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姜淑云有孕在身,不宜太过劳累,所以这看护病人的差事就落在李玉娘和小英身上。原本按照姜淑云的吩咐是两个人一起值夜的,可小英却提议两个人轮流,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也好能睡上一会儿。李玉娘想想觉得也算有理,刚一点头,小英便抢着说自己值下半夜,扭身出门把李玉娘一人丢在顾昱房里。虽然隐约觉得小英有些耍奸,可人都走了,李玉娘也只能一个人先看着。

夜里天更冷,李玉娘拖了矮榻放在床边,身上裹紧了被,半躺半靠坐着。虽然又冷又慌,可渐渐的,还是昏昏欲睡,头也一点一点的。就在快睡着时,身子一晃,李玉娘被突来的失重感惊醒。盯着桌上那点昏黄的烛火,脑子有些糊涂。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黑沉沉的,没什么动静,也不知小英是不是忘了换班的事。

偏着头看了看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的顾昱,李玉娘想想,觉得小英就是故意忘了换她也没什么稀奇的。索性也不去叫她,下了榻用炉铲扒着火盆里的炭,看着亮起一点红,忙把手凑过去。

听到呻吟声,她扭头看了看,叹了一声,还是走了过去。看看脸上潮红一片,额上尽是虚汗的顾昱。她打了个呵欠,顺手拿了放在床边上的汗巾去拭他额上的汗水。

指尖触到他的额头,李玉娘不禁一颤,小心地摸上去,只觉滚烫一片。一时疑是自己的手太凉,忙放进怀里捂了一会儿再去摸,这才肯定顾昱竟然发起了高烧。

“奇怪,那个大夫不是说不会发高烧的吗?”咕喃了一句,李玉娘拧着眉过去用凉水透了汗巾放在顾昱的额头上。看着顾昱因病痛而显得格外可怜的清秀小脸,李玉娘挑起了眉,咕囔着:“臭小子,要是烧成白痴,倒真是白瞎了这张脸。”去拽被子的手顿了下,试探地摸进被子里,“连身上都这么烫…”

李玉娘皱着眉,连叫麻烦,却还是摸黑进了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用毛巾一遍一遍地擦着顾昱的身体和额头。见效果不大,又取了酒来用。可惜这时候的酒,就是最烈的也和现代的不大一样。李玉娘便点了纸放进酒里,烧后再用。

折折腾腾了小半夜,顾昱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李玉娘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顾昱的脸,笑道:“臭小子,如果你以后也成了什么知名的才子或是状元之类的,可都全靠我今天的辛苦。”打着呵欠,她裹了被靠在床沿上眯上眼,可还没睡着,就被开门声惊醒…

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四章 痧子

第五十四章 痧子

“娘子?”睁开眼看着走进来的姜淑云。李玉娘慌忙跳起来。眼角瞥向外面仍然黑沉沉的天,再看姜淑云不怎么好看的面色,也知道姜淑云心忧爱子,大概也是一夜没睡好。

也没看她,姜淑云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儿子的头,觉得手下温温的这才松了口气。鼻翼微颤,她皱眉道:“怎么一股酒味?”说着,抬头用怀疑的眼神看李玉娘。

不是吧!老娘忙了小半夜,这会儿倒怀疑我偷懒喝酒了!李玉娘垂着眼皮,“小郎半夜里又发了高烧,小的用酒给他降温了。”

“昱儿发高烧了?”姜淑云脸上白了白,俯身摸着儿子的脸,低声唤了两声,听到顾昱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才放下心来。又抬头看看李玉娘,“用酒能降温吗?可是昨天送大夫出门时他说的?”

眼珠转了下,李玉娘也不贪功,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姜淑云放下心,这才皱眉问:“小英呢?怎么没见她?”

李玉娘挑起眉,张开嘴却又顿了下,压下想打小报告的冲动。只平声道:“大概是睡过了,忘了说好要来换我的事吧!”

虽然没故意说坏话,可姜淑云也是气得不轻。在天亮后小英打着呵欠出现时,她脸上便很不好看,虽没立刻发作,可那一声冷哼再加上冷眼,小英就已经吓住了。

看到站着脸上带着微笑的李玉娘,小英还以为是她又说了什么坏话,便哭丧着脸求姜淑云:“娘子莫听别人乱说污陷我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姜淑云更气。抬手一个耳光扇在小英脸上,“你还好意思乱攀扯别人!我来了这么半天,才看到你不紧不慢地出现。可亏得是没把昱儿全交到你手上,要不然昱儿有个什么…”气急,她微微弯下腰护住小腹。

吓得李玉娘赶紧上前扶她,原来还捂着脸哭的小英也跳起来凑过去看她,“娘子,你可别吓我们啊…小英再也不敢偷懒了!”

一挥手推开小英,姜淑云厌恶地瞪着她,看得小英脚下一个打晃,几乎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床上的顾昱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姜淑云顾不得再骂,扭身俯在床边低声唤着顾昱的名字。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顾昱还没说话,就又是一阵猛咳。眼看着孩子咳得眼泪汪汪的,一双眼也通红一片,姜淑云用帕子掩了嘴,强忍着没哭。伸手拍抚着顾昱的后背。柔声安慰,“别怕,一会儿再喝了药,就快好了。”

“娘…”声音低哑,顾昱抖了抖,好象很冷似的,鼻涕也流了下来,看得姜淑云心酸不已。

见人家母子情深,李玉娘捏了下颈上的香囊,在心里一叹,转身出去熬药去了。

也不知她的可乐现在可好?要是病了可有人象她这样守在身边?这么一想,眼泪就控制不住,直滴进面前的药罐里。正好何嫂走出来见到,还道她是被姜淑云骂了。李玉娘擦擦眼,也不说是想儿子了,只笑道:“药味太熏人了,这人要是病了不用吃药就能好可就好了。”

“想得倒美,病了不用吃药的那是神仙!”嗔了她一句,何嫂压低声音道:“小郎现在病着,娘子心里不好受,你自己当心点。”

知道何嫂是怕自己触了霉头挨骂。李玉娘便点头应下。端药过去,小心服侍着,又找机会劝了姜淑云两句,只说顾昱一定会很快就好的。可没想到她话说了还没过半天,顾昱就又发起高烧来,烧得脸上滚烫,直说胡说。

姜淑云看着不好,还要小英去请大夫,李玉娘却截住她,迟疑着道:“娘子,我看要不还是去‘安和堂’请大夫吧!”

安和堂就是上次去过的药铺,在杭州城里也算是很有名气,诊费贵些,又离得远,所以小英上次就没有去那里请大夫。

看李玉娘说得郑重,姜淑云也有些心慌。她抿着唇强自镇定下来,“你是觉得昱儿病得严重了?”

目光下垂落在姜淑云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李玉娘斟酌着道:“小的是觉得‘安和堂’的大夫年岁大些 ,经验也丰富,想来他开的药能让小郎好得快些。”

姜淑云瞥了她一眼,也不坚持,“你去雇了车去接那位老大夫过来吧!不要怕花银子,让他把东西都带齐全了。”

李玉娘应了一声,出门前往药铺。那白发白须的老大夫起先还不肯出诊,只道既已有大夫给了方子,论理他就不应该再插手。还是李玉娘百般相求,扣了一顶医者父母心的大帽子,半拖半拉地弄上了车。

“听刚才那位娘子说的症状,那位大夫诊的也应该没错。不过胚体的还要看过再说。”这位伍大夫,已经行医四十年,说话也知道自己留了余地。姜淑云虽然着急,却仍客气地道:“还请大夫费心了。”

伍大夫也不多说,坐在床前先诊脉,又望色,问询,“这两日大便稀溏是吗?”沉吟片刻,他又使竹筷打开顾昱的口腔,“舌苔薄白,脉浮数…”面色突然一变,他骇道:“这不是风痧!”

因他说得郑重,姜淑云也吓得腾地一下站起来。凑近颤声道:“大夫,这不是痧子,又是什么毛病啊?”

抬眼看了姜淑云一眼,伍大夫沉声道:“是痧子,可不是风痧,这是轻天花。”

姜淑云脸色发白,手一伸,抓得李玉娘手臂生疼。看看有些站不稳的姜淑云,再看下意识往后挪的小英,李玉娘把目光落在大夫身上,“大夫。什么叫轻天花啊?”天花她是知道的,虽然在现代基本绝迹,可却知道这天花在古代是九死一生的恶疾,就是宫廷里死于这种病的人都不在少数。可是这轻天花…

“晋时的葛洪大师曾在《肘方备急方》里记述过这种痧子,是和天花一样会传染人的恶疾…”抬眼看着李玉娘有些不大明白的表情,老大夫索性把这所谓的轻天花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听了半天,李玉娘算是有些听明白了。这所谓的轻天花,分明说的就是麻疹啊!虽然在现代时通过种疫苗基本上就杜绝了这种传染病,可在乡下住时,李玉娘还是见过邻居小孩出麻疹的。那时,姥姥也是看她看得紧。不让她往邻居家跑,说是会传染的…

看看姜淑云惨白的脸色,再看看揪着白胡子想方子的老大夫。李玉娘暗道:难道麻疹在古代也和天花一样严重?也是,这时候又没有抗生素。

迟疑着,在姜淑云抓着她手臂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时,李玉娘还是问道:“大夫,我家小郎这病可——不碍事吧?”临时把那句“可还有得治”咽了回去。饶是她换词换得快,还是被姜淑云狠狠瞪了一下。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的命吧!不管用什么药,我…”实在说不下去,姜淑云身子一矮,就要跪下去。被她带着身子也不由地弯下去,李玉娘还在肚里抱怨着,姜淑云已被伍大夫托住。

“娘子切莫如此,刚才这位娘子也说了医者父母心。若是能救活令郎,老夫又岂会不尽力呢?”沉吟了下,伍大夫迟疑着道:“这生痧子,实是恶疾。老夫可以开方,但最后能不能成就得看令郎的造化了,若是生了痧子把毒发出来,多半也就能好了。总之就是这几天就会见分晓的。”

听大夫这么一说,李玉娘倒是想起从前听过的话来,“我听说这病是烧三天,发三天,退三天,只要熬过这九天,也就好了。”

她突然这么一插嘴,伍大夫立刻转过头来看她。被看得有些发毛,李玉娘扭过头去只推说:“在乡下时听老辈人说的。”

“嗯,看来民间果然是有些能人的。”伍大夫摸着胡子也不再说话,开了方了嘱咐去抓药,又道:“还好是及时看了出来,要是一直当是风痧治,恐怕就会延误了病情。还有,因这病是会传染的,你们便不要全围在这屋子里了。一定要专人照料,还有他穿过的衣服,盖的被子也要小心处理,若是出了疹也切不可让他抓破…”一长串的吩咐听得几人连连点头。

也不用李玉娘送,伍大夫有意无意地提醒:“这几日莫要乱走动了。”虽然说得不是很明显,却分明是在提醒她们莫要让传染源扩散。过了一会儿,药铺里派了伙计送药过来,竟也是连门都未曾进。小英愤愤地嘀咕着开药铺的枉为大夫,可自己却有意无意地不敢往顾昱房里靠去。

懒得理她,李玉娘熬好了药送过去。又把先前那大夫留的给她们喝的去毒的汤药熬了一大锅,盯着怕苦的可儿喝了一大碗,自己和何嫂也喝了,回过头看到小英正在端第二碗,忙叫住她,“没见过你这么怕死的,就算是要预防,可这也是药,吃多了就不怕毒死你?”

也不理小英瞪她,李玉娘端了药碗进了顾昱的房间,“娘子,你也喝上一碗药吧。”

姜淑云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发空,待李玉娘又说了一遍,她才有些回过神来。“不用了,我不喝。”

“不喝怎么行呢?娘子这么守着小郎,要是万一…”收了声,看着姜淑云小心翼翼抚着肚子,也明白她是怕喝药伤了腹中胎儿才拒绝的。

“中药,没那么大副作用的。”顺嘴劝着,见姜淑云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忙改口道:“我听那大夫说的,说这清热去毒的汤药不伤人的。”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在现代时所经历的那一场非典。那时候也是人人都在喝汤药预防,可也有象姜淑云一样一滴不沾的孕妇。

“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打断她的话,姜淑云突然抬起头看着李玉娘,“你,你多喝些药,照顾好自己。若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你照顾昱儿了。”

“娘子莫要吓我。”李玉娘嘴上说着“小郎和娘子吉人天相,都不会有事的”,可心里却反来复去地想着。按理说,她这具身体不象现代时是打过疫苗的,要她照顾顾昱心里还真有点怕。万一,要是真感染上了,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可要让她象小英一样立刻表现得那么明显往后退,她又有点不大好意思。虽然心里没有什么忠仆的自觉,可再怎么说看着这么个孕妇在面前表现出这样的爱子之心,总还是有些感触的。

“可怜我,就算是想在可乐病痛之时守在他床前也是办不到的。”心里默默想着,再看躺在床上的顾昱,便有了些移情心理。一咬牙,她脱口道:“娘子,你先回去歇着,我来照顾小郎。”见姜淑云抬头看她,眼中似乎隐有泪光,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虽说您心疼小郎是应该,可肚里那个也是您和大郎的骨肉,总要为他着想一二啊!”

颤着唇,姜淑云再也忍不住,掩面哭出声来。哭了一会后轻声道:“玉娘,你不用再劝我了,这种时候我是不会离开昱儿的…你放心,你的好全在我心里搁着,只要过了这一关,大郎一回来我就叫他去衙门里报备…”

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满腔热诚好似冰雪被当头浇下热水全化成了雪水流得一干二净。脸色有些发沉,她强笑着道:“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呢?只要小郎快点好起来就好,玉娘从没想过要求什么赏。”切,你们两口子还有完没完啊!

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姜淑云只当她是不求回报,还一脸感动地看她,把个李玉娘看得身上发麻。

遵照医嘱,按时喂顾昱喝药,又用温毛巾擦前后心,四肢,只盼着他不再高烧,快点出了疹子。

虽说是两个人守在床前,可却没有什么话好说,姜淑云一双眼只盯着床上的儿子,就连平时总是念叨的顾洪都不曾再提,还好安胎药还有吃食一直没断。虽然吃不下去,只说喉咙干咽不下,可被李玉娘劝了几句还是慢慢吃了半碗饭。

也有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可现在这么看着,再想到自己身上,就觉得姜淑云也挺可怜的。换了是任何一个母亲,看着儿子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还不知到时是生是死,也要肚肠寸断了。再看人事不知的顾昱,虽然皮了点也给她下过绊子,可现在…

有些不舍再看,李玉娘转了出去,想了想把小英煎茶用的小铁锅拿了过去,放在炭盆上烧红了,把醋倒进去。蒸腾而起的白烟带着酸酸的辛辣气味,呛得姜淑云直流眼泪,终于忍不住喝斥道:“玉娘,你这是做什么?”

“啊,醋烟是能消——能消除外邪的。”把“消毒”二字咽了回去,李玉娘眨巴着眼,实在不知道用中医理论该怎么讲。其实,这用醋熏也应该算是中医的一种吧?每逢流感季,姥姥都是用这个来熏屋子消毒的。“我听乡下老人说的,这样能让病人快点好起来。”

听到李玉娘这样解释,姜淑云也不再出声。掩了鼻子,强忍着,想了想,又道:“你和伍大夫也说过什么乡下老人说过这轻天花,不知可是有什么偏方之类的?”

李玉娘被问得一愣,拧着眉想来想去,突然一拍脑袋,“我还真是听过一个方子,只不过不知能不能…”被姜淑云抓住手,她却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我记得之前有邻居家有个孩子是生了这病的,好象有人说过用葱白和香菜、不,是胡荽剪水后用宁麻蘸汁擦在身上,可助发痧。”

“葱白和胡荽?”姜淑云看着李玉娘,半信半疑的,“这不都是菜吗?不对,自古以来,可入药的菜多了…”咬着唇,姜淑云沉吟半天终于下了决心,“我立刻叫小英去买宁麻,不管怎么样,先试上一试。”

“咦?”没想到姜淑云还真的采信了她的话,李玉娘反倒有些怕起来。这要是所谓的偏方不好用,可怎么办啊?当初她记住这方子不也是因为觉得这菜怎么还能治病实属稀奇吗?可是稀奇归稀奇,究竟是不是有用她可是真的不敢保证,万一不管用,姜淑云把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想到这儿,李玉娘不禁有些后怕。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东西也备齐了,想退都没地儿退了。葱白和香菜熬成的浓汁,味道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用干的宁麻蘸汁后,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呛鼻。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就按吃饭点来,一天三次,每一次都是擦遍前后心,手心、脚心,外带身体躯干。

如是连擦几次,也不知是这汤汁真起了作用还是伍大夫开的药奏了效,顾昱的脸上开始生出红色的丘疹,也就是现在人所说的痧子。不消半个时辰,身上也已经生满了红疹。

姜淑云又是高兴,又是流泪,直嚷着请大夫。匆匆赶过来,伍大夫也是有些惊喜,仔细诊过脉后又换了方子。叮嘱好生照看,只要把毒都发出来,这病也就好了。

姜淑云舒了口气,在大夫走后才记起竟忘了和大夫说起偏方的事。虽然被姜淑云夸了半天,可李玉娘却只是摇头不敢居功。心里其实还真怕姜淑云和那个伍大夫说偏方的事。要是真管用也就罢了,要是大夫说声胡闹,她可就惨了。

虽然心里还是没底,可在姜淑云的肯定下,这菜汁还是一天三次地给顾昱擦着,整整三天,原本白净的孩子成了一个又红又丑的小怪娃。到底,痧,还是出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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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五章 恶耗

第五十五章 恶耗

“小郎君,可不能乱挠!”伸手打下顾昱要碰到脸上的手。李玉娘嗔道:“好好一张脸,叫你抓破了相,看以后还找不找得到媳妇。”

脸上一红,顾昱扁了扁嘴,低下头嘀咕了一声,却没有再象从前一样对李玉娘呼喝,而是轻声问:“玉姨,我娘现在怎么样?”

瞄了他一眼,李玉娘笑着调侃道:“小郎还真是孝顺,这么关心娘子。”

顾昱这一病,反倒让两人关系亲近了许多。之前要是被顾昱叫一声玉姨,李玉娘都要胆颤了。可是,这几天做顾昱的贴身看护,说粗俗一点,把屎把尿地侍候着,凡是有点良心的都要知道感恩了。虽然突然被这样尊敬着,无论是李玉娘还是顾昱都有些别扭,可几天叫下来,双方倒也都适应了新的称呼。

“玉姨,我很怕娘因为我而太过劳累,要是小dd…”垂下眼帘。顾昱不安地摆弄着手指,怯生生的模样让李玉娘生出几分不忍,“不用担心…如果小郎真的那么担心,我就带你去看看娘子好了。”看顾昱笑逐颜开的样子,李玉娘也不禁随之微笑。

她的可乐,也一定会是这样孝顺的好孩子…

因为连日照顾顾昱,忧心百结,姜淑云现在正卧在床上养胎。还还没推开正房的门,就突听有人在大力地拍门。停下脚步,李玉娘惊疑不定地回头,正好看到可儿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

“你们是谁啊?”不知怎么的,可儿的声音显得有些胆怯。李玉娘皱起眉,放开顾昱的手让他先进了房,自己快步绕过影壁,来到门前。

敞开的大门外,立着三个身穿皂衣的男子,李玉娘一眼瞧去便先看到了那身衣裳和他们腰畔的刀,心里便“咯噔”一下,顿时知道可儿为什么会怕了。从古至今,都有“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别说古代人,就是李玉娘在现代看到警察上门也要“呀”的一声了。

可看前来人的脸,李玉娘倒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迎上前去,“陆都头,六哥,怎么有空过来呢?”看到两个熟人的脸上表情有些怪异,她不免有些惊怕。莫非是花豹子的事情还没解决。那家伙竟真为了报复她一个女子跑来闹事?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个不认识的差人已经沉声问道:“这就是顾家的主母吗?”

陆五回头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就突然有人道:“这是我家李娘子。”声音有那么一点熟,李玉娘还在奇怪,却见三个官差身后扑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矮个子。因见他身上有些可疑的褐色,脸上也不是十分干净,李玉娘便不自觉地往门里退了两步。却不想那小子一直冲到她面前,大声哭道:“李娘子,大郎他没了…”

被他哭得一愣,李玉娘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认出这矮个子竟是之前随同顾洪出门的那个小厮。因是雇来没两天就跟着顾洪走了,不太熟悉,刚才竟没有认出来。“陈小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大郎没了?”试探着问出声,李玉娘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见那陈文只知道抹眼泪,不禁喝了一声:“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

陆五咳了下,轻声唤了一声,见李玉娘抬眼看她,目光闪了下便垂下眼帘去。“李娘子,顾举人一行在徵州境内遇到山贼,已经被害了。”

“被害?你是说死了?”李玉娘眨巴着眼睛,好容易消化了听到的消息。顿了一下,才让开,“我家主母在里面。”

看看李玉娘有些迷茫的表情,陆五沉默地从她面前穿过,直往院里走去。李玉娘立在门边,看着一行四人从自己身前缓缓而过,脑子里仍是有些发空。“怎么,就会突然死了呢?”脑子里有些乱,直到可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拨脚跟了过去。

跟进院子,就听到正房里一声脆响,似乎是瓷杯或是碗什么的掉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姜淑云发抖的声音:“你说什么?谁死了?!”

目光一瞬,李玉娘在心里一叹,疾走几步进了正房。只见姜淑云一手撑着桌案,身形有些不稳,脸色煞白,眼神直勾勾地瞪着眼前正说话的陆五。而一边的小英则是盯着那个一直哭的陈文。颤声道:“娘、娘子,这个…跟着大郎一起去的陈小哥儿…”

听到她的声音,姜淑云这才转过头去,留意到形容悲惨的陈文。心尖一颤,好似被突然射中一般地发起抖来。

陆五叹了一声,看着这一屋子大小皆是受惊的表情,那孩子更是要哭出来似的,更觉头痛。这种婆**事情真是难办,“顾家娘子。现有徽州的黄捕快,你若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他。”

那黄捕快看了陆五一眼,抿了抿唇,显然对着这一屋子妇幼也有些为难。“顾家娘子,还请节哀顺便。这次的事情谁都不想发生的。也是那些山贼太过嚣张,竟连赴京赶考的举子都敢加害。能饶幸逃生的也只有三人…”说起来他们县太爷也是苦恼,在自己任上发生这种事乌纱都要难保了。

她还未说完,姜淑云就突然出声打断了她,“陈文,你说,大郎究竟是怎么了?”姜淑云瞪着陈文,一双眼红得怕人。

被她骇得不敢再哭,陈文抽抽涕涕地答道:“山贼、山贼来得太快,我们一行人除了我和另两个小厮逃了出来外,都死了。大、大郎也让山贼杀了…”

身形摇摇欲坠,姜淑云喘着粗气,却说不出来话。小英支突然扑了过去揪着陈文猛晃,“你胡说,大郎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我没说谎啊!我亲眼看着山贼用刀砍中了大郎的…”陈文大叫着,试图挣开小英的撕打,却被她拽得更紧。“你这个混蛋,怎么死得不是你啊!主人都死了。你还一个活着回来干什么?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从惊骇中渐渐醒转,陈文也吼了起来:“放手!我不过是受雇,又不是卖到你们顾家了,你凭什么打我啊…”

“小英,住手——”姜淑云的声音嘶哑,甚至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陈文,我家夫君尸身何在?”

陈文只顾与小英纠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那黄捕快已经沉声道:“我们赶到山上时,并未见到顾举人的尸身。据说,顾举人被山贼所伤跌入悬崖。尸身恐怕…”

“找不到了?竟连尸体都找不到?”姜淑云涩声低语,突然厉声道:“郎君,为妻对不起你…”声音未歇,人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眼看着姜淑云倒了下去,顾昱痛哭着扑过去,李玉娘忙抢上前去,还未开口,就先傻住。看着姜淑云下身慢慢渗出的鲜红,她咽了下口水,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还是拉着可儿闻讯赶来的何嫂厉声喝道:“快,快去找产婆过来…”

也被吓到的小英愣愣地应了一声,就往外面跑。李玉娘也跳起身来,“我去找大夫,对,找大夫!”姜淑云此时怀孕刚足六个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可李玉娘心里却先有了大事不妙的感觉。

“死了死了,死定了…”涩声低喃着,她急急往外跑去,却被陆五拦下,“李娘子,我去帮你请大夫。”有些茫然地看着丰陆五转身奔出,李玉娘也忘了道谢。耳边听着那黄捕快低声咕囔:“倒霉,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儿,这一年都甭想赢钱了…”也顾不得去看他拉着陈宽往外退。李玉娘转过身,恰好看到姜淑云颤抖着手,轻轻抚上顾昱的脸颊,轻声安慰着:“别怕,娘没事,乖啊,不用怕…”

捏了捏冰冷的指尖,李玉娘过去拉开扑在李玉娘身上的顾昱。“小郎,娘要生小dd了,你出去等啊!”

“不要!放手,我要跟娘在一起…”顾昱嘶声叫着,用力往外挣,实在挣不开就开始对李玉娘拳打脚踢。李玉娘正在心烦。也顾不得掩饰,拧着顾昱的衣领就大吼道:“你老实一点吧!这时候还添什么乱?!”吼后过她才醒过神来,又缓下声音道:“小郎君,你乖啊!要是不听话你母亲就不疼你了…”

顾昱捶在她身上的手一顿,扭过头去。李玉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对上姜淑云哀然望着儿子的目光,想想手中抓的这个孩子是刚刚失去父亲的,不免心里一酸。只是这时却没时间说什么安慰的话,她拎着顾昱走回房间,把他按在桌前,“你老老实实在这房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说完,手一松,转身就往外走。

“玉姨,”身后带着哭腔的低唤让她松开抓住门的手,听到顾昱在身后低声问:“玉姨,我娘会没事吧?”

抿紧唇,她犹豫着,回过头却露出笑容,“你母亲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说完,也不去看顾昱的表情,她拉开门出去,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其实这一句话不只是在安慰顾昱,也是在安慰她自己。事出突然,她有些乱了方寸,可是有一件事她心里清楚得很。顾洪死了,顾家仍然可以撑下去。可要是姜淑云有个三长两短,顾家的天就真的塌了。

跑进正房,还未及说话,何嫂已经扭头喊她一起把姜淑云扶到床上去,两个女人半拖半抬把已经站不起来的姜淑云送上床,李玉娘还未喘过气来,何嫂已经推着她出去,“去,看看产婆来了没?”

心里知道何嫂是怕她吓到,虽然已经生过孩子,可看人生孩子却是第一次,尤其是还没等生就先流了这么多血,李玉娘确实是有些怕了。也不反驳,扭身就出了卧房,在门口看了看,没听到什么动静,一转身,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滩血水,禁不住有些发抖。冲出去取了抹布,她蹲在地上使劲地擦着血渍,好象只要把这些血擦干净,就可以不那么怕不那么慌了。可是,卧房里姜淑云一声又一声的呻吟让她的身体抖得不行,连手里的抹布都似乎是抓不住。

当小英带着产婆冲进来时,李玉娘连话都说不出,只是指着卧房,在产婆往里去时才说出一个“快”字。

和小英面面相觑,在姜淑云痛苦的呻吟、叫喊声里,都再没了之前针锋相对的兴趣。甚至,偶尔的目光相对,还隐约透出几分相同的不安。

大概,她此刻也是同我一样在担忧吧?

抹糊的念头划过脑中。

这个院子里,大概每个人都在不安都在害怕吧?要是姜淑云真的…那她们的命运又会怎么样呢?

咬咬牙,李玉娘“腾”地一下站起,就往卧房里走去。她和小英不一样,小英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不像她连孩子都生过了,还怕什么呢?

还没等她走进去,卧房里就已经有人冲了出来。还未看清来人,李玉娘就先看到血肉抹糊的一团。是用布包起的,可因为太匆忙并没有包好,所以那糊满血污的肉团就那么直接闯入她的视线。

骇得倒退三步,李玉娘险些跌在地上,可一双眼却似被迷住了似地不能离开。小英扭头一看,立刻发一声尖叫。刺耳的声音倒让李玉娘清醒了几分,目光缓缓地上移,看着一脸哀痛的何嫂。

动了动嘴唇,何嫂涩声道:“是个已经成形的女婴。可惜,一落地就死了…”

“娘、娘子她…”李玉娘刚说了几个字,卧室里的产婆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完了完了,你们家主母她好象是血崩了。”

一句话吓得屋里三个女人都没了魂。

所谓的血崩,就是指女子生产或是经期时出血不止,在古代有很多女子都是死在这上头的。李玉娘顾不得多说,一撩帘子就先往里面走去,何嫂看看手里,忙乱间也不知放哪儿便往小英手里一放,转身往屋里走时听到身后“啪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跳在了地上…

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姜淑云,李玉娘说不清心里究竟是种什么心情。蹲下身,她伸手拂开姜淑云脸上被汗水打湿糊在额上脸上的头发,低声道:“娘子,你撑住了,大夫马上就来了。”眼睛不敢下移,可那浓烈的血腥味还是让她的指尖有些发抖。

姜淑云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可眼中却没有半分神采,甚至隐约透出一种让人怕的沉黑色。

嘴唇颤抖,李玉娘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一阵忙乱,小英在叫:“大夫来了…”

“你听见了吗?娘子,大夫来了…”李玉娘低声叫着,看到姜淑云口齿微动,忙忙耳朵凑过去。只听得姜淑云用微弱的声音在低唤:“郎君…”

李玉娘下意识地猛地回头看去,不知怎么的就显得有些空的房间里,在她身后只有刚刚进来的何嫂还有一个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扭过头看着姜淑云有些发空不知在看向什么地方的眼睛,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在那看起来应是个大夫的女子过来时,忙起身让开,匆匆往外边走去。

惊魂难安,尤其是在看到不知是被谁摆在桌上的那个死婴时,她更是牙齿都打颤了。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虽那婴儿一落地就已经死去,又是满身血污,可细看之下却觉眉清目秀,很象姜淑云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什么身上竟有一块明显的青紫。

皱起眉,李玉娘返身回房把一只装衣服的藤箱倒了出来,回到正房把死婴装了进去。虽然这会儿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个孩子,可这样丢在这儿也不个办法。她刚把箱子安置好,那女大夫就已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何嫂和那产婆都跟在后面,脸色都是阴得可怕。

“大夫?”目光落在何嫂悲痛的更好,李玉娘已经知道了结果。心里一颤,她涩声问道:“真的没救了吗?”

那女子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审视她的身份,顿了下后才道:“尽人士,听天命。我已经下过针为这位娘子止血,但看情形似乎效果不大。病人之前操劳过甚,如今又悲愤伤肝,怕是…”

“我,我去找老大夫,我去‘安和堂’请伍大夫…”失了分寸,李玉娘也顾不得礼貌,转过身去去喊可儿。“真是,小英这会跑到哪去了…”

那女大夫皱起眉,看看李玉娘却没有说话。反倒那产婆过来拉李玉娘,“娘子,你莫要叫了。这位吕大夫就是‘安和堂’的,咱们杭州城里看归科就属她最好了。”

脚下一晃,李玉娘抬头看着那吕大夫,张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那吕大夫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一叹,转身对何嫂道:“先照我开的方子抓药吧,如果能熬过这两天,这条命就算救回来了,如果不成,那——还是节哀顺便吧!”

第一卷宅院 第五十六章 中山狼

第五十六章 中山狼

眼看着那吕大夫出了门往外走去。李玉娘沙哑着声音低语出声:“节哀?这一天里还要再听几次这样的话?”耳边听到何嫂的哭声,她转过身,看着正抬手拭泪的何嫂。嗓子干得发疼,可巧那产婆又凑过来,“李娘子,这…这种时候,我实在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光看她那看似为难的表情,李玉娘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妈妈莫这么说,是我们偏劳了妈妈…”自袖中取了钱袋,她迟疑着取了一小块碎银递过去,“有劳妈妈跑这一趟了。”她是不知产婆工钱几何,兼之姜淑云在床上躺着,她拿出的就是自己的私房,自然舍不得多给。

也不管产婆脸色难看,李玉娘使碎银打发了产婆,看看何嫂,沉声道:“姨,你也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娘子的命可还等着你手里的药方救命呢!”

从何嫂手里接过药方,也不看哭着说“娘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的何嫂,李玉娘直接跑出去。刚一出正房门。就看到蹲在自己门口的顾昱。一双眼眼巴巴地望着李玉娘。这时候也没心情去安慰他,李玉娘扯着嗓子大叫小英。还是可儿指了指影壁后面,她转过去才看见小英抱膝坐在地上背靠着影壁,身体微微发着抖。

看她那个样子,李玉娘也知道大概是被吓到了,“小英,你先去抓药。”

抬起头看着她,小英眨了眨眼,突然问:“你是命令我?”

挑起眉,李玉娘半眯起眼,虽然这时候根本就不是吵嘴斗气的时候,可如果不压住小英,那在姜淑云生死未卜的时候,顾家必将乱成一团。冷冷看着小英,她扬起下巴,“命令你又怎样?”

“你凭什么命令我啊?你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因为没有了压制,小英也剥下了掩饰在外的那层可爱,露出狰狞的面目。爬起身,她挑衅地瞪着李玉娘,哼道:“不过是个别人不要,卖出来的下溅女人…”

“我凭什么命令你?”李玉娘冷笑了一声,突然一个耳光扇了过去,直打得小英脸也歪到一边去。先是被打得愣了下,小英立刻扑了过来撕打,“你打我?你这个臭女人敢打我?!”

仗着个子比小英高了一点,李玉娘没留半分力,狠狠地揪着小英的手拗过去。又扬手一个巴掌打过去,也不管打的是哪儿,手一直不停。一面打,一面骂:“凭什么打你?就凭我现在的身份是顾家的妾,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你想做顾家的妾,可惜你现在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虽然厌恶自己现在的身份,可这时候用来压小英却是再合适不过了。尤其是看到小英被她一语说中心事,挣扎着泪眼婆娑时,李玉娘更从心里生出一丝隐隐的快意。

用力一推,把哭得力虚的小英推倒在地。李玉娘“你听好了,小英。现在娘子还在床上躺着,顾家的大小事情就是我说了算,你最好老老实实照着我的话做,要不然有你苦头吃的。”说着,她自袖中取出银子丢在小英面前,又俯下身把药方递过去,“你的脚程快些,这药方救的不只是娘子的命,还有你自己日后的生死荣辱。”说完,便昂起头转身转进院里。

并没有立刻回到正房里,李玉娘对着傻站在院中的可儿和何嫂比了下手势。躲在影壁后听着小英低低地哭泣了一会后抽涕着爬起身,去拉门栓,不禁吁了一声。

好了,现在先镇住小英,接下来就看姜淑云的命究竟硬不硬了。看了眼顾昱,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小郎君,你母亲她累了,现在还要睡上一会儿,你先跟着可儿去吃饭好不好。要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等你母亲醒过来会生气的。”

仰着头看她,顾昱怯生生地问:“小dd死了是吗?是因为我害娘辛苦,小dd才死了吗?”

想起之前顾昱几次笑着说等娘生下小dd一定要好好陪他玩的情形,李玉娘心里嘘唏不已。“不是小dd,是个可爱的妹妹呢!只是妹妹太可爱了,所以天帝舍不得放她到人间…就象天帝舍不得织女一样,把她留在天上了…”有些哽咽,说不下去,李玉娘扭头喊过可儿,“可儿,你陪着小郎君先去吃点东西。”

向何嫂招了招手,两个人走进正房里,李玉娘压低了声音说了箱子的事,又询问要怎么处理。

“能怎么处理?这样的,还不都是丢到野地里被野狗吃了…”何嫂的叹息还未消声,就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低吟。

两人冲进卧房,才发现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姜淑云竟然醒了过来,虽然眼神仍不太亮,却透出几分清醒。“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虽然她的话说得不清楚,可李玉娘却立刻就明白过来。

蹲下身,李玉娘柔声道:“娘子,你放心,这个孩子我们会好好葬了的,绝不会让她落到那样的下场。”

嘴角勾起,姜淑云微微笑了下,虽然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很快就又陷入半昏迷中。

拉了何嫂一下,同了卧房 ,李玉娘郑重地把那只藤箱交托给何嫂。“姨,就算不看在娘子与你多年的情份上,就当是怜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拜托你好生葬了这个孩子吧!”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其实很幸福,至少,她知道自己至爱的孩子还好好地活着,而不象姜淑云一样在弥留之际还牵挂着死去的孩子的身后事。

何嫂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在李玉娘拿银子给她时推拒道:“算了,这些钱还不都是你的私房钱。娘子放在我这的菜钱什么的还有呢,先花那个吧!”

李玉娘也不客套,送走了何嫂后又转回正房的卧房。看看床上时昏时醒的姜淑云,原本的恨意只剩下怜悯。低叹一声,她取出自己的有些扁的钱袋。恨不得捶自己脑袋两下。

目光扫过丢在床下染了血的衣服堆,她怔了下,立刻扭头去看靠在墙角的一排柜子,看了很久,才象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俯下身附在姜淑云耳边道:“娘子,事急从权,现在家中要花销的钱我先自己从柜子里拿了…”目光落在姜淑云的脸上,她咽了咽口水道:“娘子,你若是不出声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

说着,自己先喘了一口粗气。又静立了一会儿,才蹲下身从那堆衣服里抽出一串钥匙。转过身走到柜子前。按着之前的记忆,一一试过钥匙后打开那只橱柜。掀开那只小漆盒时,手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床上的姜淑云,又自嘲地笑笑,“是要拿来给她买药的,又不是要偷她的,你怕的什么呢?”

可话是这样说,心里总还是有些怪怪的。拿了两只银锭子后,她正要关柜子,目光却被靠里面的一只精巧的首饰盒吸引。犹豫了下,她还是把盒子打了开来。虽说是首饰盒,里面放的却并非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叠纸。虽还没打开看,可李玉娘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这些写着字的纸,应该就是那些契约之类的吧?

回头看了看,她做贼一样把一叠契约抽出。果然,是契约,最下面的是地契,还盖着官府的印章,然后还有房契…抖着手指打开,虽然对繁体字仍然认不全,可落款上的名字她还是认清了。写得歪歪扭扭的李玉娘三个字上还盖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心跳加速,李玉娘咬了咬唇,还是飞快地把这张卖身契抽了出来掖进钱袋。又把和她的放在一起的两张卖身契原样放回,这才合上首饰盒推了进去。

一转身,就看见姜淑云眼皮微颤,竟是快要醒了。她心跳如鼓,慌乱间把那串钥匙又丢回了衣服堆里。试探着唤了一声:“娘子…”见姜淑云没有回应,她才吁了口气。就在这时,突听得外面传来男人的大哭声。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往门口走了两步才听出那竟是顾润的声音。走出正房,果然院中站着顾润,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他掩着脸,大放悲声。几乎是连扯带拽地把有些发傻的顾昱拉进怀里。“昱儿,昱儿,我可怜的侄儿啊…”

看着这位顾二官人的作态,李玉娘皱起眉,转目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小英。虽然有些奇怪,却可以肯定这位顾二官人一定是小英招来的。还真是巧,去买个药也能碰上顾二?

“可怜我兄长壮志未酬身先死…”

听顾二说得越来越酸,李玉娘懒得再听,只对着小英伸出手,“药呢?”

小英斜了她一眼,再看看顾润,似乎是有了仗义,哼了两声才把药包甩了过来。

李玉娘一挑眉,喝道:“你给我做什么?还不拿去煎药,不知道娘子还等着吃药吗?”

小英扁了扁嘴,还没说话,顾润已经跳了出来,喝道:“李玉娘,你安的是什么心?要不是我在衙门里听说我家兄长遇害之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通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