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世子妃,这会儿容姨正上岸呢。”雄红忙曲膝道。

白玉茗喜孜孜,“快去接容姨!我想死她了!”

翠钱一乐,低声的对奶娘道:“娘,您方才说错了,还是有人能把他俩分开的。”

奶娘又好气又好笑,“傻丫头知道跟娘犟嘴了啊,那容姨跟别人能一样么?”

赵戈以手支额,也不知是不是翠钱想多了,总觉得他的眼神颇为幽怨。

翠钱幸灾乐祸的笑笑,陪着白玉茗出去了。

她也很想念容姨。

岸边,一条船正要离开,一条船却刚刚靠岸。

玉翎公主一刻也不愿多待,也不管突律王子如何发怒,执意要走。突律王子哪里拗得过她?恨恨的骂了赵戈几句,也不和雍王、张大学士等人告辞,陪玉翎公主上船。

容姨由侍女扶着下了船,看到一位妙龄少女由众多侍女围绕着过来。

“这位是…”容姨没见过玉翎公主,不认得她。

侍女忙道:“容姨,这是图罗的玉翎公主。”

容姨不由的多看了两眼,“原来这位便是图罗公主。她的母亲是大周人氏么?我瞧她的面庞神态,和大周姑娘很相似。”

望月脚步匆匆自旁边经过,忿忿回头,“我家公主的母亲乃图罗王后,图罗哲忽部贵女,才不是什么大周人氏呢!”

“如此。”容姨微微一笑。

望月语气不好,容姨不在意,侍女却训斥道:“这位是我家世子爷世子妃的贵客,请你尊重些!”喝斥过望月,侍女又殷勤的向容姨道:“容姨,您大人有大量,莫和这婢女一般见识。”

望月恍然,“容姨,那不就是白七姑娘的生母么?”

她一则为玉翎公主抱不平,二则恼怒这侍女对她无礼,有意放肆的上下打量容姨,阴阳怪气的道:“容姨身材如此苗条多姿,是从前常常跳舞的原因么?”

她这是在讽刺容姨从前是舞姬了。

“你住口!”侍女大怒。

“我说错了么?”望月冷笑。

容姨神色淡然,望月的话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激怒她,没有刺伤她,“我从前何止做过舞姬,还进过教坊司。”

望月见容姨如此淡定,用漫不经心提到舞姬、教坊司,不由的呆了呆。

容姨的眼神重又落在玉翎公主身上,喃喃道:“像,真像,看到这位公主,令我忆及一位故人,一位曾同在教坊司的故人…”

“我们公主怎会和你这样的人有相干!”望月又惊又怒。

侍女机灵的回嘴,“谁和你家那尊贵了不起的公主有相干了?我们容姨回忆故人,还要你允许不成?”

“她原也不配和我家公主相提并论。”望月忿然。

侍女哧的一笑,“容姨是世子爷的客人,是世子爷诚心诚意请回来的。你家公主也是世子爷请来的么?”

这侍女也是调皮,问到最后,故意托长了声音,讥讽之意愈是明显。

“你…”望月气恼顿足。

望月吵不过侍女,那边又有人在呼唤她,她怒气冲冲的瞪瞪容姨和侍女,飞快的跑了。

这望月跑到玉翎公主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玉翎公主淡漠的转过脸,向这边张望。

望月小声和玉翎公主在说着什么。

路生快步过来,“敢问容姨,方才那图罗婢女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么?”

“并没有。”容姨摇头,神色怅然,“无事,我只是忆及一位故人罢了。”

“容姨!”白玉茗快活的向这边跑过来。

她跑得很快,步态间却有着少女特有的娇美,轻灵可爱。

“小山。”容姨虽向来冷情,看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也是泪光盈盈。

她向白玉茗张开手臂,白玉茗像只小燕子般的投入她怀中,“容姨,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呀,你是来给我送药的么?”

“送什么药,小山你怎么了?”容姨心中一沉。

白玉茗笑得调皮狡黠,“我想你嘛,那就是相思病喽。你来了,我的相思病就治好了,所以你肯定是来给我送解药的,我没说错吧?”

“顽皮丫头。”容姨松了口气,含笑捏她的脸颊。

玉翎公主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实在堵在慌。

她的檀哥哥宁可和这舞姬生下的女儿一起,也不要她这位天之娇女、图罗公主,没天理啊。

“不行,我要回去,檀哥哥一定是被那位白姑娘用了媚术给迷惑的,我要救醒他。”玉翎公主想回头。

“玉翎你醒醒,赵戈他根本对你就没有感情,你回去也是自取其辱!”突律王子快被自己的妹妹给气疯了。

望月也苦苦相劝,“公主,不如咱们暂且回京城,求陛下做主。陛下一定会向着公主的。”

玉翎公主被望月哄着劝着上了船。

容姨则被白玉茗及随后出来的赵戈一起迎上灵霞岛。

容姨远道而来很疲惫,雍王和王妃要设宴要她洗尘,容姨婉言推辞了。

白玉茗陪容姨安置下来之后,悄悄溜出来,不好意思的向雍王妃解释,“她一直想把我嫁到江南乡下的,说最好人清秀文雅,家里再有几亩田…”

“我到江南买田了。”赵戈不请自来,严肃的表白。

雍王妃嫣然而笑,白玉茗红了小脸。

“不要当着娘的面这么说嘛。”白玉茗小声埋怨。

“是咱们的娘,又不是别人。”赵戈声音也低低的。

小儿女的情话,真诚动人,但总有些好笑。

雍王妃涵养也算好的了,但久而久之也坐不住,起身进了里间,一个人无声的掩口笑。

雍王稍后回来,听了王妃的转述,感慨万千,“本王做梦也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做岳母的会不喜欢檀儿,嫌我的檀儿不是江南乡下人的。”

他是个乐天派,感慨了没两句,便兴奋拍案,“幸亏私奔了!小白的娘亲不乐意也没法子了,哈哈哈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哈哈哈哈!”

可怜王妃本来已经笑得差不多了,被他这么一逗,又笑得肚子疼。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么?”赵戈自外一闪而入,幽幽问道。

雍王呆了呆,“檀儿你的意思是…”

赵戈板起脸不理他。

王妃微笑,“最初是因为白知州的官司,后来是因为白家四姑娘的家务事,小山心里不清静,自然成不得亲。如今白家安宁,小山也长大了,故此…”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

赵戈满怀希望的看着她,“娘,您接着说啊。”

雍王意气风发,“王妃,别逗咱们檀儿了。他的心思咱们做父母的还知道么?不如趁着他生日这一天,便把他和小山的婚事给办了吧,王妃以为如何?”

“赞成!”赵戈举起两只手。

“我也赞成!”雍王乐呵呵的也举起两只手。

王妃面有难色,“要说这婚事也确实是该办了,不过么…”

“不过什么?”赵戈追问。

雍王向王妃使眼色,示意她别再逗檀儿玩耍了。

王妃幽幽叹气,“唉,娘也想让你成亲,只是担心你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不会。”赵戈飞快的道:“娘,我娶了媳妇儿不会忘了娘的,以后我和小山一起孝顺您!”

王妃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赵戈。

赵戈信誓旦旦,“真的,娘,我和小山一起孝顺您,再给您生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

“几个?”王妃来兴致了。

“您说几个便是几个。”赵戈这时特别慷慨。

“一个小孙子,一个小孙女。”雍王忙道:“檀儿,我和你娘商量好了,小孙子我来教,小孙女归她管。”

“一言为定。”赵戈满口答应。

一家三口响亮击掌,都笑得很开心。

第69章 愿意

雍王妃体贴的道:“婚期就定在你生日这天吧, 好不好?又过生日,又娶媳妇儿,美的很。”

“好!”赵戈容光焕发。

雍王取笑, “檀儿你太不矜持了。”

赵戈面色淡定, “换作是您,矜持得起来么?”

雍王大乐, “若换作是父王, 矜持虽矜持不起来, 却要小小的害羞一下的。”

他翘起兰花指, 作出“娇羞”模样, 王妃和赵戈忍俊不禁。

“好了,要做公爹的人了,得庄重些。”王妃提醒。

“做了公爹,很快便要做祖父。做祖父的人要教养小孙子,得有一颗童心。”雍王振振有辞。

“言之有理。”王妃嫣然。

他夫妻二人言笑晏晏,赵戈一脸严肃的坐在那儿,两眼闪闪发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妃最是善解人意, “檀儿, 母妃会亲自和小山的娘亲商量婚事, 你放心。”

赵戈脸色端庄, “父王,母妃,那天在光州我把小白山从她爹娘面前带走, 事出突然,太仓促了。现在容姨在,我想亲自去跟容姨商量婚事,让容姨放心把小白山嫁给我。”

“去吧。”雍王和王妃异口同声。

赵戈换了身竹绿色贡锦长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春风又绿江南岸。看到这身绿色,会让容姨觉得我和江南有关吧?”

他越看越觉得镜中的自己颇有江南才子的气韵,又想到自己在江南有田,踌躇满志,认为他自己完全符合容姨的择婿要求,是容姨理想的女婿。

真见到容姨,赵戈心中添了几分不安,言辞异常诚恳,“虽然我不是江南乡下人,不过我会让小山过安稳生活的。容姨,请您相信我,我和小山一定会白头偕老,恩爱一生。”

容姨凝视他良久,徐徐道:“但愿如此。”

赵戈在容姨看来并非白玉茗的良人,但事已至此,容姨也唯有祝福了。

两家商量好了在赵戈生日这天举行婚礼,成就良缘。雍王请张大学士为主婚人,张大学士盛情难却,答应了。

赵戈和白玉茗这对有情人自是满心欢喜,不过按照风俗习惯成亲之前他俩不能见面,赵戈见不到心上人,饱受相思之苦。他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成亲前夜,偷偷到了白玉茗房里。

“你怎么来了?被容姨和奶娘看到要唠叨的呀。”白玉茗又惊又喜,又是嗔怪。

“小白山,我太想你了,等不到明天。”赵戈一脸委屈。

白玉茗心软了,声音也软了,“冰山,我也想你呀。”

她做贼似的探出头四处张望,见四下里无人,忙把门关住,上了门闩。

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许久,不知是谁先向前跨出了一步,四臂相拥,紧紧抱在一起。

赵戈一抱住小白山娇软的身体,就再也不想放开了,“小白山,我抱着你真舒服。”

白玉茗心里甜丝丝的,“你抱着我,我也很舒服呀。”

两人甜甜蜜蜜的抱在一起,说了许多情话、傻话,快乐得都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我真有先见之明,早早的便让翠翠和奶娘去睡了。”难得白玉茗这会儿还能想起来夸自己。

“小白山太聪明啦。”赵戈低声喟叹着,亲吻她柔嫩面颊。

两人也是太陶醉了,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俩还浑然不觉。

“小山,是我。”叩门声,呼唤声。

“怎么办?容姨来了。”白玉茗从赵戈怀里钻出来,慌里慌张。

赵戈也急,“容姨说过成亲之前不准咱俩见面,真见着我,她肯定会生气…”

“小山,怎么不开门?”容姨提高了声音。

白玉茗急得团团转,“把你藏哪儿好?”眼睛一亮,指指床底下,“要不你钻床底吧?”

“不要,钻床底太没气质了。”赵戈不干。

他四处看看,最后相中了衣柜,“小白山,我到柜子里躲躲。”

“嗯,柜子有气质,快进去吧。”白玉茗这会儿只求他能躲起来,别的都管不了了。

赵戈拉开衣柜门,一闪而入。

透过缝隙,他看到白玉茗并没立即去开门,而是趴到了桌子上装睡,过了一会儿,外面拍门声愈急,她才如梦方醒般抬头,“来了,来了。”打着呵欠去开门。

“小山,怎地这么会儿才来开门?”容姨面带疑惑。

白玉茗呵欠连天,“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嘛。”

她头发有些散乱,面色潮红,脸上还有趴着睡的印子,容姨仔细看了看她,再不起疑,柔声道:“趴着睡容易着凉,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不改。小山,你这样子嫁人,让我怎么放心?”

“王爷王妃会照顾我的,他也会照顾我的。”白玉茗语气中满是信赖。

容姨微笑,“都说女生外相,我从前还不相信。唉,我的小山这还没出嫁,已经对夫家的人如此信任了呢。”

“我这个人吧,既外相,又内相,我信任他家的人,也信任咱家的人,我最喜欢你还有奶娘,还有翠翠了。”白玉茗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她也不管容姨乐意不乐意,扑到容姨怀里,只管撒娇。

容姨轻轻拍着她,像普通的母亲一样,交待了许多成亲之后要注意的事。

白玉茗乖巧的一一点头,“我多聪明呀,记住了,你说一遍我就记住了。”

容姨的话很长很长,赵戈若不是在衣柜里站着,可能都要睡过去了。

“小山,这是我一位姐姐。”容姨的声音出乎寻常的温柔、深情,不光白玉茗,连柜子里的赵戈都一个激灵。

容姨取出幅画相徐徐展开。

“真美!”白玉茗惊呼。

赵戈听到心上人的惊呼声,心中好奇,将衣柜缓缓推开条缝向外张望,只见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体态纤丽淑婉,轻盈修长,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高逸之美。

“这是我一位姐姐。”容姨柔声道:“她救过我的命,若没有她,这世上也就没有我了。”

“那也就没有我了。”白玉茗道。

容姨语气柔和,好像白玉茗还是小孩子一样,“小山,你就是要出阁了,过来拜拜她,好让她放心。”

“是。”白玉茗自然从命。

她跪下拜了四拜,合起手掌,虔诚的望着画中人,“容姨说你救了她,没有你就没有她,那这世上更加没有我了。谢谢你啊,容姨已经把我养大,我明天就要出嫁了。檀郎哥哥和我情投意合,我和他会互敬互爱,白头偕老的,你一定会替我高兴、替容姨高兴的,对么?”

容姨强自隐忍,泪水还是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姐姐,小山她长大了,要出阁了。她是个好孩子,要嫁过去的也是好人家…虽然,虽然…”

容姨双手掩面,泪珠不停滚落。

白玉茗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画中女子,心中涌起哀伤之情。

容姨让她跪拜这位姨姨的画像,那她一定是不在人世了。白玉茗不知她是如何去世的,也不敢细问容姨,可她莫名觉得和这画中的姨姨很亲近,很亲近…

“姨姨,我会很好的,一定会很好很好的。”白玉茗轻声的、温柔的一再保证。

画中女子一定很关心她,非常非常关心她…

白玉茗眼睛酸酸的,泪珠迸出眼眶。

“小白山莫哭。”赵戈心痛,衣柜门开得更大了些。

他真想过去安慰小白山,让她别再哭了,他看不得她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容姨才止住眼泪,把白玉茗拉起来,“小山,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正要交待白玉茗,耳中却听得吱的一声,蓦然回头,只见衣角闪过,柜门猛的合上了。

容姨放开白玉茗,顺手拿起桌上一个茶壶,不慌不忙的走过去。

“容姨,柜子里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也没有。”白玉茗拼命想拦着她。

容姨冷静的推开她,一把将柜门拉开。