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紧唇,她正在心里掂量着要如何说,小英却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娘子,何家嫂子又在嚷嚷着厨下没人帮手了,还说娘子再不多雇个使女回来,她便要辞了家去呢!”不知怎么的,说这话时目光却是往李玉娘身上瞟了两眼。

“这如何使得,昱儿就快要下学了,便是晚上大郎回来…”声音突然一顿,姜淑云转目看向李玉娘,“玉娘,想你的厨艺也必是不错的,且去厨下帮一帮何嫂吧!”

李玉娘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十指尖尖,娕如春笋,这李玉娘哪里象是个厨艺高超的人呢!

心里正自暗笑,她的眼睛突然一亮,竟似低笑出声,掩着嘴看向姜淑云,“娘子莫要为难玉娘了。玉娘自幼家中娇惯,入朱府之后更是不曾入过厨,若真是让玉娘入厨,玉娘只怕连厨房都要烧了…”

她话还未说完,小英已经怒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烧厨房?你这是在吓娘子不成?咱们顾家花了五十贯钱买你,难道是要买你回来供着吗?真不知,你这样,又懒又蠢的,还能做什么?”

挑眉浅笑,李玉娘只道:“我还能做什么,只怕说了,小英姐你也是不懂的。”又看着姜淑云,似怨似嗔地眨了眨眼眸,“我还道娘子买我回来,只为让我服侍大郎的。”

一句话,噎得姜淑云这个恨。虽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可李玉娘只看她的眼神,便知道她必是心里恼了的。不禁心中暗喜。

没有哪个女人不怕失去丈夫的心。象她现在这样表现得这般轻佻又风骚作态,除非姜淑云疯了,才会立刻让丈夫同她行房。

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抿了一口。姜淑云才抬头笑道:“玉娘,我知你在从前的主人家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惯了。可是我顾家却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你既已进了我顾家的门,总要入乡随俗的。这样吧,就是你不会下厨,也去和何嫂学学,要知道大郎最爱吃何嫂煮的菜了…”

一番话说得不轻不重,绵里藏针,便是李玉娘想挑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脸上更是笑容和睦,半分怒意也没有。可李玉娘却终于松了一口气。瞧这架势,大概今晚上可以安全地眯上一睡了…

第一卷宅院 第四章 吃饭为大

“咳咳…”李玉娘咳嗽着,扶着墙摸出厨房。喘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直流眼泪的眼睛,才怨道:“何嫂,这柴禾太湿了,生火都生不起来啊!”

“梅雨天,柴潮些也是正常啊。李娘子不如再去试试,只要点着了,熏干了也就好了。”

听着平淡的声调,再看看坐在小凳上摘菜连头都不抬的妇人,李玉娘不禁皱了下眉。

虽然想着躲进厨房来也能避过那事儿,可却不曾想竟连下个厨房也要遭人欺。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虽说在现代,做饭从来都是用的天然气,穿过来之后根本就不曾下过厨。可也知道在这家家户户都用柴的年代,每家必都会备下干柴使用,断不可能只因为梅雨天天气潮就没了干柴的道理。若天天都是这样,那主家吃饭可不就要成了难题?摆明了是要坑她嘛!

心里冷哼,她也不争吵,只是笑道:“我看厨房里的柴是用不得了,不如我去柴房里看看还有没有干柴好用吧!”说罢,抬脚便要往柴房走去。

那何嫂忽地一下跳起来,“这是作什么?李娘子,娘子只不过是让你过来做我的帮手,可没让你来查我?”

“查你?”收住脚步,李玉娘作出委屈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要查你了呢?何嫂,你莫要误会了,我不过是好心,不想耽误了大家吃饭才要去看看有没有干柴罢了。怎么着,难道那柴房里除了何嫂你竟不准别人进去了不成?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敢进,只等着娘子催饭时去回她柴太湿,点不着火做不成饭也就是了。”

何嫂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可不敢劳驾李娘子,还是我去烧火吧!请李娘子帮把手,把这菜摘一摘。”

虽然话仍是说得硬气,可却到底还是让了步。李玉娘也不多说,笑着说了声“有劳”便坐下身摘菜。

这菜,青叶白梗,人们都是叫的白菜亦或青菜,可在李玉娘看来,这却是现代常吃的油菜。

只不过北宋虽然饮食品种也算丰富,可却仍没有炒菜一说,就是富户朱家,做菜时放油也多是动物油,而非植物油。眼下,看着水灵灵的油菜,李玉娘就算是想来个清炒都做不到,只能暗自流口水。

正想着,却听得一声轻笑。在她抬起头时,小英更是笑得大声,“真真是可笑,还说什么生得貌美如花,现在还不只一只乌眼鸡似的。”

李玉娘抬眼看了小英一眼,虽然没有镜子也没有水盆,但想来自己脸上应该已经和花猫没什么区别了。本来是不想同小英计较的,再怎么说,虽然两人身体差不了两岁,可自己内里到底是个二十好几的成年女性,何必和一个半大孩子计较。可看到小英那副得意的笑脸,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妹妹这就不懂了。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可是不光看脸的…”这话,说得暧昧,若在现代,其实还算含蓄的,可在这年头,和一个没嫁的黄花闺女说,可就是有点那个了。

小英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地瞪着李玉娘,啐了一声:“好不要脸,哪个是你妹妹!到我们顾家来攀亲,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李玉娘拿眼翻了她一眼,冷笑,“叫你声妹妹是看得起你。还顾家呢?你是什么人也配说顾家如何如何?不过是个同我一样被人买卖的贱婢,还不如我是做人妾室,三年役满就能回复良身呢!”

“你,你…”被她损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小英恨声骂道:“我们大郎才不会喜欢你这个狐狸精呢!”

眉毛一掀,李玉娘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又有难怪如此的感觉。

这丫头自她进门就对她冷嘲热讽,没个好脸色,却原来是她自己偷恋着这家的大郎。大概是年岁渐大,又没见过别的男人,又想着主家的好处,不愿就这么做一辈子奴婢,才动了那样的心思吧?

“大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知道吗?”李玉娘慢条斯里地说着,看她那脸色,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真真是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妮子,就这么个小院里,还想着谋算那些事儿。不过现在的男人,和自家的婢女有个什么也都属平常事。甭管是什么人家,只会称其风雅而非下作。大概那姜氏也是知道身边婢女打的什么主意,却不甘被这小妮子勾搭自家郎君趁了她的心,所以才急急地买了李玉娘入门吧?

把事情一想清楚,李玉娘的心却是落了地。就算是有人搞针对,可只要知道对方的底细与弱点,便好对付了。

当下,嘴角勾起,她娇媚地瞥了一眼小英,和声道:“我虽不知大郎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大凡男人对那种没前没后,发育不良的女人应该是没什么兴趣的。”恋童癖除外。

眼看着小英猛地用手护住胸口,一副苦大仇深的瞪着她,似乎随时都要扑上来掐架似的,李玉娘只是偷笑。

大概要论粗俗,她是这世界最敢讲的女人了吧?没办法,这世上的女子便是乡村出身,也都自幼受三从四德之类的教育,哪能象她这样从现代穿来的女人一样什么都敢讲敢说呢?

却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小英闻声,顾不得和李玉娘算命,扭头就跑去开门。

李玉娘悠悠然地坐下身继续摘菜,只听得影壁后小英不知是和谁说了什么,便有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传来。

“喝,这就是狐狸精啊!”一声清叱,让李玉娘拧起眉来。

这声音,还带着几分稚气,分明应是一个男童的,可说的这话可却是够气人的。

抬起头,李玉娘冷眼看着那个穿着一件凉衫,头扎方布,眼睛大大的小男孩。

不用介绍,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就是这家的小主人顾昱了。

“狐狸精?”站起身,转目往四周看了下,她的眉渐渐弯起。“这儿哪有什么狐狸精呢?我可听说狐狸精都是长了尾巴的!莫不是昱哥儿竟生了阴阳眼,竟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吗?”李玉娘笑着,又拉住小英,把她的身子一转,“快来让我看看,可是小英生了尾巴!”说着,已经轻佻地一掌拍在小英的臀上。

尖叫着跳开身,小英瞪着李玉娘,活象是见了鬼或是被几个大汉逼到墙角一般,脸上眼底都是恐怖之色。

李玉娘一扭头,才看到那小郎也是满面通红。

掀了掀眉,李玉娘低声嘀咕:“小孩家家的,知道什么?还会害羞?果然古时候的小孩早熟啊!”

可不是,连她这具不过十五、六岁的身体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比起科技讯息发达的后世,大概现在的小孩更明了男女之事吧?

心里这样想,便起了调戏之心。李玉娘突然凑近身,倒把那小郎吓了一跳,再看面前这张妩媚的笑脸,脸上竟又红了几分,“昱哥儿,你可看到小英是不是长了尾巴呢?或是我——后面长了尾巴的?”

一张脸涨得通红,顾昱讷讷不得成言,却在此时,突听得正房里一声呼唤。

虽听得不是很清楚,顾昱却立刻大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小英也慌忙跟了去,倒象是逃命一般。

勾起嘴角,李玉娘笑了两声,却也不显得有多得意。她也不是蠢人,也知道这样逞一时意气,不过是让自己的处境更加为难而已。可被人欺到头上还能忍住,那就不是她了。

泼妇又怎样?就象尽得骂名,却总是有人要怕她的。

照她的猜想,小英必是会向姜淑云告状的,期间添油加醋,大概是把她要贬到最低了,李玉娘还做着被喊进去受训的准备,可谁知竟是风平浪静。

直到何嫂把饭菜做好,站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嗓子时,小英这才从正房里出来。

“何嫂也是,何必还喊小英呢!”李玉娘笑着,也进了厨房帮手。

小英托起一只装着饭菜的漆盒,冷眼瞥了她一眼,耻笑道:“看你连端只食盒都端不稳的样子,真不知往日在家时竟是学会了什么!”

李玉娘转目看了她一眼,下意识地把手臂抬高,却只觉手臂酸痛,手上托着的食盒竟是有千斤重。

她之前在朱家时也曾见过婢女这样送餐,可自己却是从未试过的。今天这一试,只觉得这宋朝人还真是折磨人。

跟在小英身后进了正房的前厅,眼看着小英把食盒举到眉前,半跪下身把食盒放在桌案之上,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偏手上却是稳稳的,食盒连颤都未颤上一下。

小英把食盒放在姜淑云面前的桌案上,站起身,还用眼睛瞥了李玉娘一眼。

虽然心虚,可李玉娘这时候却也没办法退缩了,只能照葫芦画瓢,来上一套同样的动作。只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猫,不仅自己的腰差点闪了,就连食盒里的那一碗汤都洒了出来。

“好脏啊!”坐在桌案后小椅子上的顾昱皱着鼻子,用一脸嫌恶的表情对着李玉娘,就差直接告状说李玉娘用事不行了。

看着那张明显故意找茬的小脸,再听到小英那一声冷笑,李玉娘恨得牙痒痒的,却不好发作。

姜淑云却只是抬眼看了一眼李玉娘,竟是很温和地道:“玉娘就同我们一起用午饭吧!小英…”

闹不明白姜淑云是怎么想的。可看小英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又往厨房去了,李玉娘却也乐得享受。

在姜淑云的示意下坐在另一张桌案后的小椅上,在小英捧着食盒放下时,目光一对,李玉娘缓缓地冲她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自觉自己的笑容明亮耀眼得直让小英要内出血。她的心里更觉得舒服。也要谢谢姜淑云,虽然多半她是想用自己来震住小英,可不管怎样,李玉娘也算是小小地树上一威了。

时值申时,也就是下午三、四点钟,可是这时候这顿饭却是叫午饭的。在宋朝前,百姓只吃两顿饭,即朝食与哺食。朝食是在上午九点多钟,哺食是在下午三、四点钟,这和现代过年时吃两顿饭的习惯很是相似。而到了宋朝,朝廷取消宵禁后,夜生活丰富了,人们的活动时间拖长后就又增加了一顿晚饭,所以自宋朝开始,才有了一日三餐的说法。

这时候吃饭,还是采用的分食制,和西餐还有日式料理的饮食习惯很是相似。虽然有时候李玉娘这样会让人觉得不甚亲近,却确实是干净卫生许多。

虽是分案而食,却又不象从前在电视上所看到的是席地而坐。而是坐的一种腿比较短的椅子。这时候的桌、案、几、椅、榻之类的家具都是那种腿比较短的。甚至之前李玉娘还听说北边的人现在有好多还是席地而坐的。想来是因为南方比较潮,容易地气侵体,所以才会比北方提前有了椅子这种家具。

一顿饭,吃得安静。不管是姜淑云还是顾昱,竟都未开口说话,就连小英都被姜淑云打发到厨房去吃饭了。

之前在朱家时,李玉娘还能仗着身怀有孕,撒娇耍泼,时不时地让照顾她的那些婢女使女婆子什么的讲个笑话逗她吃饭,又或是嫌这嫌那说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的发脾气。可这会儿,她就是有那心也得掂量下后果。

虽然觉得姜淑云所谓“大郎最爱吃”的菜也不怎么样,却仍是细嚼慢咽,极其淑女地表现着餐桌礼仪。

这时候,盐是极缺的,所以做菜时少盐多酱,光是刚才在厨房里听何嫂嘀咕的那几样酱,李玉娘在现代就已经没听过了。可也因为这样,所以这些菜很少能看出本色来,多是酱红的一片,吃在嘴里,也多是酱味更浓。

待到对面的姜淑云终于放下筷子,李玉娘不禁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甚至在小英过来收拾的时候,主动站起身要帮手。

姜淑云却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道:“这些事,就叫小英做好了。你且过来坐,我有些事是要同你说的。”说着,又看了一眼顾昱,和声道:“昱儿,去你爹爹书房里看书吧,他一会回来是要考你的。”

看着顾昱起身,往后走去。李玉娘的心却突地一惊。这,分明是让儿子回避出去的意思,难道这姜淑云竟要讲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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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五章 夜话闺闱

第五章夜话闺闱

烛影摇曳,摇晃的烛火眏着铜镜中本就抹糊的面容,在这阴冷的夜里更显出一种诡异。

很象——

“倩女幽魂啊!”李玉娘忽地笑起来,映在铜镜时在的笑容在烛光里有些扭曲,这更让她笑得更深。

来了半年多,却一直觉得每次照镜子时都觉得那黄黄的镜面里映照出的面容很诡异。就算是看熟了也不是自己的脸呢!

“啪”地一声把镜子放倒。她托着腮倚在几上。

想起刚才从那间专供沐浴的房里走出来时,小英那张满是忌恨与嫉妒的脸,李玉娘不禁勾起嘴角,现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当时尚觉几分快意,可静下来一想却只是想叹息。

也不知姜淑云究竟是怎么想的,她都做出那样的狐狸精样了,照理来说,凡是个女人都会让她离自己男人远远的了,可姜淑云居然仍然要让自己老公来亲近她这个狐狸精。

想起午饭后,姜淑云用那样平淡的声音对她说:“我叫何嫂烧了水,一会儿就叫小英侍候你沐浴…今晚上,就要偏劳玉娘你了。”

声音平静,稳得就好象是老板在对小职员说“那谁谁呀,今儿晚上加班哦”。带着那种理所当然的味道,却把李玉娘雷得几乎翻倒。

很想揪住这位当家主母摇上几下,问她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啊?居然可以这么圣母。之前所接触的那家,虽然云氏一直为老公纳妾买女人,可是李玉娘却明显感觉出那女人还是有嫉妒之感的,只是平时隐藏得好些,兼且她又身怀有孕所以对她态度还算良好。可眼前这位,说起那样的话时居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的贤德吗?

一时被雷得里焦外嫩,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之后又在沐浴时泡在木澡盆时太过舒服,几乎想要睡去。

穿越之后,李玉娘最喜欢的事就是沐浴。尤其是泡在纯天然的木澡盆里,那绝对是个享受。想当初在现代时,她就一直想有个木澡盆,可惜三、四千的价位不是她这种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可以买得起的。

泡完澡出来,脸上粉白细嫩,连眼神都是朦朦胧胧的带出一种满足感。大概太过舒服的表情让某个连眼睛都快红的小丫头想左了。

虽然声音很低,可那声咕喃却是让她听得清清楚楚:“狐狸精!”

光这一天,就听了好几次了,看来她来了大宋后就和这“狐狸精”三字分不开了。

“这是娘子赏你的胭脂,”把那只古色古香的小盒丢给李玉娘,小英仍是气恨的表情,“可是便宜了你。”

“便宜?小英姐姐这话说得还真是笑话,娘子叫你送来的东西,可不是我巴着娘子求她的,你若是看着眼气,想要,便拿去好了,这样的货色,我倒还未稀罕。”

“这样的货色?你是猪油蒙了眼,不认得好东西吧!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玉堂春’出的货,你还看不上眼!可是,我们顾家哪儿比得上朱家财大气粗呢!可惜,人家不要你了…”象是抓住李玉娘的把柄,小英捂着嘴嘻嘻的笑。

虽然暗恼徐婆子竟将她从前的事情说得人尽皆知,李玉娘却是根本就不跟小英做正面交锋,只是慵懒地伸展了下手臂,掩口打了个哈欠,笑道:“对不住了,小英姐,我有些倦了,还要歇歇,晚上见大郎时,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半分倦意呢!”

一句话,直接让小英落败逃出。李玉娘却是收敛了笑意,倚在床上,愁肠百结,到最后竟连床上都坐不住了。看着小英送来的新罗衫,又并着抹胸、中衣等物,料子不是顶好的,款式也不过一般,却是新的。

在心里胡思乱想,想到这些衣物竟是姜淑云一早就为自己丈夫的小妾备下的,不禁更觉得心里窝了一股火。寻思一会儿又替姜淑云抱屈又觉得她便是心里难受也是自找的,更觉这宋朝女子过得还真是累,管家管家,还得连自己老公的二奶都得照料。苦哉!若是她,拼着做河东狮,落个骂名也不做那等委屈自己的贤妇

就这样左思右想,夜暮却已降临。那头何嫂又做晚饭,由小英也给她送了一份过来。却是汤饼,也就是面条。这时候,凡是面食皆称饼,所以面条不叫面条,而称汤饼。

吃过晚饭,小英又过来叮嘱,说娘子叫她在房里候着大郎,切不可睡去。虽然不愿,可就是不想让那人近身也得先等着人再说。可是李玉娘坐在灯下直等到夜寂星疏,却还不见那大郎回来。

不回来也好,倒是让她逃了一难。枕着手臂,头微微一晃,支起的手臂便顺势一滑。只听得一声轻响,李玉娘一惊,醒过神来才发现竟是那盒据说来自京城的胭脂竟是掉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一眼,李玉娘便俯下身子。想是装着胭脂的盒子摔破了,浓郁的香气便渗了出来。似花似蜜,甜得发腻的味道…

李玉娘突然面色一变,拿起盒子凑到鼻前,又细细闻了许久。抬起头来,脸上竟现出一种凄厉的表情。

浓得发腻的香味盖过了胭脂里的另一种香气。有些呛鼻、辛辣,久嗅又转为微酸的温和香气,这种气味,她闻到过。

那种陪着公司一位大客户的太太去商场采购,那个出手阔绰的女人一连买了几瓶CK的“欲望”香水,当时还笑说这款香水的后味是带着麝香味的,最让男人动情。又调侃李玉娘要不要也买上一瓶,包管男人喜欢。

就因为这件事,李玉娘对这个味道记忆极为深刻。因此一闻,就闻出了这盒胭脂里竟是掺了做香料的。

虽然不是很了解药理,可在那个资讯发达的世界,麝香使用过久可使女性不孕,李玉娘却是知道的。

此时发现姜淑云送来的胭脂竟是掺了麝香的,她不由得恨得牙痒的。还说是远近闻名的善人,做出这么阴损的事情,居然还是善人!

又想找个女人代替自己哄着老公,却又不想让人生下老公的儿子分薄了感情。简直就是既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

当谁都想给你老公生儿子?想得倒是自大…

抬起手,抹去眼角不自觉涌出的泪水。李玉娘越想越气,就算是上床第二天拿那种古代避孕汤来给她喝,都好过用这样的阴招害她。若她不察,真中了招,岂不是有可能连后半辈子都难以受孕?

腾地一下站起身。也顾不得多想,李玉娘直接拉开门,就想往正房冲去。

可是刚一拉开门,却是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夜色寂寂,那敲门声竟是分外清楚。李玉娘心里一惊,满腔的怒火直如被泼上一盆冷水,渐渐熄了。手中动作却快,脚一缩,已经退进了房,顺手把门带上,人却是立在门后,静静地听着院内的声响。

“来了来了,”和小英一起住在西厢最外间的何嫂耳朵却是却最灵。披着衣裳一面应声一面跑出来,目光又有意无意地往隔了一间房的房间看了过去。嘴里咕哝了一声:“真是把自己当成支婆了,摆的什么谱…”

隐约听得院后何嫂的抱怨声,李玉娘目光一闪,却仍是靠在门框上不作声。

只听得外头大门一开,何嫂拔高的声音:“啊,可是喝了酒的?大郎。”

然后是一个温和的声音笑道:“不过只喝了两杯,无妨无妨…”又是低声同人说了什么,然后有人唱诺告退,接着是大门关上,上门栓的声音。

何嫂轻声问道:“大郎,可要小的下厨做碗醒酒汤为大郎去去酒气?”

没有听到回答,可慢慢从影壁处绕出来的男子却是笑着挥了挥手,脚步蹒跚地向正房走去。

应该是喝得有点高了吧?

李玉娘暗暗想着,从她那个角度,就算是戳破了窗户纸也是看不到男子正脸的。可看着那身影,大概也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才是。

眼看着那男子进了正房的门,李玉娘不禁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趁着正主回来了,跑到正房去大闹一场。可想想,她就是去闹能当啥用?别说她还没成受害者呢!就是她当真被害了,人家还不得向着自己老婆,说不定还拍手叫好,夸自己老婆想得周到呢!

憋着气,她转到桌前坐了会儿,听听正房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正要吹灯睡觉去,却突听得“吱嘎”一声,却是正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心里一紧,李玉娘的心提了起来。隔着一层窗纸,只看到那条身影在院子里彳亍徘徊,虽然看不着表情,可看那模样分明是正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往西厢这头来。

此时,夜色深沉,小院里寂静无声。院里一溜圈十间房,却只有正房和西厢这间房仍亮着灯外,竟是一片黑暗。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李玉娘捏紧的拳竟是一片汗湿。

想来,她也不是没遇到色狼的人。可是,那时候,她尚能彪悍地大骂甚至敢一脚坏了色狼的那啥,现在她别说动手,就是骂,都可能会被人说是个逆主。一声吆喝,被人围殴痛扁都是轻的了,最怕是把她送到衙门里去可不得褪成皮。这个老婆打老公都会被判刑的时代啊!

忐忑不安,手指抓在桌上,几乎就要青筋暴突。

“奶奶的,你要进就进,老娘…也不怕你!”猛地跳起身,李玉娘几步窜到门前,一手抓着门。心里暗想一会这家伙一进门是当胸给他一拳还是索性就遂了那些人的意,真做个勾引人的狐狸精,气也把他们气个半死了。

虽然这样想,可在院子里的男人似乎终于想明白了抬脚往她这边走来时,她猛地把身子靠在门上。

咽了下口水,她心道听说你是个州学的士子,再怎么着也不会做出强盗行径来撞门吧?

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停在门前,然后是极有礼貌的叩门声。

“铛铛铛…”

还敲得挺有节奏。

李玉娘抿了抿唇,却没有立刻应声。

只听得外面那男人低声道:“李娘子,某乃杭州士子顾重光。”

顾重光?不是叫顾洪吗?愣了下后李玉娘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的字啊!虽然已经来了这么久,可是还是有些不习惯古人名与字分开的叫法。

不过,你介绍得这么郑重又是为什么呢?

心中有些发慌,李玉娘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侧过身透过刚才被戳坏的小眼往外看。

“玉娘给大郎问安了。大郎——辛苦了!”抬手拍了自己一下,李玉娘暗道自己口拙舌笨。

“娘子可曾睡下?”

听到顾洪在外面平声问,李玉娘不禁咧了下嘴。这人说话和她有得一比啊!

“玉娘初来乍到,感念娘子宽仁慈善,复思及自身孤苦之处,实无法安睡。”半白半古地绉着,李玉娘只把眼睛贴在缝上。

虽然外面顾洪并未正面对着门,可光看侧脸,虽不是十分清楚,却也能看出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此刻听了李玉娘的话,还现出高兴的样子。

“玉娘说得不错,我家娘子确是仁善之人,凡是认得的人无不赞其贤德。”

听他话中隐含骄傲之意,李玉娘心中一动,倒觉得这对夫妻不象她之前所想那样感情淡薄。

“虽是初见,玉娘也很感激娘子对我的照顾。可正因娘子如此仁善,玉娘更觉愧疚难当。”突然直起身,对着门外一礼。虽然是隔着一扇门,但因门上糊着的窗纸,想来顾洪也是看到分明的。

“大郎请匆怪奴。玉娘虽是一卑贱女子,却也知一些做人的道理。虽娘子一心为大郎着想,方才买下奴服侍大郎,可奴身为女子,却知女子身怀有孕在身时更需郎君关爱之情。玉娘实不忍让娘子也忍受这般苦楚,还请大郎成全玉娘的一片真情,且去陪伴娘子吧!”

话一说完,只觉门外一片下静寂。

李玉娘屏住呼吸,只觉紧张无比。虽觉得她如此说法,那顾洪即便是出于面子,今夜也不会再宿在她房里。却又怕他就此拂袖而去,让姜淑云也恼了她,又转手将她卖出。那时,可就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正自忐忑,却突听门外顾洪抚掌大赞:“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娘子!顾某算是领教了。多谢娘子苦口婆心劝某,某这便告辞。”说罢,竟是一礼,转身离开。

虽也猜到这话会劝退顾洪,却不曾想他竟会说出这一番话,孟茹一时也不禁呆住。

却听得顾洪回到正房,不知怎的,却未进房,只是在门外低低说着什么。有心偷听,却又觉不妥。李玉娘一转身,吹熄蜡烛,摸着黑爬上了床,胡乱扯过被子蒙上头,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恍惚露头间,却觉院中一暗,就连那最后的一点烛光也熄灭了。

她心中一松,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昏沉中,却突听一声开门声,竟是从对面东厢传来似的…

PS:支婆:庶母、如夫人。

第一卷宅院 第六章 妒妇、贤妇

被拍门声和小英的喊声惊醒,李玉娘瞪眼看着头顶有些发暗的床顶,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听得外面小英尖厉的声音时,她才猛地会起身。

扭头,隔着窗纸,外面仍是灰朦朦的一片,不禁有些怨气。

怨气刚起,却又笑起来。在朱家养了半年,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小姐了。在现代时为了省房租,住得偏僻,每天早上上班时不也照样是天还未亮就要爬起来。

这样一想,她心里的火也消了,开房时就是对着小英的冷脸也是笑容满面。

冷眼看她,小英哼了一声道:“你还真是把自己当成贵人了,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吗?”

“啊,可是我起晚了?”李玉娘浅笑着,倒也不恼,“玉娘初来,不懂得规矩,倒有劳小英姐了。”

小英一翻眼皮,也不把她的示好当回事。脸上反倒是带了种轻蔑的神态。

李玉娘在心里一想,也估到她昨晚上也未必睡得踏实,应该是知道了顾洪并未在她房里过夜之事,所以倒又把她看轻了三分。

心中好笑,她也不恼。听到小英说“娘子在房里等你服侍”时,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略犹豫了下,还是道:“且容我换了衣服,以免失礼于娘子。”

退回房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可总不能穿着皱成一团的脏衣服出去。昨夜太过惶恐,竟是穿着外衣倒床就睡,倒忘了自己现在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就是连换洗衣物都没有。看来以后却更要爱惜她这仅有的一套好衣服了。

换了衣服,掂着那装了银子的小荷包。李玉娘想了半天才蹲下身,用手指敲铺在地上的青石板,其声沉闷,竟无一块是空的。就是床底下也是干净,并未堆放箱子之类的东西。

一时找不到藏东西的地方,又听得外面小英不耐烦的催促。李玉娘急忙答应了一声,顺手把荷包塞进床最里侧的被褥之下,又把叠好的被子挪过去压住,这才往门口走去。

出了门,才知这一会工夫,天边已泛上淡淡的白色。对面东厢靠左边的房间已经亮了火烛。隐约有朗朗的读书声。却是顾昱也已经起床背书。

昨天已经摸清了这院里的构造。知道东厢除了一间偏厅外就是顾洪的书房和顾昱的房间;西厢除了她外尚住着两个下人,另有一间客房;座北朝南的正房里住的却是主人夫妇。

一脚迈进正厅,就看到正对着大门所挂的字幅。上书:天地君亲师,字幅前面的香案上又摆放着几个牌位,据说,那是顾府的老太爷们的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