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筠只得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往花园口移,直移到转弯儿了,后边的人看不清了,这才停下了脚步,直跺脚,咬牙切齿,哼声道:“我就不相信他能逼得了我!”

冷卉很迷惑:“小姐,您说谁在逼你?太子殿下回了朝,对咱们老爷,对小姐都挺好的,很宽宏大量啊,他没有计较老爷以前拿鞭子抽他之事,也没有计较小姐时常捉弄于他,而且,小姐以前和他不是挺好的么?怎么现在就变了呢?奴婢这些日子怎么都想不明白。”

萧问筠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知道什么,他已身为太子,再也不是以前的平安了,现在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冯天凝,日后还有无数个冯天凝等着。*.

冷卉道:“可这天底下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这样?小姐,他对你极好,日后新人进了门,想必也是恩宠不衰的…”

萧问筠回头望了她一眼,使她停了口。这才往长廊尽头走了去。

刚到转弯之处。便迎面走来了一名内侍监,萧问筠看得清楚。是皇后身边侍侯的张公公,他含笑道:“萧家姑娘,杂家奉了皇后之命。已在这里等侯许久了。”

萧问筠向拂了拂礼:“不知皇后娘娘有什么事?”

张公公笑了笑。用含意莫明的眼光将她望着:“萧姑娘心底莫非不清楚么?”他一甩拂尘,掩了掩嘴,“恐怕是萧姑娘今日制的那酥点,皇后娘娘感觉别致。所以留了萧姑娘来,想向萧姑娘询问是怎么做出来的吧?”

萧问筠心底一跳。这时才感觉有些害怕了:“公公说笑了。”

张公公又是一笑:“萧姑娘制的那别致的酥点,全后宫可都传遍了,连御膳房的人都争相着想看看是怎么制出来的,只可惜,那一碟子糕点,被太子殿下一个人吃了个饱。”

萧问筠听了这话,脸皮紫涨,垂了头道:“公公,百花宴已然散了么?”

张公公回头朝她望了望:“散却是没有散,贵女们正在花园赏花呢,皇后娘娘这才能抽空儿来,找姑娘一述。”

萧问筠心道皇后这是要秋后算帐了?她感到有些后怕,心想自己到底砸的是现如今最为受宠的太子,她把头垂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跟了张公公往内殿而去。

一路前行,来到殿门口,张公公便道:“皇后娘娘想找姑娘独个儿谈谈,杂家就不进去了。”

萧问筠心底更惊,心想这一下子祸可闯大了,皇后好不容易找回了失踪了的太子,正是心痛太子都来不及的时侯,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外人当着那许多人的面,一下子把老大一块酥点砸在了他的脸上…很可能此时她有杀了自己的心了。

自己还砸了就找借口跑路,这更是杀了十次也不解恨啊!

萧问筠迈开脚步往殿内走,冷卉也想跟着,却被张公公拦了下来,他端着脸道:“你没听杂家说,皇后娘娘想独个儿召见萧家姑娘么?”

冷卉用担忧的目光朝萧问筠望着,低声附耳:“小姐,奴婢多带了几块手绢,要不您偷偷儿地垫在膝盖处…跪起来没那么痛…”

萧问筠现如今还是外臣之女,皇后若想处罚,并不会做得掌嘴打板子那么难看,但一通罚跪却是免不了的了。

萧问筠往殿门口走了去,果然,殿内空无一人,只有水墨纱帐后隐隐的人影。

萧问筠见那绣金跪垫已然摆好,便上前去,老老实实地跪在了那绣垫之上,低声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纱帐后面斜躺着的人影微动了一下。

萧问筠感觉那一下子的微动带着阵阵森森阴寒,向自己扑面而来,她跪得更直了,嘴里嚅嗫:“娘娘,民女今日孟浪,还请娘娘恕罪。”

有冉冉青烟从炉中升起,一声冷哼从纱帐后传了过来,萧问筠感觉到了头皮有些发麻:“皇后娘娘,民女有罪…”

忽地,纱帐后传来了和悦之极的低沉男声:“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萧问筠愕然地抬起头,这才反映过来,微风吹拂,把纱帐吹起,将斜斜地躺在床榻上的那人影显现得一清二楚,他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酒盏,修长的手指执着那酒盏,眼睑微红,漆黑的长发垂落玉般的面颊,眼眸却如冒着幽幽冷火,从纱帐拂起的间隙间向她投射了过来。

他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如处云端。

她听到了纱帐揭起的滑过皮肤的声音,他脚步轻轻地来来到她的面前,她能看见他长袍织金的下摆扫过了那绣有卷叶纹的明黄靴子,富贵端然。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平安了,她怎么忘了?

“本王问你的话,你可听清楚了?”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了来,如从云端传来一般。

她强忍了眼底涌上来的酸涩:“民女清楚,民女不该在百花宴上让太子殿下难堪,民女甘愿受罚。”

静默,长久的静默。

她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之声,听到他咬着牙道:“这便是你所想的?”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太子殿下,如此说来,您宽宏大量,不准备处罚民女了,那民女告退。”

她深深地向他行了一礼,站起身来,便垂头往后退了去。

第二百零九章 衷心

可她还没有退到门边,只觉面前衣带有风,织锦耀眼,便一下子被拦住了,她的双臂被他握住,如嵌进了岩石之中,他的眼底冒出怒火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低声道:“平安,我还可以称你为平安么?你心底到底藏了多少事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几重的身份?”她抬起头来,眼底有幽幽火苗,“现如今你已是太子了,再也不是萧府的平安,也不是福门的门主,民女是个简单的人,实在是弄不懂。 ”

她想挣脱他的握持,却不能,忽地,他将她揽在了怀里,不顾她的挣扎,轻声道:“筠儿,我是平安,永远都是平安…”

她闻到了他身上掺着酒意的花香味道,他的胸扑通扑通地沉稳地跳着,如月夜之中远远传来的雄浑的鼓击之声,他身上的灼热透过衣衫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他忽地松开了她,低声道:“筠儿,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她不由自主地问。

他却别过头去,没有回答,脸色在暗暗夜色里明明暗暗。

“如果那时…”他轻声道。

忽地,他们皆听到了内室有支架跌落地之声,李景坤一皱眉头,倏地拉开了那隔断了内室与外室的纱帐,便看见冯天凝满脸惊慌地站在衣架旁。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景坤冷声道。

冯天凝眼眸之中含着隐隐的泪水,扑通一声跪下,怯声道:“太子殿下,奴家奉了皇后之命,来寻找太子殿下。”

李景坤心底疑意顿起,皱紧了眉头望着她,见手边案几之上有一个装了茶水的茶杯,顺手拿起了那杯子,冷不防地就往她身上脸上泼了去。她却满脸愕然,丝毫不躲,任那茶水从脸上淋下,转眼之间。便将脸上的妆弄得花了。

“太子殿下,奴家既便有错,也不容您对奴家如此羞侮,说到底,奴家是东夷之人…”她饮泣着从地上站了起身,捂着脸,往门边跑了去。

李景坤望着她的身影。脸上却是沉了下来。

萧问筠见到这一幕,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李景坤缓缓地转过身来,笑容却在脸上慢慢漾开:“你想知道?叫我平安,我就告诉你。”

萧问筠愕然,心道这个人的脸当真变得比戏台上的戏子的脸还要快,可她的好奇心却如猫抓了心一般难受。心底想着她都两世这人了,难道还怕丢了面子之类那虚无的东西不成?

于是道:“平安…”

李景坤迎着她的视线掏了掏耳朵:“我的听觉一向很好的啊,怎么现如今却不好了?这如蚊蚋一般的声音是什么?”

萧问筠默默地望了他一眼。静静地提高了声音:“平安…”

李景坤笑了笑,忽弯下腰来把耳朵对准了她的嘴边,道:“还是听不见,你叫得大声点。”

萧问筠垂了眼眸,望着他那如玉雕一般的耳垂,心内反复思量,今日已当庭把一块硕大的乌龟酥点砸在了他的脸上了,如果此时此刻,再对着他的耳朵使劲地咬了一口下去,会不会引起皇宫内院震怒?乃至风云变换?

可他的耳朵看起来实在是很好吃的样子。

萧问筠把牙齿上下磨了磨。用舌头抵着牙关,强忍了那突如其来的忍无可忍的冲动,大声道:“平安…”

他这才把头缩了回去,还后退了好几步,一脸震惊:“小小姐,你吃了什么开嗓的药。发出的声音那么大?”

那声‘小小姐’一唤出来,让她有些发怔,她抬起头来,看清他如清泉一般的笑脸,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萧府之时,她有事无事地将他点来点去:平安,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