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她又看不见,四殿下何必装腔作势?”轻柔的女声带了丝轻诮从树后转了出来。

李景乾倏地抬头,往榕树底下望去,便见央艳茹轻眸浅笑,娉婷而立。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往她那里冲了过去,却被树后闪出的两名侍卫拦住了,他指着她凄声道:“妖女,本王真是后悔!”

央艳茹缓缓地伸出了手掌,就着树叶间疏落的阳光看着那未染得全的粉红指甲,叹道:“奴家正在屋子里染着指甲呢,未曾想被四殿下一声惊呼,便使这指甲油晕了,一旦晕了,便全失去了原来的鲜亮…”她把指甲伸了过去,给李景乾看,只见她手指上被红色晕染,如染了鲜血。

“这艳红的颜色涂在指甲上,自是美得不得了的,可要涂在了别的地方,可就惨不忍睹了…”她叹着气道,“四殿下,女人么,就有这么些烦恼,为了让你们男人看到我们便夺目不忘,容颜的修饰却半点儿也不能马虎的。”

李景乾咬牙切齿地望着她:“你对萧姐姐做了什么!”

央艳茹斜着眼一笑:“做了什么?你不是早就看到了么?”她缓缓朝他走去,“怎么样,四殿下对她,是不是依旧难分难舍?”她轻抚上李景乾的面颊,“萧问筠被指婚给他的时侯,四殿下可是说过,您的心痛得跟撕开了一般…她现如今变成了这幅样子了,你是否对她依旧不离不弃?”

李景乾死死地盯住她:“不,不会的,她不会永远这幅模样,你会有办法解了她中的毒,不是么?”

央艳茹叹道:“下毒么,我是有几分本事的,可解毒,却就难了,只怕要让四殿下失望了,她这辈子,都会是这种模样。”

李景乾脸曾死灰之色,颓然地道:“那她会怎么样?怎么样?”

央艳茹笑道:“这还不好办,太子是要当皇帝的,自是不可能娶个不能母仪天下之人,四殿下么,肩上没有那么多重任,不如就娶了她?”

李景乾眼中闪过一丝畏缩,垂头不语。

央艳茹眼底闪过鄙夷和得色:“不过是一张皮相而已,便把四殿下的心思试探了出来,原来四殿下对她,也不象您所讲的那样,失去了便会痛彻心骨!”她哈哈一笑,“你是这幅模样,那么金屑郎呢,怕也不是这幅模样?如花一般的容颜,自是人人都爱的,但如若那鲜花跌落泥地,开始腐乱变坏,却还有谁会喜欢?”

李景乾脸色逾白,眼底颓色尽显,却踉跄着转过身来,往院门外走了去,央艳茹也不拦他,只叹道:“难怪母皇想尽了千方百计也要保持容颜娇美了,原来这幅皮相在男人的眼底是那么的重要,身为皇帝的母皇也不例外。”她抬起头来,望着不断掉落的残叶:“金屑郎,你也不会例外。”

她忽地有些意兴姗澜。

媚儿上前道:“公主殿下,隔不了多少日子,咱们就可以回东女国了。”

央艳茹眼神有些茫然:“是的,我们该回去了…”

她转头盯着媚儿,使得她有些发毛:“公主殿下,怎么了?”

“回去之前,你却还要帮我做一件事…”

“奴婢谨听吩咐。”

央艳茹却抬头望着远边飘来的一股阴云,轻声道:“此事,总要有个结果,才会让人彻底死心。”…

“什么时辰了?”萧问筠问道。

轻纱如水波一般的微拂,帘后的身影小而索瑟,冷卉低声道:“小姐,已是四更了。”

“老爷睡了么?”

“睡了…”冷卉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滴落衣襟,屋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亮着,使得屋子里的所有朦胧不清,使原本鲜亮的颜色蒙上了一层昏暗,屋角摆着的那两只大红漆箱子仿佛也变成了黑灰之色,箱子上喜庆的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添了一丝冷森。

忽地,有风将窗户吹开,卷得轻纱飞向半空,微弱的烛火明暗不定,却照得那在蜷缩在床边的身影露出了面容,使得她惊慌失措:“快把窗子关好…”

她扬起袖子,遮挡住了脸。

冷卉快步走了过去,关好那扇被风吹开的窗,轻声道:“小姐,这么夜了,不会有人来了。”

是的,不会有人来了。

与前几日萧府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相比,这几日可以说得上是门停冷落,无论白天与黑夜,没有人再上门。

“他来了么?”萧问筠还是忍不住问。

冷卉强忍了鼻尖的酸楚,摇了摇头,却是宽慰道:“小姐,这几日宫内大肆搜捕,四处查探那祸害小姐之人,或许他没有空暇,等得了空暇,太子殿下…便会来看小姐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跌落衣襟,使那绣金织染的桌布上的百合湿成一片。

忽地,远处传来两声钟鼓乐音,似是从皇宫处传来,那样欢欣喜舞,透过重重幕色传至萧问筠的耳里。

“十公主找到了么?”萧问筠问道。

冷卉见瞒不过她,点头道:“找到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找到的,听说被藏到乡下的一家民居里,所幸没有什么大碍。”

“他很忙…”萧问筠声音萧索,“他的确应该忙的,十公主找到了,东夷便不会挑起战端,一切俱都皆大欢喜…这鼓乐之声,怕是在庆祝吧?”

冷卉感觉那身影更加地瘦小了,似与床被融成了一团,那团稀薄的身影被风一吹,便会随风飘散。

“小姐,咱们睡吧,明日,明日…太子殿下定会来的。”冷卉道。

“不,他不会来了…”萧问筠淡声道,“冷卉,他不会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见到这幅模样。”

屋外树枝被风吹动,传来了阵阵沙沙,那声音传至屋里,如蚕儿噬着桑叶,仿佛要将一切皆都噬咬得干净,听在人的耳里,只觉绝望。

前几日的热闹喜庆,仿佛是一场梦,醒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萧问筠忽地发觉,不过隔了几日,连他的面孔,也仿佛在渐渐模糊,她竟是想不起了他的模样。

仿佛他的身影也渐渐稀薄而去。

只要不见着,是不是便会忘了?

萧问筠抬起头来,透过那薄薄的窗棂往外看,天上那轮明月清冷而微凉,不带一丝儿的温度。

又是一夜无眠,萧问筠望着破晓的阳光晕染了洁白的窗纸,一寸一寸的,由淡红变得火红,仿佛有火焰将那窗纸映衬宣染,院子里渐渐地喧闹了起来,侍婢们轻轻的脚步声,清扫着落叶的声音,端在手里的水盆子水流哗哗,衣裙索索作响,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这是属于人间的烟火,却离她那么遥远,就如这染得窗棂淡红的夕阳,那么的热烈而温暖,却不属于她。

她只属于这阴暗的角落,没有光线,便不会有光亮之物反射,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样。

“小姐,老爷请了郎中来了…”冷卉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些喜意。

“是么?”萧问筠道。

“这一次一定能治好您脸上的伤的,小姐…”冷卉竭力想要唤起萧问筠的期望,“这位郎中和其它人不同,虽然没见到小姐,却把小姐的病症说得清楚”

“没有用的…”萧问筠叹道,“没有用的,宫里宫外的郎中不知来了多少,都没有人能说出病症。”

“小姐…”冷卉拼命地鼓足了热情,拉开薄纱帐,“老爷正带着郎中过来呢…”

只微小的光线变亮,都让萧问筠受不了,她急道:“快把帐子放了下来。”

冷卉忙垂落了帘帐,便听见萧南逸在门外道:“筠儿,为父带了郎中来了,你可准备好了没有?”

萧问筠听清了爹爹语气之中淡淡的苍凉与小心翼翼,鼻中一酸,差点流出泪来,那拒绝的语便带也说不出口来了,只低声应道:“行了,您让那郎中进来吧。”

驰骋疆场的将军如释重负,对身边的人道:“如此,便请先生进去替小女仔细看看。”

房门被悄然推开,重重薄纱遮掩之下,萧问筠只看得清他清瘦的影子。

“还请姑娘将纱帐揭起,这样,小生才能看得清小姐的模样…”那郎中对冷卉道。

冷卉有些迟疑:“先生,小姐有些怕光。”

那郎中望着缩于床头一处的萧问筠,轻笑一声:“萧家大小姐是将军之女,怎么被一个小小的病魔逼成了这幅样子?”

“冷卉,你先出去,去屏风后守着,别让人进来。”萧问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