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高僧啊大劫啊,”乡公主嗤之以鼻,“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些罢了,依我看,根本是荀家管束不了子弟,生怕他年岁渐长惹出什么兜揽不住的祸事来,便找个借口把他在深山寺庙中关上几年收收性子。”

荀公子是否命中带劫不得而知,京都人民倒是因此躲过了不少劫难,那高僧也算是积了大德了。

“不是说二十岁之前有大劫吗?”董晓悦好奇,“他和我年岁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了吧?怎么最近才回京?”

乡公主被她问住了,思忖了片刻,不怀好意地眨眨眼:“许是那深山古寺的‘斋饭’特别可口?”

说话间步辇已经停在了前院,董晓悦下了辇。

姊妹俩道了别,步辇载着乡公主去大门口换马车,董晓悦则带着两个侍女去前厅去见那传说中的荀家公子。

荀延已经到了,董晓悦进屋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喝茶,听到动静放下茶碗,四目相对,果然是昨夜耍得她团团转的“小倌”。

荀延起身离座,向她行礼:“荀某拜见长公主殿下。”

董晓悦打眼一瞧,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隐隐猜到这不走寻常路的荀公子大约就是昨夜的小倌,不过他不拘一格的外观却让她始料未及。

只见他白玉似的脸颊上赫然一个五指分明的红肿掌印,一条胳膊吊在脖子上,白衣下摆沾满污泥,衣襟上还洒着点点血污,凌乱的头发用一根带着三四朵花苞的桃树枝随意绾了个发髻,如果不是模样凄惨,倒是别有一番落拓风流。

荀延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形容狼狈,春风满面地一笑:“多谢殿下垂问,不瞒你说,在下叫父亲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笑看她,仿佛在等她接着问。

董晓悦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接他话茬:“难为荀公子,请坐罢。”

荀延从善如流地坐下,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用没受伤的左手拎起鎏金小铫子给董晓悦倒了一碗茶。

主客相对而坐,默默地喝了两碗茶,董晓悦不开口,荀延也不急,一派晏然自若。

倒是董晓悦坐不住了,那块要命的玉佩还在他那儿,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拿回来。她想了又想,不得不率先打破沉默:“不知荀公子驾临敝舍,有何贵干?”

荀延轻轻撂下茶碗,直视着董晓悦的眼睛说道:“殿下,我心悦你。”

董晓悦一口茶呛住,捂着嘴咳得死去活来,涨得脸通红。她为了避嫌,敞着门,打着帘,也没屏退侍女,以为他当着旁人的面多少顾忌点,谁知道一张嘴就把人吓死,偏偏他说着这样的话还一脸坦荡,倒显得她自己心里有鬼。

她赶紧挥退了左右,叫人把门带上。

厅堂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只有隔壁耳室一扇高窗中漏进一些光,被薄红的窗纱滤过,泛着朦胧的桃花色,荀延的面容在这样的光线里越发暧昧起来。

董晓悦等了会儿,估计侍女们已经退到了廊下,这才尴尬地笑笑:“公子说笑了。”

荀延认真地看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伦大事有何可笑?”

“......”董晓悦抚了抚额角,“昨晚唐突冒犯了公子,实在是抱歉。久闻公子胸襟宽广,想来也不会和我计较。”

“殿下言重了,真要说起来,也是在下唐突殿下在先,”荀延话锋一转,“何况你我发乎情,止乎礼,何来冒犯。”

董晓悦假装没听见后一句,硬硬头皮,开门见山道:“荀公子,昨晚我喝多了,错把先父给我的玉佩送了你,酒醒后才想起来这块玉不便相送......”

“既是先帝所赐,自然要物归原主。”荀延十分善解人意。

董晓悦没料到他这么爽快,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套说辞没来得及说,都噎在了喉咙口,不由惭愧自己小人知心。

荀延站起身,绕过几案,走到董晓悦面前,笑眯眯地指指腰间:“玉佩系在中衣腰带上,在下一只手不好解,还得劳驾殿下相助。”

董晓悦怀疑他有心刁难,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站起身帮他宽衣解带。

荀延十分坦然,大大方方地抬起完好的左手。

董晓悦解开螭龙玉带钩,解下他的外衣腰带,红着脸掀开衣襟一看,中衣腰带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荀延低头看了看,也流露出诧异:“许是行走时滑到腰后去了,有劳殿下。”

董晓悦只得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往他后腰上摸了一回,没摸到玉佩,倒是把他诱人的腰线摸了个一清二楚:“没有啊......”

荀延这才恍然大悟道:“对了,那玉佩今早叫在下解下收进袖子里了。”

董晓悦立马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心里一阵虫爬似的痒,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不好说什么。往他袖子里一掏,果然在袖兜里摸到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玉佩。

她把玉佩放在掌心看了看,只见通体洁白油润,哪怕是她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出是块美玉,但究竟是不是昨晚上送出去那一块,她却没法确定——头晕脑胀没过眼就送了出去,她连那玉佩有没有花纹都不记得。

荀延却很体贴:“殿下莫如验看甄别一下。”

他边说边取了燧石和火镰,熟练地点上案上的油灯。然后走进隔壁耳房,抬手合上木窗,室内便只剩下油灯的光芒。

他回到案前,从董晓悦发上拔了根金簪,挑了挑灯芯,对董晓悦道:“请借宝玉一用。”

董晓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把玉佩递给他。

荀延把玉佩置于灯火前,让董晓悦来看。

董晓悦把头凑过去一看,只见玉佩在灯下显出仙山云海亭台楼阁,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那侍女丢了玉吓成这样。

她心里突然一动,前两个梦各有一样关键宝物,第一个梦是月母珠,第二个梦是八卦镜,这第三个梦的宝物很可能就是玉佩了,这玉佩本来是一对,另一块在便宜驸马林二郎身上,根据前两个梦的规律,这林二郎很可能就是燕王殿下。

董晓悦悄悄觑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心里那种淡淡的熟悉感仍旧萦绕不去,她彻底糊涂了,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两天后见了便宜驸马再作打算,这时候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荀延收回手,把玉佩还给董晓悦:“完璧归赵,在下也安心了。”

“多谢公子不计前嫌归还玉佩。”

荀延深深看了她一眼,灯火把他的眼睛映得琉璃般剔透,好像通过这双眼睛,能够一直望进他的心底。

“一块石头罢了,”他不以为然地道,“又不是殿下的心,何足惜。”

冷不防又被撩了一下,董晓悦坐如针毡。

玉已经验完了,谁也没想到打开窗户,董晓悦坐在榻上,荀延在她对面席地而坐,两人之间只隔了张窄窄的几案,他的眼睫在火光里轻轻一颤,微微垂下来,显得有几分落寞,脸上的掌印更添了些可怜劲。

他复又抬眼望进她眼里,柔声道:“至于殿下的心,在不在我身上,要不要收回去,何时收回去,都凭殿下自己做主,我又能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装听不懂是不行了,董晓悦不绕弯子了:“我再过两日就要成婚了,不敢耽误公子。昨晚我们都喝醉了,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公子也忘了吧。”

荀延听了这话也不见失落,点点头一口答应:“殿下所言极是,在下谨遵教诲,已经不记得昨夜发生何事了。”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董晓悦反而有点失落:“那就好。”

荀延挑了挑嘴角,直起身,左手撑在案上,越过几案欺身上前,一边凑近董晓悦,一边低声道:“既然你我都如此健忘......”

董晓悦明知道应该躲开,身体却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她怀疑这人可能真是只公狐狸精。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荀延偏过头,双唇在她嘴角颊畔若即若离地游移,就是不落到实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从今往后,雁奴日日与殿下温故知新,如何?”

灯中只有少许残油,倏地一下灭了,静谧的暗室中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春雷春鼓,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董晓悦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翕开唇,男人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董晓悦觉得自己血管里灌满了燃油,被他的吻一点,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荀延深深地吻她,然后在她意乱情迷之时突然抽身,悠然坐回案前:“这下记得了么?”

董晓悦靠在凭几上瘫软成一团,根本没力气回答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明明打定了主意要划清界线,怎么不知不觉又亲到一起去了?这次没有酒当幌子,她只得承认,是自己色迷心窍。

荀延站起身,摸黑去隔壁打开窗户,屋子里有了光亮。

他坐回客席,与董晓悦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只用眼神撩拨她:“殿下似乎并未全然忘了在下。”

董晓悦垂死挣扎:“我要嫁人了......”

“殿下方才说过了。”

“我们是不可能的,对不起......”

荀延抿着唇,微微垂下眼。

董晓悦忙安慰他:“你很好,太好了......是我一个有夫之妇配不上你......”

荀延撇了撇嘴角,看向她:“你真的钟情林二郎么?”

董晓悦连林二郎的面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是当然,否则我嫁他干嘛。”

荀延像是听了个笑话:“殿下,一个人的心是很小的,你若是对林二郎矢志不渝,又如何会让在下有机可乘?昨夜如此,方才亦然。”

“话不是这么说......”董晓悦不自在地挠挠手肘,“也可能是我比较好色。”

“殿下自己信么?”不管董晓悦信没信,反正看他神情显然是没信。

董晓悦被他看得心虚,她确实对燕王殿下存着点大逆不道的欲望,不过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三分好感加上七分色.欲,燕王殿下很好,太好了,好到只存在于梦里,自我保护的本能阻止她和梦中人牵扯上比这更深的关系。

可是荀延这么不依不饶地问下去,得不到答案轻易不肯善罢甘休,像剥洋葱似地把她的心防一层层剥开,董晓悦直觉要是继续深究下去,她心底里露出来的东西可能会吓到自己。

荀延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不安,突然鸣金收兵,不再拷问她的灵魂,退了一步道:“殿下喜欢好颜色,不知在下这副皮囊可还入得你的眼?”

“......”董晓悦没说话,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点。

这就是答案了,荀延莞尔一笑,整间屋子似乎顷刻间一亮。

“那便好办了,殿下自去与林二郎成婚,在下侍奉殿下左右便知足了。”

董晓悦愣了愣,半晌才听明白,这是要给她当面首?!

“这怎么行,太胡闹了!”董晓悦急得站起身,荀家三代单传的小祖宗给她当面首,那荀老头怕不是要打上门来。

荀延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殿下别担心,荀尚书今早将我打出门时已经说了,荀家没我这个儿子,就是死在大街上也与他无关,有同安里的一众街坊作证。荀尚书性子虽急躁,却甚是明理,他知道是我一个人混账,不会来找殿下麻烦的。”

第53章 逼.奸

董晓悦赶紧道:“你父亲说的是气话, 父子没有隔夜仇,你回去诚心认个错,老人家消了气就没事了。”

荀延摇摇头:“他的脾性如何, 我比殿下清楚。”

董晓悦一想, 能把独子送庙里呆上十几年,那荀尚书大约也不是凡人。

“在下在山寺中修行多年, 过惯了布衣菽食的清苦日子, 腆颜说一句, 也算是安贫乐道, 只需一间茅屋遮风, 两餐麦饭果腹,无须衣锦馔玉、呼奴唤婢,想来不至于令殿下过于破费。再者,在下虽无经纶满腹,尚有几分案牍小才,庶几于殿下有些用处,若蒙殿下不弃,烹茶研墨、抚琴添香, 乃至于洒扫庭除、挑水担柴、炊饭作羹......在下都做得。”

董晓悦的思路不知不觉被他带偏, 竟然觉得养他真的挺上算——吃得少, 干得多, 功能齐全,还长得这么美,当然挑水担柴之类的就算了, 让这样的美人做粗活真是暴殄天物,他这样的还是适合红袖添香、吟风弄月、铺被暖床......

打住!董晓悦一下子回过神来,义正辞严:“荀公子快别说笑了,以你的身份我不可能让你当面首,况且我也根本没打算养面首。”

荀延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决绝,嘴角仍然含着笑,可眼里流露出哀伤,像头受伤的小兽:“殿下,你当真不愿留我?”

董晓悦硬硬心肠:“抱歉,我真的不能留你,不过你要是缺什么......”

荀延扯了扯嘴角:“殿下想用钱打发我么?”

“我不是,我没有......”董晓悦无力地辩解。

“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是在下越礼,”荀延边说边起身行礼,“在下先告辞了。”

董晓悦站起来送他到门口,荀延伸手推开半边门扇,打起帘子道:“殿下请留步。”

董晓悦还是跟了出去:“我送送荀公子。”

荀延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到庭院中。

几个侍女见他们出来,心里好奇得猫抓似的,却不敢打量,一个个垂手立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

春气暖融,和煦的阳光洒在庭前的杏花树上,投下一地深深浅浅的细碎影子,在微风吹拂下轻轻颤动,董晓悦低头看着,思绪也跟着纷然起来。

荀延在树下站定,转身对董晓悦道:“雁奴可否向殿下讨一件东西?”

董晓悦点点头:“荀公子请说,只要是我这里有的,你尽管拿去。”

荀延抬手折了一枝杏花,将开未开,疏落落的几朵点缀在枝条上,:“多谢殿下赠我一春,雁奴无以为报,惟愿殿下一世平安喜乐。”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去,留下个落拓的背影。

董晓悦凝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追上去:“等等,荀公子......”

荀延停住脚步,回过身,扶着门框,一脸困惑不解。

董晓悦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你打算去哪里?”

“殿下何苦多问?”

董晓悦羞愧地低下头。

荀延温和大度地笑了笑:“承蒙殿下垂问,在下打算先去牛马市刘大夫处上药,然后再做计较。”

董晓悦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胳膊上:“你的手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小伤罢了,”荀延轻描淡写,“刘大夫妙手回春,医术高明,经他诊治的骡马不计其数,有的痊愈后有些跛,不过也无妨,横竖在下不用手走路,长短有些不一也不碍事。”

董晓悦听得心惊肉跳:“为什么不找个正经大夫?”

荀延的指尖轻轻拂过杏花,有些羞窘:“在下离家时将财帛钱物都留在了尚书府,只一根银簪恰好抵了诊金......”

“你的那几个朋友呢?那什么王家公子、李家公子,不能投奔他们吗?”

“离了荀家,我什么都不是,”荀延无奈地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们。”

董晓悦一想,他离开京城十几年,就算有朋友,大约交情也有限,再说昨晚上那什么李公子王公子,一看就是酒肉朋友,肯定靠不住。

她还想再问几句,荀延却凄然一笑:“求殿下别再问了,让我在心上人跟前留一分体面罢......”

董晓悦怀疑他故意卖惨,可即使理智上戒备,心还是一扯一扯地疼,天人交战了片刻,认命地追上去扯住男人的袖子:“先别走,我找个太医帮你看一看......”

荀延回过头,脸上却是淡淡的,连嘴角的笑意都隐去了:“殿下这是可怜我么?”

董晓悦被他问得心虚:“我没有,我不是......”

“殿下,”荀延的神情软化下来,抬手从她头发上摘去一瓣落花,“你并未亏欠我什么,无须愧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顿了顿,深深地望进她眼底:“我心悦你,昨夜你说我是你的,我真的很欢喜。”

董晓悦的心肝仿佛受到十万伏的电击,理智的保险丝烧得渣也不剩:“你别走。”

“殿下当真要我留下?”荀延挑挑眉。

董晓悦无可奈何:“当真,当真......不过不是留你当面首,不管怎么说你先把伤养好。”

“还是不了罢,”荀延垂下眼帘,“我留在这里只会玷污殿下的清誉,若是让驸马误会就不好了。”

董晓悦一想,大婚在即,这时候弄个男人进来确实不合适,便道:“这样吧,我帮你赁个房子......”

荀延蹙了蹙眉,董晓悦抢在他之前说:“等你有了钱把租金还我就是了......说到底你的手是因为我断的,不养好我不能安心。”

“那荀某便在此谢过殿下了,”荀延施了一礼,“前日吏部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只是薪俸须等三个月,在下位卑职低,俸禄微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

这话不假,在朝为官的大多是世家出身,俸禄不过是象征性的,没人指着那个过活。

“反正我也不急着用钱,慢慢还就是了,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养伤就是了。”董晓悦安慰他。

荀延这回不急着走了,董晓悦便请他去书房喝茶歇息,派人快马加鞭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到了,看到荀延胳膊上夹的木板,忍不住埋怨:“公子是在哪家医馆包扎的?也太粗枝大叶了......”

荀延笑得没心没肺,董晓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太医拆开绷带一看,只见靠近手肘处又红又肿,轻轻一碰,荀延额头上便沁出豆大的冷汗来。

他一摸就知道是骨头断了,连连摇头:“还好长公主叫了老朽来,要是任由它这么绑着,等断口愈合骨头保准是歪的。”

说着连忙重新清理、上药,用夹板小心固定好,再用绷带仔细缠裹起来,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送走了太医,董晓悦让管事替荀延收拾外院客房——租房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算今天租下来,也得稍稍打理一下,置办点铺盖被褥和生活用具,再快也得三五天。

董晓悦有心避嫌,想让他这几天去住客店,可一看他泛白的嘴唇,被冷汗濡湿的鬓发,到底没忍心开这个口,想了个折衷的方案:“太医说你需要静养,我这里这几天忙乱得很,公子不如去我郊外的庄子里养伤吧?”

这话也不假,阂府上下都在忙着为长公主大婚作准备,确实很不清静,到大婚当日更不知道有多喧闹嘈杂。

“无碍的,”荀延靠在榻上,露出个虚弱的微笑,“明日一早我要去宫中应卯,贵府离皇城近,能免去不少劳顿。”

董晓悦张了张嘴,找不出别的借口,只得作罢。

荀延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殿下无须多虑,在下出入会小心谨慎,掩人耳目,不会叫旁人看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董晓悦低着眼皮嗫嚅道。

荀延没拆穿她,一脸逆来顺受,好脾气地冲她笑。

事实证明董晓悦很有先见之明。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天早晨大朝会,就有御史弹劾先帝的掌珠、天子的胞妹、皇室女眷的门面——长乐长公主,罪名是逼.奸朝廷官员,将世家子弟蓄为面首,致使对方父子失和,招来物议纷扰,影响十分恶劣。

天子本来坐在御榻上昏昏欲睡,一听这事瞌睡都吓没了,下意识地不信,抬起一条眉毛:“你说的是哪位长公主?”怕不是弄错了人吧?

也难怪他不信,长乐长公主向来是最省心的一个,其他几位即便说不上恶贯满盈,欺女霸男的事没少做,被御史弹劾更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