。显然他也没料到,孩子会提前出生,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掌控。

燕九被拽着来到石墙之下,欧阳清挥了挥手,那些手下应命回到了各自的防守岗位。燕九没有人撑着,立即软倒在地。

“等外面的人退了,本座就大发慈悲,让你们一家人死在一起吧。”轻轻摇着怀中的孩子,欧阳清一脸轻松地笑道,心中大是得意。他觉得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本来情形于他大大不利,没想到竟会发生如此有趣的转折。

燕九对他的话状若不闻,只是紧盯着他摇动的手,心念急转,思索着脱身之计。开始以为孩子死了,所以莽撞冲出,此时冷静下来,加上阴九幽和孩子都还活着,她自然便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不知寒月弓能不能……

“将那弓给本座拆了!”正打着寒月弓的念头,欧阳清的话传进耳中,让她心中一冷。

“汝命数已定,便是毁了那弓,亦不能延长汝之性命一刻。”一个温润清澈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阴九幽站在敞开的石牢门口,光头,上身赤裸,原本布满鞭痕的胸膛竟然莹白如玉,除了残留着些许血迹外,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他面色温和,不见恼恨,亦无焦急,那沉凝的气度含笑的眼唇让人不由联想到寺庙中的菩萨。

看到他,燕九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隐隐的,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仿佛能感知到她的心思,阴九幽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不见丝毫波动,然后又回到惊得呆住的欧阳清身上。好一会儿,那原本得意洋洋的男人才回过神,惊惶地将手掐上孩子柔嫩的脖子。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你儿子的命!”他再次用上百试不爽的卑鄙招术,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前几次的信心。

第六章异变(2)

闻言,阴九幽微微一笑,“此子命途乖舛,此时受点磨难,以后方能顺遂。”这话他是对满眼着急哀求地看着自己的燕九所说,温暖柔和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觉得信任和依赖,燕九原本惶急的心莫名一定。

“以后……”欧阳清大笑,试图驱散心中的惧意,“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看到他的以后吗?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面对来势凶猛的敌人,阴九幽并不见丝毫惊惶,从容迈步向欧阳清走去。

“他是吾儿,为何不能?”他笑,也不见如何动作,人已经来至欧阳清面前,那些抓向他的手顿时扑了个空。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欧阳清仓皇退了两步,这才看清竟然是本来站在水牢石门边的阴九幽,不由大吃一惊,未及细想,就要捏断手中孩子脆弱的脖子。

“已经迟了!”阴九幽低吟,突然双手内缚,两中指竖起相合成圆状。

欧阳清只觉内掐的手突然僵硬无比,无法再合拢分毫,就像是被冻住一样,血脉气机都凝在了手腕之上,无法传递过去。

“唵!跛奢!娑缚贺!”耳中传来阴九幽不紧不忙的声音,奇怪的发音,一声声如同铁锤般撞击在他心口,让他脑子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只是这刹那的功夫,阴九幽已将孩子从他手中接了过去,同一时间,高墙之上多出一人来,却是卿溯。

“多谢!”冲上来的人一点头,手指轻触婴孩的脸,看到他已停止了哭泣,正张开眼看着自己,双眸清澈温润,阴九幽不由微笑,“你一出生便见识到生死杀戮受尽惊吓磨难,却依然能保持干净无垢,难得。不若以后就叫阴澈,字无垢吧。”

话音未落,一件紫袍临空抛了过来。接住,将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而咯咯笑起来的小婴孩包起来,再不去看双手恢复了自由正与卿溯交战在一起的欧阳清一眼,他顺着阶梯往墙下走去。

“喂,阴小子,你刚刚用的什么功夫?”卿溯在背后大声地嚷嚷。

“随求八印之索印,不是功夫。”阴九幽没有回头,淡淡道。

“再用一次啊,这人难对付得紧!”卿溯身体一偏,躲开那挟着风雷之势的一鞭,叫。

“没手!”阴九幽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时,没了顾忌,曼珠沙华率着八部首座也纷纷攻进了牢墙之内,憋了那么久的闷气,此时一得机会,哪里还不尽展所能杀个痛快,原本人手和实力都极弱的欧阳清这方立即陷入了挨打的局面。

墙下,燕九已被人解开了绳索,身上也披了件干衣,只是先前一阵大战早已耗尽了她残余的力气,此时连站也站不起。

阴九幽走过去,将孩子放到她的怀里,“孩子无恙。”他说,直起腰,身后立即有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他披上。

在接触到孩子的那一刻,燕九原本连抬也抬不起的手竟平空生出了些许力气,紧紧地将仍在咯咯笑着的小家伙抱住,干涩的眼瞬间被眼泪充满,然后一滴一滴落在那张小而皱的脸上。

阴九幽见状,正系腰带的手停住,然后单膝在她面前跪下,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别哭。我给孩子取的名字,你觉得可好?”他温声道。

燕九哽咽难以成言,只能点头,然后低头不停地亲吻着孩子的小脸。

阴澈!澈儿,澈儿……他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欧阳清被生擒,余党皆被当场格杀。阴极皇朝的人都不是善茬,下起手来自是毫不手软的。

卿溯抬起一脚踢在欧阳清的腿窝,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阴九幽面前,不由呸了一声,骂道:“娘的,差点栽在你这混蛋的手里,老子的脸这次可算是丢尽了!”

阴九幽并没看那个被绑得如同粽子的人,只是伸指挑开燕九脸上凌乱的发丝,柔声问:“你看要怎么处置他好?”

燕九无力地依在他怀中,摇了摇头,不想说话,这个时候除了他和孩子,谁都无法让她分心。

阴九幽也不勉强,抬头看向卿溯,“他是阴极皇朝的叛逆,你是外人不便插手,就让曼珠处理吧。”

欧阳清被封了周身大穴,闻言刹时面无人色,在被拖下去的时候身体竟然轻微地挣动了起来,却又不是冲开穴道的样子,直看得卿溯啧啧称奇。

“皇朝内刑部,是专门处罚叛逆以及犯了错或者没完成任务的人的地方。一般人宁可自杀,也不愿去。”曼珠解释,语罢便想率着阴极皇朝众人离开,却见他们都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由皱眉,正想询问,众人竟齐唰唰地面对阴九幽跪了下来。

抬手阻止了他们开口,阴九幽放开燕九站了起来,脸上并不见丝毫惊讶。而站在卿溯身后的白三立即闪到了燕九的身边,一边是为了查看她的身体情况,一边是想看那小娃娃。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必说了,都下去吧。”阴九幽温和地道,脸上不复以往的虚假和妖娆,清圣得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互视一眼,知他向来说一不二,不敢再相逼,只能默默退下。看着人几乎都走光了,卿溯立即扑到阴九幽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

“你武功不是废了……”他的话嘎然而止,只因发现自己的真气所到之处,确实是空空荡荡,毫无内力。“这是怎么回事?”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阴九幽手腕一翻,挣脱了他的指,“本来便是如此。”正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发现高墙正中的大门处站着一个青衣僧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是了尘大师,来救你的路上遇到,便一同来了。这一乱,倒把他给忘记了……”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人,卿溯一拍额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阴九幽微一点头,向大门走去,卿溯知他们有话要说,便没跟上,而是挤到白三身边,同她一起逗弄比他小了三十多岁的小堂弟。

“阿弥陀佛!”见到了尘,阴九幽自然合什一礼。

“什么佛?”了尘并不回礼,而是诘问。

“狗屁!”阴九幽随口即道。语罢,两人蓦然相视大笑。

阴九幽也不道别,转身便走,来至一直紧张地注意着他这边的燕九身前,背向她蹲下。

“你……”燕九迟疑,心中忐忑惶惑,不明白事情现在究竟是怎么样的。

阴九幽回头笑,“上来,我背你。”看见她眼中的不安,顿了顿,补充道:“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母子。”

见状,了尘脸上浮起温暖和煦的微笑,亦摆袖负手洒然而去,隐隐地,天地间传来他清扬慈和的唱诵。

“不求解脱出红尘,声色场中自在身,顶后有光还是幻,云腾脚下也非真。桃花春树年年绿,流水高山处处新,试指神通玄妙境,穿衣吃饭一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