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麻将立刻作出一副惊恐呕吐的表情,跳的远远的。

在黑色发屑下,汤勺继续翻动,是一种尚未溶解的黄白米脂样颗粒。

“喵~~”

丹离瞥了麻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说这是不是玉稻粒米?”

“当然不是了,笨猫。这是…”

丹离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显得清晰而阴森,“这是,百年珍藏的尸油。”

下一刻,清晰的呕吐声响起。

麻将四爪趴在水池边,被刺激得吐了个天昏地暗。

活该。

叫你再贪嘴 丹离很是愉快的露齿一笑,随即端起锅,哗啦一声,整锅泼进了废水池里。

她胡乱拿了些药材人参什么的,重新开始煮汤,至于那味道嘛…她耸了耸肩:反正是皇帝喝,她又何必操心?

汤在火上缓慢的炖着,麻将气若游丝的爬了过来,抓了抓她的衣袖。

“你问我,是谁这么缺德,在皇帝的汤里放这么恶心的东西?”

丹离目光闪动,慵懒一笑中透出犀利,“这是一种另类的蛊术,南夷岛民又称降头,善加运用,可以让喝下汤的人痴狂迷恋头发的主人。”

“至于那尸油嘛,据说是用陈年女尸熬成的,据说用她的怨气才能系住对方的心。”

丹离说起这种恶心兼阴毒的术法,小巧琼鼻也皱了皱——真是恶心得人吃不下饭啊

“这类改变人喜怒爱恨的术法,乃是天枢宗的强项。”

她想起那位正襟而坐,有着惊人美貌的太后娘娘,唇角弯了弯,略带些讥讽之色。

大概是自己这几日连获圣宠,这位太后有些坐不住了,想让皇帝的迷恋和宠爱转移到某人身上。

至于这个某人的身份嘛…丹离摸着下巴,很无良的想:大概是那位喜欢自作聪明的淑妃娘娘,也是太后的侄女王慕菱。

真是无趣妇人的争宠游戏

她甩下汤勺正要走,蓦然,心头升起一个主意。 她的眼角闪过点点幽黑明灿的光芒,唇边笑意越深,看入麻将眼中,却简直是暴风雨来临的信号——它吓得躲一旁瑟瑟发抖去了。

这种招牌式的微笑…天啊,肯定有谁得罪了她家主人,要倒大霉了

丹离隔空画起了符篆,白光连闪之下,隐约竟有暗黑烟雾升起,烟雾中好似有一些半透明的怪状小人,在搬运奔忙着什么。

五鬼搬运之术

随即烟雾一散,一缕乌黑秀发从空中飘落下来。

麻将看得目不转睛:它家主人运用五鬼搬运之术,是去拔了谁的头发?

丹离拈住发丝,拿在手里看了一会,露出一个古怪而邪气的笑容——

“即将与挚爱久别重逢,你心中大概是又惊又喜吧——可惜,要打破你的美梦了。”

一挥手,发丝碎成粉末,落到了汤里。

麻将瑟缩着看她动作,不禁又疑问的喵了一句。

“你是问,没有尸油怎么办?”

丹离哈哈大笑着,一把拎起麻将,将它靠近热水沸腾的锅子,“用猫油来代替也不错啊”

“喵喵喵喵喵——————”

救猫啊

麻将挣扎得死去活来,浑身一阵乱抖外加直翻白眼,直到丹离把它放在桌边,这才清醒过来。

“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尸油,那就只能是一时迷恋,想要系住皇上的心,那是不可能了。”

丹离翻出袖中黄色符纸,随意画了几下,无风自燃后落入锅里。

“好了,大功告成。”

随后,她轻松愉快的哼着小曲,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膳房内室,肩上趴着一只…已经被吓得虚脱的猫。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丹离到西侧院,蹭了梅选侍做的精美菜肴,一顿饭下来,却仍然没见姬悠的身影。

他最近神出鬼没的,也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丹离想起自己前一阵看到的,唇边露出了然的笑意。

“小姬最近迷上了斗蟋蟀,所以老是出门找人比拼。”

梅选侍怕她问起姬悠的行踪,连忙代为掩饰。

第一百五十章阴错阳差局中局

“这个贪玩的家伙,居然把你撇在家不管”

丹离有心无意的嘀咕,却更让梅选侍面色一白,更添几分隐秘而复杂的担忧。

丹离没心思去管他们的谋划——要动手也需要时间,杀个皇帝也不是这么好杀的。

眼前最紧要的是…

她的眼,不自觉的瞄向中庭外的正门。

身边伺候的女官见她频频眺望正门,自以为猜到她心中所想,连忙俯身低声禀报道:“昭仪娘娘,万岁可能今晚不会来了。”

“哦?那他去了哪里?”

面对丹离直率不加掩饰的追问,女官却有些尴尬胆怯,眼神飘忽不敢抬头。

“底下人听说,太后玉体有些不安,万岁好似去探望太后了,晚膳也在那里用了。”

她好似觉得尴尬,又怕惹怒自家主子,连忙追加了一句,“不过,以皇上对昭仪的宠爱,或许明晚会过来探望您。”

“还有谁也去太后那里请安了?”

那女官一副贴心的模样,凑着她的耳边道:“还有嘉妃她们。”

丹离朝天翻了个白眼:太后这招也太明显了,让喝了汤的皇帝与淑妃“凑巧”邂逅,正好降头法术发作,然后便是天雷动地火,风流恩宠春霄短了。

但是只让淑妃一人在太后身边伺候,这也太露痕迹了,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招来了另外几个有头脸的嫔妃。于是…某人大概是要悲剧了

丹离懒洋洋的以手托腮,笑得双眼眯弯。

果然有人要倒霉了…这是麻将再次吓得簌簌发抖的内心呐喊

丹离向梅选侍告辞后,便出了西侧院,却并不回自己的正殿,而是让侍女们搬了毡毯羽垫,在木廊正中侧卧赏月。

此时中庭清风飒然,明月未出,微暖的最后一丝暮光夕阳从叶间沁落下来。木廊之上闪亮晶莹,黑漆松木的质感让人觉得安心塌实。

宫人们怕她着凉,欲取来画屏挡风,却被她阻止了。

开玩笑…用画屏挡着,怎么能听清楚即将开幕的好戏呢

丹离如此想着,笑眼弯弯的递给麻将点心吃。

主人的心情…真是好得异乎寻常啊

麻将又打了个哆嗦。

只过了一会,太后的长乐宫方向,便隐约传来骚动吵闹声。

在阶下伺候的宫女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于做声。

丹离慵懒半躺着,乌云般的发丝垂下,遮挡住她越发加深的笑意。

哎呀呀…算算正是用膳时分,太后大概是吃到了佛奴的猫毛啊猫毛

丹离俯下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柔软蓬松的羽垫里,闷声笑得浑身颤抖

噗…真是笑得忍不住了

不能笑出声,她实在憋得辛苦。

宫人们不敢出声,整个德宁宫静谧得只剩下夜风的轻响,风声中混合着长乐宫方向的骚动忙乱声。

丹离抬起头来,唇边的俏皮笑意,凝化为一抹冷然讥讽——

太后大发雷霆,不仅仅为着在膳食里吃到猫毛,还因为她布下的局,在这一刻偏离了轨道

伺候丹离的女官听和长乐宫那边传来的骚动,有些不安的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她神色古怪的若有所思。

“昭仪娘娘,是否要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这是出了什么事?”

她主动建议道。

丹离眨了眨眼,好似方才从发呆的懵懂中清醒过来,“打听一下…哦,也好。”

主子既然有令,便有宫人福身而去。

丹离继续吃着她的点心,逗弄着麻将的肥软下颌,没过多久,那宫女便返身回来了。

“禀告昭仪娘娘,太后在膳食中吃出了不洁之物,长乐宫上下好似在搜寻着什么猫。”

“喵——”

这是麻将心里乐开花的得意叫声。

死佛奴…你也有今天

轻敲它的额头,示意安静,丹离示意继续说,只见这宫女偷瞥了她一眼,有些嗫嚅道:“万岁好似也心事恍惚,没吃几口,就…就…”

她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女官心头一跳,厉声呵斥道:“吞吞吐吐作什么”

“是…万岁临走时,招了嘉妃娘娘侍寝。”

小宫女低头说出这一句,却让众人面色大变,都低下头去,不敢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哦…万岁召了丹嘉姐姐侍寝。”

淡淡一句,从丹离口中轻轻说出,不似疑问惊讶,而是,顺理成章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缓缓抬起头来,精致美好的眉目之间,浮现一道魔魅而诡异的清浅微笑——

那是一种得意到极点的平静,狰狞到致命的绝丽

果然…如我所料。

所有的人,都落入了我的局中。

长乐宫中,正是一片凝窒可怕的静默。

无人敢于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生怕惊动已是勃然大怒的主子。

太后端坐明堂正中,怒得眼角熠熠生辉,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仿佛凝聚了暴风骤雨,却偏偏克制着不愿发作

一旁下首坐着的,却是小声啜泣的淑妃。

她那风流妩媚的明眸,此时已是微微红肿,纤纤玉指将绢巾绞得稀烂,好似在发泄对某个不在现场之人的怨恨。

“贱人…姐妹俩都是以美色魅惑皇上”

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住口”

太后一声冷喝,却是让她惊得双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

“自己没有本领拴住皇帝的心,还敢说这种话”

严厉而轻蔑的低斥,仿佛一条无形而辛辣之鞭,狠狠的抽在淑妃身上,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心中却是惊怒交加。

皇帝对那个新封昭仪的连番宠爱,是她看在眼中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时贪鲜,却没想到,居然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还晋封她如此高位,让她也心生顾忌。

后宫之中,惟有她没有接受自己赏赐的“香囊”,若是诞下皇嗣…

于是,太后出手了。

她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降头法术的诡异,能让皇帝对淑妃产生迷恋,区区失宠的过气昭仪,便不足为虑了。

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竟让她也始料未及

太后想到此处,面容一阵抽搐,眼前浮现出方才那让她不敢置信的一幕——

正是用膳时,皇帝喝了几口汤,却放下碗站起身来。他理都不理明眸顾盼的淑妃,而是缓缓的看向一旁侍立的丹嘉,眼神茫然中透出诡异的白炽。

随后,他伸出手,凶狠而猛戾的抓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拖着她离去,“今夜,由你伺候…”

第一百五十一章天长地久有时尽

想到这一幕,太后手中的茶盏一顿,喀嚓一声,碗口竟碎裂一块,周围宫人心头发寒,越发噤若寒蝉。

在这种近乎窒息的静默之中,廊下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叫声。

“怎么了?”

太后冷然问道。

殿外有人颤声道:“是,是佛奴回来了”

随即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开启,满身灰尘肿胀、狼狈不堪的佛奴一瘸一拐的跳了进来。

“喵~~~~”

它的嗓音带着哭腔,简直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家长。

佛奴被人套入布袋狠揍一顿后,又被用麻绳捆住四蹄,栓在了树上,随即,竟有无数的黄蜂倾巢而出,因它口中那块蜂房而恶狠狠的蛰它

又痒又痛的滋味回荡在全身,这是它整个猫生中最惨痛的一个下午。

它挣扎了半天,天可怜见的终于挣断了麻绳,顺利摔落下来。

因为捆得结实,它摔得也很是结实,就成了这一瘸一拐的模样。

它见着太后,仿佛见了能为它申怨作主的菩萨一般,撒娇哭泣着直奔而来。

佛奴回来的,真是太巧了,也太不巧了。

如果它早早回来,也许太后会怜惜它受人殴揍,为它准备上好的金疮药。

如果它再晚归一夜,也许太后的气已经消了。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巧合——丹离将麻绳割断一半,便是预估到它大概会在半日后重获自由。

而这一切,虎皮猫佛奴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