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别了,杭州

低声一叹,李玉娘蹲下身去拉着顾昱的手。一如前几天一样的劝慰:“虽然现在不能随船出海,可总有一天,你也会坐上船出海去见世面的。玉姨向你保证…”

顾昱垂下头,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沈三娘便拉了他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担心,玉姨只是出门一趟,最多几个月也就回来了。姨娘我啊,会和可儿姐姐一起照顾你的。我们大家都在,还有你最喜欢的囡囡嘛,她也在的不是吗?真的,你看玉姨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小蒲还有萧青戎…”

“我讨厌他…”低声咕喃了一句,顾昱低下头,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顾昱!”喊了一声,李玉娘站起身来,看着他不回头地往码头上的栈道那边走去,只能摇了摇头看向沈三娘,“姐姐,顾昱就要麻烦你帮我看着他了。可儿一向乖巧,用不着我担心什么,只是顾昱这孩子…”

她担忧的话还没说完,沈三娘已经笑了:“自家姐妹客套什么。再说了。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可麻烦我的。要说住在这儿麻烦我了,可你也是给了房租的。还有顾昱,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那么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她顿了下,突然道:“本来我是答应了他不说的,可你这么担心,说给你也是好的。前些日子我带着昱哥在顾家门前见过顾二的。”

听到顾二的名字,李玉娘立刻就变了脸色,“那混帐对顾昱做了什么?”

“你不用这么紧张。”沈三娘失笑出声,“就是老母鸡也不会永远把鸡雏护在羽翼之下。而且离开了你顾昱远比你想象中做得要好上许多。真的,你无法想象顾昱面对他那个混帐叔叔时是怎样的表情。沉稳得几乎不象是个孩子…嗯,甚至比你还要冷静许多…”

“是——吗?”无法不表示怀疑,李玉娘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沈三娘叙述中的那个冷静自持的人是她心目中那个小男孩。还不满十岁的小子呢!或许,她真地小瞧他了…

忍不住扭过头去,远远地看到顾昱站在栈道上似乎正在冲着船上大叫着什么,然后站在甲板上的男人里便有一个跳上踏板往栈道上走来。萧青戎?顾昱要找他做什么?

奇怪地眨了眨眼,李玉娘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沈三娘“咦”了一声。目光一转,她顺着沈三娘的目光看到远外正往她们这边走来的两个男人。“陆五?”她下意识地扭头往栈道那头瞧了过去,然后立刻往陆氏两兄弟身前迎了过去:“陆都头,小七哥,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

陆七瞧着她,只是笑,“昨天你在街上时是和我道别来着,可是我想,我家兄长还没有正式和你告别呢!”说着,他抬了下手。示意李玉娘看看他手里的小竹篓,“嗯,我想这里面,你总有一样喜欢吃的。”说着,也不等李玉娘伸手来接便笑道:“你们说,我去找小蒲。”

李玉娘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绕过自己往栈道上去了。见陆五抬起头她往左迈了一步,正好挡在陆五身前。“陆都头,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干笑了两声,她由衷希望这男人不会往栈道那边看去。

“我来送行,让你很不自在吗?”话刚问出,陆五便皱起眉,垂下头去,“不,我不是想这么问的。这样咄咄逼人的…”声音一顿,他有些尴尬地笑了下,“我不知道,只是好象自从你离开荐人馆之后,很少看见你。”

“不是啊!前几天我还在街上和你打招呼来着…”不解风情的人笑着应答,但立刻便扬起眉来。啊,可能陆五所说的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她抬头看着陆五。看着他脸上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似乎犹豫着什么,却最终只是淡淡地笑着:“是啊,前几天还见到的…”只是,不再象是从前那样可以坐在一起说着心事…总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悄悄地改变。而那个让他觉得可以说些话的女人正在渐渐地疏远。

他有些不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试图去挽回什么。只是,当听到她要离开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想要见到她。至少,是要说一声保重的呢!

沉默着,陆五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个,给你。”

李玉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递过来的荷包,深蓝的布料上绣着如意。突然间记得从前也从他手上得了个差不多的荷包呢!勾起嘴角,她伸手接过,并不曾问是什么,也未矫情地拒绝。

陆五看着她唇边的笑,也笑了起来,“开过光的,希望能保佑你平安。”

“谢谢!”这一句谢谢,李玉娘说得真心实意。其实并不仅仅是为这小小的礼物,更为长久以来受到的照顾。如果没有陆五,她的日子可能会过得更凄惨了。

陆五默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才象突然醒悟似地扬起眉来,“我还要回衙门,就先走了。奇怪,小七跑到哪去了…”

“啊,我帮你喊他。”李玉娘笑着左右晃着身子刻意地去挡住他的视线。又扯着嗓子扭过去喊:“陆七、陆七…”

喊了两声,她突然回头看着皱起眉似乎若有所思的陆五。有些不安地问:“你,你没事吧?”

“啊?”突然被她一叫,陆五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没事,许是我看错了人。只是,一个似曾相似的人…”没有再说下去,他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却把李玉娘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直在心里默念:“老天爷保佑,至少在开船前别让陆五发现…”

“李娘子,”陆五的轻唤让她心砰地一跳,连眼神都透出心虚来。

“我想,你这次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哈!是啊…”李玉娘笑起来,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荷包,“有你的护身符在嘛!”

陆五微笑着,目光有些闪烁,“我想,没有护身符你也会平安的。”

“啊?”李玉娘干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恰在这时,陆七也走了过来。陆五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

看着陆五转身离开,李玉娘不禁松了口气。在陆七回头冲她挥手时,笑容里终于少了几分心虚多了几分真诚。

我会平安回来,你们也要多保重…

捏着手中的护身符,在身后沈三娘轻唤一声时。李玉娘终于转过身往栈道走去。虽然心中仍有几分牵挂,却没有再停步回头。

“要不要看看陆七那家伙都给你拿了些什么?”蒲安转着手里的竹篓,怪声怪气地嚷着。在他旁边的可儿便笑着轻拍了他一下。一抬头,看到李玉娘笑着看她,便立刻红了脸垂下头去。

李玉娘一笑,也不说破。虽然这两人并不曾真正如她所想般发展,可到底可儿已经不再象之前那样拘紧。对男女而言,轻松,不着紧,也是一种好的开始。

“陆五那厮也来送你?”在另一端的萧青戎抬起头隔得还远就喊。李玉娘抬起头还没答他,原本站在他身前的顾昱便怒了。小手一伸,竟是去扯他的衣襟。李玉娘瞧了大惊,却不想萧青戎竟不曾生气也没有躲闪,反倒顺势把身子向前倾斜俯了下来,凝视着顾昱的眼睛。

这样目光一对,顾昱便沉默了下来,虽然没了怒意,却仍倔声道:“是我先同你说话的,在还没说完前你都应先同我说。”

萧青戎一笑,竟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错啊!小子,胆子满大的,有前途。”

顾昱有些别扭地皱眉,低下头沉默过了一会才又抬头看着萧青戎正色道:“我不喜欢你。可是他们说这次出海你是负责安全的,所以,请你保护玉姨,让她能平安回来。”眨了下眼,他的睫毛上似乎粘上了点滴晶莹的湿意。探手入怀,他拿出一只看起来有些重的钱袋直接塞到萧青戎手上,“这个给我。是我的全部财产…”他犹豫着,“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有几样首饰。”

萧青戎看着他,目光一瞬,笑道:“我知道,那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吗?我记得你玉姨说让你留着长大了再用的。怎么?不打算用那来娶新妇吗?”

顾昱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狠狠瞪了萧青戎一眼,他还是轻声答道:“首饰是死的,不管落在哪儿,都有机会再寻回来。可是,人不是…”

萧青戎听着,竟是忽然一笑。打开钱袋,他自那袋看着重其实都不够一贯钱的制钱里取了一枚。“嗯,我想你玉姨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值钱,我只收你一文钱好了!”

顾昱怔了怔,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可嘴上却是咕喃着:“你胡说,我玉姨值很多很多钱的…”

“是吗?啊,原来是我看错了吗?不过。”萧青戎笑笑,顺手摸了摸顾昱的脑袋,“你放心,就算她再值钱,我也不会拿她去换钱的。我答应过你还有另外一个小家伙,一定会平安带她回来的…嗯,我萧青戎说话算数!”

第一卷宅院 第七十七章 海

第七十七章 海

别了,杭州。

当船驶出钱塘港,望着远处渐渐远去,最后变成淡淡一点黑影的码头,李玉娘在心里低低地念着。

离愁淡淡,抑不下的轻愁如雾久久未散…

低下头,她摆弄着手中的荷包。用手指隔着布摸起来颇有些硬度,看起来应该是玉石之类的佩件。原本想随意放起来的,可犹豫了下她还是打开,用手指勾着那道看起来极新的红绳拉出那块玉。拿上手上摸着,玉质并不是多好,成椭圆的玉坠上雕着“平安”二字,看起来倒象是在现代旅游区小摊位上10元一块的那种劣货。

李玉娘勾起嘴角一笑,因着这玉看起来并不值什么钱,反倒更觉得心安。若真是看起来象价值连城的宝贝她还真要吓到不敢收了。

手指勾着玉坠,还没决定要不要戴在身上,身后已经传来萧青戎淡淡的轻咦:“这是陆五送你的?”

“嗯,”李玉娘淡淡应了一声,也没有回头去看,反是笑着把手听玉坠拿高了些,“陆都头真是有心,知道此行凶险,特意为我送了护身符来。”

萧青戎哼了一声,语气不知怎么的竟是有那么点酸溜溜的。“陆五那厮倒真是舍得,居然肯把这东西送了给你。”

李玉娘闻声一怔,不禁挑起眉来,扭脸问道:“这玉坠很名贵吗?应该不会吧!看起来不过是在街上随便买的,这红绳还是新的。”

萧青戎一笑,俯近了身瞅着她问道:“我若说这东西对陆五来说很有意义,而且他戴上身上少说也有十年了,你还敢不敢要呢?”

挑着玉坠的手指一抖,李玉娘脸上的笑有些发僵,“不会吧!你又怎么知道…怎么笑得那么古怪?我知道了,定是你故意耍我的。”瞥着萧青戎带着古怪的笑容,李玉娘直接便下了判断。

“我是说真的,”萧青戎敛了几分笑,正色道:“当年陆五在京里习武时,他娘特意托人带了这玉坠给他,说是由高僧开过光的,叫他一定要贴身戴着。那时候师兄弟几个都笑他女气,他偏不肯摘下来…”萧青戎说着,到底还是撑不住笑了出来。似乎是受不了这样正经的样子。只是那笑容里多少是带着些缅怀的味道,以至于那笑容竟似多了几分忧伤。

把玉坠收入荷包,李玉娘捏着那荷包,只觉得实在是有些烫手。沉默了下,才低声问道:“你和陆五是同门师兄弟?”

听话抓重点。她算是终于找到这对亦友亦敌的兵与贼的共通点了。只是,她还以为学武的地方都是深山老林,神秘的隐者什么的。怎么竟是在京中?是了,萧青戎曾经说过那位解学官是他的启蒙恩师。莫不是他还是京中什么大户人家的子侄?

盯着萧青戎,李玉娘满心疑问,偏偏萧青戎只是笑了下,“算不上是师兄弟,那时候我爹一心让我求学做学问,不肯让我正式拜师。浪费了我这被谷师傅夸奖的天份了。”竟是不再提及其他。李玉娘一肚子问号,也不好多嘴再问。

反是萧青戎沉默了下,目光垂落在李玉娘手中捏着的荷包上,勾起唇淡淡一笑道:“怎么放起来了?不是要戴在身上作护身符的吗?”

“啊…太贵重了,我怕弄丢了。”李玉娘敷衍着,目光落在手里的荷包上,忍不住在心里一声低叹。这样的护身符委实是她受不起的。

陆五他…

细细揣摩着陆五此举的用处,李玉娘心中不禁更觉郁郁难安。可惜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她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种为情生为爱死什么都不考虑的人。一念“终非良配”便足以让她断了初萌芽的几许暧昧。

低声叹息,她转过头去,望着水天一色的蓝,狠狠地甩了甩头将一切忧思连同远得已经看不到的杭州抛于脑后。

钱塘的码头在诸多通海的港口中算是排行较低的。 既不如泉州、广州那样繁华似锦,也不似宁波也就是明州一样生机勃勃。因着每年钱塘潮时便有月余时间不能使用,更让这座码头失去了很多不少机遇。

他们出海时,正是潮讯过后不久。饶是这样,一路上仍是能看到数艘出航的大船,个个都比他们这艘被命名为“三杭”的船要大上许多。

行至入海口时,李玉娘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只觉心情豁然开朗。夹杂着兴奋和好奇,她不错眼地看着这片海,只觉得充满了新奇。

进了入海口,一片汪洋大海,漫天漫地的蓝。竟似整个天地都只有他们这一艘船孤单地飘上海面上。一眼望去,望不到陆地也看不到除了白、蓝二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初时的新奇新鲜感过后,心底便涌上一种无依无靠的无力感。在这片大海中,他们这艘船,他们这些人,是多么的渺小,又是多么的无助。

呆在甲板上,可以听到蒲安大声地呼喝着,下达各种指令的声音。李玉娘完全听不懂他究竟是在下达什么样的指令,只能看到那些水手娴熟地接着命令便立刻快手快脚地行动起来。行动间没有半分迟疑。

半眯起眼,她仰起头看着船头上竖起的杆子,那上面的小台上立着一个水手,远眺着远处的海面,不时发出一声李玉娘听不大明白的吆喝。而这,则是蒲安下达各种指令的依据。

虽然,之前为了争取出海的机会时,李玉娘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可是真正上了船,她才发觉自己竟是几乎没什么用处。似乎,她在这艘船上唯一的用处就是做饭烧水,除此之外竟等于半个累坠。反观蒲安,却似如鱼得水,整个人都似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行事间充满了自信。

据自明州雇来的水手言说自明州港往高丽最多不过五六日的行程,可便是这五六日的行程也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危险。这时候的航海并不象现代一样有各种各样的仪器,可以精确地指明经纬度。而是用简单的语言去描述那些航海经历。比如什么朝着太阳走一天或是什么转向北斗的方向…

这时候的船长们都各有各的门道来确保航行的安全性。而对船上的水手来说,蒲安这样年轻看似完全没有经验的船长实在是很让人不安的。所以当初那几名明州的水手对是不是随船出海很是犹豫。蒲安恳谈拉着他们恳谈一番后,他们才改了主意。

李玉娘那时候只以为蒲安大概也耍了些小聪明换取了那些水手的认同。但现在看来,蒲安的确是很有些本事。虽然之前并没有出海的经验,但显然他已经在那段混迹于泉州码头的日子里积累了足够的知识。甚至很可能从蒲家什么人手里继承了一些独门手段。

私下里拿着蒲安开玩笑。蒲安只是笑,却并不曾反驳,左右无人时倒真的拿出一样东西来给李玉娘看。

初见那物,李玉娘只道是是小孩子的玩具。一只小巧的木龟,置于掌中便能旋转方向,颇是可爱。

可待蒲安卖弄一般来回弄了几次,那*头都始终转到同一个方向时,李玉娘便觉出不同之处了。“这是…指南针!”虽然和记忆中还有很多不同,但的确是指南针吧!

她这一样一惊呼出声,蒲安便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颇有些怪异,“你以前莫非曾经见过这指南龟?”

李玉娘一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是摇头。心道她见过的可是比这个还要先进百倍的东西。要是让蒲安这家伙知道还有GPS那种东西的存在还不知要吓成什么样呢!她此刻自然是不知,这指南龟便是后来的旱罗盘最初的原型,稍后的罗盘便是由此洐生而成的。

看到蒲安仍是盯着她,她只能解释道:“我之前有看过一本书,上面说古时候的司南就和这个差不多似的。”

蒲安目光一瞬,偏了下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迟疑了下才又道:“现在的舟师多半都是用的悬针法来在阴雨天辩明方向。可蒲家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用指南鱼了,尤其是前年更做出这指南龟来。若不是仗着独有这些东西,又收集了许多海图,蒲家又怎么可能把这海商的生意越做越大,竟成了泉州第一大户呢!”

听他说得颇有些愤慨之意,李玉娘便也没再好意思问这指南龟他又是怎么得来的。既是被蒲家人当作秘宝一样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你把这指南龟给那些水手看了?”李玉娘淡淡问着,原还有些调侃,笑他恨着蒲家却又用了蒲家的秘宝。可话刚说出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你说,这指南龟对航海者来说,可算是宝贝吧?”

“那是自然,”蒲安面色突变,疑道:“你莫是怀疑这些水手会起了贪念?应该不会,在海上若是少了我这个船长,他们恐怕都不知要如何上得了岸,何况还有萧青戎在呢!不要说他只是浪得虚名…”

李玉娘笑笑,心中稍安,却还是叮嘱道:“东西你还是收好了,若是传回蒲家也是麻烦。”想想,她又道:“其实,就算不做成这龟样,也是一样能做的嘛。只要做成圆盒,一样中间悬空,再在周围照方向刻上刻度,不一样也是指南针。”

第一卷宅院 第七十八章 风暴来袭

第七十八章 风暴来袭

她不过随口一说,却不想蒲安却是当了真,竟一直追问不休,直到李玉娘招架不住信口又胡说了一通后,这才真听信李玉娘的话自去试验研究。李玉娘只当他不过是一时兴起,却不想蒲安竟真的做出一种类似后世那些风水先生用的罗盘来,此后经年竟成为他们的海运事业上的一大秘密武器。这,自然是后话。

任何美妙的风景,看得多了总是会腻的。何况处于茫茫汪洋,眼中所见皆是一成不变的景致,不消两日,便要厌了。还未入冬,风势对这一次航行的影响并不算太大。蒲安手上又有指南龟和那幅买来的海图,所以在大海上行了三四天船,一切都还算顺利。

直到天气骤变,风雨欲来前,所有的人还都是保持着极高的兴致。原本那一天,萧青戎在海中钓到了一条极大的海鱼,虽然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鱼,可看着那白生生的鱼肉甚是惹眼,李玉娘也就不管它是个什么品种,只说晚上来个鱼脍,让大家尝尝鲜的。

只可惜,她的鱼脍还没有上桌,在高杆台上眺望的高姓泉州少年已经惊呼出声。只说天变了,可能要来暴风雨。仰头看看头顶上的蓝天白云,李玉娘只当是在开玩笑,却不想一群老水手皆立刻变了脸色,不用蒲发布命令便立刻行动起来。后来,竟是连着萧青戎几个武师也去帮手。只留了李玉娘和许山两个还在舱里。

听到外面有人在连声呼喝,又有收帆的声音传来,李玉娘心里便有些忐忑。转目看着许山也是面有忧色,便知道他也是有几分忧虑的。只是在李玉娘低声问时,却还是做出个男子汉无所谓的模样,只说“以我行船多年的经验,一定会没事了”。只可惜说这话的时候,眉心却未曾舒展半分。对许山来说,也是初次出海的,对海上的风险只曾耳闻不曾亲见,在听多了老水手们的历险故事后更觉得这海上的暴风雨如同鬼怪一般可怕。

不过两三个小时的样子,天气就真的变了。先是起风,不过顷刻之间,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已经阴云密布。李玉娘总觉得这些阴云竟象是从前面的不知哪个黑洞里突然之间就涌了过来一样,一转眼就将这蓝天碧海装饰成恐怖片里的死亡之海。

所幸,在雨落下来之前,风帆已落,就连甲板上平时堆着的木桶什么的也都用粗麻绳系好。一群人除了正在操船的水手外,聚在有些拥挤的食堂里,脸色都是忧色重重。听着外面越来越响的风声,哪怕是吃龙肉,嘴里也觉不出味道了。

“再添一碗吧!”唤着第一个放下碗起身的水手,李玉娘笑着劝道:“人是铁饭是钢,不管做什么事总要吃饱了有力气才成。”她是一心想要振奋士气,不希望一船人都这样沉默着抑郁着。却不想那水手扭头看着她,脸上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竟是一句话都没说便走出食堂。

自她上船后,那些水手也不是没用奇怪的眼神看过她。李玉娘原本都已经习惯了,毕竟这年头出海经商的女人确实是少。可不知怎的,这会儿被那个水手一盯,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下,只觉身上有些发寒。

扭过头看看同样忧思重重的许山和蒲安,她抿了抿唇便没有把刚才心里升起的那一丝不安说出来。只笑着又给蒲安半空的碗又添了一勺汤饼。一抬头,正对上萧青戎若有所思的表情。

吃罢晚饭,众人没有再象平时一样聚在食堂里喝喝茶说说闲话,而是都沉默着离开了食堂。李玉娘自然是留在最后作整理工作的。不知为什么,萧青戎竟是靠在门口不进不出地那么站着。看李玉娘看他,他只是笑言“没什么事情消消食”。话说得轻松,却又在李玉娘整理完要回住的船舱时抓住她,压低了声音嘱咐:“晚上莫要出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呆在船里就是。”

被他的警告说得有些怕,再加上她眼前总是晃动着那水手古怪的眼神。李玉娘这一夜都没有睡好。

这艘船虽然没有其他海船那么大,可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船舱可利用的空间也算是颇大。李玉娘所用的房间虽然不大,却是一人独用。甚至蒲安在无法拒绝她后还特别把这间位于船长寢室旁边的小屋重新布置了下。虽然算不上精致,可屋里的摆设却多了几分女儿气的柔美。而且被子什么的用具也都是船上最好的。

除了旁边的船长寢室里住着蒲安和许山外,隔了一条过道的斜对面住的就是萧青戎。可惜就算是这样,李玉娘这一夜仍是不得安睡。辗转反侧,身下颠波起伏,她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还有一阵阵的海浪席卷声,心里忐忑不安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有了些睡意时,朦胧中又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呼喝,头顶上有人在奔跑,又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翻倒在甲板上不停地翻滚碰撞着…

眼睛刚眯开一条缝,身体就猛地一震,竟几乎直接从床上掉到地上。大惊之后,她才意识到是船身发出的震动,然后猛地明白过来可能是撞上了什么暗礁之类的东西。

顾不得多想,原本就只是合身而卧的她匆匆冲出门去。顺着过道看过去,只见得舱门忽扇忽扇地晃动着,活似狂风暴雨里挣扎的蝴蝶翅膀,随时都会被折去双翼。

船身猛地一晃,李玉娘一个站不稳,头便碰在一旁的门上。虽没撞得头破血流,却也觉一痛,自己估计着怕是要青了。抬手胡乱揉了两下,她扶着过道两旁的门、墙走到门边。还没探出头去,就先打了冷颤。

冷冽的寒风,卷着海腥味扑面袭来。李玉娘刚一走出门,就被带着腥味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扑了一脸。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李玉娘还没张开眼,已经觉得有人迫进身前,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蓦然睁开眼,萧青戎总是带着笑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紧张而严肃。风呼呼地灌进耳中,李玉娘半眯着眼,仰头看着黑如墨色的天空,只觉得天低得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一般。她看得清萧青戎在张着嘴说什么,可声音却被风撕得四分五裂,听不清楚。只能隐约辩出是在叫她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撞到哪儿了?”她嘶声叫着,看着萧青戎挑高的眉锋,分明是听不太清楚她的话,心里更是着急。尤其是听到甲板上有人声却听不清都在吼着什么时,更是顾不得别的,直接就往外走去。

萧青戎皱着眉,抓着她的手腕不放。可不过是又往外走出了一步,李玉娘身上便已经立刻湿了个透。那种浑身上下都湿冷的感觉让李玉娘牙齿都冷得发颤。

手臂贴过萧青戎的手臂,便发现他的身上也已经完全湿透。透过他的肩,隐约看到甲板上影影绰绰的人影,有的披着蓑衣有的就是那样湿淋淋地一身,忙乱成一团。

“到底…”一句话还没问完,船身便突然又一次巨震起来。李玉娘整个身体便直接仆在萧青戎身上,湿透的身体曲线毕透,紧紧贴在对方宽厚的胸膛上。唇下是一片湿冷的咸。勉强站稳身,李玉娘用手支在萧青戎身上,只觉手下微有突起。愣了下,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是碰触到什么。瞪着他湿透完全遮不住身形的衣裳,她下意识地反手摸了下嘴唇。刚才,她的唇是印在…

颊上飞红,难得地现出羞怯之意,萧青戎目光微闪,却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她害羞的模样。甚至没有开口调笑半声,就抓着她的手硬把她推进了门里。

迈进门内一步,李玉娘终于能听见他的声音:“忘了我说过什么吗?现在就回房去,外面这些事自有我们这些男人在!”

李玉娘还未及反驳,他已重重地关上门。眨了下眼,李玉娘茫然地望着隔断了船舱外一切风浪的木门,第一次意识到男女之间的绝对不同。虽然她总是在说女人和男人一样,并无不同。可是在这狂风暴雨的汪洋中,她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确是弱过男人许多。

垂下眼帘,她静默了一下,却没有如萧青戎吩咐一样回到房间,反是摸索着进了食堂。虽然,她不能去外面帮上忙,可煮上一锅能去湿毒寒气的姜汤总还是可以的吧!

耳边的风声雨声,一直没有消失过。虽然船不再象之前一样有大的震动,却仍然颠波不平。就连不觉得自己不会晕船的李玉娘都几欲呕出。

这难熬的夜,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样的昏暗里,眼前的红泥小炉闪动着的微光便似这暗夜里最大的慰籍。

昏昏然,不知时日,直到听到甬道中传来匆促的脚步声,李玉娘才猛地醒过神来,惊跳而起。来不及多想,她疾步冲到门前,只听得甬道里一连串的咒骂声。夹杂着几处不同的口音,却都是骂的贼老天。

“雨可是停了?”站在门前,她急切地问着。昏暗中,只有她身后闪却着一点微光,她的身影便在这片昏光里显得异常的显目。

第一卷宅院 第七十九章 危情

第七十九章 危情

原本还在高声咒骂着的水手们停了骂声。扭头看了过来。昏光映衬下,李玉娘的面容柔和恬静里夹杂着淡淡的忧虑,越发显出几分楚楚可人的美来。

只是还未完全看清,便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侧目相看,却是船上武师的头目,那个生得文气不似个武夫的萧姓男人。虽然这些水手大多生得腰圆膀大,很是瞧不起这看起来瘦削的男人,但因着这几日那些粗犷的武人对这男人颇多恭敬,倒也不敢太过得罪。再加上一旁往前迈了一步的船长也扭过头来瞪着他们,他们便收敛了几分恶气。却有人在后头嘀咕:“行了几十年船,就没听过还带个女人上船受用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立刻便觉得头顶发麻。挑起眼睛,才知那姓萧的冷眼盯着自己。不知怎的,被这么一瞪,他的气势便立时低了下去,缩了下脖子竟不敢再言语。

被萧青戎挡住身形,看不清楚那些水手的眼神,可话却是听得到的。李玉娘垂下眼帘,看看自己身上几乎干了的衣裳,并不觉得自己的衣着有何不妥。好端端的,竟这么成了这么水手嘴里的某些人的禁腐一般。真是无趣。

虽然心里有些恼。她还是扬声道:“我煮了姜汤,大家伙换了衣裳便过来喝一碗吧!”虽是备下了常用的草药,可是若真病了却是不好医治的。

萧青戎垂下眼帘,也不说话,抓住李玉娘的手腕,直接便拉着她往房里走去。

李玉娘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外一挣,却没有挣开。只能在经过蒲安和许山身边时急声叮嘱道:“你们记得喝了姜汤,莫要就这么穿着湿衣裳…”

眼角刚掠过蒲安还带着些怨怒之气的脸,门就已经“砰”地一声被萧青戎甩上。被关门声震住,李玉娘抬眼看着萧青戎冷冰冰的脸,有些不适应地皱了下眉,又立刻怒起来,“你这么拉着我做什么?”刚对着萧青戎吼完,她就先抖了下。指下的湿冷让她猛地记起面前这男人还一身的湿。

皱起眉,她恼道:“还不快去换身衣裳,病了船上可没大夫。”说着,已经转身扯了毛巾下来丢在他身上。

萧青戎扯下毛巾,却没有去擦自己,反倒凑近了一步。李玉娘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床挡住,只能靠着床挺直了背,薄怒道:“你要怎样?”

话才出口,萧青戎已经手一抬,竟是直接抽了她头上的发簪。一头长发便如水般披洒而下,李玉娘心中发恼,刚要怒喝出声,头上却忽然落下一片柔软。眼前一暗。她还未反应过来。萧青戎的手已经隔着毛巾抚上她的头,轻轻地揉擦着她半湿的头发。

毛巾,慢慢的,下移…

四目相望,李玉娘的神情有些恍惚。望着面前这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一时不知面前这男子究竟是哪个。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眸,这样的目光…

唇角勾起,萧青戎手中的动作越发的柔和。竟是撩起她微凉的湿发,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被他这一个动作惊到,李玉娘猛地回过神来用力地扯过他手中的头发,难掩颊上绯红。“登徒子,改不了的臭毛病!还不快快出去,没的坏了我的名声。”

萧青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那群家伙当成是我的女人又如何?总好过被人当成是蒲安那小子的女人强吧?毛还没长齐的小子呢!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看的。”

知他说的是刚才那人的胡言乱语,虽知他颇有回护之意,李玉娘却还是有些恼,便恼道:“年纪些又怎么的?别忘了现在是海上,离了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杭州还说不定呢!”

眉头一皱,萧青戎哼了一声道:“一个臭小子,倒是有福气让你这般维护。”

“我家的人哪里是你说得的?”李玉娘嫣然一笑。忽又收敛笑意皱了皱眉。只是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刚才突然觉得萧青戎的话竟似有几分吃醋的意思,可若是她真地说出来,怕是没有也成了真。

也不多说什么,她直接推了萧青戎出去。想了想,又把门锁了,自去换了衣裳,这才坐在床边的小桌前,打开了镜盒,梳理还未完全干透的头发。梳着梳着,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抚着头发,脸上便浮上淡淡的红来。

抬眼看着镜中颊上飞红,一双眼水灵灵似滴出水来的女子,她忽地恼起来。轻啐了一声便把镜子扣了过去,“想男人想疯了!竟把轻薄看作温柔,嫌命长吗?那样的风流男人也好往上凑…”

自艾自怨着,她在房中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听得外面的声音渐渐散了,便起身往旁边的船长寢室走去。

许山和蒲安也换了衣裳,正捧着热乎乎的姜汤喝着。看到李玉娘应声而入,许山抬起头刚笑了笑就先打了个喷涕。

“许大哥可是受凉了?”李玉娘有些急了,“回头我再煮些伤风药给你喝吧!这要是病了,我可没法子和三娘交代。”

许山一笑,点了点头,吸吸鼻子,却是把目光转到另一边的蒲安身上。李玉娘眼珠一转,看看沉着脸的蒲安,已经笑了出来:“小蒲和许大哥是兄弟,自然是有福同当。有药也一起喝了。”

一句话说出口,蒲安脸上便好看了些,只是仍没有半分笑意,瞪着李玉娘,似乎是要说什么,许山却是一声低咳眼神瞟了过去。蒲安撇了撇嘴,便收了声没有说话。

李玉娘也没把心思往蒲安的小心思上转,反倒急着问船的事儿。这才知道刚才在暴风雨里,船果然是刮在一处暗礁之上。所幸刮的不算重,倒不算太影响行船。

听到没有大碍,李玉娘才松了口气。只是听着外面风雨声一直不息,心中到底忐忑难安。

回了房中,歇了会儿,看看一旁的沙漏,竟是应该五更天了,可走到门边往外张望,竟是连半分光亮都没有。狂风暴雨中,仍是漆黑的一片,沉沉的死亡的颜色。

这一天,风雨都未曾息过,太阳也始终没有出现过在天空。

船,孤零零地飘在海上,虽然没有再遭到什么重创。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航线。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是仗着手中的指南龟指引方向,行船的方向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所有的人都阴沉着脸,随着外面的风雨而情绪狂躁不安。就连一向喜欢说笑的萧青戎似乎也绷紧了神经,目光不时犀利地扫过那些不时冒出粗话的水手。

虽然是第一次出海,可李玉娘也不是傻子。知道在这种动荡不安的环境里人的情绪很难保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里。如果一个控制不好,很可能就会发生象“哗变”一类的突发事件。所以,她行事也份外的谨慎。除了做吃食之外,几乎都不再出门。可是饶是她小心翼翼的,事情却还是在隔了一天之后发生了。

当时,正是午饭时间。因海上用火不便,所以李玉娘煮的多半都是些易熟的面食。也知道连吃几天汤饼。大概都会腻了,所以她今天特别多放了些熏好的腊肉做底料。虽然有些腻,却能安抚人因情绪难安而更觉饥饿的肠胃。

也是巧合,那时她不过是多舀了一勺给蒲安罢了。若放在平时,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任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在当时,合不该蒲安随意说了一句:“不用给我这么多了,你一个女人家这些天都没怎么吃好,才应该好好补补的。”

显然,他这一句话对当时在场的水手们竟是形成了某种刺激。李玉娘当时就敏感地觉出周围看过来的目光中颇多不善之意,便有些嗔怪地瞪了一眼蒲安。

蒲安呶了下嘴,正要往后退。后面一个水手已经往前挤了过来,两人身子一撞,那水手手中的粗陶碗便落在地上。虽是地上都铺的木板,那碗却仍是“啪”地一声碎成几片。

还没等李玉娘看明白怎么回事,那水手竟突然嘶吼了一声,揪着蒲安的衣襟狂叫着大骂起来。

虽然蒲安年轻,可这几天在海上作为众人看在眼里,平日对这个年轻却有天分的船长倒颇多敬重。可这会,那三十左右的壮年水手揪着蒲安的衣襟,竟是半分也没有顾忌地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竟比市井泼妇还要阴毒几分。

言语无状,自然是有戳到蒲安心痛的地方。蒲安怒极之下便一拳打在那水手下巴上。这么一来,战争便由口舌升级到拳脚上。周围的许山和那些水手也往前凑去拉扯着。

本意还要劝架的,可是一堆人挤在一起,竟不知是哪个错手打了哪个,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还在拉架的众人竟也乱成一团,竟不知是哪个在打哪个,一场大混战让一旁还拿着饭勺的李玉娘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嘶声吼了出来:“住手!住手…”

往前刚迈了两步,刚拉住外围一人的衣袖,那人已突然一甩手,把李玉娘直甩了出去。踉跄倒退,李玉娘狠狠地跌在地上。用手撑着地面还未爬起,眼前已经横过一只手来扶她。

第一卷宅院 第八十章 海龙王之怒

第八十章 海龙王之怒

抬起头,她看着萧青戎的脸,竟觉得是从未有过的亲切。来不及多说什么,她反手一指,急道:“快,先分开他们…”

萧青戎目光微闪,扬起下巴冲着跟在他身后进入食堂的几个男人示意了下,那几个男人便立刻冲进了人群。不消一刻钟,原本还乱成一团的人群便已经分开了。

一个个喘着粗气的水手,虽然仍是满脸的不服气,可眼睛里却多少还是带了些畏缩之意。虽然这些水手身体都壮,也多会那么点拳脚功夫,可比起这些曾经的绿林好汉,那就是差远了。或捂了有些青紫的脸,或揉着身上的伤痛,忍不住要抱怨这些人下手太黑。却不知道对于这些好汉来说,没动刀子光是用拳脚已经很给面子了。

眼看着情形已经受到控制,李玉娘忙扑过去看趴在地上的蒲安。一旁不知是被谁打肿了脸的许山也急着过来,两人费了半天力气才翻过蒲安的身体,才发现不知是哪个打到了他的眼睛,竟闹了个乌眼青。想是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太好看,蒲安才一直趴着不肯转过身来。

有心细看看蒲安身上还有什么伤处,可手刚摸上他的身,便醒起手下这个可不是顾昱,可以任她看的。也不是,就是顾昱那小子,也必不会让她看的。李玉娘干咳了一声,背过身去,待许山出声后才再转过身来。听到许山说没什么时才终于放下心来。一扭头,看着那群耸在另一边的水手,她不禁又紧张起来。

现在是非常时期,这群水手要怎么处理才能把这些人都安抚住呢?

她还在迟疑是要多事说话还是把这事全权交给蒲安和许山处理时,那头萧青戎已经直接开口:“你们还想不想活着回杭州了?”声音一顿,他的声音突地拔高:“要是不想回杭州了,我帮着你们把船长杀死好不好?!一群没脑子的东西,没了船长,你们还想在这海上活吗?”

被他的冷厉威摄到,那群水手里有人嘀咕着,却没有人敢太大声说话。

萧青戎皱起眉,平声道:“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有什么话不妨敞开了说。”

他的话说完后,下面的窃窃私语便消失了下,似乎是迟疑着,有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道:“一连几天的风雨,这是海龙王在发怒啊!若是再这么下去,有没有船长又有什么区别,大家还不是一样都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