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浅笑倩兮,她委屈的撅着小嘴的模样,她怒怒生气揪起他衣领的样子,还有她轻轻地抱着他鼓励他不要害怕的担忧…

但记忆里的陆锦鸢不再是那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笑容灿烂明媚的小女孩,她满身伤痕地倒在山底下,苍白的脸上流露着惊恐之色,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从她身体里汩汩地漫出,染红了一地。

雷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再度穿破卫景珩的耳膜,冰冷而刺眼的血迹让卫景珩的瞳孔不自觉得放大,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恐惧的刺痛在心口蔓延开来。

同样的雨里,同样的电闪雷鸣,年复一年的梦魔再度缠绕在他的心口,十年前,母亲惨死在他面前的的悲痛画面令他不住害怕地颤抖,仿佛心里一直被封存的痛再一次被撕破,强行回忆起那个雷雨之日,自己跌坐在母亲早已冰冷的尸体旁无助地大哭。

在雨夜里逃亡,在雨夜里绝望等死。

他想,陆锦鸢遭遇山体滑坡的时候,是不是同样如此的绝望和无助。而他却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离他而去,无能为力,甚至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而他在得知她离开的瞬间,世界只剩下了无尽的荒芜和黑白。

心一阵阵抽痛,他微颤地轻声说:“对不起…”

这么近距离,陆锦鸢无法忽略卫景珩脸上陌生的绝望和他掌心处传来的紊乱心脉。

他唇瓣轻颤,眼里蓄满泪水,喃喃的声音中满满的悲伤与认命。他指间有一层厚厚的茧,沙沙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脑袋,陆锦鸢的心不知为何,顿时揪紧起来。

“没能好好地保护她…对不起…”

黑暗的天空突然传来一道惊雷,陆锦鸢的耳边一阵嗡嗡巨响,一时间没听清楚卫景珩的轻喃。等她回过神时,卫景珩再度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散架似地朝着自己倒去。

这一下若是摔得实在,绝对会把陆锦鸢压伤,但卫景珩最后倒下时,却没有压到陆锦鸢一分一毫。

泥水溅在了他苍白的脸上,陆锦鸢瞪大着浅蓝色的眼睛,似乎无法忘怀卫景珩刚刚倒地时那双仿佛失心,空洞灰败的眼眸。

一种恐惧从心底里蔓延,陆锦鸢的心颤颤的,害怕卫景珩这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立刻嗷呜嗷呜地惨叫!用爪子使劲拍打着他的脸,按他的人中。

“秦王!秦王!你别睡,快醒醒!“

“你不要吓我!我们一起回京好不好!”

陆锦鸢这一嚎叫,倒是让卫景珩眼睫一颤,竟再度缓缓睁了开来。

陆锦鸢的心大起大落的厉害,立刻发出雀跃的“喵喵”叫声,眼泪汪汪地朝着他的脸颊凑去,用柔软的身体使劲蹭蹭,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

“秦王,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熟悉的女子声音,卫景珩眼帘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神情还有些恍惚,眸中却漫溢着闪闪的有些激动的水光。

他想自己一定病得很重,不然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然怎么会看见她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缓缓抬首,卫景珩有些震惊地发现她靠得自己极近,意识渐渐混沌一片。

墨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小脸满是泥泞和雨水,似乎和他一样狼狈,但那双清灵的眼里却满是焦急和忧虑。而当她察觉到他醒来时,脸上立刻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明晃晃的,特别耀眼,就如同十年的那一日,点亮了他黑暗的一生。

卫景珩有点怔忡,抬手迟疑了一下,却不敢伸手抚上她的面颊,生怕触手可及的并不是记忆里真实的触感。

“你…”他喉咙有些沙哑,好想问她怎么会来了,是不是因为头七所以还未离开这个人世,可是千言万语在这刻通通都哽在喉咙发不了音来,只是满满眷恋地凝望着她,不断凝望着。

见卫景珩醒来,陆锦鸢正高兴,却没想到他睁眼后就一副木呆呆的模样,立刻用爪子又拍了拍他的脸,焦急地喵喵叫着。

“秦王,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吓我啊,不要再昏迷了。”

卫景珩听着久违熟悉的嗓音,目光瞬间温柔了下来:“你还记得我,你来见我了…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但你却出现了…你在担心我…”

陆锦鸢被他莫名其妙冒出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卫景珩轻轻地搂住,拥入他冰冷却宽厚的胸怀里,亲密轻柔,且无限怜爱。

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暴雨雷鸣的声响。

暗卫们各个担忧又戒备地走近卫景珩,发现他依旧意识不清,但不似往日暴戾嗜血,双手竟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同样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黄猫。

这个在雷雨日带着满身煞气和戒备,恨不得毁天灭地的秦王,竟是在一只小猫的面前露出了心底的脆弱…而且还说了那些话…

这一刻,所有暗卫都思绪万千,只以为王爷是病的严重才出现了幻觉。

秦娥抱着满腔疑惑,上前将这只露出个小脑袋有些懵懵的小猫从主子的怀里抱走,又觉得开元山阴森森的,说不定真的有鬼。

秦离和另一名暗卫则是将昏迷的卫景珩搀扶上了马车。

一番折腾,秦离将卫景珩扶上马车的长榻上,一旁的青娥已经将马车里自备的温水端了过来,拧净了毛巾,伸手轻柔地擦拭着卫景珩脸上的雨水和唇角的血迹。与此同时,秦离用毛巾擦干他身上的水迹,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卫景珩换上。

由于王爷不是第一次在雨夜病发,几名暗卫配合默契,很快就把卫景珩打理干净,露出他单薄而苍白的胸膛。

一道道伤疤有深有浅,青娥早已见惯。她撵着一排针具,按照一定的角度刺入卫景珩体内的几处大穴,并运用捻转与提插等针刺手法来进行刺激从而达到让卫景珩安神静气的目的。

只是这么针灸治疗后,卫景珩的脸色非但没有红润,反而淡得再也没有一丝颜色。哪怕凌晨后,找到了一家客栈入住,点上了静气宁神的安神香,炉火在房间里燃烧得正旺,卫景珩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甚至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一丝暖意。

往日病发,最多一个时辰就会清醒!但如今已经两个半时辰了!

一时间,房间里一阵兵荒马乱。

☆、第28章 诈尸的陆锦鸢

陆宁涛是礼部侍郎,这些年一直奉公守法、清正廉明。所以陆家的大小姐陆锦鸢虽没有陆二小姐陆书萱的才女名气广为人知,但陆府大门口白纸灯笼高高挂起,灵堂内,前来吊唁的官员和百姓也络绎不绝。

灵堂的正中摆放灵柩,前面设着陆锦鸢的牌位、香案、蜡烛、三牲及供品等,两边是鲜花与花篮,后方高悬横幅,前部边上是默念经文的大师和守灵人陆宁涛,旁边是负责烧纸的方玲玉和陆书萱。

方玲玉和陆书萱是昨日刚刚回京,她们穿着白色麻衣跪在灵柩旁,从一早起就哭得梨花带雨,陆书萱更是哭晕了过去,楚楚可怜的模样充分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怜悯之心。

方玲玉虽只是一名侧室,但这些年来贤良淑德、雍容大度,照顾陆锦鸢的美名人尽皆知,而陆宁涛整整十年没有娶妻纳妾,陆锦鸢生前也待方玲玉如同亲母,所以在众人眼里,方玲玉可谓是陆府的掌权夫人。

如今陆大小姐英年早逝,见方玲玉一副痛失爱女的悲痛,众人纷纷忍不住上前安慰。

方玲玉也趁机红着眼睛,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哽咽道:“鸢儿,姨娘回来晚了…”

所有吊唁的人全部离去后,方玲玉见陆宁涛不动,只好自己先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腿脚血流不畅,这样一个摇晃,竟是要往前栽了下去。

她这么一倒却是有技巧的,本是想等着身旁的陆宁涛扶住自己,顺势倒入他的怀中,却没想到陆宁涛苍白着脸一直默默地陆锦鸢的牌位,满脸胡渣、失魂落魄的模样完全不关心她这边的情况。

哪怕清晨,陆书萱装作悲痛欲绝地哭晕倒地,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让丫鬟将陆书萱扶回了闺房。

同样是女儿,这差别真是让人嫉妒和恨。

被丫鬟搀扶住后,方玲玉半仰着头,含泪地走近陆宁涛,哽咽的声音有些模糊,将痛失爱女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老爷,鸢儿最敬重您,若是看见您伤心的模样,定会让她记挂在心,说不定会影响她投胎再世为人。”所以快点离开这儿吧,真是个晦气的地方!

陆宁涛闻声抬头,见方玲玉满脸泪水,想到她早就请了大师为鸢儿做法事超度,保佑鸢儿下辈子投个好胎,还为全家人求了平安符,心里不禁动容。

但想到明日自己心爱的女儿就要下葬,还是轻轻道:“我再陪陪鸢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方玲玉心里呵呵一声,但面上却温顺地说:“我陪老爷。”

陆宁涛也没再劝她回去,他将所有的纸钱烧完后,沉痛地走到灵柩前,在方玲玉暗暗嫌弃的目光下,缓缓地打开了陆锦鸢的灵柩。

虽然意识到打开灵柩可能会看到恐怖的场景,陆宁涛却还是想再看自己女儿一面。哪怕陆锦鸢的尸体已经腐烂。

但眼前的场景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见灵柩里,满满放着可以缓速身体腐化的冰块,如今已经融化成了一汪一汪的冰水,但哪怕再多的冰块,哪怕灵柩是特殊定制,但现在已经七日过去,陆锦鸢瘦得不成了样子,却和七日前一样没有一丝的腐化!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容貌,竟反而泛出淡淡的粉色,好似有了一丝人气!

陆宁涛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严重怀疑自己眼前产生了幻觉。

回京后,方玲玉得知陆锦鸢从开元山上坠崖竟没有摔成肉饼,也会被野狼啃食干净,心里别提有多可惜,心想陆锦鸢竟连死都留有全尸,让陆宁涛记挂在心,真是让人讨厌。

所以,在陆宁涛打开灵柩时,她有些恶毒地想看看陆锦鸢的尸体腐烂得有多惨,却没料到陆锦鸢的身体竟是完好无损!!!仿佛只是普通地睡着了!

一阵阵阴森的凉意传来,方玲玉几乎是下意识地尖叫出声,脸上写满了惊恐。被她刺耳声音回过神来的陆宁涛,连忙颤抖地伸出手,朝着陆锦鸢的鼻前和手腕探去。

虽然没有感觉到呼吸,没有感觉到心跳,但能感受到微弱的脉搏!

没死,没死!他的女儿并没有死!

“鸢儿,鸢儿!”陆宁涛激动地喊了两声,但灵柩里的女儿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他立刻高声喊道:“来人!去请大夫!备热水!”

大小姐没有死的消息在整个陆府传开,让人不禁想到陆锦鸢诈尸了!

诈尸这个现象在民间是真实存在的。传言,猫是一种非常有灵性的动物,它有九条命。而当它经过尸体旁边的时候,死去的人能够感受到它的召唤,会跟猫借一条命,而后跳起来。

这种灵异事件发生多了,就有了另一种解释,说是人死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狗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动物灵魂附体到尸体,即平常说的诈尸。但是这一口气完全不能支撑起生命,只会让复活的尸体野兽般的乱咬。最后那口气累出来倒地,才算彻底死了。

那现在,大小姐岂不是被妖怪附身了?

端着热水的丫鬟惊恐地走进灵堂,害怕地不敢靠近昏迷的陆锦鸢时,陆宁涛已经着急地伸手接过了水盆。他尚不敢轻移陆锦鸢的身体,所以用毛巾拧了些热水,轻轻地敷在陆锦鸢的额头上。

流淌的烛光,淡淡地洒落在她纤瘦的面容上,白玉的脸庞在热水的浸润下,氤氲出浅浅暖融融的粉色。

虽是极淡,却让陆锦鸢的身体有了一丝温度,这样的征兆让陆宁涛泪流满面,心里更是认定陆锦鸢一定没有死!

两炷香后,大夫冒着大雨赶来。他原以为是陆宁涛思女心切产生了幻觉,却不料用手指压迫陆锦鸢的眼球再松开后,陆锦鸢的瞳孔即可恢复了原状。他再用绳扎结陆锦鸢的手指,指端出现青紫肿胀!而用纤细的鸡毛放在陆锦鸢鼻孔前,鸡毛飘动!

这一系列的诊断证明,陆锦鸢并非诈尸,而是根本没有死!

很有可能是坠崖的那日重度昏迷导致暂时陷入了假死状态,至今昏迷中。

所谓假死是指生命体征极度衰微,呼吸、心跳、脉搏、血压十分微弱,用一般方法根本察觉不出,外表看来好像已经死亡,但实际却是一种活着的状态,如果不仔细检查,很容易被误认为已经死亡,等伤者恢复意识后往往已经被装进了棺材里,活活窒息而死。

而官差第二日找到陆锦鸢时,她脸色惨白,浑身是血,已没有了呼吸,皆以为陆锦鸢已经坠崖死亡,毕竟谁都没想到陆锦鸢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大夫仔细诊断后,抽出几根银针,扎在陆锦鸢内关、人中和天府穴上,认真地轻捻了一会银针,见陆锦鸢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越来越有力后,立刻向陆宁涛报告了这则喜讯。

陆宁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不禁紧张地问道:“请问大夫,鸢儿大概…何时能够醒来?”

“陆大小姐的身体极其虚弱,经过积极的救治,将来或许有复苏的希望。”没死是一回事,能不能醒来是另外一回事。大夫怕太打击陆宁涛此刻的欢喜心情,所以很委婉地说明了陆锦鸢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的情况。

得知女儿还有一线生机,陆宁涛当即给大夫赏银,庆幸自己在下葬前多看了一眼才没有酿成大错!

一瞬间,陆府上所有的白纸灯笼全部撤掉,陆锦鸢也从灵堂转移到了自己的闺房——兰苑。陆宁涛给兰苑的众人每人发了五两赏银,叮嘱着丫鬟一定要照顾好昏迷的大小姐。只要大小姐醒来,他们每人各有五十两加赏!

陆宁涛因自己的女儿死而复生而高兴忙碌,围观整个过程的方玲玉却觉得这一套假死论简直是天方夜谭!

从那么高的开元山上坠下,竟然没死?!

坠崖的那日暴雨雷鸣,一到晚上气温堪比冬日。哪怕陆锦鸢坠崖没死,伤势严重、浑身湿透的她竟然没有被冻死?!伤口没有被感染而死?!

就算她命大没有死,关在灵柩里整整七日,怎么可能还有呼吸!

怎么可能还活着!

一早装晕的陆书萱免去了跪灵堂的无聊习俗,一整日在房里悠闲地偷着乐,却没想到黄昏后,竟传来了陆锦鸢没死的消息。

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地砸了下来,她脑袋“轰”得一声,一种惊慌的恐惧从心底深处慢慢地冒了出来。

直到见到自己的母亲,她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小声慌乱的询问,一脸不知所措:“娘,陆锦鸢还活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她会不会发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想到陆锦鸢醒来后再度夺走自己的一切,陆书萱脸色刷的一下变白,精致的面孔透出阴森的神情:“娘,不能让她醒来!”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方玲玉冷笑着打断,声音阴冷而尖利:“瞧你这出息。不过是没死,又不是一定能醒来,怕什么。”

听出了方玲玉的言外之音,陆书萱眼神闪烁,咬了咬唇道:“娘说的是。”

第二日,陆锦鸢闺房的窗台上,多了一盆夜来香隐匿在其他的花盆旁。黄绿色花朵傍晚开放,飘出阵阵扑鼻浓香,本是用来布置庭院。

而在夜间,夜来香散发的香味是有毒的,闻之过久,容易感到头晕目眩,郁闷不适,甚至会使病情加重。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其实有很多种方法。例如植物就可以杀人于无形,尤其像陆锦鸢这样昏迷的重症病人,借花杀人无影无形,最适合不过。

☆、第29章 喵的贴身照顾

整个客房忙碌成一团,一盆盆温度适宜的清水来回地端进端出,谁也没注意到那只叫阿然的小黄猫正蹲在暖炉旁烘干着自己湿漉漉的毛发,浅蓝色的眸光时不时担忧地瞥向床上无声无息躺着的男子。

半晌,它小爪子勾着毛巾一下一下地擦拭完自己的身体,趁着秦离和秦娥交谈之际,小短腿轻车熟路地跳到卫景珩的身旁,恹着脑袋悄悄地窝在了床畔。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三个时辰…

默默守候的陆锦鸢,肚子咕咕乱叫,才意识到自己从午膳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如今卫景珩一倒下,她就被暗卫们彻底无视,挨饿到现在…心情别提有多糟糕和焦虑…

她想自己现在的心因为卫景珩一病不起后,一直七上八下、忧心忡忡地提着,一定是舍不得前几日秦王照顾自己时,好吃好喝的猫大爷生活。所以秦王,快点醒来吧…

作为一只猫,不能没有一个合格的铲屎官!

又一炷香过去,岑寂的雨夜,被卫景珩一阵阵痛苦而压抑的咳嗽声所打破。

正运功疗伤的秦离闻声,立刻蹿到床前,紧张地低低呼唤:“王爷,王爷!”

但映入眼帘的场景却惊了他一跳。

床上,卫景珩面色煞白,额头虚汗直冒,身子冷得直打颤,似是压抑着什么巨大的痛苦,蹙紧的眉流露痛楚,双手死死地紧握,在掌心上掐出道道血痕。

“王爷怎么了?为何还没醒来?”

秦娥用毛巾拧着热水,重新给卫景珩的额上覆了一块热毛巾。

一整夜,她都在重复着覆热毛巾、针灸和喂药的动作。但不管她怎么将卫景珩的下颚抬起,怎么撬开卫景珩的唇齿,苦涩的药仍顺着他的唇角流淌而下,一口也没有喂进。

“王爷前段时间的伤还未养好,如今受了刺激肝火上冲,后在雨中又淋了若干个时辰,寒气入体,引发了沉疴已久的旧疾,导致气血逆流,肝气郁结,气滞血瘀,病势渐沉…”

好不容易用针灸治住王爷剧烈的咳嗽,却听得他无助地一声声唤娘,青娥满头大汗,转回来与秦离四目相对。

停顿了一下,神色里明显忧心忡忡:“现在,王爷正被心魔所惑…怕是又想起了贵妃的死…”

仇恨、贪念、妄念、执念、怨念等都属于心魔。一切执着,皆能生魔。

往年,卫景珩最严重的心魔即是仇恨。

血腥的梦魇如同索命的厉鬼,让他窒息绝望,让他仇恨发狂,让他走火入魔几度在鬼门关上挣扎,甚至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伴随着他不能入眠…

但他心中有一盏温暖的明灯,暖暖柔和的亮光似是化解了一切黑暗。

她说,不怕。

一年一年过去,所有的恐惧最终都化为了一种鞭策。战场杀敌、浴血奋战,他的心魔变成了激励他不断成长的强大动力。

每一次克服,都使得功力更进一步,都能离回京的目标更进一步。

但现在,他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恐惧幻化成了狰狞嗜血的景象,竟是夺走了他所有的五官五感,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的恐慌。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

危机四伏的树林,抑制不住的惊慌,那满满的绝望和恨意,喷薄而出。

“咳——咳——”卫景珩又是一声惊咳。

汩汩的鲜血从他喉咙里涌出,他的表情极其痛苦,太阳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突而起,在床上挣扎颤动,含着细碎压抑的□□声。

陆锦鸢见状,更是提心吊胆。

湿漉漉的大眼睛担心地滑过卫景珩苍白的神色,他紧抿的唇瓣染着鲜血,他放在身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她忍不住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碰了碰卫景珩的手背。

很凉,而且冷汗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