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

这算什么?生离死别吗?

容恩抬起头,抓住男子胳膊的手臂已经因用力而泛白,泪眼中,那股坚韧犹未散去,她回过头去,双眼通红,“越,我一定会将你好好地送下山,你不准有事,知道吗?”

阎越趴在她肩上,喘息声却没有那么厉害了,月影西斜,容恩只听得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以及男子微乎其微的呼吸。

并不长的山路,她却用了很长的时间。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两人已经狼狈不堪,刮伤擦伤到处都是,容恩将阎越放下时,他已经垂着头,双目紧紧闭着。

容恩并没有时间害怕,她冲到路口渠拦车,可这儿地处偏僻,本来就没有什么车子,后来好不容易拦住一辆,可司机在她去搀扶阎越的时候,见情势不好便开走了。

容恩边哭边拦车,最后索性便蹲在路中央,当再一辆的士车停下时,她奋不顾身扑了上去,“求求你,救救他吧,我求求你——”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躺在路边的阎越,看那脸色,他便知道不好,拍了档准备离开,容恩好不容易拦住了车,见他要走,便双手死死拖住已经打开的车门,由于惯性,她整个人被拖出去一大段,外裤都被磨出了大洞,“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见死不救。”

“姑娘,我还有别的客人。”

“我不管这么多,”容恩眼里并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狠劲,她稳住身体,将双腿横在车轮下,“你要离开,就压着我的双腿过去吧!”

才说完,眼泪便涌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司机见状,只得自认倒霉,“那好吧。”

容恩听闻,急忙起身,又生怕他和之前那人一样,便说道,“我将你的车牌号记下了。”说完,这才来到路边将阎越扶起后,坐上车子。

“越,没事,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容恩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瘦削的肩上,她一路上使劲和他说话,却听不到男子半句回应,她抓住他的手,却发现他双手冰冷。

“越,你不要吓我,”容恩将脸摩挲着他身褐色的短发,“不,不会有事的…”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双手用力握住阎越修长的手指,等送到医院后,那司机就连车费都没要,就直接逃也似地开走了。

“恩恩,恩恩?”

肩膀被推了下,容恩猛地惊神,睁开眼时,就看见阎越那张俊脸在面前,“是不是做梦了?”

她伸手在脸上摸了下,才发现自己流泪了,“越?”

“我在这。”

容恩忽觉心里酸涩难耐,当时的那种绝望及孤独,至今想来,仿佛是沁入了心底,今生再难拂去,她低下头去,阎越见状,便径自下车,绕到她那侧后,拉着她的手将她带下车。

摩天酒店。

包厢内,暖气并没有打开,容恩刚坐下,手就被身侧的阎越拉过去,“冷吗?”

她摇了摇头,并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她掳下发丝,“只不过吃个晚饭,不用来这种地方的。”

“恩恩,没想到,一年后,你竟然对我冷淡至此。”

容恩别过头去,当触到那双熟悉的眼睛时,眸底便染起水雾,“你不是要告诉我一年前的真相吗?是什么?”

话刚说出口,包厢内的气氛便压抑了下去,阎越将脸埋入掌心,过了许久后,才放下手,只是那双茶色的眸中多了几许冷冽。

他从西装中取出样东西,然后便拉开容恩的手,将她掌心摊开后,松开了另一手。

容恩感觉到一沉,在看见那样东西后,清冷的眸子徒地圆睁,“这不是,当年你用的喷雾剂吗?”

阎越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是个空瓶子。

容恩不懂他的意思,“这又和真相有什么关系?你究竟想说什么真相?”

“恩恩,”容恩能听到他话里的叹息声,以及一种强烈的恨意,“当年,里面装的不是喷雾剂,是水。”

“什么!?”容恩惊怔,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只以为阎越当时病情严重,那喷雾剂才没有压制住他的哮喘,“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当初捧在手心里的,后来医生证实说里面装的是水,由于该院和我家有很深的交情,在院长打电话给我父亲后,他就让他们封锁了消息,当时,和我一起的只有你,我父母就怀疑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关系。其实,在被送入医院后,我就因脑部严重缺氧而昏死过去,后来,父亲在国外安排了最先进的医疗设施,在我转过去的半年后,我才醒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当了半年的植物人。

手中的空瓶掉落,容恩视线朦胧,阎越当时那压抑的喘息声,至今仍在耳边,“他们怀疑,我不怪,你呢?你也以为是我要害你,是吗?”

阎越避开她的视线,起身后来到窗边,掏出了支烟点上,“我自然不信,但是,有件事你还记得吗?”

“什么事?”

“你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有个护士见你衣衫褴褛,给了你一套衣服让你换上。”

这件事,容恩自然记得,当时她还感激不已,匆匆换了后便继续守在病房外。

“我记得。”

阎越用力抽了口烟,容恩见那朦胧的烟圈在他薄唇间慢慢吐出,继而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医生检查后发现,那套衣服上涂了鹤望兰花粉,我的哮喘,也是因此才发作,再加上我的喷雾剂从来都是自己带在身上的,当时能接触的,只有我和你…”

“怎么可能?”容恩不住摇头,她忽然撑起身,“我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不可能…”

阎越靠在窗前,将手里的半支烟用力按入烟灰缸中,看着它熄灭后方转身,“我回来后才知道,你去了欲诱那种地方,还有南夜爵…恩恩,所以,我伤害你的种种,包括订婚宴上的反悔,都是因为我当时以为…”

“你认为,是我害的你是吗?”容恩垂在身侧的两手不知该摆在何处,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身上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阎越!”她音调徒然拔高,颤抖的食指指向身前的男子,“你怎么可以怀疑是我要害你,你怎么可以!!”

第七十三章我腻歪的女人,你想要?

难道昔日的深爱,就让他连这点相信的能力都没有吗?

容恩禁不住凄然泪下。

可是,容恩,你让别人如何相信你,她缓缓将手放了下去,衣服是她自己挑选的,放在家里,别人不可能经手,而且出事的时候就她和阎越单独在一起,喷雾剂也是过了她的手,所以,换做是谁,都会那样怀疑。

半年,植物人。

容恩不敢想,那半年中,她伤心欲绝,而阎越却躺在床上,浑身被插满管子,毫无知觉。

双眼垂了下去,脚步有些虚,她只觉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阎越上前,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恩恩,对不起。”

他抱得太紧,以至于她完全挣不开,“你不用说对不起,既然你们都那样怀疑了,你现在又为何回来找我?”

“我后悔了,”阎越丝毫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我不该有那份怀疑的心,恩恩,我应该一直都相信你。”

“说到底,还是命运捉弄了我们,”容恩任由他拥着,一双泪眼中透出空洞,“这件事是永远说不清的,你相信了,那阎伯伯阎伯母呢?他们那么恨我,是不会原谅我的。”

“恩恩,这件事我会查清楚,再说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算他们反对,我也要坚持到底。”

容恩双手在他胸前轻推了下,男人渐渐松开手上的力道,“越,不管真相怎样,是我不想坚持了,我好累,我不想卷入任何一场争斗中,我只想过回平凡的日子。”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你妈妈的事怪我?”

“我没有怪谁,”容恩抬起头,黑亮的眸子溢出平静,她太想回到那种大众生活中去,“上次南夜爵的事,你也承认了是你所为,越,我不想跟着你提心吊胆,我好不容易走过他那道坎,同样的生活,我不想再拥有,现在,我就想妈妈能尽快恢复,你明白吗?”

“那,在你心里,还有爱吗?”

容恩转过身,这个问题,换做在之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垂下头去,想了下后方柔声道,“越,生活并不是只有靠爱才能支撑下去的,多少人相爱而不能在一起,适合自己的,也许,并不是曾经坚持的那个人。”

至少,她是累了,“南夜爵说你踏足了黑市,我问你,现在让你收手,还来得及吗?”

阎越眉头拧了下,一旦踏足,他就没有收手的打算,“恩恩,只有那样,我才能让阎家变得更好,才能巩固住它的地位。”

容恩拿起桌上的包,“越,想要得到什么,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只希望你什么都好。”说完,便要离开。

“恩恩?”阎越忙拉住她的手腕,“今天的一切,我想有你在身边。”

容恩顿住脚步,将他坚持的手拉了下去,她什么都没说便走出了包厢,阎越原以为说不了一年前的真相,容恩会谅解他当时的矛盾,却不知,她早已疲倦,连继续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有些事,他并没有告诉她,现在的阎越,还没有那个坦白的勇气。

过了几天安静的日子,容恩现在满脑子就家和工作,生活充实不已。

回归过去,她依旧是那个平凡的人,没有多大作为,窝在城市的一个角落内,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买了菜回家,打开门进去,“妈?”

将东西放在餐桌上,她来到容妈妈房前,却并未见到她的身影,在屋内找了一圈后,容恩心里咯噔一下,忙推开门跑下楼去。

那种紧张害怕刚蔓延至心口,就在看见不远处的两个身影后,消散开来。

冬天的黄昏很美,晚霞如锦缎般铺在西方的边际,五彩斑斓,小区公园内,男人背对容恩,他推着轮椅,硕长的身影挺拔有力,容妈妈回过头正和他说些什么,妈妈侧脸上的笑,容恩已经许久未见了。

这份恬静,让她一时不敢上前打扰。

男人时不时低下头,并弯腰将容妈妈腿上的毛毯遮好,动作体贴,容恩放轻了脚步上前,周边的树木全因那晚霞而染红,她来到二人身后,“妈。”

男人推着轮椅转过身,容妈妈面带微笑,“恩恩,你回来了,越见我一个人在家,怕我闷,就推我出来走走。”

“妈?”容恩急忙上前,从阎越手里推过轮椅,“我们回家。”

她生怕容妈妈见到阎越,会再次受到刺激,“你怎么会在这?”

“我想过来看看阿姨。”

“你走吧。”容恩说完,便推着轮椅来到楼梯口,边上并没有看到拐杖,她回头吩咐道,“妈,你在这等会,我去拿拐杖下来。”

“好。”

容恩急忙上楼,刚拿起拐杖下去,就见阎越已经背着容妈妈一步步走了上来,他抬起头,俊脸上的汗水正顺着菱角分明的下巴淌落下去。

容恩双手握住拐杖,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

这一幕,令她想起了他那次背她上山时的情景,阎越来到容恩面前,“走吧,愣掉了?”

回过神时,男人已经背着妈妈上了好几个台阶,她默默地跟在后面,回到家后,阎越让容妈妈坐下,这才下楼将轮椅搬上来。

“越,今晚留下来吃饭吧,恩恩自己动手。”

“好,我也很久没在家吃了。”

容恩在厨房内捡菜,听到这话时,动作禁不住顿了下来,阎越打开移门进去,就看见她怔怔地出神的样子。

他拿起边上的菜,将叶子摘去,容恩见状,将他手里的菜接了过去,“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就行了。”

“恩恩,我没有别的意思,”男人脸皮似乎很厚,又从袋中拿起别的菜摘起来,“我只想多过来看看阿姨,让她能出去走走。”

容恩没有再说话,将菜洗净后下锅,“你出去吧,这儿有烟味大。”

阎越将摘好的菜放入篮中,他背靠墙壁,双目盯着荣恩瘦削的背影,她放入佐料,刚要、将炒好的菜装入盘中,男人便贴了上来,他双手交扣着放在她腰际,并随之,双臂越收越紧,俊脸就紧紧挨着容恩的脖子,“恩恩,我不会逼你,我会让你看见我的改变,我只要你别这么快拒绝我。”

容恩被抱住,动弹不得,过了许久后,她才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菜都糊了。”

男人依言松开手臂,除去陪容妈妈看了会电视,吃饭的时候,出乎意外的融洽,阎越能说会道,哄得容妈妈心情越发好了。容恩埋头扒着碗里的饭,却始终战战兢兢,席间,阎越给她夹了几次菜,又将剥好的虾递到妈妈碗里。

一顿饭吃了大半小时,饭后,阎越倒也没有久留,坐了会便离开了。

容恩捶着肩膀回到卧室,刚坐定,容妈妈就随之跟了进来,“恩恩。”

“妈。”她走过去,蹲下身后,双手在她腿上轻捶,“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好多了,”容妈妈心疼地抬起手,将她散下来的头发拨向耳后,“我没有想到,我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

“妈,你说什么呢?”

“越今天陪了我整整一个下午,也将你们之间的事告诉我了,恩恩…怪不得…阎家容不下你,妈妈想通了…这也不能怪阎越那孩子,谁遇上那样的事,会没有别的心细呢?况且,他真算是死里逃生了,再说,妈妈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他,若是喜欢,就不要轻易放弃了,别因为我的事而牵绊住你,那不能怪他。”

“妈,”容恩心里乱得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希望你好好地恢复。”

“傻丫头。”容妈妈让她枕在膝盖上,没有完全灵活的手在她头顶轻梳几下,容恩闭上双眼,不想多想,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创新公司业绩不错,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迈步。

“恩恩,”沉默依旧火急火燎的性子,“这个case就交给你了哦,下周二要见初稿。”

“放心吧,”容恩将草图接过手去,随手翻了几下,“这样庞大的工程,怕是竞争力太强了。”

“那当然了,我可是托了熟人才拿到的,”沉默沾沾自喜,窝到容恩身边后,放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还有好几家公司虎视眈眈呢,不过,对方明言,只看设计不看后台,我跟你说啊,就连爵式都插了一脚,到时候,我们就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这是几个月来,容恩第一次从别人嘴中得到同他相关的消息,她原先扬起的笑缓缓敛回去,“既然连爵式都涉足了,我们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恩恩,你何时这么没信心了?”沉默双手压在她肩膀上,“我可是对你信心十足噢,再说乐,争取不到又怎样,人家是大公司,我们是小虾米,输了不丢脸嘛。”

容恩再度莞尔,沉默永远都是那么乐观,而且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慎密,很会体贴人。

下班后,容恩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买了些水果,转乘两班车后才来到司芹家里面。

她并没有在家,司芹奶奶说她在一个赛车场上班,做的是文职工作,很轻松。

容恩问她要了地址,司芹奶奶虽然那么说,她却不信。

那样的女子,辗转奔波,不知能否有个安身之处?

清翎赛车场,就在市中心,说穿了,又是有钱人寻找刺激的一个地方。

容恩赶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她问了几个人后才找到后场,刚进屋,就听见司芹的声音,“龙哥,我今天身体真的不舒服,待会上场您找别人行吗?”

“魅,不是我说你,今天这场比赛事关重大,多少公子哥儿都候在外面,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这时候让我去找谁?你要走可以,明天就别来了!”被唤作龙哥的男人口气很硬,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容恩站在门外,见司芹一手搁着自己的小腹,确实很难受的样子,“龙哥,您也不希望我等下将比赛搞砸了是不是,如果能坚持,我就不会开这个口了,龙哥…”

“那是你自己的事,”龙哥将被她握住的袖子甩开,“每个地方都有规矩,魅,我要不是看你长得好,我也不会留你这么久,你要不想干,可以,后面排队的人多呢。”

司芹垂下双眼,虽然隔得很远,但容恩还是看见她满脸痛苦。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待会,我要看见有人上场!”龙哥甩下句狠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司芹弯着腰,将脸趴在梳妆台上,容恩见那龙哥走远后,这才走了进去,“司芹。”

女子抬起头,“容恩?”

满脸的难以置信,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

“你怎么了?”容恩见她脸色煞白,“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司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我被人下药了。”

“什么?”

“我这个位子很多人争着抢着,不用奇怪,这儿就是这样,”司芹将手臂放在梳妆台上,“将我拉下台后,她们就能爬上去了。”

容恩拧起了眉头,“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